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安 諒
鞏總鞏老兄又病了,據(jù)說這次病得不輕。
明人接到老友蘇江的電話,聽此一說,隨口問道:你沒去探望他?
蘇江重重地嘆了口氣:我沒有難題,找你干嘛?鞏老兄又犯牛脾氣了,怎么都不肯見人。
原來你不是通風(fēng)報信,而是讓我來當(dāng)援兵呀。明人調(diào)侃了一句,說,那明天正好周六,我抽空去看看他。
估計不行,你最好和他太太先掛個電話,免得趕過去吃閉門羹。
明人想,還不只是這個電話,這兩年疫情防控,進入醫(yī)院探望十分嚴(yán)格,好在今早剛做過核酸檢測。
他連忙與鞏總太太周老師先通了一個電話。周老師說,老頭子病情還算穩(wěn)定,只是心情不太好。什么人都不愿見。至于你過來,我想,你們是老朋友,好朋友,他或許不會不給面子吧。她把病房號告知了明人。
第二天,明人去了醫(yī)院。本以為馬上能見到鞏總鞏老兄的,醫(yī)護人員卻說有客人在探望,得等一會。周老師也發(fā)來微信,請明人稍候,說老頭子談得正歡呢!
又過了一會,周老師打來電話,連連致歉,說客人剛走,請他立即進去。
明人在潔凈寬敞的樓道里,與一位瘦小的老頭擦肩而過,很是臉熟。但見那人笑微微興沖沖地走了過去,他遲疑了一下,沒打招呼。
病房里,鞏老兄半倚在床頭,穿著病號服,掛著點滴,面容消瘦,但嘴角邊還牽著一縷淡淡的微笑。見到明人進來,坐起了身子。明人連忙勸他別動,他握著鞏老兄的手掌,就有一種心酸。當(dāng)年鞏老兄真是一位虎將,渾身就像有使不完的勁兒。每次見到明人,寬厚的手掌,溫暖而有力道?,F(xiàn)在,握在明人的手心里,瘦弱而又軟軟的。
鞏老兄氣色還不錯。周老師說,今天是這段時間老頭子最高興的一天,也是他第一次破天荒同意友人探望。
明人簡單問詢了病情,隨后仗著他與鞏總曾經(jīng)同事一場,又是好朋友,便換了口氣,開起玩笑:聽說你不肯見人,我昨天一晚都心神不定呢,怕來了,被拒之門外。沒想到,今天還真把我晾在一邊了呀!是誰這么有魅力呢?
鞏老兄笑了:你還吃醋呀,我老婆都不吃醋。說著,露出一絲壞笑。
周老師在一旁也笑了,嗔怪道:你這一說,不是把明人往溝里帶嗎?
不是,不是,是和明人開個玩笑,誰讓他先開玩笑的呢?鞏老兄嘟囔著。
插圖:李金舜
明人要的就是這個氣氛,鞏老兄憋得太久了。不過,是誰讓鞏老兄第一個同意探望,又令鞏老兄心情明顯好轉(zhuǎn),這還真讓明人好奇和揣測。
你知道的,就是那個姓吉的。鞏老兄說。
我們叫他吉祥草的那位。周老師又補充了一句。
哦,怪不得這么面熟,是他呀,剛才與我在樓道擦肩而過的小老頭!
那小老頭,明人雖只見過一面,但他與鞏老兄的緣份,明人記憶深刻。
還是好幾年前,鞏老兄退休了。一下子從忙忙碌碌的崗位退下來,他還真不適應(yīng)。更難受的是,原來前呼后擁和他討熱絡(luò)的人,這些日子差不多都不見了。他知道職場人走茶涼的鐵律,但這茶涼得這么快,他是真的沒估計到。
不多久,他就病了一場。不嚴(yán)重,感冒引起肺部發(fā)炎。打點滴時,老單位來了一位辦公室負(fù)責(zé)人,說代表領(lǐng)導(dǎo)和公司來看望,帶了一籃水果,還有一個信封,是慰問金一千塊。說有什么困難,盡管說。前后滿打滿算,就坐了20分鐘,然后說單位還有公務(wù),就匆忙告辭了。之后,除了明人、蘇江等三四位好友,也沒人來看望。明人和蘇江還在相關(guān)朋友圈發(fā)了鞏老兄生病的情況,也有意讓大家抽空去看望看望,有不少人關(guān)心問詢,也有人給鞏老兄發(fā)了微信。但真去醫(yī)院看望的,寥寥無幾。周老師說,人家都太忙了,老頭子也不是什么大病。不過,與鞏老兄的交談中,明人感覺到鞏老兄對此是很在意的。
那次康復(fù)后,明人在路口的街心花園與鞏老兄夫婦碰到了。鞏老兄精神好多了,臉色還帶一點愉悅。周老師說,他剛碰到一位單位老職工,挺高興的。喏,就是那位。
不遠(yuǎn)處,一個瘦小老頭,穿著灰色的工裝,正騎上一輛三輪摩托,笑咪咪地,向他們揮手,準(zhǔn)備離開。
鞏老兄也向他揮了揮手。
周老師說,他們剛才在路旁觀察綠化帶里的花草。那一地的細(xì)長條的草,一團一團地匍匐在地上,讓道路四季常綠。他們卻叫不出名來,正猜測著,邊上一位瘦老頭叫了老頭子一聲:您是鞏總呀!我,我是養(yǎng)護公路的,我技校畢業(yè)就進了公司了。當(dāng)時你就是公司團委書記,給我們新員工還上過課呢!
鞏老頭不認(rèn)識他。這也難怪,公司是個大集團,有好幾萬人呢!
您帶了我們這幾十年,也幸虧有您,公司發(fā)展很快。我們最基層的職工,都記得您的好!
瘦小老頭說著,臉上洋溢著由衷的笑容,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鞏老兄高興了,這是他退休以來最高興的一次。一位不熟識的基層職工對他這樣評價,他興奮難抑。
貴姓?那瘦小老頭回答道:免貴姓吉。
哦。吉師傅。
你們剛才在說這草的名字吧?這草叫吉祥草,很普遍的,又名紫衣草,是多年生常綠草本植物……雖不起眼,花也不艷,但綠化效果很好。吉師傅如數(shù)家珍地說著。
吉師傅,吉祥草。周老師說,老頭子后來一路嘀咕著,精氣神出乎意料地好轉(zhuǎn)起來。
這次大病,老頭子堅決不讓任何人來看。但昨天我對他說,你和吉師傅要來看他,他竟立馬答應(yīng)了。吉師傅一到,他精神來了,和吉師傅好一頓聊,你看看,他都神清氣爽了。
鞏老兄嘿嘿地笑著。
數(shù)周之后,鞏老兄出院了。他和太太親自下廚,燒了幾個家常菜,款待吉師傅,明人和蘇江做陪。
吉師傅再三說,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
鞏老兄說,你吉師傅,就是一棵吉祥草,來,我敬你一杯!
山道彎彎,一輛考斯特面包車不急不緩地行駛著,方向是山頂。山頂不僅有今天入住的酒店,更有一座月光亭在等待著他們。
夕陽西下時,考斯特在桃花源停留了20分鐘。游客無一例外都下了車,步行數(shù)百米,在一片深幽的桃花林和被夕陽染得彤紅的湖泊前,大家都忙著留影。明人在桃花源入口靜思須臾,此桃花源非陶淵明安居之處。不過此景此名倒也名符其實。在塬上往前眺望,桃花茫茫一片,天地相融。他深為遺憾,這時間過于局促了,兩日游,只能讓他們在這桃花源入口粗略地瀏覽,最好的景致一定在桃林深處。他悵然離開,其他游客也在導(dǎo)游的催促下返回了車上。
車將啟動,有人驚呼:鄔先生不在車上!
大家目光都望向了前面,司機后邊的座位,空空如也。明人就坐在后一排,稍稍站起身,發(fā)現(xiàn)鄔先生的挎肩包也不見了。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鄔先生一路都是守規(guī)矩的,也是樂于助人的人,不會迷失在桃花源里了吧。
導(dǎo)游是位少婦,肌膚微黑,臉頰酡紅,身材稍胖,是當(dāng)?shù)嘏Kf了一句:“咦,也沒說一聲,奇怪?!彼徽f,空氣就變得異常了,各種猜測都有。
司機回頭冷冷地說了一句“:下車了。我們走吧?!闭f完,車似乎趔趄了一下,然后急速地向前方駛?cè)ァ?/p>
下車了?這個時間點上下車了?是誰讓他下車的?他犯了錯了?還是其他什么情況呢?
離山頂還有一段路,他在這個時候下車,不太正常呀。明人沒說什么,心里嘀咕著。
這輛考斯特是一早從山腳下出發(fā)的,最初也就七八個人,一路開去,到八九點鐘時,陽光燦爛,車?yán)镆沧脻M滿當(dāng)當(dāng)了。
都是奔山頂去的,但一路的風(fēng)景也是精彩的過程,大家也都挺在乎。有的景點必須是到一到的,比如卡拉圣湖,比如龍泉瀑布,比如奇竹園,比如桃花源,等等。不過,導(dǎo)游時間卡得緊,景點多半是走馬觀花。倘若都想愜意地觀賞,那當(dāng)晚考斯特就到不了山頂。所以,上了車就得按導(dǎo)游的規(guī)矩來。
這游客總體是循規(guī)蹈矩的,既然上了車,就得聽人家的,主意多,你可以不上這車呀。
哎,還真是這么回事。一路上,就有好幾個下車的,只是下車的起因各不相同。
最早一位下車的,是一位女孩,只坐了十多分鐘的車,腦袋往車后的道路張望了十多次。終于憋不住喊了一聲:停車!塞了一張紙幣給導(dǎo)游,就下車了。
導(dǎo)游解釋說,他男朋友遲到了,可能在后邊車上。她干脆就下車去等候了。這理由站得住腳,何況人家還付了這一程的車費。有什么可以非議的呢?明人從車窗看著這女孩的身影退去,也觀望了一會兒山景,沒把這放在心上。
再一位下車的,是被司機驅(qū)趕下去的。那位男子煙癮特大,車下抽了不夠,車行駛時,還偷偷點燃了煙。導(dǎo)游提醒他幾次,他依然如故,司機就不客氣了,半路就把他轟了下去。抽煙男顯然很生氣,瞪了瞪司機,就下了車。那身影被車子一下子甩在后邊,漸行漸遠(yuǎn),身影也愈來愈小。明人憐憫之心頓起,他什么時候才能登上山頂呢?
有一位老漢更可笑,兜里揣著一瓶白酒,車上車下時不時地咪上幾口,并用手從另一只口袋摸索出幾?;ㄉ?,直往嘴里扔,一副自我陶醉的樣子??斓轿绮蜁r間了,大家陸續(xù)將各自帶的食物取出,就在行駛的車上用了。這位老漢這回把幾塊豆腐干掏出,當(dāng)酒菜吃著。這豆腐不知是哪里來的,臭哄哄的,把一車人都熏得直叫苦。司機也忍不住了,停下車,說,你要么下車,要么把這臭東西扔了。那老漢起先挺倔,再一看車上的目光都不太友好,又舍不得扔掉他的吃食,就悻悻地下了車。
車子內(nèi)漸漸清爽了些,司機加大油門,又上路了。明人從車窗瞥了一眼路邊踽踽獨行的老漢,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這位鄔先生,一路倒是頗受大家歡迎的人物。他頭頂一款褐色的禮帽,戴一副藍(lán)灰色的變色鏡,身背挎肩包,胸前的一架照相機價格不菲。
他溫文儒雅,有時幫著上車者搬行李,替導(dǎo)游傳遞礦泉水,有時還給大家指點風(fēng)景,在車下,還挺樂意地為大家拍照。更有意思的是,他還能現(xiàn)編幾首打油詩,即興即景,當(dāng)眾念給大家聽,獲得了大家的掌聲。明人仔細(xì)傾聽了,覺得不俗,還不無幽默。
誰會想到,這車在山道已行駛了大半天了,快接近目的地了,鄔先生卻下車了。這是他得罪了導(dǎo)游或者司機,被趕下了車,還是發(fā)生了什么變故,使他只能獨自步行最后一程?
猜測似乎總有點模樣,而且也充滿想象。明人也想過,但他沒想出個結(jié)果來。
夜幕還未完全降臨時,山頂?shù)搅?。辦了酒店入住手續(xù),又去吃了晚餐,大家自掏腰包,要了酒,鬧騰得挺晚。子夜時分,大家都集中到了月光亭。這是月光亭最美的時候,月光如洗,碧輝閃耀。人沐浴其中,心曠神怡。
明人開始為那些下車者,特別是為鄔先生可惜。此一路顛簸,其中最期待的,就是此時的良辰美景呀。不經(jīng)意轉(zhuǎn)身,卻發(fā)現(xiàn)鄔先生已站在后邊,端舉著照相機,專注地拍攝著!隨后也看到其他幾位下車者,還有另外幾撥后上山頂?shù)挠慰汀?/p>
原來,鄔先生是主動下車,他想多點自由時間,在桃花源深處探幽靜心。他和司機說了,司機仿佛有點莫名的不滿,不置可否,也不多吭聲。
鄔先生是搭后面的車上山頂?shù)摹?/p>
他說少吃了一餐酒飯,多欣賞了自然風(fēng)景,這也是人間樂事,值!
樓下物業(yè)通報說,你家來了一位客人,姓董。明人還云中霧中,想不起來是哪位。驟然一個聲若洪鐘的嗓音嗡嗡地傳來:“我是董飛呀,明兄?!泵魅算墩似蹋虐l(fā)出回音:“是……董飛,詩人D,你怎么回來了?”聲音分明還帶著一點懷疑。這的確太令明人驚訝了。對方說,你就把我堵在門口說話呀,芝麻,芝麻,快開門吧?!泵魅嘶腥恍褋恚骸昂茫?,快上來,快上來。”
電梯還沒上來,明人就把房門打開迎候。心里思忖,這詩人D不是在洛杉磯嗎?怎么悄無聲息地就來了,不會有什么問題吧?出了電梯門,身材高大、肌膚呈小麥色的詩人D大步走來,做出了準(zhǔn)備擁抱的姿態(tài),同時朗聲說道:“放心,我是經(jīng)過了14加7的隔離,核酸檢測三次都是陰性。”明人正在退縮的身子,也不由得扭捏起來。他錘擊了對方一拳:“到了也不先說一聲,搞突然襲擊呀!”“不是隔離一到期就來了嗎,想讓老兄有個驚喜??!”詩人D微笑者,也回?fù)袅嗣魅艘蝗gH鏘有力,抑揚頓挫的。
有朋從遠(yuǎn)方來,不亦樂乎。今天恰巧周末,明人連忙囑家人備酒備菜,他要和詩人D小酌一番。
上次記得還是三年前,詩人D事先告知他要回來。明人也略備薄酒相待。畢竟十多年沒見了,相逢格外高興。不過,那時詩人D的情緒有些低落。嘴角時常抿著,眼光黯然,心事重重。親朋好友都知道他生意做得風(fēng)生水起的。沒想到,他本人這般精神萎靡。他首先扯起了詩的話題,談了他近期偶爾創(chuàng)作的幾首詩。明人讓他朗誦幾首,他說,沒興致。他倒是脫口而出一位名詩人的詩句:“那時我們有夢/關(guān)于文學(xué)/關(guān)于愛情/關(guān)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蹦乔榫w仿佛就浸泡在那只酒杯里,神情倦怠。他說他十分迷茫,想回來干事,畢竟奔六十的人了,回歸故鄉(xiāng)人之常情??伤恢芨墒裁础Kf他是來向明人討教的。明人直話直說:“別來這一套!想好了什么主意,說來聽聽?!?/p>
這位詩人D是明人年輕時的詩友,當(dāng)年激情澎湃在詩歌的海洋里暢游。
他的詩句里陽光燦爛,意境高遠(yuǎn),配上他抑揚頓挫的朗讀,很富有感染力。他借用郭沫若的詩:“黃浦江啊,我的保姆。沒有人,能比得上您對我的慈祥和愛撫!”在文學(xué)沙龍,他朗誦時的表情和氣度,引發(fā)許多年輕女孩對他的愛慕。那時,他雖名聲完全不如舒婷、北島,但也猶如普希金于莫斯科,時常出入各類文學(xué)活動,毫不羞羞答答地誦讀自己的詩作。雖然有人說他的詩句太直露,但誰也不能否定他的情緒飽滿,情感的真摯坦誠。他在上海名聲鵲起,他全身心沉浸在詩的創(chuàng)作中,向著詩歌的高峰攀登。
幾年后,他隨著一股潮流,去了美國。走之前,他和許多人說,他需要詩,但更需要美金。他要去大洋彼岸,賺取大把大把的美金。詩人D的稱呼由此傳開。這D既是他姓的首拼,也是Dr(美金)的代稱。多年后,都在說詩人D在做唐人街的生意,賺得不能說盤滿缽滿,在華人圈也是半個富翁了。
現(xiàn)在他有心回歸,卻茫茫然如在大海漂浮的小舟。明人說,你自己怎么想的,就怎么說唄,不用拐彎抹角,搞得像晦澀難懂的詩句,你不是這種風(fēng)格。似乎是被明人激活了,他幾句話便表述了自己的想法:“搞一個既能賺錢,也有文化品味的項目,比如與拍賣行聯(lián)手,建立一個海外藝術(shù)展銷中心,我認(rèn)識好多海外的藝術(shù)家……”
對此,明人愛莫能助,但也不乏一貫地對他人事業(yè)的鼓勵之心。來時,詩人D眼神迷茫,去時,他又恢復(fù)了當(dāng)年眾目睽睽下誦讀時的炯炯目光。
他在滬上逗留了一年多,各方疏通,殫精竭慮地籌備,最終項目還在腦子里空懸。他只好匆匆返還洛杉磯,那邊的業(yè)務(wù)也呈衰敗之象。
后來新冠疫情像一堵堵墻,把國內(nèi)國外的互相往來幾乎完全阻隔,詩人D的訊息也寂寥無幾。
這回從天而降的詩人D,又心懷何種心事,又有何美好藍(lán)圖呢?
和詩人D的交談,是從明人正再次閱讀的那本《蘇東坡傳》開始的。
“林語堂的?”他問。
“沒錯?!泵魅舜稹?/p>
“東坡離開京師,才會出好詩?!彼f。
“沒錯,不過京師應(yīng)該是他的詩流傳最廣影響最大的地方?!泵魅苏f。
“我喜歡他的赤壁懷古詞,大氣,豪氣,無詩可比之氣。”沉吟一會,他又說:“聽說你退二線了,就一個閑職了?這可不像你這拼命三郎呀。是到頂了,沒奔頭了?”
明人一笑:“人生各有志,此論我久持,他人聞定笑,聊與君子期。這也不錯?!泵魅私又f?!霸僬f人生由簡到繁,這個年齡了,該是由繁至簡才對。要說奔頭,精神的升華,是永無止境的。如果我沒說錯的話,你這大富翁,是不是也在選擇?”他抿嘴一笑。都是老友了,這點心事能夠揣摩得到。
詩人D也笑了,好像有什么事,似乎已胸有成竹。
不久就聽有人譏諷說,詩人D在新城搞了個書院,全部是自己投資,專門研究蘇東坡等古代文人官員,門面冷清,可羅雀。明人笑道:“冷清并不錯,太熱鬧反違初衷?!彼终f:“且走著瞧!”
詩人D這回說不定選準(zhǔn)了路,我這就想去看一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