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荔
(西安交通大學 人文學院,西安 710049)
老舍的《四世同堂》是對國民性的反思和批判,從不同人物的塑造中表現了積貧積弱時期下中國的某些特點,小說不僅塑造了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同時通過時空觀念的塑造也展現了在那一時期背景下國人以及社會現狀。本文將針對四世同堂中的時空意識以及老派市民的家國觀念的更生和嬗變進行分析。
老舍出生于1899年的北京,老舍的作品大多以描寫市井生活為主,通過作品將其時代背景下人民生活的真實情況進行展示,對封建舊習俗的揭示和展露更具有生動性。通過對日常生活沖突的描寫反映當時社會中的真實矛盾,充滿了對時代、對人性的思考。[1]老舍的小說具有反帝愛國的主題特點,通過對帝國主義對中國經濟、文化的滲透來揭露其侵略惡行,同時小說中展示了老舍對國家命運發(fā)展的思考。
《四世同堂》分為《惶惑》《偷生》《饑荒》三部,寫作于1944年,正是抗日戰(zhàn)爭的相持階段,在全民族抗戰(zhàn)的背景下表現了老舍的愛國情懷。[2]《四世同堂》通過對小人物的刻畫,表現了對抗日戰(zhàn)爭的思考,從而表現出對民族文化的理想批判和繼承,在抗戰(zhàn)的背景中,對國民性進行深刻的反思?!端氖劳谩贩从沉藭r代背景下北平普通群眾的真實生活,同時也反映了1937—1945年期間的抗日戰(zhàn)爭對民族文化的考驗和揚棄。[3]《四世同堂》是時代記錄的史書,還原了普通群眾在抗戰(zhàn)背景下的真實生活,通過對普通群眾以及家族中的具體人物形象刻畫了抗戰(zhàn)背景下我國民眾的真實形象,從人物復雜的性格中表現了對國民性的思考。偷生和自取滅亡的思想主題在《四世同堂》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現。
《四世同堂》在具體內容描寫中,以抗日戰(zhàn)爭作為時代生活背景的底色,以真實的歷史時間、事件為基礎,講述了發(fā)生在北平的故事,在《四世同堂》中體現了時空意識。
《四世同堂》以抗戰(zhàn)時期北平一個普通的小羊圈胡同作為故事展開的具體環(huán)境,以幾個家庭眾多小人物屈辱、悲慘的經歷來反映北平市民在八年抗戰(zhàn)中惶惑、偷生、茍安的社會心態(tài),再現他們在國破家亡之際緩慢、痛苦而又艱難的覺醒歷程。[4]這部作品集中地反映了中國的家族文化,對其消極性因素進行了理性的審視與批判?!端氖劳谩贩从沉丝箲?zhàn)背景下的北平生活,小說的內容以 “七七事變” 為開端,以抗戰(zhàn)勝利為終點,在這一時期內出現了大大小小的歷史事件,其中包括了七七事變、淞滬會戰(zhàn)、太原會戰(zhàn)、臺兒莊大捷、汪偽政權建立、珍珠港事件、日本投降等內容,但在小說的具體內容中對于這些歷史事件的講述,并不是將戰(zhàn)爭中的具體發(fā)生經過以及事件的詳情進行回顧,相反在小說的寫作中,具體的歷史事件是小說寫作的生活背景,在寫作的過程中通過對人物眼見以及思想活動的刻畫來對歷史事件的發(fā)生進行闡釋,通過對不同人物的情感表達以及行為的選擇來表現在真實戰(zhàn)爭背景下北平民眾的選擇和生活,將人性放在了戰(zhàn)爭的特殊環(huán)境中進行觀照,使《四世同堂》在政治意義中表現了對人性的審美和思考。[5]《四世同堂》不單是對歷史的客觀記錄,更多的是展現戰(zhàn)爭帶來的影響以及對戰(zhàn)爭背景下國民性的思考[6]。將歷史的真實事件作為小說寫作的背景底色,消解了抗戰(zhàn)、歷史的宏大主題,在小說中更能反映文學的特點,通過戰(zhàn)爭帶來的影響營造凝重的氛圍,不僅體現了小說的文學性,同時在寫作的過程中能將戰(zhàn)爭帶來的影響表現得更具有真實性,更能激發(fā)讀者的思考。
在《四世同堂》中,祁老人是小說內容發(fā)展的主要推動人物,同時也是時代背景中典型的老派市民形象,在他的身上具有傳統(tǒng)的守舊意識,老人總是說: “最多不過三個月,事情就解決了” ,這種思想同他的生活經歷有關,同時在他的生活中也總能驗證這種思想,所以當戰(zhàn)爭發(fā)生的時候,祁老人也仍然認為,三個月后事情就能解決了,但在現實的發(fā)展中,三個月必然是不能解決問題的,隨著時間的流逝,祁老人等人認識到了需要用比三個月更長的時間去忍受苦日子。[7]在小說的寫作中,通過家庭內以及鄰居的苦難使他們感受到了生活的苦難和痛苦,在這樣的生活中使祁老人等人真正認識到了北平人時間的意義,也正是正視時間帶給北平人的苦難,在苦難的生活中才真正讓他們意識到時代的變遷,同時才真正認識到在生活中中國與世界發(fā)生的變化,感受到日本侵略的力量。通過祁老人等人對戰(zhàn)爭的 “無意識” 再到他們的時間觀念被打破,展現了時空意識的更生。[8]老舍通過這種時空意識的描寫,更加刻畫出了在民族存亡之際國民民智的發(fā)展,時空意識的更生推動了故事的發(fā)展,同時在小說的寫作中也使小說的主題得到了深化。
在小說的前段內容中,祁老人對于戰(zhàn)爭的認識還停留在 “三個月就好了” 的基礎中,但在發(fā)展中,戰(zhàn)爭的發(fā)展不僅打破了祁老人的時間觀念,同時在發(fā)展中還使他的空間觀念也得到了改變。[9]在孫子毅然離開北平投身抗戰(zhàn)中,祁老人認識到外面世界的真實性,鄰居的離開讓他確定了外面世界的真實性,同時在這種真實性中,還感受到了外面世界同自己所想的不一樣,外面的世界更大。隨著戰(zhàn)爭的推進,國內多地淪陷,從一次次的戰(zhàn)爭廣播宣傳中,祁老人以及北平其他人才清晰地認識到除了北平以外的世界。南京、廣州、太原等地的淪陷,讓祁老人等北平民眾的空間觀念有了改變,將 “家” 的范圍真正同 “民族” “國家” 進行了聯系,但在小說的寫作中,他們空間觀念的延展卻是隨著日本的侵略而一步步進行的,在淪陷區(qū)消息的發(fā)出中,祁老人等人才將自己所熱愛的北平同國家的觀念進行了聯系,這些迫于生計而無暇家國的北平民眾隨著日本侵略的加深才真正地認識到了國家的概念,這種空間意識以及家國觀念的產生是隨著侵略、淪陷而來的,不僅真實還原了時代背景下國人民智未開的情況,同時在這種被迫打開的空間觀念中更體現了老舍對國民性的思考和批判。
在《四世同堂》中,有主動認識變化的祁瑞全,也有被動認識的祁老人,同時更有 “停滯” 的漢奸,在小說的寫作中,大赤包冠曉荷一家是出了名的漢奸,在他們的生活中,戰(zhàn)爭并沒有給他們帶來痛苦,反而只有升官發(fā)財的快樂,在他們的世界中沒有時代的更替,沒有時間空間的變化,在戰(zhàn)爭發(fā)展的過程中唯一的意義就是幫助日本人進行慶祝。[10]在日本人到來前,他們的任務是吃喝玩樂,在日本人到來后,他們在幫助日本人的過程中封官加爵,日子更加的滋潤,對于他們來說,時間空間并沒有發(fā)生變化,他們仍然可以在北平享受自己的生活,家國情懷對于他們而言是沒有意義的,只要能享受自己的生活,無論哪個年代,時間都不具有意義。只要有官做,在哪里都是為了生活,這種麻木的思想讓他們在時代中喪失了空間觀念。
一部表現了時代背景下普通民眾生活的小說,一部以人物性格刻畫感知國民性弱點的巨著,《四世同堂》以抗戰(zhàn)時期為背景,以胡同內的祁家為主,錢家、冠家以及其他居民為輔,刻畫了當時北平淪陷區(qū)各階層眾多普通人的形象,將時代下國家與個人的選擇交織在一起,在不同人物的身上都帶有著時代的印記。
《四世同堂》在描寫的過程中對象涉及廣泛,其中主要的家庭有七八個,包括了老派市民、新派市民以及城市貧民等。在小說中,人物具有各自的性格特征,通過對不同人物、群體的性格刻畫,展現了時代背景下人物家國觀念的更生和嬗變。[11]《四世同堂》的內容以祁家為主線而展開,在祁家便描述了豐富的人物,其中包括祁老人、祁天佑、祁瑞宣、韻梅、祁瑞豐等人,祁老人是《四世同堂》中的典型人物,同時也是北平老派市民的典型,祁老人是胡同中的 “城里人” ,但仍是 “鄉(xiāng)土中國” 的農民,在祁老人的身上具有沉重的封建思想包袱,在他身上表現出的更多是 “消極” 的成分。祁瑞宣是四世同堂中的 “第三代” ,在祁瑞宣身上既有從老一代市民身上傳留下來的性格特征,又接受了前輩不曾接受過的新式教育。祁瑞宣是祁家的長孫,在他的思想以及發(fā)展中具有新舊兩方面的影響,受過新思想的他具有愛國思想,但在傳統(tǒng)的大家庭中長大的他,又具有 “盡孝” 的傳統(tǒng)文化思想,在 “盡孝” 與 “盡忠” 之間徘徊,這新舊之間的沖突,給他的生活帶來了無盡的苦悶,讓他的心里充滿了重重的矛盾。祁天佑是祁老人唯一的兒子,外表讓人敬畏而性格卻溫和讓人想要親近,在他的身上具有不屈的品性。[12]祁瑞宣的妻子韻梅是一個典型的家庭婦女形象,在祁家,她負責祁家老小的生計,照顧常年患病的婆婆,在她看來,安分守己、過好自己的安穩(wěn)日子是最重要的。祁瑞豐是祁家的老二,是一個游手好閑的人,在他的身上,貪婪、高傲表現得淋漓盡致,他是北平淪陷時期最不受待見的人,同時也是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祁瑞全是新時期的學生代表,他有著強烈的使命感和真摯的愛國主義情懷,在北平淪陷時期,他認為國家不應受到此種壓迫,毅然奔赴抗日前線。在祁瑞全的身上體現的是新時期思想,是抗戰(zhàn)時期愛國主義思想的萌芽。在《四世同堂》中,通過特定的時代背景以祁家為主線展示了不同的人物形象,在這些人物性格以及思想觀念中,有的代表著舊時期的思想態(tài)度,有的則具有新時期的思想情懷,不難發(fā)現,這些思想以及觀念的來源脫離不了時代的環(huán)境,同時在具體的時代環(huán)境中,人物身上又具有時代的復雜性。
《四世同堂》中以祁老人為首的老派市民是小說中的主要人物群體之一,通過家庭內部發(fā)展來展現了他們的思想觀念,在他們身上缺乏民族意識,在家國觀念中,他們只關注也只能意識到 “家” 的觀念,在他們的思想以及腦海中缺乏 “國家” “民族” 的意識,這同他們時間空間觀念的局限有關。祁老人身上體現了傳統(tǒng)的舊思想,在他一生的經歷中他認為小羊圈胡同中的祁家老宅是福地,他的一生去不了太多的地方,也不需要去太多的地方,他自己的人生計劃是 “八十歲的時候能在自己的院子中搭起長棚,熱熱鬧鬧地準備自己的八十大壽” 。祁老人的生活圍繞著的是自己老宅、自己家族的發(fā)展,他沒有能力操心那么多的事,也不需要操心那么多的事,就像自己去不完那么多地方一樣,在自己有限的生命中,要關注的就是自己眼下的生活,是將祁家家族發(fā)展下去的生活。但在 “三個月就好了” 的想法被打破之后,祁老人的時間空間觀念也受到了沖擊,三個月的時間不能結束戰(zhàn)爭,這種苦難的日子終將繼續(xù),同時廣播中傳來的淪陷的消息,讓祁老人等人對外面世界的認識真實了起來,他這種被動的人才開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北平的歷史悠久漫長,但在這種歷史環(huán)境的熏陶中,卻仍有一幫目光淺短的人,在時間空間觀念的改變中,認識到 “家” 與 “國” 的關系,認識到 “國家存亡” 的嚴重性,一屋子睡著的人在外力的沖擊下醒來,面對現實卻只能發(fā)出無力的哀鳴?!端氖劳谩分谐錆M了中國歷代生活的影子,是傳統(tǒng)中國人理想中的家族形象,也在歷代的發(fā)展中對人們的生活產生著影響,同樣,這也是祁老人唯一可以向他人夸耀的資本?!端氖劳谩吠ㄟ^對大家族生活線索的分析和探究,從祁家的經歷中映射整個中國社會。祁老人擁有大多數人不能擁有的天倫之樂,因此,他對祁瑞宣未經他的允許而放走老三感到不滿,對兒子因受日本人的侮辱而含恨自殺深表憤怒,對孫女被饑餓奪去幼小的生命怒不可遏,在忍無可忍之際向日本人發(fā)出憤怒的吶喊。
《四世同堂》通過虛化宏大歷史事件,以具體的北平生活為重點,在寫作的過程中對國民性進行了反思,在時空與老派市民思想觀念的更生和嬗變中,對時代背景下民眾的錯誤意識進行了批判,使小說的主題更加深刻,通過文學寫作的形式發(fā)出了對時代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