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聽從召喚奔赴高原 風化成典著就光芒
——訪著名作家馬麗華女士

2022-02-10 07:44:18徐姍姍龔浩然
西藏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22年2期
關(guān)鍵詞:西藏文學

陳 進 徐姍姍 龔浩然

(①西藏大學文學院 西藏拉薩 850000②中央民族大學期刊社 北京 100081③天津理工大學社會發(fā)展學院 天津 300384)

馬麗華,一位富有傳奇色彩的女作家。1953年生于山東濟南,1976年畢業(yè)于山東臨沂師專中文系(臨沂大學文學院的前身),同年,23歲青春飛揚的她走上高原,在藏工作27年。漫長歲月里,她懷著對高原的一片深情,走遍了西藏的山山水水,寫出了膾炙人口的系列作品。她歷任《西藏文學》編輯和西藏文聯(lián)副主席、西藏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為一級作家、編審,1988年至1990年就讀于北京大學中文系作家班,獲文學學士學位。2003年調(diào)至北京的中國藏學研究中心,在中國藏學出版社擔任總編輯。歷任中國作家協(xié)會第五、六、七、八、九屆全國委員會委員。2001年榮獲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專家稱號;2008年榮獲“全國新聞出版行業(yè)領軍人才”稱號。

筆者:馬麗華女士,您好!受《西藏大學學報》編輯部委托,我們就您的西藏題材紀實文學的寫作實踐進行訪談。多年來,您用優(yōu)美的文筆把西藏難以言說的大美,把西藏神秘的歷史掌故展示給世人,厚積薄發(fā)、獨樹一幟的大散文敘事風格風靡文壇。我們非常期待了解您的高原經(jīng)歷以及與西藏結(jié)緣的故事。首先請談談,您是如何在青春年少的花季走進西藏、融入西藏?是否如謝冕教授在您的詩集《我的太陽》序中所言,是“愿意拋棄享受與喧囂而甘心于寂寥中創(chuàng)造新生活的樂趣”[1]?當時西藏給您記憶最深刻的經(jīng)歷是什么呢?

馬麗華:謝謝來訪。我也很樂意通過《西藏大學學報》,與同學們分享我的西藏經(jīng)歷,其中重點在紀實寫作,如果從中能夠給熱愛文學的年輕人提供有益經(jīng)驗和幫助,也是我所樂為的,當以此共勉。

我出生于山東,在西藏工作和生活27年,踏遍了西藏自治區(qū)所轄的拉薩、阿里、那曲、林芝、山南、昌都、日喀則7個行政地市的鄉(xiāng)村、牧場,的確是與西藏有不解之緣。說到當年為什么進藏,可說是“聽從召喚”。1976年年初,已有北京大學、清華大學的畢業(yè)生先行赴藏,國家就此號召向他們學習,鼓勵應屆畢業(yè)生自愿報名,“長期建藏”。一時間響應者甚眾,全國各地的大中專院校動員起來,一度形成支邊熱潮。我當時還是一名大專生,母校臨沂師專各學科應屆畢業(yè)生全部報名。最終全國范圍內(nèi)共落實兩千多人,于1976年初秋和半年后的1977年春季分兩大批相繼進藏(因為學制原因,實為同屆),我就是山東130名進藏學生中的一個。當時進藏鐵路只通到甘肅的柳園,往下的路程全靠那種老式的解放牌客車,而青藏公路尚未硬化,正在改造大修;加之學生集中進藏,食宿車輛安排不易,從濟南到拉薩,我們走了二十多天。離開家鄉(xiāng)、奔赴高原的路途上條件可以說是異常艱辛的,但是年輕的我,帶著憧憬與向往,心情大好,我一路都在寄情山水寫詩文,其中一首長詩《報到,向祖國邊疆報到》,后來發(fā)表在《西藏日報》副刊,現(xiàn)在每想起還忍不住大笑,雖然難免幼稚,但其中洋溢的青春的熱情和興奮是明顯可見的。

當然,國家號召只是提供了一個契機,往大里說,可謂之“書生報國”、義無反顧,除此而外是否存在個人發(fā)展的設計呢?比如說如何實現(xiàn)人生價值,未來當個作家什么的,那倒沒有。因為當年默認的是“聽從組織分配”,并且相信無論在哪個崗位上都可以發(fā)光發(fā)熱,是屬于群體的建功立業(yè)。于是,同學們被分配到西藏各地縣,還有人去了區(qū)公所當干部。我為什么留在了拉薩,是因為區(qū)黨委組織部在我們這批學生中物色“筆桿子”,山東省委組織部派員護送學生進藏,注意到我一路所寫詩文,一經(jīng)推薦,就留下啦!

就這樣我成為“組織部的年輕人”,雖然僅在組織部工作四年多的時間,這卻對我今后的工作乃至寫作影響深遠。其優(yōu)勢首先體現(xiàn)在以此為坐標,可總攬全區(qū),而非局限于一地一縣范圍。而我這個小干事所在的組織處,負責基層黨組織建設和基層黨員教育,正好主要面向農(nóng)牧區(qū)。1977年,我參加工作組,大半年時間在堆龍德慶縣鄉(xiāng)下蹲點;1978年以調(diào)研為主,去日喀則地區(qū)部分縣將近一個月,昌都地區(qū)各縣八十天。那是組織部門格外忙碌的一年,因為改革開放的先導是撥亂反正,落實一系列政策,我們的調(diào)研側(cè)重于干部政策,兼顧農(nóng)牧區(qū)政策。這期間也是我個人學習成長、了解社情的階段,從訪談記錄到最后形成調(diào)查報告,從中獲益良多。由此直接參與了西藏的改革開放,并且由于腳踏實地、關(guān)注現(xiàn)實,還影響到后來以紀實為主的文學方向——不限于寫作素材的積累,就連從案頭準備到現(xiàn)場采訪、資料整理、再到寫作階段的謀篇布局,工作方法都是一脈相承的。后來我曾跟隨人類學家在阿里地區(qū)進行田野考察,發(fā)現(xiàn)學者們也是大致相同的路數(shù),可見這一工作方法的常規(guī)而有效。

談到進藏之初最深刻的經(jīng)歷和體會,可說是一言難盡。回想當時的西藏還沒有現(xiàn)今“詩和遠方”的美譽,反倒是遙遠和艱苦的代名詞,為什么吸引了一代又一代人熱情奔赴?于我而言,這來源于西藏的魅力和親和力:在尚未了解她的時候,已經(jīng)心生向往;待與她有了羈絆之后,歸屬感油然而生;然后是心甘情愿地去奉獻——直到退休后的今天,仍可視為一生的投入和交付了吧!

筆者:您主要耕耘在西藏文壇,不僅書寫雪域高原,同時作為一名編輯見證了西藏文學的發(fā)展,您曾在接受采訪時自我定位為這一時期西藏文化事業(yè)的“親歷者、見證者、記錄者和傳播者”[2],可否向我們簡述改革開放初期西藏當代文學蓬勃發(fā)展的景象,以及與內(nèi)地文學界的互動?

馬麗華:1981年西藏文學藝術(shù)界聯(lián)合會正式成立,我作為文學青年代表參加了此次盛會,深受鼓舞,于是請調(diào)文聯(lián),在《西藏文學》編輯部擔任詩歌散文編輯。這一次聽從的是文學的召喚,同樣也是時代的召喚。20世紀80年代西藏新時期文學全面綻放,得益于改革開放大潮的強力推助,西藏文聯(lián)的成立給予了機構(gòu)保障,《西藏文學》則提供了很好的園地,凝聚了西藏和周邊藏區(qū)一大批各民族文學青年參與開拓。其中詩歌最先沖鋒陷陣,后來才是小說異軍突起。扎西達娃、阿來、馬原等當今國內(nèi)外知名作家最初都是骨干作者,他們的早期代表作大都發(fā)表在我們的刊物上。西藏各地的初學者也踴躍投稿,在《西藏文學》發(fā)表處女作,其中加央西熱十幾歲才開始自學漢語文,但是出手不凡,漢文長詩寫得很漂亮。后來他以參加藏北馱鹽隊的親身經(jīng)歷為題材,寫下長篇紀實作品《西藏最后的馱隊》,榮獲了國家最高文學獎“魯迅文學獎”。

與現(xiàn)在文學回歸本位的境況不同,整個20世紀80年代中國文壇的呈現(xiàn)也是轟轟烈烈,西藏與內(nèi)地文學界互動頻繁,有各種形式的交流交往。以我個人為例,就曾應邀去北京參加了《詩刊》舉辦的“青春詩會”(迄今40余年已舉辦了37屆),我們《西藏文學》也在1988年盛邀國內(nèi)知名詩人和評論家在拉薩舉辦了“太陽城詩會”。之后我考入北京大學作家班,在中文系的課堂上,還有老師專題解讀西藏新小說,講馬原和扎西達娃。那是令人懷念的西藏新時期文學巔峰時段,起點高,起步就迅速。當然并不是說后來的、或者說現(xiàn)在的西藏文學就是進入低谷了,而是與全國同步,回歸文學應有位置。文學畢竟是文學,那是一個需要長期經(jīng)營的事業(yè),需要扎實前行。

總之我當編輯的八年時間中,刊物與作者、編輯一同成長,共襄西藏新時期文學盛舉,可謂一線參與,與有榮焉。

筆者:回望創(chuàng)作之路,可否給您的文學創(chuàng)作劃分階段,或是評價一下自己的作品?

馬麗華:我的創(chuàng)作大致可分三段:第一階段以詩歌為主,十數(shù)年時間到1980年代末期,出版過一本詩集《我的太陽》;第二階段以旅行文學為主的紀實寫作,集中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代表作為“走過西藏”的四本書一個系列;第三階段算是此前紀實文學的延伸擴展,只是很少表現(xiàn)為行走“田野”,更多是在書齋中的徜徉,代表作為《風化成典——西藏文史故事十五講》。這是迄今為止全部作品中我自認最有分量的一本。說來這本書的寫作也是因地制宜的結(jié)果:工作調(diào)動到中國藏學研究中心,舉目皆是藏學大家,隨時可以請教,參考資料的查找也方便。如果說這本書還屬于歷史人文范疇的話,近年采寫青藏高原科學考察壯舉的《青藏光芒》則屬于科學人文,總之繼續(xù)著非虛構(gòu)寫作,后者還可以算得上自然文學、生態(tài)書寫范疇。三個階段對應著年齡、閱歷和自身所處環(huán)境,同時也算是與大背景的新時期文學同步,至少都是從詩歌開始,然后再百花齊放。

筆者:您的“走過西藏”系列向世界介紹了西藏的自然和人文,是許多文藝青年窺見西藏風物的“第一扇窗”,對20世紀90年代國內(nèi)興起的西藏文化熱和旅游熱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煞裾務勥@四本書的成書過程,是怎樣“煉”成的,以及跨度十五年(1987年撰寫《藏北游歷》,至2001年完成《藏東紅山脈》)持續(xù)寫作的動力是什么?

馬麗華:按照出版時間,1990年《藏北游歷》、1992年《西行阿里》和1994年《靈魂像風》。后來三本書曾合成一部《走過西藏》,在作家出版社出版后影響比較大,十數(shù)次印刷。2002年出版《藏東紅山脈》的時候,很自然地納入了這一套四本系列。

起初并不存在什么規(guī)劃預設,一套幾本什么的,就連何時去何地,也往往是根據(jù)當時工作需要,充滿隨機性,走著,看著,寫著,居然就完成了。當然說完成也有限度,比如說日喀則那么大一片后藏谷地,卻并未專程深入采寫,之間少了某些契機,也正好說明了隨機性。說到為什么《藏北游歷》會成為這個系列的第一本,源自距離和差異:海拔4500米以上的荒寒草原,畜牧社會在個人經(jīng)驗中是陌生的、新鮮的,所以急于表達觀感和心情;第二本《西行阿里》,源自與人類學家團隊的一次愉快同行,愉悅感貫穿全程也貫注全篇,是不是十分契合于阿里地區(qū)風光之中,那種一眼萬年的驚奇?

四本書的高光是《靈魂像風》,表現(xiàn)的是西藏中部的鄉(xiāng)村生活。得以深入從拉薩河谷到雅魯藏布中部流域的鄉(xiāng)村,借助的是一部名為《西藏文化系列》專題片項目。從踩點到拍攝,有兩年時間我們在拉薩和山南這兩個地區(qū)來回穿梭,把西藏傳統(tǒng)鄉(xiāng)村生活的方方面面都盡可能多做了解,從耕作者到多種職業(yè)者,總之鄉(xiāng)間基層各色人等,均有接觸,非常接地氣。1990年代西藏中部鄉(xiāng)村的人文生態(tài)即視感十分寶貴,因為那之后不到三十年的時間,鄉(xiāng)村面貌改變太大啦!

對于《藏東紅山脈》,特別值得向文學青年傳授的經(jīng)驗是,素材是長年累月的積累,謂之“二十三年磨一劍”,且讓我講得詳細一些:從1978年到2002年,由于各種工作任務,我去昌都地區(qū)包括各縣鄉(xiāng)走訪不下七八次。時間最長的是第一次,1978年國慶節(jié)過后出發(fā),經(jīng)歷秋季、初冬再到年底,除察隅縣和洛隆、邊壩一線冰雪封路未能前往,昌都地區(qū)其余縣份一一到訪(當時察隅和波密尚屬昌都地區(qū),后來劃歸林芝地區(qū)),順訪了部分區(qū)鄉(xiāng)。由于昌都地區(qū)在動亂年代是重災區(qū),每到一處無不夜以繼日地工作,座談會、個別談話之外,尚有大量來訪接待。由于深入了縣鄉(xiāng)基層,附帶連農(nóng)牧區(qū)情況也一并了解。我的工作就是做記錄或抄材料,最后形成調(diào)查報告,以這樣的工作形式具體參與了干部政策的落實。而這期間所做記錄,不意間成為寫作素材、第一手資料,二十多年后撰寫《藏東紅山脈》,再把這些記錄本翻閱一遍,使作品豐滿并具縱深感。

當時的西藏各地沒有賓館餐館,所到各縣皆住簡陋招待所,往返于318國道時則住兵站運輸站。還記得返程中住在林芝農(nóng)牧學院招待所,那一天正是1978年12月22日,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閉幕的歷史時刻,第二天一大清早,西藏農(nóng)牧學院的高音喇叭里傳來了宣讀全會公報的莊重聲音——改革開放的號角正式吹響,一個嶄新時代就此澎湃而來!而從此以后我所見之昌都,也莫不是在這樣一個時代大背景下的進行時態(tài)。

路過的不算,正式再訪昌都是在十多年之后。此時的我已在從事所熱愛的文學工作,1991年開始籌拍西藏文化紀錄片,于年末來昌都踩點,由此開啟歷史文化尋訪之旅。這一次有幸結(jié)識了以時任地區(qū)文化局局長的圖嘎先生為首的各位“老昌都”,歷史的、現(xiàn)實的、宗教的、民間文化的,他們的講述空前地充實了我對于古今昌都的認知。此行的同伴還有畫家韓書力先生一行,主要任務是補拍瑪尼石刻的圖片,以便出版畫冊,并在北京舉辦西藏民間文化藝術(shù)展,所以我便跟著他們?nèi)ザ∏唷㈩悶觚R和察雅等地,遍訪瑪尼石刻;他們也陪同我,首次訪問了金沙江畔的三巖。又是單車獨行,從拉薩到昌都,往返皆走川藏北線317國道。還記得1991年最后的一個月里,山路冰雪打滑,險象環(huán)生,為此我們在昌都鎮(zhèn)上購買了防滑鏈,聽見西繞師傅跟車輪胎說話:給你穿上新鞋,你要好好走路哈!

雨季兩個月的采訪行動是在2001年,得以逐縣進行,是應了地區(qū)之邀,接受任務,以一本書的規(guī)模,宣傳昌都,宣傳茶馬古道。所以這一次昌都之行條件最好,享有行署派出專車并專人陪同的待遇,所到各縣,也是力爭將最精彩的歷史、最好的現(xiàn)實示人,文字材料的準備、座談訪談種種,安排得十分到位,所獲所得每每超出預期。而且由于茶馬古道川藏一線和滇藏一線交匯于昌都,然后才向拉薩方向延伸,于是相關(guān)古道的尋訪及其口碑傳聞的采集,也成為采寫主題內(nèi)容之一。感謝那么多提供了素材資源的人,讓我在同一年的年底,一鼓作氣完成了《藏東紅山脈》的寫作。

叢書第一部《藏北游歷》從新鮮感出發(fā),從尋找差異起步,寫到《藏東紅山脈》,卻找到了更多的共同:共識和共情。這就是個人的思想認識軌跡,在追求進步事物和美好生活方面,不同的民族和人群其實沒有什么不同??!也正因為有共識和共情,“走過西藏”這套叢書得以在越來越大的范圍受到關(guān)注,繁體版分別于1994年和2003年由香港天地圖書公司、臺灣西游記文化出版;《藏北游歷》是由中國文學出版社出版了英、法文版,《靈魂像風》2017年由德國東亞書局出版了英文版……我很欣慰能藉由自己的作品向世界展現(xiàn)雪域高原上神秘瑰麗的藏文化。

筆者:關(guān)于這一點,希望您進一步談一談:長期的西藏工作實踐和對藏文化的深入了解,對您的思想感情有哪些影響,反映在您的文學實踐中,具體體現(xiàn)在哪些方面?

馬麗華:許多年以前,我和韓書力老師有過一次非常愉快的對話:共事多年,忽然發(fā)現(xiàn)彼此不約而同地有一番思想情感——拿時下的話講,叫“心路歷程”——可分為三段式:從初識西藏文化時的茫然,到深入了解后的迷戀,再到后來也就是現(xiàn)在的相對客觀理性的接納融合。就像韓老師獨創(chuàng)的“黑畫”(黑地水墨)畫作,或明或暗地反映了這一思想軌跡。從畫面內(nèi)容到繪制材料再到風格特色,從國畫小品到重彩布畫再到依舊是水墨和重彩但“版本”升級,有些看得出傳承借鑒來自哪里,更多的則難辨具體出處,是兼容兼美吧,猶如和聲變奏——空靈高蹈有宣紙,厚重堅實有布畫,淡抹的、濃妝的,無不美輪美奐,圓融無礙。

在這方面,我能夠感覺得到融會貫通對我個人的影響之大,從寫作題材到表達方式,說是被重新塑造了也不過分,但是讓我具體舉例,能夠說明的還是很有限的——我曾試圖在《風化成典》創(chuàng)作談的文章《背倚山東的面向》中,理清兩者在本書寫作中的交互影響,然而寫出來的皆為淺表層次,真正深刻的其實難以言說——我們經(jīng)常發(fā)現(xiàn)能夠講出來的,往往不是最關(guān)鍵的。

筆者:您的作品《風化成典》廣受關(guān)注,“國家圖書館文津圖書獎”的評委雷達評價這本書是“集歷史、傳說、散文于一體,把知識與考古,宗教史與人情,遠古與現(xiàn)代性雜糅到了難以命名和分類的書”[3]。學者拉巴平措也在此書序言中評論:“說這部故事書的寫作難能可貴,非馬麗華莫屬,是適當?shù)?,因為即使文壇高手們有心為之,很可能限于相關(guān)歷史知識的不足,未必勝任;或者雖有熟悉西藏歷史的人,但如果不具備相應的文學功底,也難以寫得如此生動有趣?!盵4]

就這本書的寫作,可否談談您的知識積累方法及文學創(chuàng)作經(jīng)驗?

馬麗華:《風化成典——西藏文史故事十五講》這本書,實際上仍是個人紀實文學寫作的延伸,如果需要分類的話,統(tǒng)稱為非虛構(gòu)作品沒錯。在走遍西藏的高山大川之后,我想我可以向歷史的縱深出發(fā)。創(chuàng)作的初衷就是要深入淺出地介紹西藏文化歷史,觸及地理、宗教、民俗、風物等各個方面,同時以故事性增強可讀性。我的這次創(chuàng)作嘗試也算是出于因勢利導、因地制宜的策略——離開西藏,回到北京,其實還是做著涉藏文字工作。個人寫作也隨著環(huán)境的變化,從“田野”轉(zhuǎn)向“書齋”。在這里我很愿意分享《風化成典》寫作經(jīng)驗中相關(guān)資料的來源。創(chuàng)作談《榮歸記憶之鄉(xiāng)——〈風化成典〉對于藏漢文史料的應用》補充在此書的2016年修訂版中,概括了三大來源:

首先是藏文史料(漢譯本),這其中又分為兩部分。一為以《敦煌本吐蕃歷史文書》為代表的晚近發(fā)現(xiàn)整理的資料,可說是激活并驚艷了吐蕃及其之前的時代;一為以《西藏通史·松石寶串》和《漢藏史集·賢者喜樂瞻部洲明鑒》為代表的新舊史學名著,可說是極大豐富了整個地區(qū)史,使本書寫作有所“本”,以至于鮮活有趣地構(gòu)成本書基本樣貌形態(tài),所以我會有這樣的感覺:“他們一直就在那里,等待文筆接應?!盵5]

第二是漢文史料。相關(guān)西藏地區(qū)的記載散布于浩如煙海的漢文史籍中,如何打撈?多虧有可敬的前輩藏學家辛勤揀選整理,幾十年間出版有《全唐文全唐詩吐蕃史料》《通鑒吐蕃史料》《〈冊府元龜〉吐蕃史料校證》,以及四卷本的《藏族史料集》,三卷本的《明實錄藏族史料》和十卷本的《清實錄藏族史料》等等,成為了解和研究西藏歷史的案頭必備。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當代藏學研究成果可供參照,某段歷史、某個人物、某些事件等等。

第三是個人長期積累的一手資料,包括從口碑中采集而來的“獨家舊聞”,當然更多限于近現(xiàn)代史上的具體人事,而非有悖于歷史進程的內(nèi)容。如果非要舉例說明,倒有現(xiàn)成一例。記得在講述敦煌與吐蕃的緣分之后,聯(lián)想到這一緣分在今天的延續(xù)——1983年我休假返藏途中經(jīng)歷也頗具奇遇色彩:乘坐飛機與敦煌研究院專家霍熙亮先生鄰座,詢問之下得知了一大批佛像文物如何得以幸存,如何由二十四輛大卡車運送重歸西藏的過程;隨后跟隨老先生去往色拉寺現(xiàn)場,親見各地寺僧眾歡天喜地請回鎮(zhèn)寺之寶的盛況,于是就把這一信息補寫在第五講“吐蕃的遺產(chǎn),敦煌的緣分”一節(jié)中。

前不久,有年輕同事還在問我,怎么可能會了解到那么多的西藏故事,我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想來想去不外乎長期學習積累的結(jié)果吧!加之身邊有那么多藏學大家,可以隨時請教,寫這本書的條件不可能更優(yōu)越了吧,沒有人比我更合適吧!荀子《勸學》篇中有言,君子生非異也,善假于物也?!讹L化成典》這本書體現(xiàn)的正是多方借助的成果。

《風化成典》所重述的故事本身很精彩,只是太過簡略。寫作過程中,心里想的是拋磚引玉:讓藏族人民與各民族人民一道在中華民族共同體中共同書寫悠久歷史、共同創(chuàng)造燦爛文化、共同培育偉大精神的活動廣為人知,并希望有更多的人以此為線索,用小說形式或影視手段讓這些精彩故事開枝散葉。

筆者:學者稱您為“人類學散文家”,格勒博士對您做過這樣的評價:“在文學與人類學兩座高聳的懸崖之間架起了一座橋梁”[6]。同時我們也注意到,從1998年您開始采寫青藏高原科學考察的《青藏蒼?!罚浇瓿霭嫱活}材的《青藏光芒》,可以說是又在文科和理科兩大領域之間架起了一座橋梁。這之間的反差跨度有點大,請問您作為一位人文學者是怎樣做到的?

馬麗華:對于西藏和青藏高原全面系統(tǒng)的科學考察是1973年由中國科學院組織科考隊進行的,迄今為止將近半個世紀的歲月都在持續(xù)進行著,既有基礎研究也有應用研究,經(jīng)過幾代科學家的努力,成果斐然。西藏珍視這一貢獻,無論通史、科技史,都要濃墨重彩寫上一筆,就仿佛這支科考隊是自家隊伍。猶嫌不足,1997年西藏科委(西藏自治區(qū)科技廳前身)委托我以文學形式為這項事業(yè)“樹碑立傳”,《青藏蒼?!菲鋵嵤欠蠲?,是向科學探索者的致敬之作。但是有了這個基礎,之后直到退休前因為我連續(xù)擔任了幾屆中國青藏高原研究會的理事和常務理事,有機會跟進這項事業(yè)進展,繼續(xù)采寫《青藏光芒》便不再是受人所托,而是完全出于個人意愿和情懷。希望這項科學偉業(yè)及其科學精神廣為人知;希望由此探索而來的新知變?yōu)槌WR;希望個人筆下展示的西藏更加立體,不僅擁有景觀之美、人文之美,更有科學之美之壯麗——就像這本書的副題所總結(jié)的,“經(jīng)由探索史,揭示演化史”?!肚嗖毓饷ⅰ返母窬窒喈敽甏?,全書60萬字、500余幅配圖,可以說是“全景式敘寫青藏高原科考歷程,聚焦地球第三極之上的科學攀登,禮贊中國科學家書生報國情懷,再現(xiàn)華夏大地億萬斯年滄桑時空”[7]。如果還是聽從召喚寫作的話,這一回聽從的是青藏科考事業(yè)的召喚,也是個人內(nèi)心深處的召喚。

青藏科考涉及地球科學多個學科領域,對于文科人士來說確屬高難度、大容量。由于相關(guān)知識嚴重不足,急用先學是必須的,但無論怎樣惡補依然難懂也是難免的,因而不時陷于焦慮、感覺壓力山大的情況也是存在的。好在總算寫出來了。回想起1998年向大地構(gòu)造學家提出的第一個問題居然是“古海洋的水哪里去了?”相比較而言,今天的我在當代地球系統(tǒng)科學的方方面面,被刷新了的認知真是太多了,簡直就像是被回爐重新鍛造了一回。加之寫作過程中,反復放眼名山大川,看它們所經(jīng)歷的演化時空既廣闊又久遠,由此重復著激動和豪邁之情,每當此時,就覺得其他題材的寫作斷不會有如此之“爽”的體驗。尤其是相比科考過程的艱險困苦,本書采寫過程中經(jīng)歷的辛苦真的不值一提。

筆者:《青藏光芒》是《青藏蒼?!返暮罄m(xù)之作,不僅如此,聽說您還在跟進“走過西藏”系列所涉地區(qū)變遷及人群的命運走向,修訂版即將問世。請您就此談談修訂“走過西藏”是基于怎樣的考慮,有哪些深刻體會。

馬麗華:我在西藏和為西藏工作的這40多年,正好見證了西藏改革開放全過程,40多年中許多事物的面貌已隨時代洪流發(fā)生了改觀,這些改變還將延續(xù)下去,書中人物的命運走向值得被跟進持續(xù)觀察,也是個人心存的一個牽掛。

最近這幾年里,我一直在修訂“走過西藏”四本書,修訂工作斷斷續(xù)續(xù)進行。一方面有必要保留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現(xiàn)場感,另一方面,又以加注、補白方式盡可能地將那之后的變化進行介紹。例如淺表變化體現(xiàn)在行政方面,原先西藏自治區(qū)七個地市,僅有拉薩市是地級市,其余均為行署,現(xiàn)在則除了阿里地區(qū)以外,均改為市,市政府駐地改縣為區(qū),等等,略加說明即可。但是深刻變化無處不在,比較典型的舉農(nóng)牧區(qū)兩個例子:其一是我熟悉的查古村,《靈魂像風》中以一整章的篇幅予以描述的查古村的日子及其田野上的歲時祭祀消失了。這個拉薩河南岸的古樸村莊搖身一變成為拉薩火車站,村民從此成為“城里人”;其二是嘎措鄉(xiāng)搬遷了,《藏北游歷》和《十年藏北》中反復寫到的、曾從藏北高原申扎縣遷往高原更高處的雙湖無人區(qū)的這個牧業(yè)鄉(xiāng),現(xiàn)在已經(jīng)舉鄉(xiāng)搬遷至藏南谷地的雅魯藏布江畔,可說是翻天覆地大變化……另外,“走過西藏”涉及幾個大的地區(qū),內(nèi)容體現(xiàn)各有側(cè)重,變化也各有不同。就如《西行阿里》,這些年的考古成果十分突出,修訂版不僅增補了文史考古內(nèi)容,自然科學方面的新發(fā)現(xiàn)也很搶眼:一個札達土林幾百萬年的湖相沉積層中,相繼出土了披毛犀、藏羚羊、巖羊、雪豹甚至北極狐的祖先種化石,被科學界稱為“冰期動物起源地”。

當然,由于條件限制,特別是長期難以置身基層一線,所謂的“跟進”和補充畢竟有限,寄望于未來年輕人有興趣的話,或能按照這幾本書給出的線索,長期跟蹤記錄。

筆者:老驥伏櫪,志在千里。您的人生奮斗和不懈追求精神值得我們特別是年輕學子學習。高山仰止,期待早日讀到您的新作。2022年5月10日,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剛剛慶祝了100周年生日,中國共產(chǎn)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亦將于秋季在北京召開,此時此刻我們想聽聽,您對立志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的新時代青年有哪些寄語。

馬麗華:在此,我首先獻上對祖國對黨的衷心祝福!我最大的感受就是沒有中國共產(chǎn)黨就沒有新中國,也就沒有新西藏和西藏現(xiàn)代教育的最高殿堂西藏大學。而新西藏為無數(shù)年輕人的命運提供了向好的轉(zhuǎn)變,包括我自己和剛才所講的、作品中所涉及的一切。西藏大學自成立以來,為國家為西藏培養(yǎng)了大批建設人才,在各行各業(yè)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以前講起來還是以文科居多,自從我接觸到自然科學領域后,才發(fā)現(xiàn)西藏大學在理科方面甚至在尖端的天體物理方面也已走在前列并形成傳統(tǒng),這在過去都是不可想象的。地球科學方面,我在《青藏光芒》中特別寫到中國科學院青藏高原研究所從西藏大學“挖”去的兩位人才:冰川學家才東和生態(tài)學家斯確多吉,他倆都曾就讀于貴校并擔任貴校教師。

1922年,在中國共產(chǎn)黨直接領導下,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成立。100年來,一代又一代青年用青春和熱血書寫了彪炳史冊的壯麗篇章。青年興則國家興,青年強則國家強。青年一代的理想信念、精神狀態(tài)、綜合素質(zhì),是一個國家發(fā)展活力的重要體現(xiàn),也是一個國家核心競爭力的重要因素。在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成立100周年之際,我祝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在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下,作為中國共產(chǎn)黨的助手和后備軍,朝氣蓬勃、意氣風發(fā),銳意進取,再創(chuàng)佳績。黨的二十大是我們黨繼往開來,帶領全國人民向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進軍新征程上的重要大會,必將進一步激發(fā)起全國人民為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不懈奮斗的磅礴力量。值此大會前夕,如果讓我跟年輕人說點什么,我想說:躬逢盛世,感黨恩、跟黨走,倍加珍惜,志存高遠、磨煉意志,在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建功立業(yè),報效祖國,服務人民,實現(xiàn)理想!同時,格外希望更多有志于文學創(chuàng)作的年輕人,在生活的浪潮中,體驗生活、感悟生活,創(chuàng)作出人民群眾喜愛的作品。

筆者:感謝馬老師接受我們的專訪,感謝您的祝福,謝謝馬老師!今天,我們非常有幸聆聽了您與西藏的故事,您用青春、熱情甚至是生命走過西藏、書寫西藏、想念西藏,您的經(jīng)歷讓人欽羨,情懷令人感佩,我們讀出了您對西藏的熱愛與深情,讀出了您對這片高天厚土和人民深深的眷念與思念。您和您的作品讓我們開拓了眼界,也獲得了精神上的熏陶。祝您身體健康,扎西德勒!希望在您方便的時候,誠邀您到世界最“高”學府——西藏大學講學,讓更多的學子可以聆聽到您和西藏的故事以及您對青年學子的教誨!

猜你喜歡
西藏文學
都是西藏的“錯”
學與玩(2022年7期)2022-10-31 01:59:22
我們需要文學
西江月(2021年2期)2021-11-24 01:16:06
我們一起去西藏
民族音樂(2019年2期)2019-12-10 13:14:55
“太虛幻境”的文學溯源
紅樓夢學刊(2019年4期)2019-04-13 00:15:56
神奇瑰麗的西藏
一個人的西藏
海峽姐妹(2017年4期)2017-05-04 04:03:51
對“文學自覺”討論的反思
唐山文學(2016年2期)2017-01-15 14:03:52
西藏:存在與虛無
劍南文學(2016年11期)2016-08-22 03:33:36
西藏非遺
文學病
小說月刊(2015年11期)2015-04-23 08:47:35
合肥市| 乌拉特中旗| 酒泉市| 抚宁县| 秦安县| 金川县| 保靖县| 繁峙县| 长顺县| 海淀区| 广东省| 汝城县| 广西| 稷山县| 闽清县| 东源县| 岗巴县| 蓝田县| 朔州市| 江阴市| 兴安盟| 涿鹿县| 藁城市| 灵台县| 库尔勒市| 宜兰县| 都江堰市| 九龙坡区| 互助| 新密市| 凌海市| 阿坝县| 灯塔市| 新丰县| 呼伦贝尔市| 鹿邑县| 西城区| 曲周县| 苏州市| 峡江县| 进贤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