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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北的女人(之五)

2022-01-01 02:23
廣西文學(xué) 2022年11期
關(guān)鍵詞:嬸子事兒媳婦

穗 子

借來的仇恨

出來時秋玲把大旺家的大鐵門摔得直晃悠。外甥狗,真不假!剛才他媳婦在那兒推三阻四不肯借錢,大旺竟然連個扁屁都不放。還說她們打算買拖拉機,她怎么不說買飛機?這回算知道了,大旺老婆就是個笑面虎。唉,要不是因為兒子包魚塘,自己何必舍這個臉。舍臉也罷了,還撞了南墻。等秋玲從憤怒中回過神兒時,才發(fā)覺得自己正不自覺地拐向去三姐家的那條道。哪還有三姐了!停下腳步,她一下子栽歪在路邊,這才明白過來在十六年前的那出戲里,三姐演的是什么角色。

那天,秋玲推開門時看到的是滿屋子白花花的熱氣,加上自己頭發(fā)上了霜,正在烀豬食的三姐半天才把她認出來。“玲子呀,你咋來了!”卸下她身上沉甸甸的背筐,三姐上下打量著她,“就你自個兒?”

兩個姐姐家在富錦,來一趟得倒好幾次車,平常秋玲一過來都會帶著孩子住個十天半月的。秋玲一個高兒躥到炕上,等三姐端著一碗熱水跟進來,她才趴在炕頭的毛褥子底下笑嘻嘻地答話:“你們這疙瘩比萬北可冷多了,冷到骨頭縫。孩子撂家了,我明兒個就得回去。萬北四隊今年的土豆都是沙土地里種的,又甜又面。那筐足有一百斤,背上背下的沒累死我。你跟二姐一家一半,你給大旺媳婦分點兒,那孩子天天笑盈盈地,招人稀罕。”

“晚上想吃點兒啥?”三姐笑吟吟的。從性格到長相,三姐最像媽。二姐性子冷,跟誰都不近乎。大姐倒是熱乎,早早就把自己熱沒了。

“油梭子酸菜餡兒餃子!”

想到那天的餃子,秋玲眼睛就潮了。包餃子時兩人雜七雜八地嘮了起來,七繞八繞秋玲才說到正題兒,銹口啊?!叭?,俺們是靠他叔的關(guān)系才把戶口遷到萬北的,地也給了。住的不能再指望人家吧?你們得幫我湊湊錢,開春我把房子蓋起來,也讓他們看看我秋玲的娘家人是能指望上的?!?/p>

“蓋房子是正事兒,早晚都得蓋。得多少錢?”

“我打算直接蓋磚房,大柱、二柱都不小了,一個比一個驢性,沒個像樣房子上哪兒娶媳婦。就蓋個小三間的,到時候哥倆一人住一頭,我也算對得起他們的死鬼爹了。我算了,工錢、料錢,連裝瓤子,咋也得一千五六能下來?!?/p>

“一千多!”秋芝正在剁酸菜的手一哆嗦。

現(xiàn)在再咂摸三姐那一哆嗦,秋玲的心都一撅一撅地疼。秋玲一生下來還沒過百天就沒了爹,長到十五歲時寡婦媽給她招了上門女婿,是來村里攬活的木匠,三十歲的男人知冷知熱,可秋玲的好日子只過了三年就成了寡婦,還多了倆兒子。改嫁后沒幾年男人修水庫出工時遭了事兒,兒子又多了一個。去年她又嫁了,比自己小兩歲,帶著個閨女。倔是倔了點兒,但對她還行。不怪人家倔,自己那幾個小子淘得沒邊兒。前一窩后一塊,秋玲的日子過得雞飛狗跳的。

那天,秋玲瞪圓眼睛看著姐姐:“誰家都不寬裕,我不跟你們多借。二姐和兩個外甥姑娘,加上你和大旺,一家借給我二百就行,五家就是一千。剩下的我自己想招兒。對了,一會兒叫大旺兩口子來一起吃餃子,我跟大旺媳婦對脾氣,她能借給我?!?/p>

回想起自己當時的傻氣,秋玲嘆了口氣。

三姐捏好一個餃子,眼睛也不看自己,依舊慢聲細語,“大旺跟你三姐夫上山倒套子去了,干一冬天到過年時一人能分五十塊錢呢。媳婦娘家媽鬧病,心里不靜,不叫她來了?!?/p>

說著說著,幾個小的就放學(xué)回來了。于是,一家人熱熱鬧鬧吃餃子。

“老姨,我可想你了?!?/p>

“老姨,你別走了,你來我才能吃上餃子,真香?。 焙⒆觽兏锪岫加H,尤其是比自己只小八歲的大旺,那是她一手帶大的。

現(xiàn)在想想,那天吃完飯三姐就再沒有過笑模樣。在二姐家,借錢的事兒秋玲從嘴里又淌出來一遍,順溜多了。走的時候從二姐手里接過錢,她還湊上去抱了抱她。從兩個外甥女家也都借到了預(yù)定數(shù)目,往回走的時候秋玲一個勁兒地樂?!叭隳銊e看二姐平時陰陽怪氣的,大事兒時候還真敞亮。倆外甥女也夠意思。姐,有你們,我知足了。我來年一下秋就一家先還一半,萬北水田多,來錢快。”

那天,三姐應(yīng)了一聲還是沒有?那天,兩人回來時一進院兒從里屋迎出來的居然是大旺??靸赡隂]見面了,秋玲光顧著高興了。

“你爹沒跟你一起回來呀?”秋玲注意到三姐沖兒子使勁兒眨了下眼睛。

“沒,沒?!贝笸笠谎塾乙谎鄣乜?。

“那啥,你剛回來怪累的,坐一會兒就回去吧,你老姨也坐了一天車了。明天早上我們?nèi)ツ慵掖T兒。”沒嘮幾句,三姐就把大旺攆走了。

她這是搞什么名堂,不想讓大旺借錢給我唄?兒子比跟妹妹親唄?秋玲提醒自己沉住氣,畢竟是來借錢。第二天早上起來時三姐沒在屋,隔著窗戶,秋玲見三姐從東院出來,又直奔了西院。她心里明白,這是借錢去了。

唉,那時,自己都把三姐逼成啥樣了?想到這兒眼淚就出來了。三姐日子更緊巴,跟老人一起過了二十年,分家時兩手空空。轉(zhuǎn)過年又給大旺娶媳婦,去年恢復(fù)高考,二旺、三旺同時上了大學(xué),哪哪都用錢。

那天早上,三姐回來時秋玲已經(jīng)把剩飯剩菜放到鍋里,灶下也燒著火。

“別吃剩的,攥酸湯子,面我昨晚就燙好了,你不就愛吃這口嘛?!?/p>

“對付一下得了,吃完咱趕緊去大旺家,我得趕班車回去。”

三姐從衣兜里掏出一卷錢塞了過來,看著秋玲說,“這是二百八。大旺那兒你別去了,他手里沒錢,丈母娘前一陣兒剛做手術(shù)?!?/p>

“一個謊連著一個謊,你就不是我姐!”裝起那卷錢,秋玲走的時候沒有回頭。

唉,怎么就沒回頭看一眼呢?三姐的嘴里從來不說人的不好,何況是她兒媳婦,自己當時怎么就沒尋思過來呢?秋玲顫巍巍地站起來,折回身往山上走去,她要去三姐墳上哭一會兒。

沉重的捶衣石

教室門被我大哥“咣當”一腳踹開的那個下午我正對著窗戶發(fā)呆,窗外,大雪紛紛揚揚。數(shù)學(xué)老師在講三角函數(shù),我溜號了。

“吳可心,你媽不行了,快跟我回家!”這顆重磅炸彈一從我大哥嘴里射出來,吳可心立刻就殘廢了,剛站起來又跌倒在凳子上,是我拖著她走出教室的。我和吳可心不是一般的好,十三歲我家搬到道下之前兩家住前后院,我倆自小形影不離。

“早上走的時候吳嬸子還好好的呢,咋就不行了?”

“回去就知道了,快走。”我大哥大步流星地往回走,我倆一路小跑地跟,邊跑邊哭。

吳嬸子要多漂亮有多漂亮,大臉盤雪白雪白的,大眼睛毛嘟嘟的,一口白牙齊整整的。吳嬸子特別愛干凈,好像這個人就是為她家的那塊捶衣石而生的。捶衣服時吳嬸子也是笑盈盈地,就像平時對待大人孩子、男人女人?!八雰?,過來吃面條啦!”“穗兒,餃子下鍋嘍!”我可愛聽她那脆生生的吆喝了。好好一個吳嬸子,怎么說不行就不行了呢?

十里地的路我們一口氣跑了回去,頂著風,冒著雪,那是1980年的深冬。一進村遠遠地看到十字路口邊她家門口都是人,我們呼嘯著沖進去時吳嬸子直挺挺地躺在外屋架起來的木板上,臉上蒙著黃表紙。天哪!早上嬸子說她的腿又酸又疼今天肯定有雪,還囑咐我們放了學(xué)早點回家呢。我不能接受,吳可心更不能接受,哭得天昏地暗。

“我媽是咋死的?我媽是咋死的?”可心問她爸,一時間全村子人都豎起了耳朵,麻雀們也屏住了呼吸。

“可能是心臟病犯了,我從你宋大爺家回來時就沒氣了?!眳鞘暹吇卮疬叴舐暤乜蕖哪腥藗兌嫉拖铝祟^,女人們嘆息咋舌,麻雀也亂叫起來。

天黑下來,人們漸漸散去。吳嬸子一家是外來戶,在村子里沒有親戚,可心還有兩個弟弟。我和我媽一遍一遍地勸他們?nèi)ノ壹页燥?,一家人守在靈前誰也不肯動地方。夜深時我又冷又餓,渾身發(fā)抖,回家填飽了肚子后,端了一盆饅頭和一盆酸菜燉豬肉送過來。我走得很慢,怕饅頭掉下來,怕菜湯灑出來。小心地把兩個盆子放在門口的捶衣石上,我打算倒倒手。一抬頭,一抬頭我看到了什么呀——可心家的院門正對著房門,家里停著死人時,房門是不能關(guān)的——吳嬸子的靈前,可心的爸爸跪在他的三個孩子面前,一下一下地抽自己的嘴巴:“我不是人哪,我不是人哪,求求你們別告發(fā)我……”這是怎么了,這是怎么了?我知道我不能進去了,往家走時凍硬了的饅頭一個接一個地掉進雪地里。

第二天派出所的人來問問情況就走了。吳叔那天中午在宋大賴家喝酒,宋大賴是村里的老光棍、酒鬼,吳叔也是酒鬼。吳嬸子一直有心臟病,可憐她死的時候跟前都沒個人。

“吳叔為什么給孩子下跪?”到底忍不住,發(fā)喪完吳嬸子我把我媽拽到倉房,偷偷地問。

“你吳嬸子是那天早上你吳叔一腳踹死的,磕在她家那塊捶衣石上,我給她梳洗和換衣服時,看到頭發(fā)里有血痂,整個肚子都是黑的。唉,造孽呀!你吳叔下跪的事兒可千萬不能往外說,他要是去償命了孩子們可咋整!”不說,我不說,那塊捶衣石立刻壓上我的心頭。

“吳叔為什么要踹她?”

“喝醉了酒沒輕沒重的,小孩子別問那么多!”

十六歲的吳可心再也沒回學(xué)校,由一個歡歡喜喜的女學(xué)生變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農(nóng)村姑娘,連我也不怎么搭理了。我呢,因為心里那塊石頭也不愿再進那個院兒,就這樣跟可心漸漸疏遠,可一想到她,那塊石頭就墜得我心口疼。上高中后我在三十里地以外的縣城住宿,然后去省城上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留在了省城。

可心她爸到底是喝酒喝死了。兩個弟弟呢,大的有一天突然走了,走得不知去向,小的莫名其妙地傻了??尚陌逊孔淤u了,把小弟安頓在鄉(xiāng)養(yǎng)老院里以后去了南方,再無音訊。好好一家就這么散了,每次回家路過那個易了主的院子時我都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不看那塊石頭耳邊似乎也能聽到吳嬸子捶衣服時的篤篤聲。我成家以后我媽才唏噓著告訴我,你吳嬸子也是該死,村子里讓她鬧得好多家不得安生,因為她,老爺們里有“二十八連襟兒”一說,缺德呀。

去年秋天我去南京送孩子上大學(xué),游雞鳴寺時突然遇上了吳可心,她讓我叫她無可法師。我熱烈成風里的竹子,她卻冰冷得讓我陡然想起那塊捶衣石。

浮躁的墳

宋老四臨死前就囑咐鄭立秋一件事兒,把他葬在南山頭老道廟跟前兒,堅決不去老塋地。宋老四的爺爺闖關(guān)東來的萬北村,生了倆兒子。宋老四之前的宋家男人,沒一個活到六十歲的,不用說,肯定是墳塋地犯毛病。遠近的風水先生找遍了,什么祖墳中央埋個龜形的石頭、后面栽五棵松樹、前面立一塊“壽”字碑,折騰了十來年他的三個哥還是一個接一個地沒了,宋老四不能不恐慌。

可是,關(guān)于宋家墳地還有另一個說法。宋老四的父親是長子,他們這一支無論從人丁上還是日子上,都遠比另一支興旺發(fā)達,叔叔嗜酒,只一個兒子還缺心眼兒。宋老四的七個弟兄里也是老大家過得最好,倆兒子一個念大學(xué)一個當兵,在城里混得有模有樣,另外幾家的孩子沒一個爬出萬北村的——所以,老宋家墳地肯定發(fā)旺長支。可宋老四要挪墳門兒都沒有,城里的大侄子放話了:“誰敢動祖墳,我要他命!”

就南山頭吧,圖個清靜。五十五歲的宋老四走時雖然落寞,但也滿懷希望——或許自己埋到新塋地,兒子、孫子的命運就改變了。唉,兒子也就那熊樣了,能把日子過囫圇也就得了。寶貝孫子,好好等著,爺爺非冒股青煙給你看!

鄭立秋孩子稀,隔十年才開一次懷,最后只占住了一個兒子。兒子金星是個包蛋,呸,還不是那個當?shù)膹男」艿锰???稍劢鹦敲?,媳婦桃花既漂亮又能干。就在鄭立秋漸漸被眼前的安穩(wěn)麻痹了時,出事兒了,出天大的事兒了!

春天,桃花貪大多包了三坰水田。插秧雇工在萬北是近幾年才有的新鮮事兒,一個外來的打工隊專掙這份錢。兒子、媳婦在地里張羅活兒,鄭立秋在家里忙飯忙孩子,熱火朝天。打工隊里有個“小喇叭”,能說能鬧,特別歡實,歇氣兒時就吹個曲兒,吹得田里的水直冒泡,吹得滿天云彩亂跑。三天下來那支“小喇叭”把桃花的心吹得亂了套,倆人跑了。

沒有桃花的金星立刻變成了一顆木星,平常只會天天守著媳婦笑,這會兒只知道哭。立秋知道數(shù)落他也沒用,只有對著他的背影嘆氣。宋老四呀宋老四,你是在南山頭躲清靜了,你讓我怎么辦?鄭立秋恨得咬牙切齒,仿佛這一切都是宋老四造成的。一輩子好強的她,平時誰家有個大事小情她滿張羅,如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沒臉。咋整?墳塋的事兒鬧的,她和宋姓的那幾個能拿事兒的早不來往了。能跟誰討個主意呢?宋老四活著的時候跟后院老董最要好,捏起酒盅,兩人南朝北國嘮起來沒完。老董不僅是智多星,還會一些小掐算,遇事兒到他那兒問問這些年已經(jīng)成了習(xí)慣。

“大哥你說,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好好的媳婦,說跑就跑了,要是沒有孫子,我也一頭撞死得了?!?/p>

“大妹子你是明白人,可不能說這糊涂話?!?/p>

“你幫我起一卦?!?/p>

又是扔鋼镚,又是翻書,老董忙活了老半天,摘下了老花鏡,從薄嘴皮里吐出了倆字:“挪墳?!?/p>

“挪墳?”鄭立秋一愣。

“是,老四的塋地犯說道?!崩隙芄麛?。

“這才剛燒完三周年哪?!编嵙⑶锵袷钦f給自己聽的。不一會兒就接受了挪墳這件事兒,為了兒子得豁出去?!按蟾纾憬o選個日子吧?!?/p>

“你報一下老四的生辰八字?!崩隙税胩焓种割^又翻了半天皇歷?!耙嗽绮灰诉t,墳挪得快媳婦回來得就快,就這個月十五吧。”鄭立秋遲疑了一下。曬田、施肥、灌水,地里正是較勁兒的時候,還有一坰多旱地沒種上呢。

“行!”鄭立秋咬了牙。當天晚上她去了南山頭,“老四呀,你再為孩子們出把力吧。咱自己的孩子,咱不疼誰疼?過兩天給你挪墳,到時候你配合著點兒,順順當當?shù)鼗乩蠅L地,解決孩子的難題,也省得你在南山頭上孤單著。”

宋老四的墳挪得規(guī)格之高,在萬北是頭一份。那天,主持儀式的老董神態(tài)凝重,張羅事情的鄭立秋精神抖擻,忙前忙后的兒子歡實虔誠。鄭立秋咬了牙,不光所有用物是新的,還給老董做了一身唐裝,深褐色,萬字紋的。老董念念有詞:“撿骨、挪墳如同二次輪回,老四兄弟,今日驚動情不得已,此地風水不淑,于家不利……”在老董的指揮下,一塊大紅布遮光,金星挖了頭三鍬土……老董仿佛就是為這個儀式而生的,指揮得四平八穩(wěn),不泥不亂。挪墳是宗祠大事兒,無論有多少隔閡,老宋家的人都到場了,加上一些姻親屯親,場面壯觀。唉,這意味著吃午飯的人也不少,立秋心頭五味雜陳,淚落如雨。紅色靈頭幡高高飄揚,紅色買路錢漫天飛舞,鄭立秋相信自己是為桃花的歸來鋪了一條紅地毯。

盼穿雙眼,望斷天涯,不見桃花的影子。

日子還得過。這個秋天很慘淡,因為挪墳的紛擾給土地造成的虧欠到秋天都顯現(xiàn)出來,多包了三坰地,反賠了一萬塊。娶兒媳婦時拉的饑荒還沒還上,春天又借了高利貸,加上挪墳的花費,這些債務(wù)讓鄭立秋喘不過氣。三十晚上,鄭立秋站在冷清的院子里想著,要不要再選個塋地?這回得找個正經(jīng)的風水先生了,老董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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