小說不可能平地起高樓,必有其土壤。不過個中的因果關(guān)系卻是十分微妙的。有時候,驅(qū)使小說誕生的,可能是一個場景,一句話,某人的一個細(xì)微表情。
《柜中人》寫于2020年,時隔兩年回憶創(chuàng)作經(jīng)過,我想起一塊蛋糕。
“小雪要了草莓鮮奶蛋糕和紅茶,我選了咖啡,劉寧玲把菜單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我懷疑她都能把內(nèi)容背下來了。我說,我請你吧。她搖頭,然后點了最便宜的蛋糕,八元。等蛋糕上來,我發(fā)現(xiàn)那是食品商店稱斤賣的品種,黃瓤褐皮,表面撒了幾片寒磣的杏仁碎片作為裝飾。小雪的蛋糕上堆著雪白的鮮奶油和紅艷艷的草莓。兩相對比,不知怎的讓人想到灰姑娘和白雪公主。”
二十多年前,在上海的西區(qū),的確有過那么一間書吧,也就是提供書籍和餐飲的店,菜單上最便宜的,也正是文中的海綿蛋糕。如今上海的咖啡館如雨后浮萍般不斷滋生,在市中心,走一百米就有六七家店??Х瑞^倒是多了,書吧幾近不存(硬要說的話,作協(xié)門口的作家書店勉強可算一例)。因為這樣的店得有足夠大的空間,翻臺率卻低得可憐,不符合經(jīng)濟的原則。再者,看書的人也少了。
書吧代表已然逝去的“不經(jīng)濟”的時代。職校時代,我常和好友在書吧里打發(fā)時間,點最便宜的食物,看一堆書。《柜中人》并非我自己的故事,只是借用了我們曾生活其間的20世紀(jì)90年代的背景,寫一寫年輕人的戀愛與謊言、徘徊與奮進。故事中有兩個女孩,乍看是“灰姑娘和白雪公主”,多看幾眼,她和她的身上就漾出了別的意味。主人公“我”是個晚熟的男孩,少年看少女本就是霧里看花,再加上每個人都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心思,越發(fā)看不分明。
如果讓故事在不分明的狀態(tài)下剎車,那就成了單純的青春小說。開頭和結(jié)尾引出“現(xiàn)在”的時間線,是為了給小說以現(xiàn)實——即便是虛構(gòu),也有幾分真實在,故事中的三個人,終將成為21世紀(jì)的中年人,努力往高處去的,走入歧途的,隨波逐流的。到了這個時代,人不得不追求點實在的,從前那些說不清的情愫,如落花付諸流水,早已不見。
默音,女,1980年生于云南,少時遷居上海。
已出版小說《月光花》《人字旁》《甲馬》《星在深淵中》《一字六十春》。
譯有《真幌站前多田便利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