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南

想青海

想起它時

我總會放下手中的活計

想起它時

在熱鬧的酒桌上兀自發(fā)呆。

那兒沒有我一寸房產(chǎn)

也沒有為我留一塊墓碑。

群山打著補丁

戈壁灘面帶菜色

古代在那兒屯兵

活佛在那兒坐床……

每年、每年我拖著行李箱回去

去那里補充能量——

碗子茶刮給

手把肉香著

草原上的經(jīng)幡呼喚我

祁連山的風(fēng)雪把身體沐浴。

你可以說這片土地荒蠻、缺氧

只不過風(fēng)景絕美。

可是我呵，長久以來在外漂泊

多少個日日夜夜無精打采

只要雙腳一踏上這里

所有的傷痛和暗疾都不治自愈。

雪地上的騎手

紅袍子騎手，藍(lán)袍子騎手

在雪地上策馬奔馳

他們大笑著、吆喝著

跑過看熱鬧的人群

他們揮舞著長長的套馬桿

跑過雪原上幾棵安靜的楊樹。

可我看不到那些駿馬腳上的馬蹄鐵

也看不到從馬眼中升起的薄霧。

烏蘭布統(tǒng)的馬文化深奧

豈是我們外鄉(xiāng)人所能理解？

紅袍子騎手，藍(lán)袍子騎手

一個英俊，一個老練

我的心里面慌慌張張

我的靴子里灌滿了雪粒。

動物屬性

我們早已不用查字典

輸入法有了聯(lián)想功能

早已不去郵局寄信

電話、微信讓郵差成為古老的名詞

主婦們不再冬儲白菜、土豆

恒溫大棚日新月異

孩子再也不會在馬路上撿到一分錢

那個年代多么謠遠(yuǎn)啊

學(xué)者沒有耐心讀書，探求深邃的道理

抖音上的橋段豢養(yǎng)淺薄的歡樂

我們不認(rèn)識對門的鄰居

與陌生事物擦肩而過

我們再也不會為一場初雪激動

也不會為一個人傷神

陽光照進(jìn)樹叢，也照亮邊上的忍冬

我們，終于獲得了動物屬性……

在姜莊，黃河邊看星星

都說自己很久沒有看過星星了。

午夜之后，萬籟寂靜

偶有夜鳥叫聲刺穿夜幕。

喝完最后一杯酒

朋友們朝著黃河堤壩上走去。

農(nóng)民們疲憊了

整個姜莊村入睡了

手機打出一束燈光

引導(dǎo)我們踏過泥濘土路。

上弦月掛在樹叉之間

北斗七星呈現(xiàn)出勺子形狀

還有更亮的星星遍布夜空

但我們無知，還無法得知它們的名字。

什么“內(nèi)卷”什么“躺平”

此時都已煙消云散

我們都屏住呼吸

靜靜地望著月芽和繁星

黃河水緩緩地從身邊流過

我們什么也沒說

什么都不想。

居家生活

窗外一片漆黑

屋子里燈光明亮

照出了舊家具和魚尾紋。

許多年來，我們習(xí)慣了這種生活：

坐擁書城，各居一室。

沒有更多的話可說

孤獨滲透了每一個毛孔。

你有你的巖村

我有我的青海

那天去客廳倒茶

我們看著窗外，大雪初停

上弦月掛在天空。

你對我說起上弦月邊最亮的金星

月亮升起時，它叫長庚星

黎明前它又叫啟明星

我們討論星象，貌似天文愛好者

忘記了窗外茫茫白雪

也忘記了星空下渺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