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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異學視角下的中日《法華經(jīng)》靈異記

2022-02-05 07:38劉九令
東北亞外語研究 2022年2期
關(guān)鍵詞:佛教

劉九令

(長江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 ,重慶 涪陵 408100)

《法華經(jīng)》全稱為《妙法蓮華經(jīng)》,被譽為“經(jīng)中之王”,是早期大乘重要經(jīng)典之一?!斗ㄈA經(jīng)》誕生之后,在印度、尼泊爾及中亞地區(qū)廣為傳播,后來也傳到東亞,被古代亞洲各國民眾所持誦?!斗ㄈA經(jīng)》在傳播過程中,逐漸產(chǎn)生了以該經(jīng)典為主體的佛教靈異文學,即“法華經(jīng)靈異記”。那么,何為“法華經(jīng)靈異記”?學術(shù)界尚未對此做明確定義,這里根據(jù)故事的內(nèi)容特征,筆者權(quán)且將此理解為:因誦經(jīng)、持經(jīng)、轉(zhuǎn)讀、寫經(jīng)等行為而產(chǎn)生的和《法華經(jīng)》相關(guān)的諸種靈異記錄?!斗ㄈA經(jīng)》靈異記在亞洲的傳播過程中,產(chǎn)生了一系列變異現(xiàn)象。正如曹順慶和李甡(2020:2)所指出的那樣:“事實上,文學在跨國、跨語言、跨學科、跨文化、跨文明的流傳影響過程中,既有共同性,也有變異性,有時甚至更多的是變異性?!北疚膹淖儺悓W的視角,以印度佛典《法華經(jīng)》、中國類書《太平廣記》、日本的佛教說話集《本朝法華驗記》為研究對象,宏觀考察日本說話文學中《法華經(jīng)》靈異記與中國文學中《法華經(jīng)》靈異記的關(guān)聯(lián)性與差異性,追溯兩國作品與印度佛典之間的內(nèi)在淵源關(guān)系,并從不同的歷史文化語境分析文學變異的原因。

一、法華靈異之源:法華功德

《法華經(jīng)》靈異記作為傳播經(jīng)典乃至佛教的重要手段之一,通過對于持經(jīng)、誦經(jīng)、聽經(jīng)、寫經(jīng)等功德的極力渲染來吸收信眾?;\統(tǒng)地講,東亞所有《法華經(jīng)》靈異記的祖源均為佛典《法華經(jīng)》,但需要指出的是,日本大多取材中國佛教文學,而中國佛教文學則基本上依據(jù)佛典教義直接演繹而來。換言之,印度佛典《法華經(jīng)》的核心要義規(guī)定了東亞各國《法華經(jīng)》靈異記中某種共同的原始基因。而這種核心要義便是《法華經(jīng)》鼓吹的法華功德。在探討《法華經(jīng)》靈異記之前,本文將首先對法華功德的主要內(nèi)容進行簡單闡釋。

第一,天童相伴?!斗ㄈA經(jīng)·安樂行品第十四》:

爾時,師尊欲重宣此義,而說偈言:(前略)讀是經(jīng)者,常無憂惱,又無病痛,顏色鮮白,不生貧窮,卑賤丑陋,眾生樂見,如慕賢圣,天諸童子,以為給使,刀杖不加,毒不能害。 (賴永海,2010:339-340)

佛典《法華經(jīng)》中師尊為了宣傳讀經(jīng)的利益,稱讀了此經(jīng)會受到眾生的尊重,像敬仰圣賢一樣,甚至天童都服侍周圍。天童是天上的童子,一般侍奉在佛和菩薩左右,天童圍繞身邊、保護在左右,是為了凸顯讀經(jīng)者的功德。

第二,疾病治愈。《法華經(jīng)·藥王菩薩本事品第二十三》:

此經(jīng)能救一切眾生,此經(jīng)能令一切眾生脫離諸苦惱,此經(jīng)能饒益一切眾生,充滿其愿。(中略)此《法華經(jīng)》亦復如是,能令眾生離一切苦、一切痛,能解一切生死之縛。(中略)此經(jīng)則為閻浮提人之良藥。若人有病,得聞是經(jīng),病即消滅,不老不死。 (賴永海,2010:463-464)

“藥王菩薩本事品”說《法華經(jīng)》是婆娑世界中人的良藥,聽此經(jīng)可以滅除“一切苦、一切痛”,用極度夸張的手法說明祛病種類無所不包。“病苦”是佛教“四苦”之一,無論高低貴賤,人人都難以逃脫,佛經(jīng)中宣稱誦持該經(jīng)可以遠離各種疾病,對于民眾來說無疑具有巨大吸引力。

第三,躲避災(zāi)難?!斗ㄈA經(jīng)·藥王菩薩本事品第二十三》:

善男子,汝能于釋迦牟尼佛法中,受持、讀誦、思惟是經(jīng),為他人說,所得福德無量無邊?;鸩荒芊?,水不能漂,汝之功德,千佛共說不能令盡。汝今已能破諸魔賊,壞生死軍,諸余怨敵皆悉摧滅。 (賴永海,2010:463-464)

另外,《法華經(jīng)·觀音菩薩品第二十五》:

聞是觀世音菩薩,一心稱名,觀世音菩薩即時觀其音聲皆得解脫。若有持是觀世音菩薩名者,設(shè)入大火,火不能燒,由是菩薩威神力故。若為大水所漂,稱其名號即得淺處。(中略)若復有人臨當被害,稱觀世音菩薩名者,彼所執(zhí)刀杖尋段段壞而得解脫。若三千大千國土滿中夜叉、羅剎欲來惱人,聞其稱觀世音菩薩名者,是諸惡鬼尚不能以惡眼視之,況復加害?設(shè)復有人,若有罪、若無罪,杻械枷鎖鎖檢系其身,稱觀世音菩薩名者,皆悉斷壞即得解脫。

(賴永海,2010:483-484)

“藥王菩薩本事品”和“觀音菩薩品”中均有關(guān)于法華經(jīng)功德躲避火難、水難、賊難、兵難等功能的記載。與其他品不同,觀音品對于經(jīng)典功德的種類進行了細化,涵蓋了人類所面臨的種種災(zāi)難。

第四,唯舌不朽?!斗ㄈA經(jīng)·法師功德品第十九》:

復次,常精進!若善男子、善女子受持是經(jīng),若讀、若誦、若解說、若書寫,得二百舌功德。(中略)若以舌根,于大眾中所演說,出深妙聲能入其心,皆令歡喜快樂。又諸天子、天女、釋梵諸天,聞是深妙音聲,有所演說言論次第,皆悉來聽。 (賴永海,2010:421-422)

“得二百舌功德”是法華經(jīng)中對于讀經(jīng)、誦經(jīng)、解經(jīng)等舌功德的夸張,并且聲稱誦此經(jīng)聲音優(yōu)美,且諸天來聽?;谏嗟膹姶蠊δ?,中日兩國文學都創(chuàng)造出了各種各樣舌不朽的故事,雖然具體的故事情節(jié)似乎和法華經(jīng)原典教義沒有直接關(guān)聯(lián),但可以推測出來,是以此為宗旨進行了大膽的創(chuàng)作和演繹。

第五,動物轉(zhuǎn)生。《法華經(jīng)·譬喻品第三》:

見諸眾生為生老病死、憂悲苦惱之所燒煮,亦以五欲財利故受種種苦。又以貪著追求故現(xiàn)受眾苦,后受地獄、畜生、惡鬼之苦,若生天上及在人間,貧窮困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如是種種諸苦。(中略)舍利弗,佛見此已便作是念:“我為眾生之父,應(yīng)拔其困難,與無量無邊佛智慧樂,令其游戲?!?/p>

(賴永海,2010:119)

“譬喻品”中提到在“火宅”中的眾生有的受到了畜生之苦,舍利弗作為眾生之父,要將其從火宅中挽救出來,脫離苦海。畜生道為三惡道之一,因前世之惡業(yè)化為諸種動物,要想擺脫畜生道之苦,需要作善業(yè)方能轉(zhuǎn)生其他善道。

《法華經(jīng)》所言上述五種功德雖然只是眾多種類的一部分,但這為其后東亞各國《法華經(jīng)》靈異記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思想來源。

二、 型相類趣同歸:中日法華經(jīng)靈異之“大同”

在日本佛教說話集中,除《日本靈異記》和《今昔物語集》收錄了《法華經(jīng)》靈異記外,《本朝法華驗記》是專門的《法華經(jīng)》靈異記?!侗境ㄈA驗記》又稱《大日本國法華經(jīng)驗記》,亦稱《法華驗記》。此書作于平安中期,是一部重要的佛教說話集,作者為首楞嚴院的僧人鎮(zhèn)源。全書分上、中、下三卷,記載了共計129個與《法華經(jīng)》相關(guān)的靈異故事。據(jù)學者考證,該書多個故事取材于《日本往生極樂極記》《三寶繪》《日本靈異記》《叡山大師傳》《慈覺大師傳》等日本前代作品。除了借鑒本國文學元素之外,該書還與中國有著深刻的淵源。關(guān)于創(chuàng)作機緣,該說話集在序言中寫道:

竊以法華經(jīng)者久遠本地之實證,皆成佛道之正軌。(中略)故什公譯東之后,上宮請西以降,若受持讀誦之伴,若聽聞書寫之類,預靈益者推之廣矣。而中比巨唐有寂法師,制于驗記流布于世間。觀夫,我朝古今未錄。余幸生妙法繁盛之域,鎮(zhèn)聞靈驗得益之輩。然而或煩有史書而叵尋,或徒有人口而易埋。嗟呼,往古童子銘半偈于雪嶺之樹石,昔時大師注全聞于江陵之竹帛。若不傳前事,何勵后裔乎?①(鎮(zhèn)源,1974:510)

序文中,作者盛贊《法華經(jīng)》為“佛道之正軌”,普化眾生。指出鳩摩羅什譯經(jīng)、圣徳太子講經(jīng)注疏以后,持經(jīng)、誦經(jīng)、寫經(jīng)獲益匪淺。又語帶危機地說,唐(宋)的義寂法師著有《法華驗記》,而日本沒有,因此要效仿先賢,編撰此書,以“勵后裔”??梢哉f,其創(chuàng)作的重要動機就是受到了中國說話集創(chuàng)作的影響,甚至可能在故事層面受到直接影響。

盡管作品取材于日本的前世說話集,但諸如《日本靈異記》等前世說話集本身也大多受到了中國文學的影響,因此《本朝法華驗記》的創(chuàng)作除了動機之外,其故事結(jié)構(gòu)、故事類型、敘事模式、作品素材都直接或間接地受到了中國的影響,這也可以作為中日比較文學研究的對象。而中國的《法華經(jīng)》靈異記則在《法苑珠林》《冥報記》《高僧傳》等各種佛教文學作品中均有輯錄,《太平廣記》也在第109卷之<報應(yīng)八>中集中收錄了21條此類故事,對于前世佛教作品中的故事進行了轉(zhuǎn)錄,并由此反映出中國唐代及唐代以前《法華經(jīng)》靈異記的基本特色。這里不再拘泥每個故事之間的出典關(guān)系,只做整體類型層面的對比分析。囿于篇幅限制,不能窮盡所有故事,下面將對照上述《法華經(jīng)》五種功德分析中日兩國文學的共性。

第一類,天童相伴型?!短綇V記》“釋弘明條”中弘明誦經(jīng)習禪定時,“每旦則水瓶自滿實,感諸天童子,以為給使也”②(李昉等,1961:742),天童為其供養(yǎng)。《本朝法華驗記》第11、21、68、79、87段等屬于此類。如某持經(jīng)者在深山里修行,修行期間“天諸童子,以為給仕”(鎮(zhèn)源,1974:519)。沙門光日年老時在太子山修行誦法華經(jīng)。后夜宿八幡宮,并誦法華經(jīng)。有人夢見有八個天童禮拜光日,并以妙花灑在其身。沙門行空迷路之際,“天童示路”(鎮(zhèn)源,1974:542)。信誓阿阇梨誦經(jīng)之時,有天童來聽法華經(jīng)。關(guān)于“天童”,《佛學大辭典》解釋為:“(天名)護法諸天現(xiàn)童形而給侍于人者。<釋門正統(tǒng)>八曰‘天童給仕’。<法華經(jīng)·安樂行品>曰‘天諸童子,以為給使’?!保ǘ「1#?991:474)可見,天童是護法的化身,而“給侍”或“給仕”都是指服侍他人的人。兩部作品中的天童雖然具體行為不同,但都侍候他人。

第二類,疾病治愈型。《本朝法華驗記》中的第88、91、122段和《太平廣記》的“費氏條”“釋慧進條”“徹師條”都屬于“疾病治愈”的類型?!侗境ㄈA驗記》第88段中的蓮照法師苦行,將衣服施與他人,身體聚集了各種寄生蟲。法師卻不肯聽人勸說而涂藥,以免殺生。于是誦法華經(jīng),后夢見有一貴僧盛贊其行,然后用手撫摸其傷痕,其病痊愈。第91段盲僧妙昭法師為他人誦經(jīng)“病惱之人,聞盲僧經(jīng),除愈病患”(鎮(zhèn)源,1974:553)、“乃至攝念受持,兩目開見一切諸色矣”(鎮(zhèn)源,1974:553),雖然本人眼病未能治愈,卻可以為他人治愈各種疾病。第122段,筑前國有一盲女,盛年之時眼睛忽然失明,于是請一尼姑為其誦經(jīng)。后來夢見一僧人,僧人“即以手指摩開兩目。夢覺已后,兩眼忽開,見色分明”(鎮(zhèn)源,1974:565)?!短綇V記》中常年誦法華經(jīng)的費氏患上了心痛病,夢見佛以手摩其心口,隨即病愈?;圻M誦法華經(jīng),后生病,于是發(fā)愿造百部法華經(jīng),積攢了一千六百文錢。賊來搶劫,于是慧進將這些錢給賊看,賊被嚇退。他最終實現(xiàn)了造經(jīng)的愿望,病也忽然痊愈了。徹師禪師遇見了一個生瘡癩的人,將其救下,教其誦經(jīng)??墒谴巳擞薇浚瑢W習比較慢。于是夢見有人教授誦經(jīng),后有領(lǐng)悟。生瘡癩之人漸漸病愈。

第三類,躲避災(zāi)難型?!短綇V記》的“釋慧慶條”中的慧慶常年誦法華經(jīng)。一次乘船出行,突遇狂風雷電,所乘之舟幾乎傾覆,忽覺船在浪中如有人牽之,后平安抵岸。《本朝法華驗記》第40、54、57、71、72、107、113、114、115段等屬于此類。沙門平愿常年念法華經(jīng),一次在房屋坍塌之際,突然有神人前來搭救,將其從危險中救出。沙門珍蓮在被大火圍困的緊要關(guān)頭,專心念法華經(jīng),火突然熄滅,免死。年輕的持經(jīng)僧人在惡鬼來襲的時候,一心念法華經(jīng),毗沙門天王前來救助,殺死惡鬼。真遠法師被官吏莫名綁縛,于是心念法華。該官吏夜里夢見普賢菩薩樣子的神人乘大象過問真遠被縛之事,官十分驚恐,當夜便釋放了法師。沙門光空被人造謠與兵部郎中妻子私通,被綁縛起來,并被人以箭射之。光空高聲念法華經(jīng),箭自折。兵部驚恐,放了沙門。光空后來夢見是普賢替他受箭。大隅掾紀某因上司怨恨,被派遣遠地戍邊,并被遺棄在無人島之上,后念法華經(jīng),有人駕舴艋舟前來搭救。捕鷹者遭同伴背叛,身處險境,于是誦法華經(jīng),觀音菩薩化蛇前來搭救。盜人多多丸子從小誦法華經(jīng),偷盜被捕獲之后,被士兵射殺,箭不著身,后來得知,是觀音前來搭救。周防國判官從少年開始誦讀法華經(jīng),后遭政敵怨恨,被半路偷襲,結(jié)果得三井觀音救助,免死。

第四類,唯舌不朽型?!短綇V記》中的“沙門法尚”“釋志湛”“五侯寺僧”“悟東寺僧”“釋道俗”“史阿誓”條均屬舌不朽類型。而《本朝法華驗記》中僅第13段清晰地表達了舌不朽的情形。此類故事大多講述因持經(jīng)者潛心誦經(jīng),故而死后舌頭不朽,甚至依然誦經(jīng)不止。《本朝法華驗記》中的沙門壱睿受持法華經(jīng)多年,后參詣熊野,宿完背山,夜間聽見誦法華經(jīng)的聲音:

明朝見有死骸骨,身體全連更不分散,青苔纏身,經(jīng)多年月。見骷髏其口中有舌,赤鮮不損。 (鎮(zhèn)源,1974:519)

后來壱睿問該骸骨因緣,骸骨的靈魂回答說本人叫“元善”,生前發(fā)愿轉(zhuǎn)讀六萬部法華經(jīng),活著的時候只讀了一半,死后接著讀經(jīng)?!短綇V記》中的舌不朽情節(jié)與上面故事有一定差別,但是都有對舌頭的描寫,如“東山人掘土見一物,狀如兩唇,其中舌,鮮紅赤色”(沙門法尚條)(李昉等,1961:742)、“骸骨并枯,唯舌不壞”“余骸并枯,唯舌不朽”(五候寺僧條)(李昉等,1961:743)、“其骨槁然,獨唇吻與舌,鮮而且潤”(悟真寺僧條)(李昉等,1961:747)、“身肉都盡,唯舌不朽”(釋道俗條)(李昉等,1961:748)、“見其舌根,如本生肉”(史阿誓條)(李昉等,1961:748)。這些故事都將靈異重點放在了舌不朽,并通過骨骸和身肉的枯盡及“鮮”“赤”“潤”等形容詞反襯、刻畫舌頭鮮活如生。

第五類,動物轉(zhuǎn)生型。《本朝法華驗記》中的第24、25、26、27、30、36、37、53、58、77、78、89、93、126段等?!短綇V記》中僅錄一條“石壁寺僧”。此類故事中的動物因造諸種惡業(yè),化身為各種的動物,如牛、野干、蚯蚓、蛇、狗、黑馬、蟲、蟋蟀、猿、鵒。這些動物又因為聽經(jīng)、馱經(jīng)等功德,轉(zhuǎn)生為人。這些故事往往借助夢境敘事,敘述各種生前事、轉(zhuǎn)生事。

上述五種類型均為《本朝法華驗記》和《太平廣記》所共通的法華經(jīng)靈異類型。當然,還有其他一些類型故事,本文由于篇幅有限,暫不一一列舉。通過上述整理可以發(fā)現(xiàn),中國的文獻和日本佛教說話集中存在大量話型相通的《法華經(jīng)》靈異記,即類型層面的“大同”,不僅如此,描寫語句和情節(jié)雷同之處頗多,故事的旨趣都指向宣傳法華經(jīng)的神奇靈驗。這種類型、語言、情節(jié)、旨趣上的相似和相通絕非偶然,這是直接或間接吸收中國文學的結(jié)果。

另外,從前面的考察可以看出,上述諸多類型的故事大多在佛典中能夠找到基本教義原型,只不過表現(xiàn)程度有所差異,有的是直接、清晰的,有的模糊、曖昧的,不管故事距離佛經(jīng)的言說距離有多遠,其在更深的層面是一致的。

總體來說,中國的佛教文學創(chuàng)作者依據(jù)法華經(jīng)的基本教義,立足本土文化語境進行文學虛構(gòu),并添枝加葉、敷衍情節(jié),演繹出了一個個鮮活具體的《法華經(jīng)》靈異記,這些又被后世的《本朝法華驗記》直接或間地接吸收,并經(jīng)過二次或三次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具有日本特色的故事。

三、文化語境促新生:中日法華經(jīng)靈異之“小異”

何為“文化語境”?嚴紹璗(2000:3)對其定義和內(nèi)涵這樣論道:“‘文化語境’(Culture Context)是文學文本生成的本源。從文學的發(fā)生學的立場上說,‘文化語境’指的是在特定的時空中由特定的文化積累與文化現(xiàn)狀構(gòu)成的‘文化場’(The Field of Culture)”。因此,無論是哪國,在接受外來文化的同時,都會立足于本國文化語境,對其進行適度改造,使其適應(yīng)新的文化土壤?;诖?,以下將從文化語境分析中日《法華經(jīng)》靈異記細節(jié)上的變異,進而揭示文學傳播過程中變異背后的原因。

首先,佛教故事中土著信仰。印度佛教傳入中國之后,與中國固有的民間信仰產(chǎn)生了不同程度的沖突和融合,這在《太平廣記》中的《法華經(jīng)》靈異記中有多處表現(xiàn)。如“釋曇邃條”中晉僧人曇邃住在白馬寺,“蔬菜布衣”(李昉等,1961:738)并能誦經(jīng)、解經(jīng)。有一天夜里,他突然聽見有人敲門請他誦經(jīng),邃起初拒絕了,后來在其一再邀請下,夢中身往白馬島神祠中,為其講經(jīng):

神送白馬一匹,白羊五頭,絹九十匹。呪愿畢,于是遂絕。

(李昉等,1961:738)

這里“神”“白馬”“白羊”是值得仔細研讀的關(guān)鍵詞。文本最初并沒有交代是誰請僧人誦經(jīng),后來故事結(jié)尾才出現(xiàn)是“神”。這個“神”是白馬島神祠中供奉祭拜的神祇,屬于中國固有的民間信仰對象?!吧瘛睘榱舜鹬x曇邃誦經(jīng),居然以白馬和白羊供養(yǎng)。神完全是依據(jù)民眾對他供奉的神饌來供養(yǎng)僧人。馬和羊作為葷腥食物奉獻給僧侶以為表達了自己極大的誠意,但是對素食的僧侶來說,這是犯了最大的忌諱,恐怕會令曇邃哭笑不得。這其實體現(xiàn)了神對外來佛教教理教義的不甚了解,也從一個側(cè)面說明,即使在晉代,中國民間對佛教依然存在誤解。但在另一個方面,神請僧人誦經(jīng)也證明當時一般民眾雖然一知半解,但卻囫圇吞棗地信奉佛教。在“趙泰條”中,這一點說得更加直白。趙泰進入冥界之后,冥官用生死簿查閱人生前所犯罪惡時指出:

人死有三惡道,殺生禱祠最重。 (李昉等,1961:740)

“三惡道”指的是“畜生”“餓鬼”“地獄”。而通過殺生祭祀和祈禱則是最大的罪業(yè),佛教反對殺生,這是最基本的戒律。這其實也是借助冥官之口,對中國民間殺生祭祀行為的一種警告,從根本上說是外來信仰體系和本土信仰體系之間的沖突。

佛教傳到日本,自然也會和日本原有的宗教發(fā)生摩擦與交融?!侗境ㄈA驗記》第81段某橝那欲立寶塔,每次都被雷電擊毀,反復多次。沙彌神融為其誦經(jīng)護塔:

即住塔本誦法華經(jīng)。爰叆叇布云,細雨數(shù)降,雷電見曜。愿主作是念:“雷破塔相也。”悲嘆憂愁。神融上人立誓,高聲誦法華。時有一童男,從空下落,見其形體。頭發(fā)蓬亂,形貌可怖,年十五六歲,被縛五處,流淚高聲,起臥辛苦而白言:“持經(jīng)上人,慈悲免我,自今以后更不破塔。”時神融法師問破壞因緣,雷白圣言:“此山地主神與我有深契。地主語曰‘此塔立我頂耳,仍無住處,為我可破壞塔?!赖厣裾Z度度破壞。而妙法力不可思議能伏一切。依之,地主移去他所,我敬恐避由此?!碑斨钢髯?,圣人誓言實。神融圣人告雷神云:“汝隨佛法不作違逆,發(fā)起善心,不破寶塔。尤當利益汝。但見此寺更無水便,遙下谷汲水荷登,雷神此處可出泉水,以為住僧便。汝若不出水,我縛汝身!” (鎮(zhèn)源,1974:548)

這是一個表現(xiàn)佛教與神道沖突的典型故事。因為立塔,本地的地主說“此塔立我頂耳,仍無住處”(鎮(zhèn)源,1974:548),抱怨佛塔侵占了自己原有的生存空間。于是請另一位好友雷神擊毀佛塔,趕走佛教。神融不僅用法力降服雷神,而且語帶威脅地告訴他,這里不僅要住僧人,你還得讓這里泉眼出水,否則就綁他,體現(xiàn)了佛教的強勢進入。可以說,故事用具體事件,表達了一個龐大的隱喻主題。橝那立佛塔,象征著佛教的進入,地主神的抗拒象征著本土神道的抵抗。最終神融打敗雷神則象征著佛教戰(zhàn)勝了神道。與這個激烈對抗的關(guān)系不同,《本朝法華驗記》第80段則緩和很多。故事中明蓮法師好誦法華經(jīng),但奇怪的是,只能背到第七卷,八卷無論如何也背不下來,他愁苦不已,于是:

祈乞佛神,應(yīng)知此事。即籠稻荷百日祈念,更無其感。長谷寺、金峰山,各期一夏,更不得應(yīng)。詣熊野山,百日勤修。夢想示云:“我于此事力所不能及,可申住吉明神?!鄙抽T依夢告參住吉社,百日祈禱。明神告言:“我亦不知,可申伯耆大山?!鄙抽T參詣伯耆大山,一夏精進。大智明菩薩夢告言:“我說汝本緣,勿疑!” (鎮(zhèn)源,1974:546)

作為佛教弟子的明蓮,為了弄清背不下來第八卷的因緣,求助于佛祖或菩薩??伤麉s偏偏去了稻荷神社、住吉神社,祈請神明給予明示。這些神明都不能解釋原因,最終從“大智明菩薩”那里得到答案,說明佛教系統(tǒng)中的菩薩法力還是高于神道的,暗示在本土神道教與佛教的較量中,佛處于上風。但不得不說,明蓮起初求助于神,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在當時人看來,神佛本是一家,神即是佛,佛即是神。平安時代中期以前,就有所謂“本地垂跡”的思想了。表現(xiàn)神佛融合的佛教說話故事還有第86段。道命阿阇梨誦法華經(jīng)受到了信眾的追捧,甚至諸多神明亦來聽經(jīng):

有一老僧,籠行其寺。夢見堂庭及四鄰邊,上達部貴人充塞無隙,皆合掌恭敬,向寺而住。又從南方遙見有音,皆人聞言:“金峰山藏王、熊野權(quán)現(xiàn)、住吉大明神,為聞法華來至此所。”皆悉訖,一心頂禮,聞阿阇梨誦法華經(jīng)。住吉明神向松尾明神而作是言:“日本國中,雖有巨多持法華經(jīng)人,以此阿阇梨為第一。聞此經(jīng)時,雖生生業(yè)苦,善根增長,仍從遠處每夜所參也?!彼晌采裱裕骸叭缡?!如是!” (鎮(zhèn)源,1974:551)

故事中,日本著名的神金峰山藏王、熊野權(quán)現(xiàn)、住吉大明神、松尾明神都遠道而來,聆聽阿阇梨誦法華經(jīng),這其中表明的是神道向佛教的歸附。特別是借用住吉明神和松尾明神之間的對話,揭示聽經(jīng)的功德,即“聞此經(jīng)時,雖生生業(yè)苦,善根增長”(鎮(zhèn)源,1974:551),說明當時神道中的眾神已經(jīng)接受了佛教宣揚的業(yè)報思想,體現(xiàn)了本土宗教與外來佛教的融合交匯。

盡管上述對比的故事不屬于同一類型,卻都是《法華經(jīng)》靈異記。故事中的某些情節(jié),甚至是細枝末節(jié)都凸顯出了兩個國家文化語境的差異。僧侶創(chuàng)作者們將弘揚佛法視為己任,都試圖從本國的文化背景出發(fā),用本民族所熟悉的文化場景和宗教語言來揭示佛教的特點,努力改變固有信仰中與佛教教理相沖突的部分,進而推動佛教在本國民眾中的發(fā)展。

其次,僧侶禮佛儀軌創(chuàng)舉。佛教雖然從中國傳入日本,但是到了日本之后卻發(fā)生了巨大的變異,這種變異在說話集的文本中則演變成一種文學的變異。如,禮佛方式方面出現(xiàn)了新的樣式?!侗境ㄈA驗記》第6段中延昌僧正在入滅之前,“右脅以枕臥,前奉安置彌陀尊勝兩像,以線系于佛手,結(jié)著我左手,把愿文右持念珠,結(jié)定印入滅”(鎮(zhèn)源,1974:517)。第51段境妙法師,勤學法華經(jīng),臨終前“沐浴身體,著浄衣裳,以五色線著彌陀佛手,以其手線系我手,向西方坐”(鎮(zhèn)源,1974:536)。第99段中也有類似的表現(xiàn)。比丘尼釋妙誦法華經(jīng)又稱念彌陀:“臨遷化時,手取五色線,一心念佛。正歷三年端坐入滅”(鎮(zhèn)源,1974:556)。故事中盡管沒有涉及釋妙用線系于佛手,但是也象征著這種行為。另外,在《日本靈異記》《拾遺往生傳》等佛教說話集也有類似記載,而這種用線連接佛手和自己手的例子在中國佛教文學中并未見到。關(guān)于以線系佛手的禮佛方式,日本學者原田行造(1974:296)對平安時期的作品進行了梳理,指出:“與平安中期用華麗的五彩線系于九體佛手不同,奈良時期用的是簡樸的繩子。系的地方也未必都是佛手,也有系在足背的情景。并且,平安中期具有作為來世迎請證據(jù)的個人救濟之含義,而奈良時期則為實現(xiàn)得度愿望和致富愿望這種極為現(xiàn)實的情形下使用的?!睆脑镄性斓目疾炜梢钥闯觯瑑敉磷趥魅肴毡局?,禮佛形式有了特殊的創(chuàng)舉,并在當時廣泛實行,這恰好被鎮(zhèn)源運用到故事的創(chuàng)作中來,使得故事更加符合日本佛教發(fā)展的真實狀況。

再次,僧侶修行規(guī)范的突破。在修行規(guī)范中的飲食方面,日本僧人也有了某種新的變化,這集中體現(xiàn)在禁鹽方面。如相應(yīng)和尚“和尚天性極大精進,志念勇進,斷谷斷鹽,厭世美味”(鎮(zhèn)源,1974:516)、應(yīng)照法師“斷谷斷鹽更不食甘味”(鎮(zhèn)源,1974:517)、蓮坊阿阇梨“常以斷食為業(yè),又斷鹽誦法華”(鎮(zhèn)源,1974:522)、沙門良算“永斷谷鹽只饗菜蔬,誦讀法華”(鎮(zhèn)源,1974:535)。在《太平廣記》中曇邃“蔬食布衣,誦法華經(jīng)”(李昉等,1961:738)、慧進“蔬食布衣,誦法華經(jīng)”(李昉等,1961:741)。兩部作品中的僧侶在修行過程中均為素食,這是佛教基本戒律規(guī)范,但是日本僧人竟然發(fā)展到“斷鹽”的程度,這也體現(xiàn)出在修行要求方面,日本僧人更為嚴格。作者通過當時斷鹽的行為凸顯日本高僧修行的虔誠度,用以區(qū)別中國修行的特征。因為作者運用了真實的佛教修行習俗,主觀上滿足了當時信眾的閱讀親近感,客觀上使得中日兩國故事表現(xiàn)出細微的異樣風情。

最后,僧侶生活樣式的差異?!侗境ㄈA驗記》的故事中出現(xiàn)了僧侶蓄養(yǎng)妻子的現(xiàn)象。第62段姓名不詳?shù)纳恕熬咦闫拮印保ㄦ?zhèn)源,1974:539)、蓮秀法師“牽世路雖具妻子,心猶歸信法華大乘,每日讀誦觀音經(jīng)一百卷”(鎮(zhèn)源,1974:542)、尋寂法師“雖具妻子,猶期菩提”(鎮(zhèn)源,1974:553)。在中國佛教界,結(jié)婚生子是被禁止的,但是佛教傳到了日本,僧侶的生活樣式卻產(chǎn)生了新的變化。從描述蓮秀法師和尋寂法師的語句可以看出,雖然養(yǎng)妻子,但絲毫不影響誦經(jīng),兩者并不沖突,甚至還成為了故事發(fā)展的必須情節(jié)。

通過上述對比可以發(fā)現(xiàn),《本朝法華驗記》為了突出本民族特色,特意將日本佛教的特有儀軌和禮俗融入到各個故事中,這一方面讓本國讀者感覺到靈異故事就在自己身邊,另一方面也實現(xiàn)了作者創(chuàng)作“本朝”法華驗記的目的,這體現(xiàn)了文學變異過程中主觀因素。

四、結(jié)語

《法華經(jīng)》作為大乘佛教的重要經(jīng)典之一,集中反映了古代印度的輪回思想、業(yè)報觀念,同時也為我們展示了信馬由韁的文學想象力。《法華經(jīng)》作為亞洲文學的種粒,隨著佛教的傳播來到了中國和日本,并在異域土地上生根發(fā)芽、開花結(jié)果。因為《法華經(jīng)》靈異記在很大程度上都直接或間接依據(jù)佛典而作,因此兩國的故事都呈現(xiàn)出反映共通主題、相似情節(jié)的類型化特征,這是由《法華經(jīng)》倡導的基本教義決定的。

當然,無論中國亦是日本,在誦持、閱讀、傳抄《法華經(jīng)》的同時,均立足于本土接受語境,重新認識了這部外來教典。為了便于本民族的民眾接受《法華經(jīng)》思想,中日兩國的創(chuàng)作者將信眾熟悉的本地習俗和信仰融入其中,使得故事呈現(xiàn)出了不一樣的異域風情,并由此體現(xiàn)了文學的變異。文學的變異性根源于創(chuàng)作者的創(chuàng)作觀、生活體驗、歷史背景等綜合的文化語境??梢哉f,從宗教傳播看文學創(chuàng)作,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亞洲文學乃至文化的共通性和一致性。另一方面,從故事細節(jié)的差異我們則可以深刻地追溯各民族相異的文化底蘊。

注釋:

① 原文用變體漢文寫成,依據(jù)文意及漢語習慣,筆者重新句讀,并將日語漢字改寫成漢語簡體字。

② 原文為繁體字,且句讀用“?!北硎?,本文將繁體改為簡體,句讀根據(jù)文意改成當代句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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