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 涵 孫儀萍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廣大婦女在投身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過程中繼續(xù)追求自身解放,我國婦女解放運動也進入新的歷史階段。在黨的領導下,在革命時期持續(xù)探索的基礎上,廣大城鄉(xiāng)婦女更為主動地在政治、經濟上求“翻身”,更為迫切地在精神、人格上求“新生”,精神風貌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以《人民日報》為代表的黨和國家媒體,在新中國成立初期發(fā)表大量解讀婦女解放相關政策法規(guī)、宣傳婦女群眾通過勞動實現自身價值的典型事例,批評、糾正歧視婦女的落后觀念與行為等的新聞報道、評論文章及讀者來信?!度嗣袢請蟆?949—1952 年間報道、文章共68979 篇,其中以婦女解放為主題或關涉婦女生產生活的共7302篇,①此為人民日報圖文數據庫內搜索數據。占總篇目10.6%,對營造新中國成立初期婦女解放輿論氛圍,展現婦女將新的價值理念轉化為自覺行動的偉大實踐等,發(fā)揮了積極作用。本文主要從該時期《人民日報》有關婦女解放的新聞通訊、專欄文章等入手,探討新中國成立初期我國婦女精神層面上發(fā)生的歷史性轉變,希冀為新時代我國婦女全面發(fā)展提供一定的歷史經驗與精神力量。
“物質未曾來到,精神先已出現”,新中國成立初期婦女精神層面的歷史性轉變,既源自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領導開展婦女解放運動的實踐,更具有歷史必然性,新中國成立要求婦女進一步解放,這首先呼喚婦女的精神轉變。
中國共產黨在革命各階段均領導展開了婦女解放運動實踐,廣大婦女在反帝反封建革命目標的指引下被喚起解放意識,逐步彰顯出推翻精神奴役的偉大力量。雖然囿于時空和材料所限,難以細致描摹新民主主義時期我國婦女解放過程中的精神風貌,但我們依然可以從總體上把握革命時期婦女解放的歷史軌轍,以及廣大婦女在投身革命和自我解放過程中形成的主要精神特質,這構成了新中國成立初期婦女精神層面發(fā)生轉變的實踐基礎。
第一,樹立革命信心,高揚革命精神。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婦女解放運動始終被納入宏大的民族解放、階級解放全過程。在民族救亡圖存的生死關頭,在革命洪流的洗禮下,勞動婦女和革命知識婦女,對自我解放的渴望與行動普遍受到追求民族獨立、階級解放的目標指引,“堅持了反對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和國民黨反動統治的斗爭,中國的勞動婦女和革命知識婦女大批的投入為民族獨立,為民主自由,為婦女自身解放的偉大的斗爭”,[1]而支援人民解放戰(zhàn)爭、投身土地改革運動和生產運動等又塑造了廣大婦女不畏犧牲、勇于革命、艱苦奮斗、樂觀積極的精神特質。正如1948年12月解放區(qū)婦聯籌委會的通告所概括的,解放區(qū)廣大勞動婦女群眾參加戰(zhàn)爭動員與后勤工作,特別是發(fā)展與恢復生產、參加土地改革運動,更有力地支援了戰(zhàn)爭,同時提高了自己在政治、經濟和社會教育各方面的地位;而國統區(qū)廣大女工、農婦、女學生及各階層受壓迫的婦女群眾,在經濟破產、政治黑暗、失業(yè)、失學、受饑餓、受迫害等情況下,不斷起來反對國民黨反動統治的壓迫與帝國主義的侵略,在國民黨反動派屠殺、逮捕、誣陷、拘禁等鎮(zhèn)壓之下英勇地堅持著艱苦斗爭。[2]尤其是解放區(qū),“一切都是進步的,向前的”,中國人民救國會中央常務委員沙千里觀察到解放區(qū)“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改變了,舊社會的欺詐虛偽自私自利在淘汰,人類善良的本性在恢復。這些事實,說明物質翻了身,精神也跟著翻了身”。[3]一位軍官太太談到:“二十多年來,我都是不得已的麻痹著自己,打牌、吸煙,我的地位愈高,我愈感到苦惱、害怕。舊社會是沒有是非的”“當我來到解放區(qū)后,處處都感到很順意,雖然在生活上是降低了些,但我的精神感到很愉快,這里的人們都是有意義地,有目的地生活著,人人都是向上的,求進的”,在組織起來的軍屬紡線活動中,“我嘗到了集體生活的愉快,勞動、學習和工作中的快慰了。我感到了生的意味”。[4]
第二,理想信念召喚下主體意識不斷覺醒。我們黨肩負的是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推動婦女解放的時代任務,以毛澤東同志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逐漸開辟出一條與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既符合中國革命需要又激發(fā)出廣大婦女主體意識的婦女解放道路。我國婦女尤其是農村婦女苦難深重,普遍膽小怕事、消極保守,對于自己被壓迫地位常常認命甚至自我否定,再加上受文化教育程度低,深受落后的封建觀念束縛。對這些婦女空談解放的理想信念是無效的。土地革命時期“蘇區(qū)婦女都和男子一樣分得一塊田地,并在蘇區(qū)頒布的《土地法》上加以確認,使廣大婦女在經濟上得到翻身,她們第一次感動自己是個獨立的人。隨著婦女切身利益的逐步解決,她們參加革命斗爭的熱情和自覺性越來越高”。[5](p.238)正如有研究分析,中國共產黨領導、蘇維埃政權主導下的中央蘇區(qū)婦女解放運動通過“解決經濟權、唱好婚姻曲、擴大教育面、提升參政度、構建組織網”的路徑取得了顯著成績。①參見胡軍華:《異軍與正道:對中央蘇區(qū)婦女解放運動的歷史考察》,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年版。這些歷史經驗為新中國成立后婦女解放運動的持續(xù)深入奠定了理論和實踐基礎。從蘇區(qū)到解放區(qū),婦女在生產和支持前線戰(zhàn)斗中均發(fā)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廣大勞動婦女越是苦難深重,越是在追求經濟獨立、婚姻自由、接受教育等過程中被喚起希望,開始揚眉吐氣。我們黨積極爭取、廣泛動員、持續(xù)調動勞動婦女的積極性,宣傳和動員工作極大激發(fā)了革命時期婦女的革命斗志。正如美國學者所觀察的,中國共產黨能夠“動員群眾的革命激情”,是因為“能夠了解民間疾苦:從毆打妻子到隱瞞土地,無所不知”。[6](p.212)共產黨人更能理解她們的精神處境、情感狀態(tài),這就使廣大勞動婦女從情感上認同、擁護黨和軍隊,內心真正受到革命理想信念的感召,從行動上追隨黨和軍隊,這是農村勞動婦女能夠在艱難困苦的戰(zhàn)爭環(huán)境下積極投身戰(zhàn)斗與生產的重要前提。
第三,對平等、權利等的初步追求。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婦女解放道路與西方女權主義運動邊界分明,實踐一再證明,西方女權主義所謂單純追求女性權益、男女平權的做法在中國是行不通的。不解決土地問題,是無法發(fā)動群眾真正投身推翻舊社會的革命實踐,不沖破舊的封建禮教尤其是舊式婚姻對婦女的束縛,是難以讓廣大婦女脫離苦難深淵的。由此,我們不難理解“打土豪分田地”、禁止買賣婚姻、廢除童養(yǎng)媳等為何能如此觸動廣大勞動婦女的內心,引發(fā)她們精神上的巨大震動。1949年1月,香港九龍婦女聯誼會主席周穎在《寄港九姊妹們的一封信》中講述她在解放區(qū)見到鄉(xiāng)村老百姓們“帶著活潑愉快的態(tài)度勞動著”“婦女在政治、經濟、社會上以及家庭中的地位,正在發(fā)生根本的改變。她們每人有了一份土地與財產,都積極的參加了生產,由附屬奴役的地位而變?yōu)榧彝ヅc國家的主人,不僅只在勞動生產上起了積極的作用,對人民解放戰(zhàn)爭也有光輝的貢獻”。[7]
在革命戰(zhàn)爭年代艱苦環(huán)境下,廣大婦女有的直接參加戰(zhàn)斗,更多則成為后方生產支援前線的主力軍,精神上受壓迫的狀態(tài)得到了很大改變。隨著歷史發(fā)展,在新中國成立前后,婦女解放的中心任務發(fā)生變化、內在問題尚需解決,廣大婦女的生產生活狀況呼喚更為深層的精神解放,這些要素構成了新中國成立初期婦女精神轉變的歷史必然。
第一,我們黨領導的婦女解放重心隨著革命發(fā)展不斷調整。黨的一大提出“保護女工”,黨的二大、三大主要關注城市女工處于被剝削的地位以及城市女工罷工等問題;黨的四大通過的《對于婦女運動之決議案》體現出對于婦女解放主體性質認知的深化,即婦女運動應以工農婦女為骨干,切實代表工農婦女利益。[8](p.250)黨的六大通過的《婦女運動決議》分析指出,“每以保障與國民黨的聯合戰(zhàn)線,而在工作上多偏重于資產階級婦女與小資產階級婦女群眾,缺乏廣大的勞動婦女群眾中的工作”。[9](p.430)大革命失敗后,隨著革命重心由城市轉向農村,農村勞動婦女作為重要的革命力量日益受到關注,黨的六大肯定“農民婦女乃斗爭著的農民中最勇敢的一部分”,“黨的最大任務是認定農民婦女乃最積極的革命的參加者,而盡量地吸收到一切的農民的組織中來”。[10](p.428)此后,我們黨領導的婦女解放工作的主體便是農村勞動婦女。隨著革命形勢發(fā)展,新中國成立前夕“婦女工作的重心要移到城市,去作女工工作,并婦女聯合工作”。[11]中國婦女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各代表團小組會討論“中國婦女運動當前的方針與任務”問題時,對城市婦女工作問題的討論最為熱烈。華北代表團擁軍模范李杏閣起初想不通:“城市女工才解放,她怎么能領導咱們呢?”經過討論她想通了:“現在的城市不比以前,北平是咱們的北平,天津是咱們的天津。要提高國家生產,僅靠鄉(xiāng)下手工業(yè)是不成的,必須要工廠的機器軋軋地動起來,出產多,國家富,我們才能過好日子?!盵12]城市婦女工作成為新的重要課題,這符合建設新中國的總體規(guī)劃。
第二,婦女工作中存在的問題有待解決?!吨袊伯a黨中央委員會關于目前解放區(qū)農村婦女工作決定》指出,有些地區(qū)黨的組織和婦女團體因完全忽視而未認真貫徹和執(zhí)行“組織婦女積極參加生產”這一中心任務;有些地區(qū)在發(fā)動婦女參加生產、土地改革和支援前線的過程中,未能有意識注意解除存留的一些對婦女的封建束縛;有些地區(qū)存在孤立地進行婦女解放工作的錯誤偏向,造成男女農民及青年老年婦女內部的對立,以致脫離了群眾。[13]之所以出現這些問題,是因為有些地區(qū)黨和婦女組織的部分干部沒能全面認識婦女工作的重要性,未能把發(fā)動婦女積極生產與保護婦女特殊利益相結合。那么,除積極參加生產和土地改革之外,婦女還有沒有屬于女性的特殊利益和要求?這其實一直是婦女工作理應重視的內容。此外,隨著生產權的獲得,婦女所承受的身心苦痛是否能得到解決?顯然,婦女群眾各方面權益保障工作需要在新的歷史階段持續(xù)探索和推進。
第三,長久以來婦女所受精神重負難以盡除。隨著婦女解放事業(yè)不斷推進,廣大婦女在經濟、政治、婚姻等方面認知和處境均發(fā)生很大變化,黨的領導使我國婦女解放突破了少數知識女性、資產階級婦女的狹窄圈子,尤其是廣大農村窮苦婦女被發(fā)動起來鬧革命,婦女將推翻階級壓迫、建立新的社會制度與實現自身解放結合起來,創(chuàng)造了世界婦女解放運動中一道亮麗、獨特的風景線。然而,千百年來廣大婦女精神上所受壓迫和束縛根深蒂固,推翻壓迫、解除束縛無法一蹴而就。“綱常名教”的教條縱然受到沖擊,陳腐的封建道德觀念雖然逐漸崩塌,但封建專制主義及其道德倫理觀念陳陳相因,無論是婦女主體還是參與婦女工作的主體均受到羈絆。如《人民日報》刊載河北涉縣縣委會1948 年12 月9 日檢查批判阻礙婦女工作開展的封建觀點的會議內容,會議指出婦女工作中存在輕視婦女工作的觀點、婦女解放就是與男人對立的觀點、婦女從屬于男人利益的封建婚姻觀點。[14]這些觀點看起來是反對婦女解放,實質是維護封建秩序的思想觀念作祟。在即將展開的新中國建設過程中,有意識有步驟清除阻礙婦女參與政治、經濟、文化活動的封建思想傳統習俗,解除廣大婦女精神重負的工作依然任重道遠。
馬克思、恩格斯重視社會主義婦女解放運動,強調社會主義取代資本主義制度是全體婦女解放的前提。社會主義制度的確立對于推進婦女解放具有決定性意義,在推動我國婦女參加勞動、參政議政及婚姻自主等方面實現跨越式發(fā)展,精神層面實現歷史性轉變,發(fā)揮了內在優(yōu)勢。新中國成立初期政治、經濟、文化等制度建設以及各項民主改革和社會改造,內在包含了推動婦女解放的重要措施。尤其是新中國成立到社會主義改造開始前,新中國迅速在全社會范圍內蕩滌舊社會污泥濁水,清除頑瘴痼疾,肅清封建思想余毒,對于廣大婦女的精神塑造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1921年12月10日,中國共產黨成立不久,黨領導創(chuàng)辦的首份女性刊物《婦女聲》就提出“婦女解放”是“勞動者的解放”,號召婦女“取得自由社會底生存權和勞動權”。[15](p.28)雖然五四運動以來各種關于婦女解放的主張都強調女性獨立的經濟權利,但唯有中國共產黨經過艱難探索,真正直指勞動解放這一婦女解放的核心問題。勞動解放既意味著保障婦女經濟權利,又意味著男女在經濟生產中平等關系的確立。
一方面,囿于封建思想束縛,很多婦女沒有勞動成果所有權支配權,對于自己的從屬地位表現出不自知甚至麻木的狀態(tài)。新中國成立初期,婦女群體中輕視勞動的觀念依然存在,主要表現為兩方面:一是依附思想,認為勞動是苦的,“向上爬”、找個人“養(yǎng)起自己來”的想法普遍存在;[16]二是不勞而獲思想,這尤其存在于娼妓這一特殊婦女群體中,她們長期過著寄生的生活,害怕勞動。[17]
另一方面,社會輿論對婦女生產勞動仍有歧見偏見錯見。如全國知名先進村——山西省平順縣西溝村,人們思想覺悟不斷提高,“干涉婦女婚姻自由、打罵婦女的事早就沒有了”,可婦女地位仍然低下,男女不平等問題突出,家庭中婦女穿衣服必須向公婆、丈夫要,新媳婦過了門,三年后每年才給8 尺布,“至于吃食,向來是男人吃好點,女人吃壞點”,這樣的現象還普遍存在。因此,婦女們“怎樣勞動也顯不出來”。[18]婦女們雖然都已參加勞動,但多數只是在秋收農忙時做些拔草之類雜活,少數能夠參加主要勞動,且婦女們在勞動方面既得不到同等機會和待遇,也無人計算其勞動所得。[18]
新中國成立初期,我們黨結合實際情況并在總結革命戰(zhàn)爭年代婦女解放運動經驗基礎上,主要從以下三方面著手推動勞動婦女成長為真正的勞動者:
一是塑造“勞動光榮”這一新的勞動觀念,發(fā)出“團結城鄉(xiāng)婦女及廣大婦女群眾,參加生產,參加到各種工作崗位上去,為生產建設而努力”的號召,[19]以“勞動創(chuàng)造一切”的觀點教育、動員城鄉(xiāng)婦女。二是1950 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改革法》頒行,使婦女真正擁有土地所有權,在保障婦女經濟權益、勞動地位的同時,給廣大婦女以極大信心,激發(fā)生產熱情;三是推動男女“同工同酬”。新中國法律規(guī)定男女有平等的勞動就業(yè)權利、同工同酬權利,[20]然而爭取同工同酬的過程并不易。對婦女勞動能力及勞動者身份的質疑層出不窮,如“看透你們了,起不了大作用”“婦女離不了‘三臺’(鍋臺、炕臺、碾臺)”“婦女們勞動得怎么樣都還不知道呢,就要享受同工同酬”“光吃閑飯不做活”等聲音比比皆是。[18]黨和政府鼓勵廣大婦女在生產實踐中確定生產權,用實際行動改變男子對婦女一向歧視的舊觀點。如1949 年吉林延吉縣12 個區(qū)內2 萬多婦女參與紡織、做鞋、編草鞋、打草繩,解決了穿衣和零用的困難;嫩江林甸縣東光區(qū)11 個村婦女270人,依靠編席、打柴等換回糧食335000斤,[21]為家庭和社會創(chuàng)造了財富。山東廣饒一名普通農村婦女李田英在全村勞動力忙于黃河春修時挺身而出,承擔起村里當季度曬鹽的重要任務,動員婦女,解決了缺乏男勞力的實際困難。[22]在實際勞動成績面前,“看透婦女”的言論悄然改變。[18]在黨和政府支持下,經過艱苦斗爭,1952年春申紀蘭帶頭在一個封閉貧瘠的小山溝組織廣大婦女和男村民開展勞動競賽,動員組織婦女參加勞動,在全國率先實行男女同工同酬。[18]
“只有在生產上翻身了,政治上才能徹底翻身?!盵19]1948年,黨中央決定“成立全國民主婦女聯合會,使全國婦女運動能在統一的方針領導下,更大地和更有力地向前發(fā)展”。[23]1949 年3月24 日,被稱為“中國婦女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全國規(guī)模的盛大會議”[24]——中國婦女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以下簡稱婦女一大)于北京中南海懷仁堂開幕,為期11天。會議代表來自全國各地,有女工、農村勞動婦女、科學專家、戰(zhàn)斗英雄、長期的婦女運動領導者及其他方面代表人物,共411 人。[11]毛澤東為大會題詞:“為增加生產,為爭取民主權利而斗爭?!?/p>
婦女一大回顧、總結了革命時期婦女解放運動,更為新中國成立后的婦女工作統一了思想。會議召開前后,《人民日報》連續(xù)報道各區(qū)會議代表的選舉情況。比如,中原解放區(qū)是解放軍南渡黃河后陸續(xù)開辟的新解放區(qū),婦女遭受國民黨反動派更多更殘酷的摧殘與蹂躪,遭受地主惡霸保甲長土匪強霸強賣且被迫勞動。報道分析中原廣大新區(qū)婦女工作很薄弱,真正有領導的開始最久的地區(qū)只有三個來月,可中原廣大姐妹能迅速組織起來擔負生產支前許多繁重工作,各地各市婦聯會和中原婦聯籌委會相繼成立,能夠發(fā)展得這樣快,是因為共產黨的領導與幫助,解放戰(zhàn)爭的偉大勝利和群眾情緒的高漲是決定性原因。[25]中原解放區(qū)的典型情況體現了黨的領導對于快速推進婦女解放的積極作用。
全國各省婦女開始組織起來,加入各級各類婦女組織。如河南省1949 年中100 萬工農婦女在黨和人民政府的領導下組織起來,在土地改革地區(qū)農會中婦女比例占30%以上;截至1949年12月,南昌、上饒、袁州三個分區(qū)農村中已有45000 多名婦女加入自己的組織;1950 年長沙市工人所選舉的14名工會籌備委員中有7名女工當選,占總數一半;湖北安陸縣長松鄉(xiāng)10個自然村村長均由婦女擔任;河南省有7 名勞動婦女曾被選出席1949年3月在北京召開的全國婦女代表會;河南魯山縣有許多婦女被提拔到縣、區(qū)、鄉(xiāng)各級政權和農會中擔任領導工作,其中不少已被吸收加入中國共產黨,等等。[26]
社會主義制度在發(fā)動最底層人民群眾尤其是窮苦婦女方面優(yōu)勢明顯,婦女社會角色和地位發(fā)生根本改變。受傳統“男主外,女主內”觀念束縛,一般婦女受困于繁重的家務勞動。[27]近代以來不少進步婦女、團體以爭取參政為中心展開婦女運動并掀起頗有聲勢的參政熱潮,然而這些運動將絕大部分普通勞動婦女排除在外,如國民黨以太太小姐替代“婦女群眾”,成為公共領域和公共事務的“點綴”,而那種企圖通過對現存法律小修小補改變婦女受壓迫狀況的道路只能是幻想,如1931 年和1936 年兩次爭取婦女代表名額的參政運動均告失敗。革命戰(zhàn)爭時期,我們黨就鼓勵婦女行使參選參政的平等權利,宣傳、組織婦女參加一切抗日民主政治活動。這鍛煉了婦女參與政治生活的能力,發(fā)揮了婦女的個性及創(chuàng)造力,激發(fā)了婦女參選熱情。隨著勞動翻身,新中國成立初期婦女們進一步在政治上求翻身,“婦女們政治覺悟提高了,她們以空前活躍的姿態(tài),開始了從未經歷過的政治生活,有的當選為主席,有的當選為代表”。[28]城鄉(xiāng)廣大婦女群眾積極參與各地選舉,將“選民證”視為“當家證”。1953年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全國基層人民代表大會代表選舉,廣大婦女積極參加投票,“把選舉的日子當作節(jié)日,張燈結彩,載歌載舞,莊嚴隆重地行使自己的選舉權利”。[29]此次選舉全國共選出基層人民代表大會代表5669144 人,其中婦女代表占17.31%。[29]此后,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女性代表比例呈逐屆增長趨勢。[30](pp.33、34)女性代表開始有意識地從家庭生活走向更廣闊的社會舞臺。
1950年5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以下簡稱《婚姻法》)是新中國成立后頒布實施的第一部國家法律,體現出黨和政府對婦女權益的高度重視?!痘橐龇ā芬?guī)定了廢除包辦強迫、男尊女卑、漠視子女利益的封建主義婚姻制度,實行男女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男女權利平等;禁止重婚、納妾,禁止童養(yǎng)媳,禁止干涉寡婦婚姻自由等。[31](p.105)這些內容正指向打破對婦女身心最深最重的束縛。
黨和政府在頒行和宣傳婚姻法過程中進一步肅清封建思想殘余,指出:“正確解決婚姻制度問題的關鍵有兩個,一個是中央人民政府制定并頒布保障婚姻自由的婚姻法。另一個是在農村中特別是農村干部與黨員中進行反對封建婚姻制度的思想教育。”[32]1950 年4 月30日《中共中央關于保證執(zhí)行婚姻法給全黨的通知》發(fā)布,督促黨員干部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轉變對婦女、婚姻自由的觀念。[33]1951年,政務院發(fā)布《關于檢查婚姻法執(zhí)行情況的指示》,作出于1951 年底在全國范圍內檢查婚姻法的執(zhí)行情況的決定,為1953年貫徹婚姻法運動月的開展奠定了基礎。[34]
《人民日報》對部分干部、機構阻礙婚姻法貫徹實施的情況,尤其針對部分司法干部支持封建婚姻制度、壓制婚姻自由的現象加以批評。1951年10月,針對山東省豐縣(今江蘇省徐州市豐縣)人民法院副院長朱樹人等司法干部維護封建婚姻制度并濫用職權對婦女爭取婚姻自由的斗爭進行錯誤判決的行為,《人民日報》發(fā)文指出這是極為嚴重的錯誤行為,督促“山東省人民法院滕縣分院糾正豐縣人民法院濫用職權維護封建婚姻制度,打擊婦女爭取婚姻自主斗爭的錯誤判決”,[35]指出“山東省人民法院滕縣分院還應督促豐縣人民法院有關干部迅速做出書面檢討,在群眾中公布,并寄交本報發(fā)表”。[35]同年10 月7 日山東濟南《大眾日報》等報刊媒體也對這一案件發(fā)表大量評論,[36]對在全社會范圍內形成支持《婚姻法》、婚姻自由的輿論氛圍發(fā)揮了積極作用。
婦女在家庭關系中的地位逐漸發(fā)生改變:一是婆媳關系改善。如《人民日報》1951 年刊載了對山西老區(qū)五個農村家庭關系情況的調查,五個村子共105對婆媳,其中“民主和睦、互相體貼者已占多數,不很和睦者約占百分之二十四,媳婦受婆婆虐待者約占百分之二”。[37]二是平等的夫妻關系日益占據主流。隨意打罵、虐待婦女的“夫權”壓迫逐漸減少,在山西老區(qū)五個村311 對夫婦中,73%的夫婦能夠平等處理家務,9%的家庭由婦女當家作主,婦女在經濟上仍然沒有權利的僅占17.7%,且只有一個還經常挨男人的打。[37]三是新的婚姻關系初步建立。《人民日報》開始持續(xù)宣傳婚姻法執(zhí)行成效,表現出人民群眾對于婚姻看法的轉變。如河北省定縣小辛莊的青年男女在當地政府和青年團的幫助之下,有15對新人由男女雙方自主訂婚、結婚,遇到恐嚇、威脅、打罵能夠運用法律武器,“這種以男女愛情相結合為基礎的新式婚姻,無疑地將建立起正常的幸福的家庭關系,這也正是男女家庭成員發(fā)揮高度勞動熱情的重要條件”。[38]
廢除娼妓制度,是肅清封建殘余的必然舉措,更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婦女解放的題中應有之義。1949 年11 月21 日,北京市第二屆各界人民代表會議通過了封閉妓院的決議,北京市公安局連夜執(zhí)行。第二天《人民日報》陸續(xù)刊發(fā)《解放妓女》《削去人間一不平——談北京市封閉妓院》等關于封閉妓院、廢除娼妓制度的文章。
妓女是舊社會被侮辱與被損害極深的女性群體,一篇談石家莊市改造妓女過程和經驗的文章[39]指出,當地政府對參與這項工作的干部提出“嚴肅的同情,認真的負責,耐心的教育”的要求,事實證明培養(yǎng)這一女性群體的自尊心、揭開“傷疤”,啟發(fā)她們真正認識到精神上的苦痛并非易事:“一邊進行教育,一邊教導她們生產的技能,使她們出院后能成為一個勞動婦女,這個改造過程是相當艱難的,需要很大的同情和耐心的去工作?!睋潞笳{查,第一批出院17 人有一半跟著原來的老板或領家跑了。教養(yǎng)院很后悔沒有做好改造工作,開始更為謹慎地對待受改造婦女的出院和婚姻大事。改造過程之艱難,更說明深入內心的思想教育比“翻身”更為迫切。
北京市婦女生產教養(yǎng)院成立僅兩個多月,黨和政府出錢出人出醫(yī)療資源,1300多名學員在這里療愈肉體和精神創(chuàng)傷,治療性病,改造思想,為投身生產戰(zhàn)線做好身心準備,“精神顯得非常愉快飽滿”。教養(yǎng)院主要采取以下四方面措施:第一,解釋政策,安定生活,治療性病;第二,以中隊、班和小組組織、啟發(fā)學員,召開控訴會揭發(fā)舊社會黑暗,通過“訴苦”找受苦根源;第三,通過觀看“白毛女”故事、話劇《日出》等文化娛樂活動,提高學員思想覺悟,同時激發(fā)其創(chuàng)造力,學員通過編歌編劇、快板、雙簧、小調和集體舞蹈的方式,加深對改造的認識;第四,在前三點基礎上,工作進入最為關鍵的階段——幫助學員“樹立勞動觀念”。大多數學員一開始害怕勞動,擔心進工廠吃苦受累。在接受思想教育,尤其是聆聽女英雄、女模范的革命故事后,大部分學員初步樹立了勞動觀點。[40]學員宿舍里的標語“新婦女要靠勞動吃飯”,[41]指明了重新做人的道路。由此可以看到,“參加生產”與“重做新人”在妓女改造的過程中形成了相互促進的關系:只有被重新組織到各行各業(yè)的生產崗位上去,積極參與勞動生產,才能在新社會成家立業(yè)做新人;而要想光榮地成為新人,核心在于認同“勞動光榮”的價值觀念,且將這種觀念轉換為學習技術、文化知識及進廠做工的實踐。
新中國成立初期一窮二白、百廢待興,工業(yè)化水平落后,文化建設尚未成為全國性事業(yè),文盲眾多、封建思想觀念流布甚廣,然而婦女解放事業(yè)卻邁出了極為強健的步伐,廣大城鄉(xiāng)婦女精神層面發(fā)生了前所未有的轉變。
在投入勞動生產上,廣大婦女主動投入生產的熱情高漲?!皨D女要真正解放,只有參加社會勞動”的號召開始深入人心,[42]婦女在勞動生產中展現出積極主動的精神。很多地區(qū)廣大婦女積極參加生產、學習、參加抗美援朝、土地改革、鎮(zhèn)壓反革命等偉大運動,情緒十分熱烈。[43]城鄉(xiāng)婦女群眾生產熱情高漲,涌現出大量婦女生產模范典型?!皨D女深入到了生產的各個部門,鐵路工作者,女鉗工,女車床工,女電器工,女電焊工等車間工人,還有各種女科學家”。[44]1950 年,新中國第一批火車女乘務員誕生,其中包括三名女司機,在中國歷史上第一次由女司機駕駛列車,這為新中國婦女樹立了榜樣。1952年,新中國第一批女航空員誕生,“為開辟新中國婦女從事航空事業(yè)的道路而不斷努力”是她們始終不渝的決心。同年,在祁連山和戈壁灘相連的邊緣地帶上出現一組由5 個十七八歲南方姑娘組成的女地震組。國家建設離不開婦女的參與,婦女解放也必須融入國家建設?!皠趧邮亲罟鈽s的,土地改革后,就要生產致富,勞動發(fā)家呀!”“婦女要想解放,不能光靠男人吃飯呀!男女平等就都要參加生產!”[45]正如習近平所指出,中國實踐證明,推動婦女參加社會和經濟活動,能有效提高婦女地位,也能極大提升社會生產力和經濟活力。[46]
在婚姻生活中,廣大婦女開始在實現婚姻自由方面體現出一種主動的精神力量,開始主動要求解除不合理的婚約,絕大部分理由是婚姻被包辦、強迫與婚后被虐待。據不完全統計,從1950 年5 月到1951 年4 月,中南六省受理婚姻案件有90425 件,其中婦女主動提出的在7萬件以上。[43]在女解放軍同志積極參加勞動生產、熱心支援前線和努力學習文化、婚姻自主自愿的動人故事的鼓舞下,一些婦女逐漸意識到“男女都是人,應該是平等的”“甚么‘貞潔’、‘守寡’,這全是壓迫婦女的東西”。[47]據河南省專區(qū)34 個鄉(xiāng)統計,1950 年下半年寡婦再婚的已達469例。[43]福建省傅筑鄉(xiāng)婦聯會全體婦女還曾集體組織起來公開在《人民日報》上請求政府替受苦難的婦女申冤,給非法逼死婦女的人以法律制裁。許多在婦女群眾中受壓迫較深、無力反抗的童養(yǎng)媳也敢于起來反抗,如熱河省承德市郊牛營子村幾個童養(yǎng)媳紛紛到區(qū)政府要求離婚,徐州一位童養(yǎng)媳在法院起訴時公開表達了自己的反抗:“過去任人壓迫,不敢說話;糟踏出病來也不給治;現在有了婚姻法,我要離婚了……”[48]
在參與政治活動中,榜樣主動發(fā)揮引領廣大婦女群眾的作用?!度嗣袢請蟆肪劢箣D女一大代表新風貌,陸續(xù)報道晉中區(qū)勞動英雄“女莊稼漢”、華北婦女代表擁軍模范、華東擔架模范、西北勞動英雄、中原女工代表、晉綏分區(qū)代表合作社英雄以及國民黨統治區(qū)各界民主婦女代表的事跡。代表們激動喜悅之情溢于言表,“今天是我最高興的一天”“咱這樣勞動婦女,過去誰瞧得起?現在在共產黨領導下,咱勞動婦女才能有這地位”。[49]
這批女干部、女代表都是在實際工作中為群眾所擁護,被群眾推選出來的,具有密切聯系群眾,辦事民主和積極熱情的工作作風,在各自生產生活領域發(fā)揮著凝聚共識、鼓舞人心的作用?!度嗣袢請蟆纷掷镄虚g隱含普通勞動婦女的“群英譜”:有在反“清剿”、反“掃蕩”斗爭中堅持對敵斗爭的女英雄,擔任婦女部副部長并被選為婦女代表;[50]有普通“窮媳婦”被推選為婦女代表出席北平市人民代表大會,激發(fā)起周圍婦女對參與政治活動的極大興趣;[51]有在舊社會討飯的女孩當上了人民政府委員;[52]有被譽為“紅旗歌”主角、女工旗幟、政府好委員的紡織廠女工;[53]還有被稱“勞動英雄”的婦女當選縣人民政府委員,通過團員把全體青年帶動起來,以群眾性大生產運動完成增產任務。[54]
此外,妓女改造過程貫穿著我們黨對這一女性群體的思想教育,即便是醫(yī)治性病這一工作的重中之重,依然是思想教育工作的一部分。一位參與治療工作的醫(yī)生以《解放妓女醫(yī)療記》記錄下治療對象對于“翻身”的激動心情:“我飽受了八年的罪,嘗盡了人間的辛酸,現在感謝共產黨把我們救出了火坑,從此我們也翻身了!過去我也受過教育,上過初中,今后我要在新社會上重新做人!”[55]在身體得到醫(yī)治的前提下,新的思想觀念才有逐步確立的可能性:“以前我們害病爛死都沒人管,今天人民政府花了這么多錢把我們治好,我們要不進步可太對不起毛主席和人民政府了!”[40]
延續(xù)著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更多婦女開始打破宿命論,從認命變成要成為自己命運的主人?!侗本D女》雜志“三八”節(jié)征文第一名的文章《我是一個人民代表》,講述了作者的苦出身,早婚挨打,從“怕”共產黨到“信”共產黨,從治安組長到參加學習班學習“勞動創(chuàng)造世界”的道理,從知道為大伙辦事是光榮的,到最后從區(qū)代表到當選市代表,得知當選,她形容自己“心馬上跳了起來,覺著又高興又耽心”。[56]這種不認命不服輸的精神,是革命時期廣大婦女戰(zhàn)斗精神的傳承,將在社會主義建設、改革時期繼續(xù)發(fā)揮偉大的力量。
這種不認命的精神,在婚姻自主方面體現得更為充分。“在婚姻法頒布后,正確的戀愛觀已在不少群眾中建立起來”,舊社會“嫁漢嫁漢,穿衣吃飯”的婚姻觀開始被“思想進步,生產好,作風正派”的新婚戀觀所取代。從前婦女愛嫁穿袍袍的,即地主、富農等,以財富多寡為標準,現在婦女則愛嫁掛包包的,即干部和積極分子,以思想進步為標準。[57]有些婦女提出要對方同意她“參加民校、參加冬學、參加各種會議、參加互助組”等為結婚條件,[38]這種婚戀觀的重塑,意味著婦女對男女平等的婚姻生活的向往,體現出思想上的進步和積極向上的精神。
此外,對婚姻有切膚之痛的寡婦、童養(yǎng)媳開始爭取婚姻自由,這一受封建包辦婚姻之苦最深重的群體的斗爭得到了社會的理解支持。面對婚姻被包辦、強迫與婚后被虐待,從前婦女們往往把心里的悲怨及經歷歸結為“命苦”。如蕪湖市郊飛行村的幾個童養(yǎng)媳主動提出解除婚姻關系,河南潢川縣第四區(qū)夏金崗村的婦女張月英在聽到《婚姻法》宣傳后積極爭取婚姻自主權,表示“有婚姻法就有我的路”。[58]新的社會道德和婚姻觀參與塑造了婦女積極追求新生活的精神風貌。
魯迅在小說《祝福》里塑造了深受精神壓迫、對生和死都充滿絕望的底層婦女祥林嫂;在他唯一一篇寫愛情的小說《傷逝》中,五四進步女性子君如“娜拉”般勇敢出走,徒有反抗精神,卻依然被其所反抗的舊制度吞噬。無論是哪一類女性都無法找到精神上的出路。革命時期廣大婦女在戰(zhàn)斗生產中被組織發(fā)動起來,新中國成立初期她們進一步意識到群體解放的重要意義,突破“小我”,逐步發(fā)揚了集體主義精神。
比較典型的是,新中國女拖拉機手梁軍在學會開拖拉機后,用一個多月教出另一位女拖拉機手吳玉珍,兩人輪番帶徒弟,最后在全校帶出18 個拖拉機手。[59]梁軍的理想蘊含集體主義的價值追求——為新中國培育、組建一支女拖拉機隊伍,[59]18歲女拖拉機手徐明也直言要幫助新來的女同志。[60]1950 年6 月3 日,新中國第一支女拖拉機隊正式誕生于黑龍江省德都萌芽鄉(xiāng)師農場,梁軍正是女拖拉機隊隊長,吳玉珍是文化輔導員。[61]
除宣傳生產“領頭羊”外,《人民日報》也關注普通婦女的遭遇。比如,曾發(fā)表一位深受封建家庭束縛的女士黃飄向政府的求救信,她的遭遇激起眾多婦女關注和聲援,有人提出請黨和政府“注意組織我們這樣的家庭婦女從事勞動生產,比如搞些小合作社,小手工業(yè)等”的建議。①參見黃飄、社會服務組:《人民政府保障婦女權利 堅決斗爭就有出路!——答黃飄女士問》,《人民日報》1949年3月29日;尹珍、尹藏:《婦女的呼聲 讀者熱情聲援黃飄女士“救出千萬個黃飄來!”》,《人民日報》1949年4月3日;何萍:《組織家庭知識婦女 參加各種生產勞動——對黃飄問題和變消費城市為生產城市的意見》,《人民日報》1949年4月10日。大量事例展現出“祥林嫂”“子君”們在尋找精神出路的過程中逐漸被組織起來,煥發(fā)出團結一致的集體主義精神。
而婦女在思考個人與社會主義事業(yè)的關系時,更是開始突破個人主義。如1950 年,社會各界針對“趙桂蘭應不應扔雷汞”展開廣泛討論,《人民日報》設專欄刊載不同看法,參加此次討論的讀者范圍很廣,有部隊指戰(zhàn)員,有中共黨委機關人員,有各級政府機關人員,有工廠職工,有學校師生,還有人民團體人員及城市居民等。其中絕大多數人從討論中得到關于黨員個人利益與黨的利益關系的啟示,并對不正確的意見提出了批評,有的讀者還做出自我檢討。②參見《趙桂蘭同志幫助我放下了包袱》,《人民日報》1950年4月13日;《革命陣營里并未失掉趙桂蘭》,《人民日報》1950年4月13日;《在目前情況下,趙桂蘭不扔“雷汞”是對的,因為現在機器更重要一些?!罚度嗣袢請蟆?950年4月13日;《趙桂蘭應不應扔雷汞?——討論之二》,《人民日報》1950年4月13日;《趙桂蘭應不應扔雷汞?——討論之三》,《人民日報》1950年6月29日等。
在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指導下,中國共產黨結合我國具體實際,找到了適合中國婦女追求解放的必由之路,“始終堅持把實現婦女解放和發(fā)展、實現男女平等寫在自己的旗幟上,始終把廣大婦女作為推動黨和人民事業(yè)發(fā)展的重要力量,始終把婦女工作放在重要位置”;[62]“找到了打開中國婦女之心的鑰匙”,“在中國婦女身上,共產黨人獲得了幾乎是現成的、世界上從未有過的最廣大的被剝奪了權力的群眾”。[63](p.394)毛澤東為1939 年6 月1 日創(chuàng)刊于延安的《中國婦女》題詞:“婦女解放,突起異軍。兩萬萬眾,奮發(fā)為雄。男女并駕,如日方東。以此克敵,何敵不傾?”[64]占人口半數的婦女從革命時期“突起異軍”到建設時期“能頂半邊天”,展現出大無畏的革命氣概、翻身求解放的主動精神、不認命的積極向上精神及集體主義精神。撫今追昔,婦女解放的精神成果尤為可貴,為新時代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過程中推進婦女工作、實現婦女發(fā)展,提供了不可或缺的精神源泉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