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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聯(lián)領袖像與中國共產黨的肖像政治

2022-02-10 13:24:41許沖
紅廣角 2022年6期
關鍵詞:紀念活動中國共產黨

【摘 要】新中國初期,在“一邊倒”以及“中蘇友好,學習蘇聯(lián)”的重大政治議題框架下,中共著力構筑以蘇聯(lián)領袖像為中心的肖像政治。經由規(guī)范制備、儀式操演和輪換調適,蘇聯(lián)領袖像乃至新中國肖像政治的基本儀規(guī)得以確立,個中政治象征意涵得到釋放,中共象征政治訴求也漸趨達成。然而,中共肖像政治及其“新傳統(tǒng)”的形塑,迅即受到蘇共二十大及其之后中蘇關系演變的深刻影響。盡管在恪守原則的基礎上,中共對肖像政治和中蘇關系屢加調適,但中蘇彼此間還是由漸生分歧走向最終裂變。統(tǒng)觀新中國初期肖像政治歷程,它既曾參與建構中蘇友好關系,亦能直觀鑒證中蘇關系轉軌。這說明,中共借助對蘇聯(lián)領袖像的政治操演,確實可以進行“政治的聯(lián)想”,抑或征兆“政治的沖突”,并借此為新中國政治發(fā)展提供著既可視又可靠的“歷史的證詞”。

【關鍵詞】中國共產黨;紀念活動;蘇聯(lián)領袖像;肖像政治

【中圖分類號】K27;D23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2096-6644(2022)06-0005-19

新中國成立后,鑒于蘇聯(lián)領導人在20世紀上半葉世界革命和中國革命進程中的重要作用與深遠影響,其政治肖像被頻繁使用于中國國內重大紀念活動,并由此構成中共肖像政治的獨特鏡像。從現(xiàn)實層面看,這是在“一邊倒”以及“中蘇友好,學習蘇聯(lián)”的政治議題框架之下,中共構筑新中國肖像政治的歷史性選擇。借此政治符號和儀式過程,蘇聯(lián)領袖像開始深度介入新中國的政治敘事,并廣泛影響到新政權的政治生活、權力運行和對外交往。對此議題,相較學界在蘇聯(lián)政治圖像或毛澤東像研究領域取得的成果,相關研究亟待深化和拓展。究其緣由,實因它既關乎新中國肖像政治的價值判定,也關涉中蘇關系演進規(guī)律的歷史透視,而且還對當代繼續(xù)推進中國象征政治具有一定的鏡鑒意義。

一、從承諾到踐諾:蘇聯(lián)領袖像介入新中國肖像政治的緣起

領袖像作為一種象征性視覺語言符號,往往具有易于頻繁復制再現(xiàn)和廣為傳布散播的鮮明特點,因而?!氨挥米鹘袒氖侄?、崇拜的對象、喚起冥思的刺激物和爭論的武器”,在社會政治生活領域發(fā)揮建構形象、尋獲認同、塑造權威和協(xié)調關系等諸項功用。新中國成立后,中共積極構筑肖像政治,廣泛使用蘇聯(lián)領袖像,核心訴求也正在于此。

新中國成立前夕,“中蘇友好協(xié)會發(fā)起人大會”可視作中共嘗試在國家層面展示蘇聯(lián)領袖像的初步探索。它通過將列寧、斯大林、孫中山、毛澤東的油畫像共同懸掛于大會主席臺的上方,來向蘇聯(lián)申明新中國四個“不能忘記”之本心,言明中共將繼續(xù)堅持以馬列主義為指導、以學習蘇聯(lián)經驗為指針、以“一邊倒”作為中國基本外交方針和重大戰(zhàn)略選擇。新中國成立后,中共中央于1949年10月7日和9日接連發(fā)布關于懸掛領袖像的規(guī)定。它除對公共空間的掛像選擇、排列秩序和組合模式予以整體性規(guī)范外,還特別規(guī)定了蘇聯(lián)領袖像的使用規(guī)范:在黨的一切機關中可以面向從右至左平列懸掛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毛澤東像,在新民主主義青年團和工會會場兩旁懸掛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像,在中蘇友好協(xié)會會堂從右至左懸掛毛澤東、孫中山、列寧和斯大林像。其中,列寧和斯大林作為全世界工人階級的偉大領袖和世界革命導師,在新中國肖像政治領域享有如此角色定位和在場感,當屬合情合理;至于馬克思、恩格斯、毛澤東和孫中山,作為世界革命和中國革命領袖,其肖像政治地位也是毋庸置疑的。那么,在新中國成立不足十日內,中共中央為何要兩次發(fā)文規(guī)范掛像問題呢?細究兩份文件間的內在關聯(lián),東北地區(qū)蘇聯(lián)領袖像的懸掛和處置問題是關鍵,而個中原委耐人尋味。

從字面解釋看,鑒于國內出現(xiàn)粗制濫造領袖像、掛像方式不合規(guī)范(招致民主人士指責)以及蘇聯(lián)援華專家要求掛像等問題,中共中央才二度作出“補充”掛像規(guī)定的。但是,上述問題并非東北一地特有,全國各地也多有表現(xiàn)。若再度細究中共中央文件,有兩點特別值得注意:一是民主人士為何“有理由”指責掛像問題?二是“東北情況特殊”到底“特”在何處?根據(jù)蘇聯(lián)解密檔案所示,愛國華僑陳嘉庚在1949年8月結束東北之行后,向中共中央報告(又說向毛澤東“哭訴”):東北地區(qū)懸掛毛澤東領袖像的范圍和數(shù)量,明顯不及蘇聯(lián)領導人像。對此,東北局書記高崗認為,因陳嘉庚發(fā)出上述“挑釁性”言論,才促使毛澤東簽署致東北局的電報,明確限定在蘇軍駐地、蘇維埃學校、蘇僑集中地、中東鐵路區(qū)域內以及蘇中友好協(xié)會駐地等范圍內,可以懸掛列寧和斯大林像。通過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電文內容與10月9日中共中央發(fā)布的“補充”掛像規(guī)定一致。事后,根據(jù)高崗向蘇聯(lián)代表科瓦廖夫的轉述,毛澤東為此還專門向蘇方解釋:“現(xiàn)在不是大規(guī)模懸掛列寧和斯大林肖像的時候,因為各地的反動分子會利用這些肖像來反對我們”。對此,斯大林反倒“頗為大度”,在“驚詫”高崗與中共中央之間的掛像分歧之余,還表示“在中國越少懸掛列寧和斯大林的肖像越好”。綜上說明,東北地區(qū)掛像問題的復雜性,已完全不只牽涉到中蘇關系的和諧,更從側面說明肖像政治對新中國內政外交的極端重要性。再則,盡管現(xiàn)已無法驗證斯大林的話語是否出自本心,但這種政治姿態(tài)隨即得到中共領導人的認可與承諾:“那個時刻會來到的,到時我們將在各個地方懸掛上列寧和斯大林的肖像”。在此基調下,兩國領導人同時表示:雙方應就掛像問題做好“解釋”工作,務求自然、穩(wěn)妥處置為上,勿使“如此簡單”的問題復雜化。

言及至此,懸掛蘇聯(lián)領袖像真的“如此簡單”嗎?若真如斯大林所言,新中國成立后發(fā)生的掛像問題緣何又會牽涉到中蘇高層,進而又在中共黨內造成分歧呢?

先從外部因素考量,通過回溯蘇聯(lián)對華肖像政治輸出的歷史和訴求,或可發(fā)現(xiàn)個中端倪。早在抗戰(zhàn)結束之初,蘇聯(lián)武裝力量總政治部主任И.В.希金就曾向馬林科夫和莫洛托夫建議,需在中國東北各大城市傳遞蘇聯(lián)真實信息、展示蘇聯(lián)偉大形象、鞏固蘇聯(lián)在華影響,特別是要以廣泛懸掛蘇聯(lián)領袖像作為核心傳播手段。新中國成立后,來華援建中國空軍的蘇聯(lián)專家也曾直接要求,讓中方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五驅逐航空學校校部大門和外圍圍墻上懸掛永久性的蘇聯(lián)領袖像(斯大林像居中,毛澤東和朱德像分列左右,且斯大林像要比后二人像大)。在兩個完全不同的歷史節(jié)點,緣何蘇方均提出要在中國懸掛蘇聯(lián)領袖像?較為合理的解釋是:政治領袖作為國家、政黨和政權形象最有價值的代言人,具有獨特的傳播載體特質,以及被異化為符號的政治象征功能,其政治肖像已成為各國推行和推廣政治理念、發(fā)展道路、制度文明的首要政治符號;同時,在中國廣泛使用列寧和斯大林像,對強化蘇聯(lián)作為世界革命的領導者,特別是中國共產主義革命指導者的角色地位,建構蘇聯(lián)形象和維護蘇聯(lián)在華利益等方面均價值斐然。

再從中國方面來看,作為一種極具象征意義的政治圖像,蘇聯(lián)領袖像長期存在于中共政治符號系統(tǒng),并在系列儀式實踐與日常社會生活中,彰顯出“使事物合法化,起導向作用的特性”。述及個中緣由,蘇共對中共在領導中國革命斗爭的過程中多有襄助,蘇聯(lián)領導人及其政治圖像早已成為中國革命進程中的“缺席的在場者”。民主革命時期,蘇聯(lián)領袖像就已頻繁出現(xiàn)于中共各類公共政治空間和根據(jù)地的私人生活領域,并化作十月革命道路、科學社會主義理論和馬克思主義思想旗幟等多維政治象征。新中國成立前后,中共先在較早解放的東北地區(qū),后在全國范圍內繼續(xù)廣泛使用蘇聯(lián)領袖像,遠非是在“另起爐灶”時建構起對中蘇兩國革命歷史的“回憶”,而是著意于借此進行著有關“新中國”意識形態(tài)、發(fā)展道路和對外政策的“政治想象”,據(jù)以建構對“新政權”“新制度”“新道路”的政治認同。對此,新中國成立伊始中共中央連續(xù)發(fā)文規(guī)范掛像問題僅系明證之一,而將蘇聯(lián)領袖像頻繁操演于新中國重大紀念活動之中,才是新中國肖像政治的典型表征。

基于此,在新中國成立不久即到來的斯大林七十壽誕,就成為中共以蘇聯(lián)領袖像操演肖像政治的首次嘗試。1949年12月15日,《人民日報》為“迎接世界革命領袖斯大林七十大壽”,在頭版刊登了斯大林大幅半身正面像,此時距其生日還有六天;12月21日,斯大林大幅半身側面像刊登于《人民日報》頭版,并配以《向偉大斯大林祝壽的獻禮》的社論。那么,在如此登像規(guī)格之下,中共的政治訴求又何在呢?如其配圖大字標題所示:一是祝賀“斯大林元帥萬歲”,二是推進“中蘇友好合作”。值得一提的是,《人民日報》自新中國成立后還從未刊登過如此大幅的照片,單從其像高和所占版面空間看,幾乎占據(jù)整個版面的四分之一,如此報紙登像儀規(guī)極為罕見。及至全國性的祝壽活動開啟,斯大林的政治圖像更是傳遍各地:或是由集體舉辦斯大林像展覽,或是在室內懸掛斯大林像慶賀,或是由工人群眾繪制斯大林像來相互送禮。如此盛況,雖有少數(shù)群眾疑惑為“斯大林祝壽,中國人為什么要掛外國人的像”,但絕大多數(shù)黨員干部認為這是在“慶祝自己、慶祝全世界的生日”,是在借機感謝斯大林援助中國革命取得成功,也是在進一步鞏固和平堡壘和中蘇友誼,為此,更應該提升革命信心、努力工作學習和全力向勝利道路邁進。

事實上,這場發(fā)生于新中國成立不足百日的政治操演,當然不會僅為表達對斯大林的敬佩和祝福,在本質上寄寓著中共對“中蘇友好,學習蘇聯(lián)”的特別期待,并與正在進行著的中蘇談判相呼應。與此同時,政務院還頒布了全國年節(jié)及紀念日放假辦法,這意味著蘇聯(lián)領袖像適用于中共肖像政治的儀式空間和法定時間也得以確定。由此,它在1950年中共中央發(fā)布的系列紀念活動中的使用規(guī)范就是:在“七一”紀念會場兩側懸掛馬克思、恩格斯(左)和列寧、斯大林(右)像,在“八一”紀念會場上居中懸掛毛澤東(右)和斯大林(左)像,在“十一”國慶游行中將斯大林像作為各國人民領袖像加以抬舉。及至具體操演,“五一”紀念期間北京天安門門樓兩側懸掛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的大幅肖像;上海市在“十一”國慶游行中將毛澤東和斯大林像列入第三列并行抬舉;首都各界在慶祝十月革命勝利33周年時,將列寧、斯大林、毛澤東、孫中山像并排懸掛在會場主席臺上方。如此處置,其實有“據(jù)”可循,因凡屬“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的肖像組合,多表達著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和中國革命道路的政治發(fā)展意涵;“毛澤東+斯大林”的肖像組合的頻繁出現(xiàn),多與新中國國家政治以及中蘇黨際和國際關系議題相互聯(lián)系。若再就其政治操演的象征效果而言,其中一個比較直觀的反映,是紀念活動后民眾政治觀念的轉變:一是各界人士由此認識到“全世界都有共產黨,你看好多大像不都是共產黨領袖嗎?毛主席的朋友真多,共產黨的辦法真好”;二是借此推動了廣大群眾在“政治思想上提前一步”,促使黨員干部“對形勢國際時局進一步認識”。

不難發(fā)現(xiàn),作為新中國成立后第一個完整的紀念年份,1950年的肖像政治實踐及其儀式規(guī)范,實際上為新中國相關政治操演奠定了基礎。當1951年迎來《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簽訂周年紀念和中共成立30周年紀念時,中共中央對蘇聯(lián)領袖像的處置方式就更為成熟。從報紙登像、集會掛像和游行抬像三個維度看,1951年2月14日,《人民日報》頭版雖然只刊登了一幅敘事性圖片(以毛澤東和斯大林為背景的中蘇簽約現(xiàn)場),卻在整個第5版刊登了“中蘇同盟是和平民主陣營的堅強堡壘”主題志慶圖片;在《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簽訂一周年慶祝大會上,列寧、斯大林、毛澤東、孫中山像被并排懸掛于主席臺上方。同期,為規(guī)范“七一”紀念活動中的登像儀規(guī),中共中央還規(guī)定一般報紙可在頭版右側刊登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像,在左側刊登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像,在紀念會場按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的順序懸掛八人肖像,“如此則毛斯兩像居中”。對“五一”紀念和“十一”國慶中的肖像使用規(guī)范,中共中央規(guī)定集會掛像和游行抬像辦法可保持一致。具體而言,北京市在舉行“五一”紀念游行時,“隊伍的最前面是高舉著國旗和繡有毛澤東主席像的紅旗隊,和以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毛澤東、孫中山為前列的三十位各國人民領袖巨像”;上海市在舉行“十一”國慶游行時,各單位游行隊伍“多用毛主席、斯大林的像片”,并在游行隊列第三排抬行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像。此外,在直接涉及蘇聯(lián)的紀念活動中,《人民日報》先是在1月21日頭版刊登列寧和斯大林的工作照,用以紀念“中國人民的朋友和導師”列寧逝世27周年,后是在11月7日頭版刊登斯大林大幅肖像,作為慶祝十月革命勝利34周年的主題圖像。從整體上看,中共對1951年新中國紀念活動中的肖像使用,斯大林像是選擇和使用的核心,幾乎達到與毛澤東像等量齊觀的程度。如此顯著特征及其政治象征意蘊,在1952年的系列紀念活動中既有承續(xù)與放大,也有調整和輪換。

基于上述規(guī)范及實踐,中共中央再度規(guī)定1952年“五一”紀念集會掛像和報紙登像的要求,與1951年建黨30周年的處置辦法相似,區(qū)別僅是在掛像時將前述八人肖像組合(斯大林與毛澤東)的中間稍稍隔開,游行抬像方式也是根據(jù)“五一”紀念的特性,將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的肖像置于第一排抬行,據(jù)以征兆并強化中國人民群眾對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尤其是對國際主義問題的認識。在具體實踐中,考慮到1952年“五一”紀念期間將有人數(shù)眾多且身份不一的國外觀禮者、參會者和參觀者來華,中共中央隨后又調整了游行抬像以及報紙宣傳的相關策略,主要是將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像置于第三排抬行,并要求各報在“五一”期間不再登像。如此處置,實因掛像、登像、抬像本就是極為敏感的“政治問題”,它高度關聯(lián)新中國的國家形象和對外關系。進一步而言,在面向社會主義陣營的涉外場合,不懸掛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像(特別是斯大林像),容易引發(fā)兄弟國家對中國是否具有“國際主義精神的懷疑”;在涉及非社會主義陣營的國家或政黨時,過多懸掛蘇聯(lián)領導人像或是在排序問題上產生認知分歧,容易催生誤解甚至遭遇惡意中傷。所以,中共中央強調對此必須“仔細斟酌,安排得當”。及至建黨31周年紀念和1952年國慶紀念期間,前者報紙登像和紀念會場掛像的辦法,基本延續(xù)1951年的做法,后者仍將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像置于游行隊伍的第三排加以抬行。

除上述常規(guī)紀念活動外,“中蘇友好月”無疑是1952年最為核心的主題性紀念活動。雖然它仍被納入“逢五”或“逢十”周年舉行隆重紀念的范疇,但其歷時之久、動員之眾和影響之深,在中共紀念政治中當屬獨樹一幟。從對蘇聯(lián)領袖像的使用來看,中共中央先是在11月6日舉行的“首都各界慶祝十月社會主義革命三十五周年大會”的會場入口處高懸毛澤東和斯大林并肩站立的大幅肖像,同時又在主席臺上方懸掛中蘇兩國國旗和孫中山、毛澤東、斯大林、列寧的巨幅畫像;及至11月7日,《人民日報》在頭版刊登了斯大林和毛澤東的大幅肖像和紀念大會主席臺照片,并用第6版整版刊登了8幅斯大林和列寧的油畫。統(tǒng)觀1952年的新中國肖像政治可以發(fā)現(xiàn),中共進一步強化了對蘇聯(lián)領袖像的使用。就其整體政治意蘊來看,無不與實施“中蘇友好”“愛國主義和國際主義相結合的精神”“新中國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前途”等重大主題教育相關。借此紀念與操演,不僅能夠有效增加對蘇聯(lián)的認識和了解,增進中蘇之間的友好和團結,而且對于即將到來的大規(guī)模經濟建設而言,也具有非同尋常的現(xiàn)實意義。

總的說來,經由1949—1952年間的政治操演,新中國肖像政治的儀式規(guī)范和運行機制已臻成熟。特別是,伴隨著新中國相關紀念活動的高潮迭起,蘇聯(lián)領袖像的價值意涵也得以逐步釋放,并在悼念斯大林逝世的系列儀式活動中達到巔峰。1953年3月9日,首都各界舉行由60萬人參加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首都各界人民追悼偉大革命導師斯大林同志大會”,天安門廣場作為新中國最為重要的國家政治空間,“懸掛著巨大的斯大林同志的遺像,四周環(huán)以紅黑色紗帶和松枝,兩側掛著中蘇兩國國旗,國旗頂端縫著黑色飄帶”。由此,斯大林像成為唯一懸掛于天安門城樓上的外國領導人像,此乃空前絕后之舉。同時,7日至10日,《人民日報》所有版面內容均與悼念斯大林相關:7日頭版刊登斯大林大幅正面肖像,8日頭版刊登蘇共中央主席團十位成員肖像,9日頭版刊登斯大林遺像。上海市在舉行悼念活動期間,更是要求在“各重要城市沖要街區(qū),公共場所,集會地點,凡掛有斯大林同志像片者,像片上沿均綴以黑紗”,以示莊重肅穆。這說明中共正以最大限度的政治誠意和革命禮敬,來兌現(xiàn)毛澤東曾經許下的政治諾言。借此過程,斯大林所領導的蘇聯(lián)社會主義建設的勝利、所發(fā)展的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理論、所締造的世界和平民主的社會主義陣營,也再度得到新中國的政治認同。若從干部群眾的政治情感來看,他們不僅“堅定”地相信斯大林雖然去世了,但他所代表的“方向都在”,而且紛紛表示要化悲痛為力量,繼續(xù)鞏固中蘇兩國人民友誼,認真學習蘇聯(lián)先進學說、技術和經驗,全力建設好新中國。

二、從應變到裂變:蘇聯(lián)領袖像介入新中國肖像政治的流轉

作為中蘇友好同盟關系的締造者,斯大林逝世掀起了新中國肖像政治高潮。然而,面對失去“世界共產主義運動的中心人物”的“不幸”,在儀式活動中如何繼續(xù)使用蘇聯(lián)領袖像(特別是斯大林像),可能既需要秉持傳統(tǒng),又需要及時調整,甚至還需要根據(jù)形勢變化多有創(chuàng)新,這均要求中共中央妥善處置,并擁有足夠的政治智慧和外交定力。加之,伴隨蘇聯(lián)政局的連續(xù)調整與震蕩,中國民眾的歷史質疑與現(xiàn)實誤解,以及前兩者與中共高層間的認知錯位,均對新中國肖像政治提出了挑戰(zhàn),要求中共能夠審慎而又及時地因應。

從整體上看,國人對于斯大林逝世大致有以下三種心態(tài)反映:大多數(shù)人“沉痛而堅定”,少數(shù)人“無動于衷”,個別人“幸災樂禍”。表現(xiàn)在外顯行為上,第一類多顯露出敏感性行動舉止,如北京市第二十四中學為緬懷斯大林,擬以他的名字來命名班級;后兩者多有抱怨、造謠等非理性行為發(fā)生,如部分群眾擅自將蘇聯(lián)歌曲中的斯大林改成馬林科夫。如果說這些舉動合乎國人親蘇情感或疑蘇情緒的即時表達,那個中更為敏感和直接的問題,最后還將落位到掛像問題上。在斯大林去世后不久,中共上海市委宣傳部就接到多個部門征詢,反映在很多會議上不知如何掛像,特別是同時懸掛毛澤東與馬林科夫像時更難以決斷。及至外事領域,外交部及其下屬交際處也曾先后行文,擬就斯大林和哥德瓦爾特逝世后中國駐外使館掛像問題作出規(guī)范,但外交部領導批示相關文件應“緩發(fā),待中央指示后下發(fā)再辦”。這足以說明掛像問題的極端敏感性和重要性,仍需從國家層面作出統(tǒng)一規(guī)范。

1953年4月13日,中共中央發(fā)布關于懸掛中國、蘇聯(lián)以及其他兄弟國家領袖像的辦法,就上述關切予以直接回應。其中,蘇聯(lián)領袖像的使用規(guī)范包括:在中蘇友好協(xié)會及一切有關中蘇友好活動的室內,自右至左在正中墻上掛毛澤東和馬林科夫像,在兩側墻上掛列寧(右)和斯大林(左)像;在《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簽訂日、十月革命紀念日以及其他中蘇友好集會會場主席臺的正上方,掛毛澤東(右)與馬林科夫(左)像;在與兄弟國家的友好活動集會中,掛該國領袖、馬林科夫和毛澤東像(分居中、右、左);在《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簽訂日的報紙頭版上,右上方登馬林科夫(左)和毛澤東(右)像,十月革命紀念日在相同位置登列寧(右)和斯大林(左)像;在涉及蘇聯(lián)的外交場合,可只掛毛澤東與馬林科夫像;在“五一”慶祝集會會場上,可掛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像及毛澤東像(不要掛成一排,可將前四人像掛在較高地方),舉行游行時在第一排自左至右抬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像。整體而言,上述規(guī)范主要是遞補作為蘇聯(lián)國家領導人的馬林科夫像,繼續(xù)保持斯大林像的傳統(tǒng)地位,并同時從多個層面凸顯蘇聯(lián)領袖像的存在。

中共中央就蘇聯(lián)領袖像使用問題作出的調整,是符合國際交往慣例的,同時也持續(xù)給予斯大林足夠的政治禮敬,進而將其置于兩種相對固定的使用模式,即關聯(lián)國際共產主義運動范疇的“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組像,以及表征由十月革命開辟蘇聯(lián)社會主義道路的“列寧+斯大林”組像。所以,從1953年紀念馬克思135周年誕辰起,這些規(guī)范就得到有序實施:中共中央要求全國各報除刊登馬克思像外,應在各演講會場懸掛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像(不是單獨掛馬克思像),據(jù)以聚焦和象征“列寧和斯大林對馬克思學說的發(fā)展,馬克思主義在全世界范圍的傳布及勝利”。但該規(guī)定并非沒有缺漏,因其主要針對涉蘇紀念和“五一”紀念,并未涉及“七一”建黨和“十一”國慶紀念,也未就社會主義陣營內部日常交往活動中的懸旗、掛像、奏樂等象征儀規(guī)進行規(guī)范。對此,常規(guī)紀念活動或可參循舊例,但在涉及馬林科夫作為蘇聯(lián)政府首腦的掛像問題時,旋即又催生出新中國“十一”國慶游行抬像的新課題。

對于該問題,1953年“十一”國慶紀念采取的主要做法,是將馬林科夫作為蘇共中央主席團成員之一,納入各國人民領袖像抬行之列(置于最前列)。如此做法有悖常規(guī),外交部事后也因此專門電告各駐外使館,要求了解駐在國為中國或兄弟國家舉行國慶慶祝活動時的掛像規(guī)范。征詢內容主要包括:“一是舉行國慶會:懸掛像情況如何?懸掛蘇聯(lián)國旗及蘇聯(lián)領袖像(列寧斯大林像或是馬林科夫像)否?旗像如何排列?二是奏國歌情況:是否奏蘇聯(lián)國歌?或僅奏我國及駐在國國歌?次序如何?三是標語上文字次序如何?我方寫在前?”可見,個中問題除直接關聯(lián)國慶紀念外,也針對國內在舉行兄弟國家的慶祝會、電影周或展覽會等活動時的儀式規(guī)范,而借機“改進此項工作”,也遠非僅是外交部門亟待解決的政治課題。

其實,圍繞懸旗、掛像、奏樂和標語等問題,中宣部、外交部、文化部和文委對外文化聯(lián)絡事務局曾在1953年至1954年間多有溝通。個中所涉問題遠比想象的復雜:它看似肇始于斯大林逝世,卻實際牽涉到中國、蘇聯(lián)和其他兄弟國家三方關系的整體調適。從國內方面來看,這主要源自對1953年中共中央掛像規(guī)定的理解差異,以及未能厘定國家紀念活動與日常交往活動的肖像使用差別。具體而言,前者多有相對穩(wěn)定的肖像政治意涵和使用規(guī)范,但后者卻多涉及敏感的外事問題,既直接關系國家主權與形象,又關聯(lián)社會主義陣營內部秩序。盡管中共中央在4月13日發(fā)布了前述規(guī)定,但外交部仍于5月5日向中宣部二度征求意見,擬就新規(guī)定中掛像次序與原外交部掛像規(guī)定的沖突,以及因掛像改變引起的掛旗問題,征詢正確看法以及配合懸旗意見,以便轉發(fā)各有關機構在對外活動中統(tǒng)一執(zhí)行。論其焦點,乃是在政治操演中如何顯示“以蘇聯(lián)為首”,以及是否還需要突出斯大林的問題,而個中所涉領袖肖像的選擇使用與沖突協(xié)調,僅是這種分歧的外部表征而已。

此外,新中國肖像政治領域容易引起政治敏感與情感糾葛的,除上述涉及中國、蘇聯(lián)、其他兄弟國家間的“三角”關系,以及蘇聯(lián)新晉領導人領導地位的確定與否等因素外,還關系到不完全是兄弟國家間的友好活動(主要是資本主義國家)。對此,外交部在1954年4月曾就外交活動中掛旗、掛像辦法形成一份內部討論稿,提出在國內活動或駐外使館活動中可以“不必掛像”,在雙邊活動中可以不掛第三國國旗的意見。若能循此方式推行,的確有助于規(guī)避前述涉外肖像政治難題及其連帶風險。從1954年整體性紀念舉措和掛像辦法看,中共也確實是以此為據(jù),在恪守肖像政治傳統(tǒng)中進行了適度調整。例如,在“五一”紀念游行中,首排抬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像,在第三排以后抬蘇共中央主席團九位成員像;在“十一”國慶游行中,以俄文字母為序,在第四排以后分五人一排抬行前述九人像。與此相對,在紀念斯大林逝世一周年的政治操演中,北京市及各大區(qū)、省、市報紙頭版刊登斯大林照片(不帶黑框),北京及各地出版的刊物登斯大林照片,在中共中央紀念斯大林逝世一周年大會會場入口和主席臺上懸掛斯大林大幅肖像,這屬于具體問題的特別對待。

經由一年多的調整、規(guī)范及使用,新的《中央關于懸掛領袖像的通知》于1954年12月發(fā)布。關于如何使用蘇聯(lián)領袖像,通知規(guī)定:在黨的一切機關中可(面對的方向)從左至右懸掛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像和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陳云像;在各人民團體(工會、青年團、婦聯(lián)機關)中的掛像辦法與黨的機構相同;在中蘇友好協(xié)會機關室內的墻上,可自左至右懸掛毛澤東和馬林科夫像,兩面墻上可懸掛列寧(左)和斯大林(右)像,但也可只掛毛澤東和馬林科夫像;在一些特殊性質的機關或場合,可根據(jù)具體情況和需要,經各省省委、各市市委批準作不同處理,如果再有不能解決的問題,可請示中央解決。如此處置,著實增加了新中國肖像政治操演的針對性和靈活性。

因此,面對1955年蘇聯(lián)部長會議主席的再次調整,中共變更蘇聯(lián)領袖像的使用對象當屬常規(guī)操作。2月8日,布爾加寧接替馬林科夫的職務,次日中國外交部就根據(jù)天津外事處的請示電,以及蘇聯(lián)使館提出繪制布爾加寧掛像的請求,擬向蘇聯(lián)使館交際秘書詢明后,轉報中宣部發(fā)出有關掛像的通知。但因事出緊急,此時距《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簽訂五周年紀念已不足一周,所以《人民日報》并未秉持1954年的登像慣例(登毛澤東+蘇聯(lián)元首像),而是刊登政協(xié)全國委員會和中蘇友好協(xié)會總會在2月13日舉行的“慶?!吨刑K友好同盟互助條約》簽訂五周年大會”敘事性圖片。就其儀式元素看,主要是在主席臺上方掛中蘇兩國國旗,國旗兩旁掛“一九五○”和“一九五五”巨大金色字標。這是一種臨時機變的處理方式,但也是一種值得借鑒和推廣的替代方案。隨著斯大林逝世兩周年紀念日臨近,中共中央又借2月25日發(fā)布的紀念通知對懸掛斯大林像作出調整:“各地可不舉行紀念。以后列寧、斯大林等將著重在他們的生辰舉行紀念”,但可刊載回憶性和理論性文章,“著重說明學習和宣傳馬、恩、列、斯學說的偉大意義”。如此舉措當無爭議,也顯示出中共對肖像政治操演再度調整的寬松姿態(tài)。1955年3月,中共中央重新規(guī)定中蘇兩國領袖像的懸掛辦法:一是今后在一切中蘇友好活動的場合,可只掛中蘇兩國國旗,亦可同時按人的面向自左至右掛毛澤東和布爾加寧像;二是在各地中蘇友好協(xié)會、交際機關和其他公共場所,今后有單獨懸掛馬林科夫像的應取下,可改掛中蘇兩國國旗,或不掛像和改掛布爾加寧像,在掛蘇聯(lián)領袖九人組像的場合,仍應掛馬林科夫像。

很顯然,中共中央“重新”規(guī)定的掛像使用對象,相較之前范圍更為寬泛,靈活度也大為增強。這項規(guī)定在當年“五一”紀念中被立即執(zhí)行,后又經6月7日發(fā)布的《中央關于兄弟國家及其他國家外交活動中掛像、掛旗等辦法的通知》得以進一步確認。仔細考量上述規(guī)定的重點,乃是引入國旗作為圖像政治敘事的替代符號,據(jù)以規(guī)避因由領導人頻繁更換而帶來的肖像處置問題。其實,此舉已有使用先例,先前使用敘事性會議圖片即是明證,現(xiàn)在進一步規(guī)定懸掛領袖像可作為備選方案,國家元首像亦可替代領袖像,甚至還可以不掛像,據(jù)以靈活因應各種可能出現(xiàn)的掛像紛爭。由此,1955年國慶“慶祝會場上掛像和游行時抬像辦法,都按照去年國慶節(jié)規(guī)定執(zhí)行”,區(qū)別僅是增抬了基里欽科和蘇斯洛夫像(新增蘇共中央主席團成員),《人民日報》10月1日頭版不再登像;11月7日,布爾加寧與毛澤東像同時登上慶祝十月革命勝利38周年大會的主席臺上方,在他們兩旁還掛著中蘇兩國的國旗。至此,中共中央有關蘇聯(lián)領袖像處置使用的規(guī)范得以再度理順,但在具體執(zhí)行時是否還會產生新的問題,以及它能否即刻奏效,尚待進一步實踐檢驗。況且,在接待外賓和平時機關禮堂、會議室的布置方面,如何掛像、掛旗仍是懸而未決。對此,中共上海市委宣傳部和國際活動指導委員會曾發(fā)布過一份“機密”級通知,隨文轉發(fā)1954年12月和1955年6月中央發(fā)布的掛像、掛旗通知,以此作為在外事機關內平時掛像和在外交活動場合懸旗、掛像和奏樂的處置依據(jù),要求“各單位在執(zhí)行中如有問題,望及時報告,但切勿擅自改變,以免造成政治上的錯誤”。這更說明,制定規(guī)則是一回事,具體執(zhí)行是另一回事;常規(guī)變動可循舊制,若遭遇突發(fā)情況,則可能猝不及防。

上述肖像政治儀規(guī)的充實與調適,既反映出中共肖像政治“新傳統(tǒng)”的形塑過程,也呈現(xiàn)出其與國際共產主義運動新情況的頻繁遭遇。特別是,蘇聯(lián)政局頻繁變動帶來中共肖像政治策略和規(guī)范的反復調整,致使從中央到地方在日益擴大的內外交往中疲于應付。不過,此類變動若非根本性改變了既有政治格局,均可通過及時調試和輪換領袖像來加以解決,但如果發(fā)生類似蘇共二十大的重大事件,相關變動或將陷入極為尷尬的境地。赫魯曉夫以秘密報告的方式重評斯大林及其領導的革命事業(yè),在世界范圍內掀起軒然大波,這自然會影響到中共對蘇聯(lián)領袖像的整體使用。1956年3月21日,中共中央為研究和解決當年“五一”紀念掛像問題,曾專門要求外交部向駐蘇聯(lián)、波蘭等11個國家的中國大使館發(fā)送密電,征詢和了解各兄弟國的掛像情況,查明“‘五一節(jié)游行中準備抬哪些人的像”,特別是弄清楚各國是否以及如何使用斯大林像。

外交部的密電發(fā)出后不久,中宣部也委托中國駐蘇聯(lián)大使館向蘇共中央“請求明確關于國際無產階級運動的領袖和蘇聯(lián)共產黨及蘇聯(lián)政府領導人肖像懸掛方法”。從相關備忘錄看,其字面意圖是征詢“在節(jié)日期間和平時如何懸掛無產階級領袖及蘇聯(lián)黨和政府領導人的肖像”,該表述與蘇聯(lián)外交部遠東司司長И.庫爾久科夫向蘇共中央領導人И.С.謝爾巴科夫的匯報內容相同,與中國外交部致各駐外使館的密電也一致。從蘇方對報告的處理過程看,首先,3月30日由И.維諾格拉多夫提請И.С.謝爾巴科夫“談談意見”;其次,4月4日由波諾馬廖夫向И.庫爾久科夫“通報答復情況”;最后,4月16日向蘇聯(lián)駐中國大使尤金發(fā)出電報。電報內容是根據(jù)4月13日蘇共中央主席團的決議而制發(fā)的,核心內容是今年“五一游行中應當僅使用社會主義國家政治領導人的肖像”,并以蘇共中央委員會書記處名義“通告其他國家的共產黨和工人黨”。隨后,尤金向中共中央通報蘇方在“五一”紀念節(jié)“不掛斯大林的像了,游行的時候只拿列寧及其他活著的領袖的像”;盡管他沒有提出“也讓中國照辦”,卻令“我們很為難”。對此,反映在《中央關于接待“五一”來華外賓的指示》中尤為明顯:中共中央除要求全國上下要借“五一”紀念“繼續(xù)鞏固和發(fā)展對兄弟國家的友誼”外,還要求中央各有關單位黨組和各地黨委務必要認清接待外賓工作的“政治意義”,重點“做好對外賓的政治、思想接待工作”。究其緣由,只因此次“五一”紀念不同于往年,它處于完全不同的國際政治背景,自不可同等視之。

事實上,中共是以相對含蓄的方式向蘇方征詢“五一”紀念中的斯大林像使用問題,至于其他兄弟國家如何舉措,更多的是用作參考。縱觀后者的處置,主要變化是直接撤除斯大林像。如此做法,當然是依循蘇共中央通告的精神。中共則并未完全按照蘇方意見行事。1956年4月28日,中共中央發(fā)布關于“五一”掛像的最新規(guī)定:“游行隊伍一律不抬國內外任何領袖像,也不在廣場上掛像。北京天安門廣場已經照中央規(guī)定掛了像,現(xiàn)決定不改變,不取下?!敝匀绱颂幹?,事后在同南斯拉夫共產主義者聯(lián)盟代表團談話時,毛澤東給出了詳細解釋:“斯大林的四條錯誤,中國人民并不知道,就我們整個的黨來說也不知道?!蒸敃苑蚺u斯大林,你們從上到下都歡迎,而我們就不同,我們人民不滿意。因此中國不掛斯大林像不行?!比粼倬C合考量1956年3月31日毛澤東與尤金的談話,以及同年4月25日毛澤東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的講話,可以更加深刻地理解中方遭遇的尷尬處境。毋庸諱言,蘇共二十大引發(fā)了國際政治的劇烈震蕩,盡管此時中蘇雙方尚未因斯大林評價問題而矛盾公開化,但個中分歧已較為明顯。中共在“五一”紀念中繼續(xù)使用斯大林像,不可能不招致蘇方的不滿。中共中央之所以要“別出心裁”,只因此舉既契合于黨和國家的利益,也有利于世界社會主義陣營的團結。無論如何,中共可以配合蘇方減少斯大林像的使用范圍,但絕不會放棄它作為世界無產階級革命道路和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領袖的政治象征及其價值意涵。

三、從式微到探微:新中國肖像政治鑒證中蘇關系的可能

毛澤東曾指出,1956—1957年是“多事之秋”。若暫將社會主義陣營的內部紛爭和中國自身的問題撇開,這兩年既是中蘇關系漸趨達至“蜜月期”的關鍵階段,也是中共肖像政治因“五一”紀念掛像問題發(fā)生轉軌并日漸降溫的重要節(jié)點。在這“升”“降”之間,新中國肖像政治也提供了一個契機,使得以掛像這種“曲折的形式”來鑒證中蘇關系成為可能。

通過比較社會主義陣營內部對1956年“五一”紀念的肖像處置,可發(fā)現(xiàn)中共既堅持了原則,又作出了形式上的調整:《人民日報》等重要報刊頭版不再刊登任何領袖像,天安門廣場維持原來的掛像傳統(tǒng),首都各界50萬人游行隊伍不再抬像和舉像。如此舉措,正如前文所言,既有助于繼續(xù)肯定斯大林作為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領袖的政治符號意義,也有利于賡續(xù)中共新培育出來的肖像政治“新傳統(tǒng)”。與阿爾巴尼亞、保加利亞等國相比,中方并未別出心裁地創(chuàng)制出“馬克思+恩格斯+列寧”組像、“馬克思+列寧”組像、“列寧+本國領袖”組像、“馬克思+恩格斯+列寧+赫魯曉夫”組像和單掛列寧像等適用范式。在這些頗具“創(chuàng)意”的組合中,受影響的不只斯大林像,也包括被“犧牲”的恩格斯像(為追求所謂儀式上的平衡或對稱)。毋庸諱言,此舉不是受到蘇共中央意志及其通告的影響,就是其他兄弟國家急切想要擺脫斯大林的影響。更為合理的解釋,實為兩個因素兼而有之,其他兄弟國家不過是借機行事。而經此一試,各國對于如何使用斯大林像,就再也不是一個棘手的政治外交難題了。但對中共而言,卻意味著新中國肖像政治遭遇“內在緊張”的開始。因為,這既與中蘇黨際和國家間的關系和諧相關,也與新中國內政建設和黨的團結緊密相連。

事后也證明,對中共在1956年“五一”紀念掛像問題上的處置,蘇共中央是嚴重不滿的。從赫魯曉夫前后反映看,他先是惱羞成怒卻又無可奈何的隱忍,后則通過布加勒斯特會議、中蘇論戰(zhàn)、蘇共二十二大等場合“秋后算賬”,譴責中共未能與其保持一致。對此,中共自然清楚蘇共通告的初衷以及其對中共“五一”紀念舉措的隱忍,甚至也清楚這種“特立獨行”的后果。所以,中共在“五一”紀念活動結束后,馬上出臺了新的掛像規(guī)定,意在淡化掛像問題的國際政治底色,力求從形式上消解可能存在的雙邊或多邊分歧。從1956年6月25日發(fā)布的關于掛像問題的通知看,中共中央“重新”通知各省省委、中央和國家各機關部委、中直和國家機關黨委,以及解放軍總政治部、《人民日報》、新華社、廣播局和各群眾團體,提出今后除外交活動中的掛像問題由外交部根據(jù)具體情況決定外,各機關、公共場所及會議的掛像問題“均不作統(tǒng)一規(guī)定”,由各地根據(jù)實際情況“自行決定”。很顯然,該通知并未就重大國家紀念日的肖像使用作出規(guī)范,這也意味著中共并未打算放棄業(yè)已成型的肖像政治“新傳統(tǒng)”。

客觀而言,中共中央明令今后各地各部門對掛像問題可以“自行決定”,這種策略性調整無疑與毛澤東從蘇共二十大得出的“最重要的是要獨立思考”的教訓相關,但其中也多少飽含著類似蘇方的隱忍。由此,在1956年的“十一”國慶紀念辦法中,中共中央規(guī)定紀念規(guī)模應限定為大致與往年相同,但對使用領袖像問題只字未提,反倒增加了兩條前所未有的紀念口號:一是“感謝蘇聯(lián)和各社會主義國家對我國的支援”,二是“感謝各國工人階級和人民對我國的支援”。與中共中央紀念通知的“含蓄”表達相比,上海市慶祝國慶節(jié)籌備委員會發(fā)布的紀念通知較為直白,它先后兩次在“注意事項”中特別提醒:國慶“游行隊伍一律不抬領袖像”,“各國國旗和領袖像一律不用”。先前抬行多年的領袖像隊,自此消失于上海市的國慶游行隊列之中。如此簡化處置,并非僅限“十一”國慶紀念,在隨后舉行的十月革命勝利39周年紀念中,中南海懷仁堂會場主席臺的上方也僅懸掛了中蘇兩國的國旗。這些舉措,均是基于蘇共二十大和“五一”紀念掛像爭議而作出的應變??上攵?,隨著莫洛托夫反黨集團案、莫斯科會議、中蘇論戰(zhàn)等重大外交議題接踵而至,無疑將再次要求中共對肖像使用對象作出調整。由此也不難預判,在逆勢而為中堅持原則,在關系微妙時別有因應,將逐漸成為1956年后新中國肖像政治的基本樣態(tài)。

眾所周知,蘇共二十大后社會主義陣營內部發(fā)生的系列重大事件,實際具有高度的關聯(lián)性,而當它被投射到1957年的新中國肖像政治領域時,中共的各項舉措與之均多有互動。首先是“五一”紀念,《人民日報》僅刊登了毛澤東與伏羅希洛夫登上天安門主席臺的照片,不再使用大幅領袖肖像,室內掛像和游行抬像辦法也基本保持與往年一致,以期據(jù)此“加強中蘇友好、加強社會主義國家團結的宣傳工作”,這明顯是對既有傳統(tǒng)的堅守。其次是中宣部在征得中央聯(lián)絡部和外交部黨組同意后,發(fā)出關于“宣傳工作中有關馬、卡、莫等問題的請示”的電文,明確前述相關人等的單身照片、主題照片、歷史照片和蘇共二十大后的照片的使用規(guī)范,此乃順應蘇聯(lián)政局變動的及時應變之舉。然而,個中焦點不只是領袖肖像使用對象的更迭,更涉及即將到來的十月革命勝利40周年紀念,以及一個無法規(guī)避的棘手難題——如何評價斯大林、要不要繼續(xù)懸掛斯大林像。從電文給定的基調看,它要求“在涉及到蘇共歷史和蘇聯(lián)四十年來的建設時,千萬不能不提斯大林”,“在宣傳斯大林時把他同蘇共中央聯(lián)系在一起,同時注意對于斯大林的宣傳不應當超過對列寧的宣傳”。據(jù)此原則,無論是在1957年國慶紀念中,還是在十月革命勝利40周年慶典中,中共中央均繼續(xù)強調在游行時不抬像、不拿像,但又明確要求在慶祝會場懸掛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像,以及在天安門廣場保持既定掛像傳統(tǒng)。中共此舉仍系在“多事之秋”的1957年,在秉持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領袖肖像組合既定政治意涵的基礎上,繼續(xù)使用“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組像,并借此表達中方對斯大林的歷史評價問題上的態(tài)度。對此,毛澤東事后也多次強調:“我們天安門前掛斯大林像,是符合全世界勞動人民愿望的,表示了我們同赫魯曉夫的基本分歧?!?/p>

如前所述,因對斯大林的評價而催生的中蘇分歧,雖未立即影響兩國關系(中蘇關系甚至在1957年達至巔峰),但個中潛藏的社會主義陣營內部秩序的結構性失衡,以及雙方在內政外交政策上的分歧加深,使得中蘇關系漸生裂痕已有跡可循。在肖像政治領域,在1957年紀念十月革命勝利40周年后,國內常規(guī)紀念活動的頻次、規(guī)模和交流等多個方面,均發(fā)生了顯著變化。特別是,中共中央于1960年3月29日再度發(fā)出關于懸掛領袖像的通知,對20世紀60年代的中共肖像政治產生了全局性影響。就其內容看,一是加重中國領導人像在黨、政、軍、群等各類機關及會場的使用范圍和比率,彰顯中共在政治視覺和象征符號使用對象上的重新整合;二是強調在外交場合按照1959年7月20日外交部《關于對外活動中懸掛領袖像的幾項規(guī)定》來辦理,表明中共在外事領域將繼續(xù)秉持特事特辦的原則,據(jù)以重新厘定域外領袖肖像使用的界限和規(guī)范;三是重點規(guī)范“十一”國慶、“五一”紀念以及天安門廣場的掛像規(guī)則,并以此作為日后掛像的統(tǒng)一儀規(guī),據(jù)以夯實新中國國家紀念的“新傳統(tǒng)”;四是強調該辦法“可供各地‘五一及‘十一掛像參考”,這是新的肖像政治規(guī)范從中央向地方有序落實的關鍵步驟。比較1960年和1956年的中共中央掛像通知,其中明顯的差異,就是中共中央重新“收緊”領袖肖像的使用規(guī)范,不再由各地各部門“自行決定”。

另外,需特別注意1960年中共中央掛像規(guī)定中的第二項,因其實際出自外交部1959年7月13日的請示(內含意見),并且直接關聯(lián)涉蘇紀念及其相關領袖像的使用。就其核心內容看,首先,在國內的涉外活動中,一般情況下不掛旗、不掛像或少掛像;在必要情況下,為顯示隆重可掛像,但不隨便掛像;在必須掛像的場合,可掛毛澤東和對方人民領袖像,或掛毛澤東、劉少奇和對方人民領袖及元首像(適用同兄弟國家的有關場合),或掛劉少奇和對方元首像(適用資本主義國家)。其次,在駐外使館舉辦的活動中,一般不掛像,如使館內平時已掛像,舉行招待會或慶祝會時不必臨時取下;使館平時掛像可視實際情況而定,或掛毛澤東像,或掛毛澤東和劉少奇像,或掛毛澤東、劉少奇、朱德、周恩來四人像。再次,在出國代表團、展覽會等舉辦活動時,駐華使館是否掛領袖像,原則上由使館自行決定,如對方征求我方意見,可建議不掛,如駐華使館認為必要,可根據(jù)各國情況決定,建議掛毛澤東或劉少奇像,或同時懸掛二人像,具體掛法由其自行決定。

縱觀兩份規(guī)定可見,其核心指導思想是盡量不掛像或少掛像,即便掛像也應以中國自身領導人像為主。統(tǒng)觀1958年至1966年間新中國肖像政治的實態(tài),中共基本踐行了上述規(guī)范。一是在“五一”紀念中,自1958年起改變傳統(tǒng)紀念辦法,不再舉行大規(guī)模檢閱和游行活動,逐步采用“分散紀念”辦法,但同時在認定“應當掛像的地方”,統(tǒng)一掛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像。二是在“十一”國慶紀念中,中共中央歷年發(fā)布的紀念辦法以及設定的紀念規(guī)模,開始普遍采用“同去年一樣”的規(guī)模和規(guī)范,即便在報紙登像和會場掛像上,也要求遵照1960年中共中央掛像通知的精神。三是在涉蘇紀念活動中,除紀念十月革命勝利41周年時曾在《人民日報》刊登過毛澤東與赫魯曉夫合照,其余年份均只刊登紀念會場主席臺的敘事性圖片,或干脆采取不登領袖像的做法。相關紀念活動及做法,還包括《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簽訂周年紀念,但不包括列寧誕辰90周年紀念。究其緣由,各國馬克思主義政黨在蘇共二十大后借用斯大林肖像展開政治敘事,其中的政治分歧與外交風險顯而易見,中共在重大紀念活動中雖未放棄斯大林像,但其使用的政治意涵、分布范圍和時間節(jié)點均被嚴格限定;與此相比,列寧像的使用完全不同,因它幾乎從未在肖像政治議題中引發(fā)爭議,并且在漸趨激烈的中蘇論爭中,積極操演列寧像和釋放其符號象征意涵,還有助于中共開展反對教條主義和修正主義的理論爭鳴。

在新中國肖像政治進入20世紀60年代后,特別是隨著中蘇關系漸趨緊張,還有一個值得關注的問題:在不斷調適的肖像政治規(guī)范及其操演過程中,那些已經接受“中蘇友好,學習蘇聯(lián)”觀念的基層干部和黨員群眾,如何才能將既有認知、理解與實踐同黨中央保持一致呢?對他們而言,縱然能夠理解在涉蘇紀念中繼續(xù)“高舉革命的旗幟,國際主義的旗幟,反帝、和平的旗幟,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旗幟”的政治意義,但無論如何也一時難以接受另一個事實:在耳熟能詳?shù)募o念講話和紀念文章中,中共中央開始“不提感謝蘇聯(lián)對我國的援助,不提感謝蘇聯(lián)對于我國維護主權和領土完整的斗爭的支持,不提學習蘇聯(lián)”,進而連慶祝會也“不安排蘇方人員講話”;與曾經盛極一時的肖像政治操演記憶不同的是,官方開始采用“懸掛中蘇兩國國旗,會議開始奏蘇中兩國國歌,結束時奏國際歌,會后放電影”這種更加程式化的儀式開展紀念活動。如此反差,在歷史時空與政治層級維度上,均易形成對蘇情感、政治觀念的冷熱不均和高低錯位。由此,也催生出一幅“另類”的政治圖景:在中蘇關系逐漸從分裂走向對抗之際,每逢涉蘇紀念活動,總有部分群眾自發(fā)在街道上張貼斯大林像和擁護斯大林的標語。這意味著,不管上級機關向各基層黨組織提前作出何種政治布置(各單位可在內部進行討論,但不要上街游行,不要在街道上張貼標語,也不要直接給蘇聯(lián)大使館寫信等),要想徹底扭轉群眾已形成的政治觀念,并在實際行動上收其全效,是非常困難的事情,以至于最后還得公安部門來協(xié)助處理。由此可見,社會公眾歷時多年形成的親蘇情感,雖然不再契合現(xiàn)實政治需要,但這種情感終究不是在一日之內形成,自然也不能在更短的時間內憑空消失。這也從側面說明,新中國肖像政治在“中蘇友好,學習蘇聯(lián)”政治象征體系的建構中確實發(fā)揮了作用。

言及至此,或可概括蘇聯(lián)領袖像介入新中國肖像政治的基本軌跡,亦可見個中遭遇的多維裂變。在國內政治維度上,新中國成立后,中共全力推行以蘇聯(lián)領袖像為中心的肖像政治,欲以圖像象征去說服國人,認同并接受“中蘇友好,學習蘇聯(lián)”的正當性和重要性。對此,即便是作為曾經支持中共開展革命斗爭的無產階級,恐怕也難以在短期內達到對“一邊倒”等重大戰(zhàn)略和政策的完全認同。究其緣由,只因普通干部群眾很難徹底理解中共政策的實際內涵。諸如“一邊倒”問題,它遠不止于表達外交方針那么簡單,還與新中國意識形態(tài)的選擇、內政建設的外援等廣泛涉及蘇聯(lián)的因素相聯(lián)系。經十余年肖像政治操演,曾以蘇聯(lián)領袖像為中心的圖像政治敘事,業(yè)已將抽象的社會主義、共產主義、國際主義理念變得“可視化”,將高度概括的蘇聯(lián)社會主義建設經驗“具體化”;借此過程,蘇聯(lián)領袖像得與中國民眾一并介入新中國紀念活動,就其政治象征價值而論,已不止于“操縱觀眾”,而更在于幫助新政權喚起民眾的政治意識,并鼓舞他們積極參與到國家政治和對外關系的實踐中來。事實上,中共圍繞蘇聯(lián)領袖肖像使用所作的應變、調試與再規(guī)范,既實現(xiàn)了對權力技術“合法合理的運用”,也為獲得解放后“新的社會的真理性作出證明”。但是,緣何又會出現(xiàn)多重反差或認知錯位呢?正如有論者言,當中共需要全面倒向蘇聯(lián)之時,國內民眾對蘇聯(lián)或是一無所知,或是充滿質疑甚至反對情緒;當民眾對蘇聯(lián)產生好感之際,中共高層已考慮與蘇聯(lián)展開對抗。新中國肖像政治恰似一面棱鏡,它既曾與中蘇關系演進相得益彰,也因遭遇重大政治分歧而相形見絀。

再從國際政治特別是中蘇關系來看,蘇聯(lián)雖率先與新中國建立外交關系,但這并不意味著斯大林或蘇聯(lián)高層已完全認同中方,抑或基于國際主義情感將無條件支持中國,即便是在蘇聯(lián)政治格局發(fā)生重大變動后,情況亦是如此。必須謹記的是,新中國成立后建立的中蘇關系,絕非一般意義上的現(xiàn)代國際關系,實際存在著“國際主義理念與民族主義追求的矛盾,以意識形態(tài)的同一性替代或掩蓋國家利益的差異性;同盟內部領導與被領導的組織原則與各國享有主權和平等權利的國際關系準則之間的矛盾,以黨際關系影響、指導甚至替代國家關系”等多重難以調試的沖突,這就決定了中共使用蘇聯(lián)領袖像于國家政治生活領域,也是作為面向國內外公眾“展示體現(xiàn)某種思想或價值觀”的政治與外交手段。從規(guī)范、調整、使用直至重復性的操演蘇聯(lián)領袖像來看,中共的根本旨趣是為在國家政治生活和對外關系領域中,雙雙繪制出中蘇友好的政治圖景,借以進行著關聯(lián)“新中國”的政治“想象”與外交“表演”,達至中蘇彼此間的國家認同、政黨認同和政策認同。及至肖像政治領域,毛澤東和新中國既兌現(xiàn)了政治承諾,也不斷作出調整。盡管在蘇共二十大后的處置方式令蘇方不滿,但在新中國的政治象征系統(tǒng)中,中共實已竭力操演蘇聯(lián)政治符號,這正是新的親蘇價值觀念在20世紀50年代中期逐漸形成的原因。但在變動的世界局勢中,中蘇雙方針對彼此肖像政治的態(tài)度,已形同中蘇關系一般,均已無法再度協(xié)同一致并獲得相互認可。

四、結語

彼得·伯克指出,領袖像作為一種特殊的“符號系統(tǒng)”,既蘊藉著“理想化的成份”,也充滿了“諷刺性的暗示”,不僅可以喚起“政治的聯(lián)想”和表達意識形態(tài),起到調試國家關系、彌合政策分歧的功用,而且還可以征兆著“政治的沖突”,并為此提供著“歷史的證詞”。新中國成立后,中共以有關紀念活動為載體,以蘇聯(lián)領袖像為核心政治符號,積極構筑、規(guī)范和操演肖像政治,在塑造國家政黨形象、象征社會主義道路、協(xié)調中蘇雙邊關系、動員社會政治力量等層面,確實產生了實際效果。整體考察中共推行肖像政治的歷程,實可視作一部可視的中蘇關系敘事史,既鑒證了中蘇關系演進的實態(tài)與軌跡,也征兆出中蘇關系發(fā)展的本質與規(guī)律,同時啟迪著新時代中國形象政治的取徑與新途。

【許沖,法學博士,華南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

(責任編輯:何飛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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