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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而不畏:宋徽宗“欽明天道”星占觀探析

2022-02-03 08:18王逸之嚴梓峰陳雨婷
社科縱橫 2022年4期
關(guān)鍵詞:災(zāi)異徽宗蔡京

王逸之 嚴梓峰 陳雨婷

(湖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湖南 長沙410081)

皇帝研究是宋史研究“經(jīng)久不衰的熱點”[1]15,被視為北宋亡國之君的宋徽宗更是如此。在傳統(tǒng)視角中,宋徽宗多被視為“打著‘唯心’和‘崇寧’的招牌,壓榨人民”[1]18的昏君。具體到星占來說,宋徽宗早期對于天變的崇信多被認為是他迷信的反映,執(zhí)政后期對天變警告的無視則是他“崇信祥瑞壓制災(zāi)異”的體現(xiàn)[2]67。一味批判似乎有說服力不足之嫌。伊佩霞《宋徽宗》一書呈現(xiàn)了一名“更復(fù)雜但也更人性化的徽宗”[3]。在研究角度上,作者主張?zhí)鼋Y(jié)果論的藩籬,力圖從徽宗“看到的角度來看待各個時期”[3]。正如論者所言,伊佩霞《宋徽宗》一書雖在部分論點上存在深度不足的缺陷,但作者旨在“解釋而非開脫或譴責”的研究角度頗為新穎,且有助于我們?nèi)嬖u價宋徽宗[4]。剛愎自用和迷信并不是徽宗性格的全部,規(guī)避從“不可避免地走向失敗”的角度評價徽宗應(yīng)是我們需要注意的一點。

星占是古代天文學最重要的內(nèi)容之一,在天人感應(yīng)思想影響下,星空基本上被視為人間的投射,因此古代天文透過星占影響政治,是中國天文學相當突出的特質(zhì)[5]1。在中國古代星占理論體系中,日食、彗星的地位尤為重要。這不僅是因為日食、彗星視覺沖擊力強,容易引起民眾恐慌,而且按照中國傳統(tǒng)星占理論,太陽代表皇帝[6]11,彗星“所當之國受其殃”[7]133。日食、彗星出現(xiàn),皇帝需按照禮法規(guī)定,予以避正殿、素服、減膳、求直言等救護措施。在宋徽宗即位前與執(zhí)政前期,具有“神道設(shè)教”性質(zhì)的預(yù)言①,星占成了宋徽宗及其支持者為營造登基聲勢,爭取士大夫支持的工具。而在宋徽宗執(zhí)政后期,宋徽宗以一道宣稱“欽明天道”的御筆手詔將星占化為其皇權(quán)政治的提線木偶。此時的星占成了徽宗擴大個人權(quán)力,打破北宋“共治”的工具。終徽宗一朝,禮法規(guī)定需要救護的日食共出現(xiàn)三次②,彗星共出現(xiàn)兩次③。除宣和元年(1119年)四月日食之外,徽宗朝的兩次日食、兩次彗星都激起了大規(guī)模的朝政爭論,天變與政治的密切相關(guān)成了徽宗朝的一大特點。本文擬從宋學視域下宋儒天人觀的變化入手,分析宋徽宗對天變態(tài)度從“敬畏天變”向“敬而不畏”變化的表現(xiàn)、原因,及其后期“欽明天道”星占觀的實質(zhì)。

一、宋徽宗應(yīng)對“天變”的態(tài)度變化

(一)宋徽宗的“敬天”與“畏天”

對漢儒天人觀、災(zāi)異觀的質(zhì)疑是宋學的主要特征之一[7]264-265。宋儒標榜“君主應(yīng)無條件地承擔天變?yōu)漠愗熑巍钡男绿烊擞^,將其視為“敬天”;批判漢儒“單一考究某天變對應(yīng)某事”的機械對應(yīng)天人觀,將其視為“玩天”?!熬刺臁迸c“玩天”之辨是宋儒對“天人感應(yīng)”的新理解[2]。具體到宋儒所推崇的“敬天”來說,正所謂“謂先王之時,為之君者,敬畏天戒。如日月蝕、五星變,皆天所以戒飭人君者也”[8]。人君的“敬畏天戒”可以分為“敬天”“畏天”兩方面?!熬刺臁?,指要求君主對日食、彗星、旱澇等自然災(zāi)害保持嚴肅、尊敬的態(tài)度。在宋人眼中,君主敬天的表現(xiàn)有“筑欽天壇于禁中”“編敬天圖于座側(cè)”“遇霖雨則訪大臣出嬪御”“遇大旱則遣常參決刑獄”“地震之變則慮命令之枉橈”“滛雨之災(zāi)則憂時政之闕失”[9]??梢姡瑢鱽碚f,“敬天”還強調(diào)對天變、災(zāi)異的道德、政事上的反省?!拔诽臁?,即“寅畏天戒”,王安石曾有“天變不足畏”一說。對此,富弼堅決反對,稱:“人君所畏惟天,若不畏天,何事不可為者!”[10]司馬光亦言:“今乃教人主使不畏天變,不法祖宗,不恤人言,則何等事不可為也!”[11]明儒魏校點明了宋儒宣揚“畏天”一說的根本目的:“昔人謂人君至尊,故稱天以畏之,卻是舉一大者來嚇人君?!盵12]可見,“畏天”實質(zhì)上是士大夫約束皇權(quán)的政治工具。要而言之,“敬天”是君主宣揚天人感應(yīng)、維系皇權(quán)神圣性的手段;“畏天”則是士大夫通過星占影響政治、限制皇權(quán)、維持“共治”格局的工具。

宋徽宗的“敬天”與“畏天”態(tài)度在元符至大觀年間的兩次日食與兩次彗星的應(yīng)對中體現(xiàn)明顯。對這四次天變,宋徽宗既有素服、避正殿、減膳的禮法措施,也有“百姓有罪,時予之辜”[13]一類的罪己之語,更有赦降罪囚、求直言、更革政事的實際措施。在這四次天變的應(yīng)對中,宋徽宗保持著“敬畏天變”的態(tài)度,愿意聽取士大夫?qū)μ熳兊慕庾x。但在宣和元年(1119年)四月日食的應(yīng)對中,宋徽宗對待天變的態(tài)度出現(xiàn)了明顯的變化。

(二)敬而不畏:宋徽宗的“欽明天道”

宣和元年(1119年)三月,太史預(yù)報四月將出現(xiàn)日食。但對此次日食,徽宗“不云曲赦”[14],詔曰:

日行黃道,及其相掩,人下而望,有南北仰側(cè)之異,故謂之蝕。月假日光,行于日所不燭,亦以為蝕。日月之光,蓋未始虧,人望而然。古之人以歷推步,先期而定日數(shù)之常。然日為陽,人君象也;為陰所掩,不可不戒。故伐鼓于社,嗇夫馳,庶人走,以財成其道,輔相其宜。今太史有言,正陽之月,日有蝕之。朕欽明天道,若古之訓,罔敢怠廢??闪钌袝【咔昂蠊蕦崳≈际┬?,布告中外,咸使知之[15]。

這道詔書有三重含義。一是對日、月食科學原理的闡述,即“日行黃道,及其相掩,人下而望,有南北仰側(cè)之異,故謂之蝕。月假日光,行于日所不燭,亦以為蝕”。二是對此次日食消弭措施的說明,即僅進行“伐鼓于社”的禮儀措施。三是堅稱“日為陽,人君象也”,即依舊保留太陽作為“人君象”的星占意義。要而言之,保留天變神圣性,堅稱“若古之訓,罔敢怠廢”是宋徽宗的所謂“敬”;而點明日食科學原理,對此次日食“不云曲赦”,缺少求直言等“應(yīng)天以實”的措施,并進而宣稱“欽明天道”即是徽宗的“不畏”。通過宣稱“欽明天道”,宋徽宗在承認天變神圣性的條件下擺脫了天變的政治束縛。在實際政事上,宋徽宗“應(yīng)天以文不以實”,雖對天變保留了最基本的“敬天”思想,即會在表面上對天變保持尊敬、嚴肅的態(tài)度,并按照禮法予以伐鼓一類的應(yīng)對,但并不會因天變?yōu)漠愖龀鋈魏螌嶋H政策的調(diào)整,宋徽宗的“畏天”思想已消失無蹤了,其對天變的態(tài)度已由“敬天”“畏天”轉(zhuǎn)變?yōu)榱恕熬炊晃贰薄?/p>

二、“欽明天道”星占觀的思想淵源

(一)士大夫天變解釋的分化

“天人相分”思潮使北宋士大夫?qū)μ煳男钦肌安幌駶h儒那樣在事實的因果關(guān)系層面模式化地解釋天人相關(guān),而是把端正君主的心術(shù)當成根本目標來把握”[16]。這體現(xiàn)在北宋皇帝應(yīng)對天變的實例中。英宗朝,大臣們對治平三年(1067年)三月己未彗星的討論,只是重復(fù)至和元年(1054年)超新星爆發(fā)時的舊例:“皇帝應(yīng)當日謹一日,雖休勿休,上答天意?!盵17]時任宰相的韓琦明言:“借使復(fù)有一星出,欲何為乎?”[18]仁宗、英宗兩朝君臣以“安詳沉靜的不可知態(tài)度”對待天變?yōu)漠?,而這一態(tài)度奠定了后世對天變?yōu)漠惒灰詾楫惖乃枷牖A(chǔ)[17]。神宗朝,王安石以“天文之變無究,人事之變無已,上下傅會,或遠或近,豈無偶合?此其所以不足信也”[18],回答大臣借天變對他的彈劾,顯然,王安石及其“天變不足畏”之說具有明顯的“天人相分”傾向[19]。歐陽修雖反對王安石“天變不足畏”之說,但同時也明言“天人感應(yīng)”乃“曲說以妄意天”[20]。司馬光認為,王安石的政治主張與“教人主使不畏天變”最終會導致君主“何等事不可為也”[11],不利于北宋君臣共治格局的維續(xù),這是北宋士大夫所不愿見到的??梢?,“天變不足畏”雖不為神宗朝士大夫所明言,但其背后的“天人相分”思潮在學理上得到了歐陽修、司馬光等舊黨人士的認可。與前代相比,北宋應(yīng)對天變?yōu)漠惱碚擉w系方面出現(xiàn)了根本上的變化,這為徽宗朝士大夫天變解釋的分化埋下伏筆。

徽宗朝,由于黨爭激烈,士大夫?qū)μ熳兊膽?yīng)對不再依照前朝“皇帝應(yīng)當日謹一日”的慣例,解讀天變的政治目的遠高于學理目的?;兆诔屡f黨就天變的爭論,不是天變是否足畏的爭論,而是在承認“天變足畏”基礎(chǔ)上,就如何解釋天變而生的爭論。由于徽宗即位時年僅十七,且從未被視為皇位繼承人專門培養(yǎng),政治經(jīng)驗不足。故而士大夫?qū)τ谠辏?100年)的天變?yōu)漠惖慕庾x多以培養(yǎng)徽宗“敬天”“畏天”思想為主旨。韓宗武認為元符三年(1100年)四月日食出現(xiàn)的原因是“天地所以警戒”,故君主需“敬畏天象,法古盛德”[21]。韓宗武奏議實質(zhì)是借用君主對天變?yōu)漠惖目謶中睦?,培養(yǎng)君主“畏天”“敬天”思想。陳瓘以宋仁宗御制《洪范政鑒》為典故,希望徽宗“法仁祖之寅畏,留意修省以福天下”[22]。這是以政治傳統(tǒng)為理由,勸告徽宗需效仿先人,敬畏天戒。對于七月出現(xiàn)的熒惑在房,陳瓘認為天變消弭關(guān)鍵在于“根于誠心,而發(fā)于言也”[22]?!案谡\心”指要求君主對天保持嚴肅、恭敬的態(tài)度,即“敬天”;“發(fā)于言”指要求君主做出實際政策上的改變,即“應(yīng)天以實”,這是在教導徽宗消弭天變的方法。

對于建中靖國元年(1101年)四月日食,士大夫的解釋分化逐漸明顯。宰相曾布認為日食的出現(xiàn)原因是徽宗“簡儉清凈之化,或衰于前;聲名服玩之好,或萌于心;忠邪賢不肖,或有未辨;賞慶刑威,或有未當”[23]。這延續(xù)了借天變?yōu)漠惻嘤鳌熬刺臁薄拔诽臁彼枷氲淖龇ǎ邳h爭日漸激烈的環(huán)境下,更多士大夫?qū)⑷帐车拿^指向了曾布。朱肱上奏稱:“陛下敦樸自己,憂勞在民,建大中以承天意,正五事以育群生,可謂小心翼翼,昭事上帝?!彼J為日食出現(xiàn)的原因并不是徽宗修省不足的結(jié)果,而是“輔弼之失”,即曾布的過錯,“相公置門人、親戚為諫官、御史,此日月所以震動也”[24]。陳瓘也認為日食是曾布所招致:“兩年日食之變,皆在正陽之月,此乃臣道大強之應(yīng),亦閣下之所當畏也。”[25]崇寧元年(1102年)六月,錢遹上書彈劾曾布:“況日食、地震、星變、旱災(zāi)豈盛時常度之或愆,乃柄臣不公之所召。人神共怒,天地不容。欲乞早正典刑,慰中外之望。”[24]687錢遹奏議上達徽宗后,曾布主動請求罷相。

在中國傳統(tǒng)星占理論體系之中,對日食成因的解釋是多樣的。以《乙巳占》為例,“君有失德,臣下專之,故有日蝕之咎”,這是認為君主的失德和大臣的專權(quán)共同導致了日食的出現(xiàn);或“日者,人主之象,故王者道德不施,則日為之變”,這是認為君主不施德政導致了日食的出現(xiàn),臣下的影響并未提及;又或“以知君臣忠,天下太平,雖交而不能蝕,蝕即有兇。臣下縱權(quán)篡逆,兵革水旱之應(yīng)兆耳”,這是認為大臣或其他災(zāi)害導致了日食的出現(xiàn),君主的影響并未強調(diào)[26]??梢?,占書對于日食成因并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居于星占解釋主體地位的士大夫可根據(jù)自身政治目的,即主觀需要對日食做出不同解讀,進而影響皇帝政治傾向。士大夫?qū)τ诮ㄖ芯竾辏?101年)四月日食的解釋雖有分化,但還是統(tǒng)一在中國傳統(tǒng)星占理論體系和宋儒新天人觀的解釋之下。不過,對于崇寧五年(1106年)正月出現(xiàn)的彗星,新舊黨士大夫的解讀分化更加明顯,蔡京甚至拿出了“龍驤當天變”這一具有漢儒機械對應(yīng)天人觀色彩的說法來爭奪星象解釋的主體地位。

崇寧五年(1106年)正月戊戌,彗出西方。乙巳,徽宗“避殿,減膳。詔中外臣僚,并許直言朝政闕失”[27]。在彗星和趙挺之等人奏議的影響下,徽宗“深察京之奸罔,由是旬日之間,凡京所為者一切罷之”[27]。二月丙寅,蔡京去相,趙挺之進任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蔡京雖離開了權(quán)力中心,但其政治影響力依舊留存。在朝中,蔡京黨徒以“法度不可變,劉逵不可用,蔡京不可罷”的三不可之說和“且云彗將札荒爾,而以罷京,不早還相,天將動威,當復(fù)有大雷電之怒”[28]887的威脅之語為蔡京回歸營造輿論。這一系列輿論影響顯著,徽宗聽聞后,“怵惕不昧者數(shù)夕”[28]887。此外,蔡京還試圖讓徽宗認同“龍驤當天變”,即“廄馬也,一夕無病而死”[28]887為即彗星所造成的全部影響的說法?;兆谠谂c詹丕遠的討論中表現(xiàn)出了對蔡京說法合理性的疑慮,詹丕遠雖極力反對,直諫徽宗“若京,不可不去”,但徽宗最終只給出了“默然”的回應(yīng),并“尋詔丕遠昏謬迂闊,差知興化軍”[28]888。顯然,蔡京對天變的解讀更投合徽宗希望迅速消弭天變的心理,故而其說法最終為徽宗所接受。此外,在借崇寧五年(1106年)正月彗星彈劾蔡京的奏議上,伊佩霞指出,“彈劾者對蔡京的指責就像此前彈劾章惇、蔡卞和曾布那樣,大多是攻擊他的動機和品格”[3]91。蔡京在宰相任上取得的成就遠比反對他的士大夫大得多,借天象指責蔡京的士大夫并沒有足夠的實績證明他們說辭的合理性,實際的人事勝過了士大夫解釋下的天意。從結(jié)果來看,捕風捉影地依據(jù)動機與品格攻擊蔡京不能徹底地說服徽宗。也正是因此,徽宗對鄭居中“今所建立,皆學校禮樂之事,以文致太平;居養(yǎng)、安濟等法,乃厚下俗,何所逆天而致譴怒”[28]898的奏議“大以為然”[28]898。趙挺之等人所持天變解釋說服力的不足,也是蔡京得以再次拜相的重要原因。

此外,天文科技的發(fā)展也助推了北宋星占的政治工具化。在“天人相分”思想將北宋的科技水平推向中國古代歷史的最高峰[29]49的同時,發(fā)達的天文科技也反過來成為“天人相分”思潮傳播的重要保證。北宋對日食等天文現(xiàn)象的推算十分精密。除常設(shè)的司天監(jiān)外,還設(shè)有“與司天監(jiān)互相關(guān)方,以質(zhì)同異”[30]的翰林天文院。歷法上,啟用于崇寧五年(1106年)的《紀元歷》對日食食甚的推算明顯高于食分的推算日食,且絕大多數(shù)推算符合當時的要求[31]。以沈括為代表的士大夫?qū)θ帐车忍煳默F(xiàn)象已有較科學的認知:“黃道與月道,如二環(huán)相疊而小差。凡日月同在一度相遇,則日為之蝕;正一度相對,則月為之虧?!盵32]除了對日食成因的理解之外,宋人已總結(jié)出一套推算日食的方法:“諸試以通粗并計,兩粗當一通。算義、算問以所對優(yōu)長通,及三分以上為合格;歷算即算前一季五星昏曉宿度、或日月交食,仍算定時刻早晚,及所食分數(shù);三式即射覆及豫占三日陰陽風雨;天文即豫定一月或一季分野災(zāi)祥,并以依經(jīng)備草,合問為通?!蓖扑闳帐吵蔀閷I(yè)部門考題內(nèi)容,足見其接受程度。宋代,除去對經(jīng)學、論策的考察外,對《算經(jīng)十書》的研習要求更甚。考生們亦需至少精于一“小經(jīng)”,習研天文學的三方面的主要知識——歷算、天文和三式[33]。士大夫不否認“天變有?!?,但同時堅稱“天雖有變,而實制于其時”,強調(diào)君主的道德反省可以改變天的“?!盵34]。這也是為何韓忠彥在元符三年(1100年)四月日食的上表,敢以“亦原久動而必差,乃有頻交而屢食”[15]的理由請求徽宗御正殿、復(fù)常膳??梢姡钦荚诨兆诔淹耆蔀槭看蠓蚨苏餍男g(shù)的工具。正是在天變?yōu)漠悺皩嵵朴谄鋾r”的理論體系下,士大夫?qū)μ熳兊牟煌忉屝枰玫交兆诘慕蛹{才能擁有權(quán)威性,這為宋徽宗借“神道設(shè)教”部分打破“天人感應(yīng)”星占理論體系奠定了基礎(chǔ)。

(二)“天人相分”思潮的影響

徽宗朝,“天人相分”思潮雖已得到了諸多士大夫的認同,但徽宗仍不能完全否定天變神圣性,其原因在于缺乏完全否定“夫天之于王者,猶父母之于子”[35]的君權(quán)天授思想的存在性。“‘天變有?!陌l(fā)現(xiàn)只能影響經(jīng)學層面的學理討論。儒學的意識形態(tài)層面并沒有因之改變,災(zāi)異政治文化就是在這種意識形態(tài)的支撐下長期存在,使‘休咎之變’的影響持續(xù)作用于歷法、禮制和政治活動中。”[7]220正所謂“蓋以天之告人,不能諄諄然,而常以象類示”[36],上天對君主的告誡是通過天文星象顯示的,故宋徽宗必須保持最基本的“敬天”思想,在天人之學層面上也不得不依賴于神道設(shè)教。

北宋皇帝經(jīng)常利用神道設(shè)教為政治活動造勢。宋太祖陳橋兵變有“知星者苗訓引門吏楚昭輔視日下復(fù)有一日,黑光摩蕩者久之”[37]的為宋代周造勢而生的預(yù)言。史書記宋太宗生時“赤光上騰如火”,體貌“龍準龍顏”[38],這是為其“兄終弟及”營造正當性的附會之說。宋真宗多次東封西祀、迎“天書”等活動是為將正統(tǒng)皇室脈絡(luò)重歸自身而做出的努力。總而言之,這一系列神道設(shè)教活動的根本目的在于增強政治活動的合理性。宋徽宗的即位同樣與神道設(shè)教關(guān)系密切。由于宋哲宗在沒有留下直系后代的情況下早逝,因此同為神宗之子的簡王、申王、端王都是王位繼承的可能人選。在徽宗還是端王時,術(shù)士郭天信就有“王當有天下”[39]的預(yù)言,浙人陳彥面對徽宗私遣人的占卜也有“必非汝命,此天子命也”[40]的判斷。朝政中,士大夫之間流傳有“迎端”[41]和“端笏立”[41]等預(yù)示作為端王的徽宗將繼位大統(tǒng)的預(yù)言。這一系列或由徽宗本人主動散播,或由利益相關(guān)人事散播的預(yù)言造就了徽宗“端邸時多征兆,心獨自負”[40]的對神道設(shè)教的崇信心理,為后來徽宗的神道設(shè)教埋下伏筆。

重和元年(1118年),徽宗與道士張?zhí)摪住敖K日論道,無一事及時事”[42]。因此,道教所含“天人相分”因子對宋徽宗理解天人關(guān)系也有一定影響?!拔颐谖也辉谔臁币痪渥钤缫娪跂|晉葛洪所著《抱樸子》?!侗阕印S白篇》引《龜甲文》說:“我命在我不在天,還丹成金一萬年?!毕嘈磐ㄟ^人自身的努力,可以改變常規(guī)的自然事物和現(xiàn)象[43]?;兆谧⒔狻段颐隆贰袄献釉唬骸颐谖也辉谔斓亍币痪洌疲骸暗湼o不自己求之者”[44]。這就與天人思想中“蓋以天之告人,不能諄諄然,而常以象類示”[36]的思想產(chǎn)生了沖突。總而言之,道教中“天人相分”的思想因子為徽宗掌握星占解釋的主體地位打下了思想基礎(chǔ)。

宣和元年(1119年)四月,徽宗以一道宣稱“欽明天道”的御筆手詔徹底消除了天變對于皇權(quán)的威脅,星占流變?yōu)榛兆谠黾觽€人權(quán)力的工具,這在宣和元年五月水災(zāi)的君臣互動中體現(xiàn)明顯。治水有功的戶部侍郎唐恪上疏勸告徽宗“敬天戒”,“水陰類也,至犯城闕,天其或者以陰盛之漸警告陛下乎?愿垂意于馭臣鄰,遠女寵,去小人,備夷狄,以益謹天戒”,徽宗的態(tài)度是“嘉納之”。而起居郎李綱上言徽宗“答天戒”,“夫變不虛生,必有感召之災(zāi);災(zāi)非易奭,必有消弭之策。望陛下斷自宸衷,詔廷臣各具所見而采行其說,濟危圖安,以答天戒”,卻被徽宗以“都城外積水,緣有司失職,堤防不修,即非災(zāi)異,忠言讜論,未始不求,豈假天災(zāi)”的詔令指責,最終“綱挾奸賣,直送吏部與監(jiān)當,尋又降一官,與遠小處”[14]。同為言災(zāi)異,李綱與唐恪的結(jié)果大相徑庭??梢姡煳男钦贾惖摹吧竦涝O(shè)教”,只是徽宗皇權(quán)政治的木偶而已。

三、“欽明天道”下的徽宗朝晚期政局

(一)“共治”局面的弱化

宋儒拋棄了漢儒考究以某天變對應(yīng)某事的機械對應(yīng)的天人觀,推崇君王對天變?yōu)漠悷o條件承擔責任,“事事當修飭”[9]的強調(diào)“敬天”的新天人觀。新天人觀雖使士大夫可以因災(zāi)異而討論一切政治問題[2],但“事事當修飭”實際上取消了說災(zāi)異的針對性[7]296,說災(zāi)異最終成了大談“敬天”的空話。舊黨可以利用宋徽宗對彗星的恐懼使蔡京去相,蔡京也可以通過迎合徽宗心理,對彗星進行不同解釋淡化天變政治影響。士大夫?qū)μ熳兘忉尩姆只罱K導致了士大夫群體星占解釋權(quán)威性的下降。獲得了徽宗支持的蔡京則多次借天變壓制政治異己。元符三年(1100年),徽宗因日食下詔求言納諫,在詔書中有“其言可用,朕則有賞;言而失中,朕不加罪。朕言唯信,非事空文”[45]的保證,但旋即允許蔡京清查元符三年(1100年)借日食上言的人。崇寧五年正月,彗星出現(xiàn),徽宗接受士大夫奏言,貶謫蔡京。但在蔡京復(fù)相,天變影響力消除之后,再一次打擊當時借彗星上書攻擊蔡京的士大夫。在蔡京對異己的打擊下,朝政中的反對聲音越來越少,善類日凋,至于“空國而無君子”[46]之境地。政和末年,黃葆光因旱災(zāi)對蔡京有“侈大過制”“強悍自?!钡闹肛煟⒄J為太宰鄭居中、少宰余深“不能任天下之責”,是“天氣下而地不應(yīng)”[47]的表現(xiàn)。黃葆光的奏議最終“疏入不報”??梢?,在蔡京的控制下,天變與朝政輿論已經(jīng)幾乎失去了應(yīng)有的政治影響力。

自崇寧始,由于“御筆行事”和蔡京對朝政的控制,皇權(quán)擴大成了徽宗朝中后期政治的特點。由徽宗親自頒布的御筆手詔而生的“御筆行事”所涉范圍極廣,“上至軍政大事、官員任免、方田、馬政、茶法、錢法,下至土木修造、花石應(yīng)奉、帝姬下嫁,無不留下御筆行事的痕跡”[48],在御筆行事的體制之下,原為決策機構(gòu)的三省“無所舉職,但摘紙尾書姓名而已”[49],失去了原有職能。御筆手詔的強制性是徽宗敢于否定星占政治意義,宣稱“欽明天道”,掌握星占解釋主體地位的重要保證。同時,徽宗的“欽明天道”同樣出自御筆手詔,反映出徽宗朝皇權(quán)加強的趨勢,二者相輔相成,共同破壞了北宋君臣“共治”的政治環(huán)境,為徽宗擴大皇權(quán)打下了基礎(chǔ)。

(二)天文官地位下降

宋承唐制,設(shè)有“掌察天文祥異”[50]的司天監(jiān)。司天監(jiān)最高長官稱“監(jiān)”,官品為從三品。元豐官職改革罷司天監(jiān),立太史局,此時“總一局之事”的太史局令官品僅為從七品[51]101-102,可見,天文官的政治地位在北宋中后期明顯下降。除品級之差外,雖同朝為官,但天文官這一類“技藝之士”的地位在思想上始終低于士大夫這一類“儒學之士”。張邦煒先生指出,賤技思想在中國歷史上雖由來已久,但到宋代才趨于濃厚,而賤技思想的日趨濃厚則是集權(quán)專制制度進一步加強的結(jié)果和表現(xiàn)[51]133-136。為分化、瓦解士這一階層,宋朝統(tǒng)治者“替儒學之士和技藝之士安排下兩種迥然不同的前途和命運”[51]136。通過在政治和思想上的壓制,宋朝士大夫已分為“技藝之士”和“儒學之士”兩大類,二者地位不等,統(tǒng)治者分化士大夫的目標已經(jīng)實現(xiàn)?;兆诔谟P手詔的獨斷行事和“欽明天道”星占觀這一對天變?yōu)漠惤忉寵?quán)的壟斷下,作為“儒學之士”的士大夫的話語權(quán)日益衰微,統(tǒng)治者瓦解士大夫階層的目標在宋徽宗手下最終實現(xiàn)。北宋歷任皇帝分化了士大夫,宋徽宗最終借助個人權(quán)力和神道設(shè)教瓦解了士大夫,士大夫作為一個階層影響力在徽宗朝大幅下降。

至于天文官自身來說,或許是為了迎合宋徽宗“豐亨豫大”的政治理想,他們選擇了對部分異常天象隱匿不報。據(jù)統(tǒng)計,徽宗朝共出現(xiàn)十四次日食[52],而《宋史·天文志》卻僅有十條日食記錄,缺崇寧五年(1106年)七月、崇寧五年(1106年)十二月、宣和二年(1120年)十月、宣和四年(1122年)二月四次日食記錄。其中,崇寧五年(1106年)七月、崇寧五年(1106年)十二月日食的記錄可見于《宋史·本紀第二十》,宣和二年(1120年)十月的日食記錄可見于《宋史·本紀第二十二》,宣和四年(1122年)二月日食的記錄不見于《宋史》,但可見于《遼史》和《金史》。有學者運用現(xiàn)代技術(shù)手段復(fù)原了《紀元歷》的計算方法,發(fā)現(xiàn)《紀元歷》實際可推算出宋方史料未載的宣和四年二月日食[31]。是年值戰(zhàn)亂,故或是天文官為投徽宗所好,隱匿不詳天象?;蛟S有猜測之嫌,欽宗朝頒布的詔令則更直接地揭示了天文官的真實處境,詔曰:“今不諱之朝,明目達聰之時,天文局尚習舊風,隱蔽諂佞。今后應(yīng)天文變異,具以實聞,上天譴誡,朕當克己省過,庶銷災(zāi)祥檕。如敢更似日前,國有典刑,朕不貸汝”[53]。宋欽宗即位后力圖對徽宗朝各種政治積弊予以補正,這條詔令即為對“尚習舊風,隱蔽諂佞”的天文局的警告。其中的“更似日前”,毫無疑問指的是徽宗朝天文官隱匿“天文變異”不報的行為,對宣和四年(1122年)二月的日食的隱匿應(yīng)在其中。史書更為明確地對太史隱匿天變的記載,是對預(yù)示宣和四年(1122年)童貫出兵幽燕的不詳天象的隱匿:“貫之出師也,是日,白虹貫日,出門而牙旗折。五月十一日,伯氏再出師,有少保、節(jié)度、宣撫副使二認旗,次日為執(zhí)旗兵挈以逃去,識者共知不祥。嗣連數(shù)夕有大流星,若盂盌,自紫微、文昌閑出不一,或犯天津、河鼓等,越天漢、牛斗閑亦不一所,皆南向而奔曳,光如匹練,其占懼如西晉象,然太史皆屏不奏?!盵54]童貫出兵是徽宗的決定,或許是為投合徽宗偏好,太史選擇對流星這一不祥之兆“屏不奏”,天變最終沒有成為士大夫用以抵制出兵的政治工具??傊?,天文官對于異常天象的隱匿不報,是宋徽宗“欽明天道”星占觀下天變政治影響力減弱的部分原因和表現(xiàn),也是宋徽宗個人權(quán)力加強,士大夫話語權(quán)減弱的體現(xiàn)。

四、余論

綜上所述,可知宋徽宗對天變態(tài)度從“敬畏天戒”到“敬而不畏”的變化及“欽明天道”星占觀的形成有其思想淵源和政治目的所在。宋代士大夫認為“古者勢與道合,后世勢與道離”[55],引“勢”入“道”成為士大夫共同的目標[56]。在“天人相分”思潮流播下,宋徽宗已認識到日食、彗星等天變背后的科學性。加之北宋天文科技和道教思想的影響,徽宗逐漸意識到了士大夫借天變言政治的實質(zhì)。因此,在士大夫?qū)μ熳兘忉屓遮叿只谋尘跋?,徽宗對天變的態(tài)度逐漸從“敬畏天變”逐漸向“敬而不畏”轉(zhuǎn)變,并形成了“欽明天道”的星占觀?;兆诔位兆谕ㄟ^占據(jù)星占解釋的主體地位收“道”入“勢”以“治統(tǒng)”兼并了“道統(tǒng)”,故士大夫未能實現(xiàn)借具有“神道設(shè)教”性質(zhì)的星占培養(yǎng)君主“敬天”“畏天”思想的目標,引“勢”入“道”的政治理想自然是失敗了。星占最終流變?yōu)榛蕶?quán)政治的木偶,從而消除了士大夫潛在的借天變分化皇權(quán)的威脅。這體現(xiàn)了徽宗朝后期皇帝個人權(quán)力加強、共治環(huán)境削弱的趨勢。

而在宋朝“君臣共治天下”的政治架構(gòu)下,熱衷于引“勢”入“道”的士大夫自然不可能支持宋徽宗宣稱“欽明天道”,以“治統(tǒng)”兼并“道統(tǒng)”這一強化皇權(quán)的舉措。只是在宋徽宗和蔡京等心腹的聯(lián)手鉗制下,朝政輿論已喪失應(yīng)有的監(jiān)督功能,陷入“空國而無君子”的境地。在士大夫的集體緘默中,宋徽宗旨在掌握星占解釋主體地位的“欽明天道”星占觀雖得以貫徹,但中央政策的弊端長期得不到,也無人敢予以糾正,朝政大權(quán)始終把持在宋徽宗及其信任的少數(shù)人手中。欽宗朝雖有一定改革措施,但終因積弊難返,走向了靖康之變。

注釋:

①宋哲宗在沒有留下子嗣的情況下逝世,皇位的候選人有簡王趙似、申王趙佖、端王趙佶三人。因最年長的趙佖患有眼疾,向太后與主要大臣就王位繼承出現(xiàn)了爭論。宋徽宗及其支持者顯然預(yù)見到了這一點,即位前,朝中就流傳有“迎端”“端笏立”等暗示端王趙佶將登基的預(yù)言。參見丁傳靖.宋人軼事匯編:卷2[M].北京:中華書局,1981:53.

②北宋,宋仁宗以后的日食救護只見于四月和正月這兩個特殊的月份(正陽之月)。因此,在徽宗朝實際出現(xiàn)的日食中,需要救護的日食為元符三年四月、建中靖國元年四月、宣和元年四月,共三次。參見陳侃理.儒學、數(shù)術(shù)與政治——災(zāi)異的政治文化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250-251.

③徽宗朝出現(xiàn)的彗星應(yīng)為崇寧五年正月戊戌、大觀四年五月丁未,共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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