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
鐘政五年前從政法大學(xué)畢業(yè)后,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進了政法系統(tǒng),因工作突出,三年后調(diào)進了省紀委,兩年后還擔任了一個部門的主任職務(wù),有人便在背后猜測,鐘政肯定有后臺。
鐘政是川水縣人。坐落于川水上的川水閘是一座著名的古閘,古閘連著兩岸五十里堤岸,直通長江,自古以來承擔著平衡旱澇水位的功能。因為古閘年代久遠,政府決定投入巨資,對古閘和兩岸石堤進行修整。沒想到,修整好的水閘連同堤岸在三個月后竟被一場洪水給沖垮了,造成下游一萬多畝農(nóng)田被淹。更為嚴重的是,地勢低洼的王家村受到垮閘的洪水沖擊,幾十間民房被沖塌,七人被沖走,雖然救援及時,但仍有一位老太太遇難。
這次洪水沖塌古閘事件,造成了極壞的影響,不但施工單位有責任,有關(guān)建設(shè)部門也有責任,甚至牽涉到一些官員,案情非常復(fù)雜。于是,省紀委專門派出了調(diào)查小組,年輕有為的鐘政被任命為調(diào)查組組長。
鐘政來到川水縣,他沒有回家看望老父親,在一家小旅館住下后,就立馬和幾個同志分工,投入到調(diào)查取證的工作中去了。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實地調(diào)查和民間走訪,鐘政終于掌握了一些線索,這些線索的源頭是一個名叫成洪釣的人。就在鐘政準備循著線索往下查的時候,成洪釣竟找到旅館來了。
成洪釣是鐘政的一個遠房親戚,現(xiàn)在在一家大公司供職。成洪釣一見鐘政,就拿出一張銀行卡,笑嘻嘻地道:“阿政啊,弟妹單位效益不好,孩子還小,我知道你還欠著房貸,這張卡你先拿去用吧!”
鐘政沒想到成洪釣一進門就對他行賄,臉一沉,道:“成洪釣,我們現(xiàn)在正在查古閘坍塌的事,你竟敢向調(diào)查人員行賄!”
成洪釣嘿嘿笑道:“我知道你查到了一些線索,不過,有些事情,不該查就別查,做做樣子算了,千萬不能當真!人家是有后臺的……噢,有人說你也有后臺,其實我最清楚……你的后臺,嘿嘿,再硬也沒有人家的硬!”
鐘政道:“我可不管人家的后臺有多硬,你若不把這張卡收回去,我可要告你行賄紀檢干部!”
成洪釣見鐘政油鹽不進,悻悻道:“你啊,和你老爸一個脾性,遲早要吃虧!”說著,收起卡悻悻地走了。
望著成洪釣的背影,鐘政思忖著怎么著手往下查。忽然,他想到了父親,父親長住在縣城,應(yīng)該對這次的古閘事件有所了解。眼看太陽西墜,鐘政便騎了一輛自行車,往家里趕去。
跨進家門,鐘政見父親鐘國正在和老戰(zhàn)友盛大榮下棋。盛大榮是鐘國正在部隊的戰(zhàn)友,當年兩人一起轉(zhuǎn)業(yè),鐘國正進了紀檢系統(tǒng),盛大榮進了公安系統(tǒng)。鐘政的母親三年前因病去世后,盛大榮便經(jīng)常到鐘家來陪老戰(zhàn)友說說話。
鐘國正知道兒子這次來川水縣,是為了調(diào)查古閘坍塌的事,肩負著重任,便道:“政兒啊,你辛苦了!”
鐘國正是一名老紀檢干部,十年前,在調(diào)查一樁代號“A字”重大貪腐案時,出了意外,右手殘疾了。也就是這一年,鐘政參加高考,在父親的支持和鼓勵下,考上了政法大學(xué)。鐘國正曾驕傲地說,他后繼有人了。
三人說了一會兒話,盛大榮站起身笑道:“你們父子倆好不容易見一面,我就不打擾了!”
正在這時,鐘政的手機響了,顯示的是一個座機號碼。電話里,只聽得一個嘶啞的聲音說:“鐘組長好,我要舉報。我是古閘和堤岸承包的知情人,我掌握了一些承包內(nèi)幕,詳細材料我已寫成了書面文字!”
鐘政一聽,興奮道:“好,好,你把材料給我!”
那人說:“不好意思,我怕報復(fù),不敢公開!”
鐘政想想也有道理,舉報人怕被報復(fù),也是人之常情,自己也應(yīng)該保護舉報人,便道:“那你怎么把材料交給我?”
那人說:“我把材料放到城西城隍殿的香爐下面,你自己去拿!”
鐘政來不及多想,應(yīng)了一聲,對父親說:“爸,有知情人舉報,案情應(yīng)該有進展了,我要去城西城隍殿取回舉報材料!”說著,便騎上自行車,往城西趕去。
誰知,越是心急越出事,剛出門轉(zhuǎn)過一個彎,自行車鏈條就掉了,他推著自行車找到一個自行車亭,換了一輛,又急忙往城西趕去。
城西原有一座城隍廟,是一幢古建筑,20世紀60年代被毀了,90年代,一些市民自發(fā)修了城隍殿,規(guī)模不是很大,只有一間正殿。鐘政急急忙忙走進殿內(nèi),只見城隍菩薩面前擺著一只供桌,供桌上放著一只大香爐,他大步上前,正要去掀那只香爐時,手機響了。
鐘政掏出手機一看,是父親鐘國正打來的,他接通后問道:“爸,有事嗎?”
鐘國正在電話里說:“政兒,你到城隍殿了嗎?”
鐘政道:“我剛到?!?/p>
鐘國正叫道:“政兒,你千萬不要碰那些材料,我馬上到!”
鐘政不知道父親為什么要阻止自己碰這些材料,但父親作為一個老紀檢,這樣說一定有他的道理,便站在一邊等。
不一會兒,盛大榮駕駛著摩托車,載著鐘國正來到了城隍殿門前。摩托車一停,鐘國正急忙跳下車,進了殿,見鐘政候在一邊沒有動香爐,才舒出一口氣,道:“政兒,你退后,讓我來!”
這時天色已晚,城隍殿里陰森森的,鐘政打開手機照明。鐘國正慢慢掀起香爐,香爐下面果真有一個大信封,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信封,掂了一掂,冷笑道:“果然有問題!”
見鐘政不明就里,鐘國正道:“政兒,你馬上打電話給公安局,就說這里有爆炸物!”
不一會兒,幾名公安趕到,他們拆開信封,果真從一疊雜紙中取出了一支雷管。
原來,鐘政接到舉報電話,要他到城隍殿取舉報材料時,一旁的鐘國正覺得這情景似曾相識。十年前,他負責偵查一樁代號“A字”重大貪腐案,就在案子稍有眉目的時候,他也接到了這樣一個電話,要他到城西城隍殿的香爐下面取舉報材料,當鐘國正趕到城隍殿,從香爐下面取出材料,拆開信封時,信封中一根雷管爆炸了,當時便炸掉了他右手的五根手指。
幾名公安還在那幾張雜紙上看到了幾個歪歪斜斜的字:“父子倆一個脾性,就讓你們一個下場!”
面對這些無視法律,卑鄙無恥的家伙,鐘政暗暗發(fā)誓,一定要把這些害人的妖孽揪出來,繩之以法!
聯(lián)想到成洪釣曾經(jīng)找自己行賄,還說過“你啊,和你老爸一個脾性”,而放雷管的幾張紙上也有“父子倆一個脾性,就讓你們一個下場”的話,鐘政覺得成洪釣的嫌疑最大,而且當時一些線索也指向成洪釣,于是他決定馬上去找成洪釣。
見天色已晚,鐘政不想驚動同事,他知道成洪釣住在環(huán)城東路的鶴翔大樓里,便駕車往環(huán)城東路趕去。他的車剛駛到環(huán)城東路時,忽然一輛載重車迎面沖來,他連忙打方向盤避讓,就在這一剎那,他發(fā)現(xiàn)載重車的司機正是成洪釣。
砰的一聲巨響,載重車重重地撞上了小轎車,小轎車被撞得翻了幾個身,卡在了一棵樹旁。
“快,下去看看,是不是死了!”坐在副駕駛座的一個塌鼻子扯著嘶啞的嗓子說道。
“還看什么?這么一撞,肯定是死了,我們快離開……”
塌鼻子隨手拿起座位邊的一根木棍,說:“老板吩咐的,一定要查看清楚,要確定他真的死了!”
成洪釣只好下車,走到小車跟前,就在他低下頭往側(cè)翻的轎車里查看時,塌鼻子舉起木棍狠狠地敲在了他的腦袋上。
成洪釣悶哼一聲,倒在了地上,他想不到塌鼻子會對自己下手,掙扎著罵道:“你,你混蛋……”
塌鼻子獰笑道:“成洪釣,你別怪我,是老板要我做掉你的,你已經(jīng)暴露了。這么些年,老板打下這片江山不容易?。 闭f著,又惡狠狠地舉起了木棍。
正在這時,塌鼻子背后一聲大喝,隨即他的手被人狠狠地抓住了。他回頭一看,是鐘國正,后面跟著盛大榮和幾名警察。
鐘政在醫(yī)院的病床上醒來,一眼看到父親坐在床前。
鐘國正作為一名老紀檢干部,對偵查和分析案情有豐富的經(jīng)驗。他想,既然對方知道鐘政已經(jīng)掌握了他們的線索,行賄鐘政又沒有成功,還故技重演,在信封中放了雷管,卻被識破,露出了狐貍尾巴,那么他們一定會狗急跳墻,想方設(shè)法要除掉鐘政,以消除一切線索和證據(jù)。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們又想出了一條惡毒的“連環(huán)計”,就是讓已露出尾巴的成洪釣開車去撞鐘政,再讓同去的塌鼻子在現(xiàn)場除掉成洪釣,既制造了交通事故的假象,又消除了一切證據(jù)。想不到鐘國正又一次識破了他們的詭計。當鐘政要去找成洪釣時,鐘國正馬上喊來戰(zhàn)友盛大榮,駕駛著摩托車緊跟在鐘政的轎車后面,暗中保護。
見兒子醒來,鐘國正興奮地告訴他:“塌鼻子和成洪釣已經(jīng)被公安局抓獲,正在審訊中。這一樁古閘及堤岸坍塌的大案,很有可能和十年前我調(diào)查未果的那樁代號‘A字’的重大貪腐案有牽連!”
鐘政高興地說:“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不管這些犯罪分子的后臺有多硬,我們一定要把他們繩之以法!”
鐘國正笑道:“政兒啊,不是有人說你有后臺嗎?你確實有后臺啊,你老爸,一名共產(chǎn)黨員,一名老紀檢工作者,就是你的后臺!而我后面還有更硬的后臺,那就是我們的黨!我們要和他們比一比,誰的后臺硬!”
“老爸說得太好了!”鐘政因失血過多,露出了蒼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