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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見俞樾藏札文獻價值述略

2021-12-29 13:04:02
歷史教學(xué)問題 2021年3期
關(guān)鍵詞:詩箋俞樾中書

張 求 會

德清俞氏是近現(xiàn)代名聞中外的文化世家。經(jīng)學(xué)大師俞樾,光緒戊戌年探花俞陛云,現(xiàn)代著名學(xué)者俞平伯,數(shù)代人以詩文傳家,繼志述事,在中國近現(xiàn)代文化傳承和轉(zhuǎn)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從曾祖到曾孫,俞氏四代人的姻親師友不乏高官顯宦、學(xué)人藝士和名流才子,這一點從俞氏家藏親友往還書札中便可管窺一二。數(shù)年前,由俞陛云、俞平伯父子保存下來的一批俞樾師友手札——“俞樾舊藏友朋書札”——在拍賣會上現(xiàn)身,由于種種原因,未能引起足夠的重視。[1]中國嘉德2015 春季拍賣會“筆墨文章——近現(xiàn)代名人信札寫本專場”,拍品號:1986,拍品名稱:俞樾舊藏友朋書札。預(yù)展時間:2015 年5 月13~18 日,預(yù)展地點:北京國際飯店會議中心、北京國際飯店二層(北京市東城區(qū)建國門內(nèi)大街9 號);拍賣時間:2015 年5 月18 日13:30,拍賣地點:北京國際飯店會議中心三層紫金大廳南廳;拍賣結(jié)果:流拍。資料來源:孔夫子舊書網(wǎng),網(wǎng)址:http://pmgs.kongfz.com/special/473/。幾經(jīng)輾轉(zhuǎn),這批俞樾藏札現(xiàn)由北京一位朋友收藏。承國家圖書館出版社大力支持,這批手札文獻即將以《俞曲園藏詩箋手札》為名正式刊行。筆者有幸和許恪儒先生一道整理了這批藏札,故而先睹為快,現(xiàn)將其文獻價值擇要述略如下,以期促動研究者的進一步關(guān)注。

俞樾(1821—1907),字蔭甫,號曲園,浙江德清人,清末著名經(jīng)學(xué)家、文學(xué)家、教育家和書法家。道光三十年(1850)進士。散館,授翰林院編修。咸豐五年(1855),簡放河南學(xué)政;七年(1857)秋,因試題割裂經(jīng)義遭劾罷歸。此后寄寓蘇州,潛心著述,又主持蘇州紫陽書院、杭州詁經(jīng)精舍、上海詁經(jīng)精舍等處講席30 余年,作育人才無數(shù),聲名遠(yuǎn)播海外。俞氏學(xué)識淵富,平生所著近500 卷,統(tǒng)稱《春在堂全書》,今人增補為《俞樾全集》,[2]今人編《俞樾全集》凡兩種:趙一生主編:《俞樾全集》,浙江古籍出版社,2017 年;汪少華、王華寶主編:《俞樾全集》,鳳凰出版社,2020-2021 年。日益豐贍翔實。

綜觀俞樾一生,筆耕不已,舌耕不輟,既享盛名,又獲高壽,交游廣闊、廣通聲氣也是其為人為學(xué)的一大特色。他與師長、家人、戚好、故舊、友朋、門生或“粉絲”之間的書翰往還,正是這一特色的集中體現(xiàn)。在近代政治史、學(xué)術(shù)史、文學(xué)史、教育史、中外文化交流史的譜系中,俞樾占據(jù)了一個十分重要而又特殊的位置,這一點,同樣可以在來往書信中得到鮮活而頻密的展示。因此,搜集、整理俞樾寫給他人的書信以及他人寫給俞樾的函札,理所當(dāng)然地成為“俞樾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

事實上,人們更多關(guān)注的是俞樾寫給他人的書信。當(dāng)年,由曲園老人認(rèn)可,收入《春在堂全書》的書信僅231 通。[3]汪少華《俞樾書信集·前言》有云:“俞樾生前手訂的《春在堂尺牘》六卷、《賓萌外集》卷二中的書信僅有231 通?!币娪衢兄?、汪少華整理:《俞樾書信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 年,上冊,“前言”,第5 頁。此后,增補從未中斷,成果堪稱豐碩。最近幾年,又以張燕嬰、汪少華所獲成就最為顯著:張燕嬰整理之《俞樾函札輯證》,所收已接近900 通;[4]張燕嬰:《俞樾函札輯證·前言》,見俞樾著、張燕嬰整理:《俞樾函札輯證》,鳳凰出版社,2014 年,上冊,“前言”,第14 頁。擴展之作恢復(fù)《春在堂尺牘》的舊名,增至1148 通;[5]汪少華:《俞樾書信集·前言》,見俞樾著、汪少華整理:《俞樾書信集》,上冊,“前言”,第5 頁。按,張燕嬰、肖景之合作整理之《春在堂尺牘》,收入趙一生主編之《俞樾全集》,浙江古籍出版社,2017 年,第28、29 冊。新版《春在堂尺牘》其后再經(jīng)補益,共輯錄俞樾函札1444 通;[1]張燕嬰整理:《春在堂尺牘》(全三冊),見汪少華、王華寶主編:《俞樾全集》,鳳凰出版社,2020 年。按,《古工委冬季書單》所引鳳凰出版社推薦語有云:“本書為《俞樾全集》之一種。全書以人名為次序,共輯錄俞樾函札1444 通,是為當(dāng)今能見到的現(xiàn)存俞樾函札之總集?!币娚虾9偶霭嫔纭肮偶聲鴪蠊傥ⅰ?,2020 年12 月18 日。而汪少華整理之《俞樾書信集》,更是高達1498 通的驚人數(shù)量(內(nèi)含《賓萌外集》12 通)。

相比之下,學(xué)界對他人寫給俞樾函札的整理、研究,仍然處于起步階段:遲至2011 年,始由上海圖書館(以下簡稱“上圖”)將館藏“舊雨新知致俞樾之書簡”與“俞樾致親友知交之尺牘”合集影印出版,名曰《俞曲園手札·曲園所留信札》(全兩冊),[2]上海圖書館編:《俞曲園手札·曲園所留信札》,上??茖W(xué)技術(shù)文獻出版社,2011 年,上冊,“凡例”,第1 頁。其下冊《曲園所留信札》乃收存孫衣言、黃體芳等99 人寫給俞樾的103 通函札。從數(shù)量上看,“曲園所留信札”與已刊“曲園手札”相差甚遠(yuǎn),尚不及其十分之一。

顯而易見,北京這位朋友收藏的曲園藏札,與上圖《曲園所留信札》一樣,同屬他人寫給俞樾而由俞氏家族留存下來的函札文獻,較之曲園致他人書札,珍稀程度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這批文獻不僅有書信,還包括大量詩箋、詞箋,而且整理、保存的過程也有值得探討之處。

北京朋友購藏的這一批俞樾藏札,內(nèi)含《先友詩箋》四冊、《先友詞箋》一冊、《袖中書》五冊,收錄了俞樾友朋、故舊、門生等86 人寫給他的詩箋、詞箋、手札,合計各體詩329 首、詞43 闋、書札68 通。據(jù)云原裝為十一帙,今存十帙。通覽之下,斟酌再三,整理者代為擬制了今名——《俞曲園藏詩箋手札》。

上圖所藏《曲園所留信札》,“系前人所編定,原裝為八帙”,影印出版時“依原裝池次序編排”。[3]《俞曲園手札·曲園所留信札》,上冊,“凡例”,第1 頁。然此“前人”為誰?信息不全,尚難遽斷。與之不同,《俞曲園藏詩箋手札》的編定者卻可以斷為俞樾及其后人。

如果僅從“先友”二字推測,四冊《先友詩箋》、一冊《先友詞箋》的題簽者理應(yīng)是俞樾本人。然而,俞樾卒年為清光緒三十三年丁未(1907),《先友詩箋》第一至第四冊,每冊皆有逝年遲于俞樾之“先友”,如第一冊之王先謙(卒于1918 年),第二冊之陶濬宣(卒于1912 年),第三冊之吳慶坻(卒于1924 年),第四冊之章梫(卒于1949 年),而第五冊《先友詞箋》之鄭文焯,卒年(1918)亦后于俞樾。此十余人,謂之“先友”,明顯有悖常情常理。因此,《先友詩箋》《先友詞箋》的題簽者或許另有其人?[4]此承馬忠文先生2021 年1 月29 日提示。經(jīng)與《袖中書》五冊相比照,其間的疑惑大致可以消除。

俞樾生前,有感于朋舊見寄之書“或情意殷拳,或議論剴切,即單詞片語,亦往往有言外之意,尋味無窮”,“若任其散佚,供鼠蠹之一飽,非所以酬嘉藻、重芳訊也”,“于是手錄如干首,以所得先后編次,或一人而數(shù)書,則并錄之。寫定后,厘為二卷。取古詩‘置書懷袖中,三歲字不減’之義,題曰《袖中書》?!盵5]俞樾:《袖中書序》,見俞樾著:《春在堂全書》,鳳凰出版社,2010 年,第7 冊,第545 頁。這便是《袖中書》的由來。在《春在堂全書錄要》中,俞樾又對這兩卷《袖中書》介紹道:“然書實不止此,尚擬續(xù)編,而未果也?!盵6]俞樾:《春在堂全書錄要》“《袖中書》二卷”條,見俞樾著:《春在堂全書》,第7 冊,第689 頁。這兩條自述,言詞雖然簡短,內(nèi)涵卻很豐富:其一,“袖中書”之名,由俞樾本人取自漢詩《孟冬寒氣至》,以志珍視朋舊之意;其二,收存于《春在堂全書》中的《袖中書》,是俞樾從所得師友書札中選擇性抄錄而成;其三,《袖中書》各札之編排,以收信先后為序;其四,《袖中書》所錄,只是俞樾師友書札的一小部分,未及抄存者仍有不少。

經(jīng)過比對,新見俞樾藏札中的五冊《袖中書》,其所收俞樾師友書札既不同于《春在堂全書·袖中書》,也未見于上圖已刊《曲園所留信札》。這五冊《袖中書》,封面長條題簽空白,旁側(cè)貼簽分別寫有“袖中書 后學(xué)”“袖中書 年世侄”“袖中書 門生”諸字。證以《先友詩箋第四冊》俞平伯題識所云“今讀此箋未有款識,只見于冊上吾父所書目錄”,可知此五冊《袖中書》實由乃翁俞陛云代為題簽,各冊詩箋、詞箋封面之名錄(即俞平伯所稱“目錄”)也應(yīng)同出俞陛云之手。

俞陛云生于清同治七年(1868),逝于公元1950年,其卒年較章梫——《俞曲園藏詩箋手札》86 位作者中最后一位辭世者——尚遲一年。值得一說的是,包括章梫在內(nèi)的許多寫信人同時也是俞陛云的交好,詩箋中反復(fù)出現(xiàn)的“文孫階青太史”指的正是俞陛云。藏札內(nèi)收存的章梫第四通詩箋《重題一首》,寫于民國二十年辛末(1931),懷念的對象是辭世多年的曲園先生,題贈的對象卻是一同寓居北京的俞陛云。因此,俞陛云代替祖父題簽時,將數(shù)十位詩箋、詞箋的作者統(tǒng)稱為“先友”,在情理上也還是說得通的。推而言之,“先友詩箋”之題簽,與其封面之“目錄”一樣,都有可能是俞陛云為祖父代題的。正因為是代題,這才可以解釋為什么《先友詩箋第一冊》封面的名錄會出現(xiàn)張冠李戴的情形——蔣超伯的一首詩,被誤標(biāo)在舒興阿名下(詳后)。

俞陛云代為題簽、代書目錄之年份暫難斷定,俞平伯題識時間明確標(biāo)為1982 年,此物由俞氏數(shù)代人傳承有緒則無疑義。簡言之,俞樾在世時似應(yīng)對這批藏札簡略編排,其孫俞陛云、曾孫俞平伯先后予以厘訂,各自留下了墨跡。僅從這批函札文獻的傳承中,即可感知俞氏文脈綿延不絕的氣息。

《詩箋》《詞箋》中保留下來的370 余首詩詞,為各家詩詞集的??碧峁┝俗钤?、最可信的底本,其中的集外之作又可增補各家詩詞集的空白。當(dāng)然,此項工作有待于專門之家傾注大量精力來做系統(tǒng)性梳理,筆者在此只能試舉一例:

詩箋作者之一的嚴(yán)辰(1822—1893),字緇生(又作芝僧),號達叟,浙江桐鄉(xiāng)人。咸豐九年(1859)進士,授翰林院庶吉士。同治元年(1862)散館考試,任刑部主事。著有《墨花吟館詩鈔》《墨花吟館病幾續(xù)鈔》《墨花吟館文鈔》《達叟文稿》《桐溪達叟自訂年譜》等。嚴(yán)辰與俞樾往還之信札,已刊者僅有俞樾致嚴(yán)辰一通,錄存于《春在堂尺牘》卷六,題為《與嚴(yán)芝僧庶?!?,內(nèi)容系指摘嚴(yán)辰所修《桐鄉(xiāng)縣志》在體例上的瑕疵。[1]俞樾:《致嚴(yán)辰》,詳俞樾著、汪少華整理:《俞樾書信集》,下冊,第752—753 頁。至于嚴(yán)辰寫給俞樾的信函,迄未聞見?!队崆鷪@藏詩箋手札》所收嚴(yán)作七古一首,不僅可以借而推見兩人之交往,而且還能為已刊嚴(yán)氏詩集提供參校的底本。

《俞曲園藏詩箋手札》所收嚴(yán)詩如下:

串月弟子詞,奉呈曲園年老前輩大人,

聊供噴飯,不足言詩

曲園先生天下師,師其經(jīng)學(xué)兼文詞。曲園先生亦我?guī)?,師其串月一事奇。中秋串月石湖畔,萬人空巷夸吳兒。越人但識三潭印,那能一串如牟尼。先生高坐曲園內(nèi),獨出新法思匪夷。鏡無大小可納月,正串側(cè)串無不宜。何必石湖遠(yuǎn)跋涉,凡月到處皆可為。示我一篇《串月歌》,不覺欣羨情為移。先生所學(xué)學(xué)不到,此事卻可顰效施。愿聞其詳幸指示,每逢月望輒效之。果然明月不私照,鏡中得月無賢愚。一個嫦娥化無數(shù),豈月薄相相娛嬉。仰視天心仍一月,東坡化百復(fù)在茲。贏得兒童競狂叫,破鏡掬取惟恐遲。串月我堪稱弟子,問以他學(xué)無所知。經(jīng)學(xué)尤為門外漢,聊因問月一道難。《春秋》二百四十年,不紀(jì)月食義何在。離坎分宮非日月,似與雷風(fēng)不相貫。一月壬辰旁死霸,誰定武成從后案。如月之恒平讀去,詩有古音例何亂。大明生東月生西,曲臺議禮何嘗變。何為今月卻生東,古月豈當(dāng)里差算。先生笑謂串月耳,何必五經(jīng)肉貫串。庚子拜經(jīng)非我事,只合低頭向月拜。文詞說月卻多名,請與先生約略評。烘云托月畫家訣,吟風(fēng)弄月詩家情。踏月只須安步去,載月不過泛水行。翦月未免涉荒誕,占月亦難通精誠。誰能跳月學(xué)苗獠,安得游月偕仙靈。呂錡射月固夢寐,吳剛修月亦杳冥。文士詞人古不少,隨月待月皆平平。太白捉月最奇事,捉之不獲空騎鯨。先生創(chuàng)此串月法,捉一得十驕長庚。大神通作小游戲,想因年老將成精。愿月長圓人長在,先生弟子同長生。串月既容驥尾附,談文可許龍門登。若把此詞傳唱出,定知私淑遍寰瀛。

光緒辛卯長至月望后二日,館侍生嚴(yán)辰力疾作于吳下寓廬之墨花吟館,時年七十

嚴(yán)辰詩集《墨花吟館病幾續(xù)鈔》刊本作:

串月弟子詞,賦呈俞曲園前輩樾

曲園先生天下師,師其經(jīng)學(xué)兼文詞。曲園先生亦我?guī)?,師其串月一事奇。中秋串月石湖畔,萬人空巷夸吳兒。越人但識三潭印,那能一串如牟尼。先生高坐曲園內(nèi),獨出新意思匪夷。鏡無大小可納月,正串側(cè)串無不宜。何必石湖遠(yuǎn)跋涉,凡月到處皆可為。示我一篇《串月歌》,不覺欣羨情為移。先生所學(xué)學(xué)不到,此事卻可顰效施。愿聞其詳幸指示,每逢月望輒效之。果然明月不私照,鏡中得月無賢愚。一個嫦娥化無數(shù),豈月薄相相娛嬉。仰視天心仍一月,東坡化百復(fù)在茲。贏得兒童競狂叫,破鏡掬取惟恐遲。想比春在堂前月,沆瀣一氣無參差。串月我堪稱弟子,問以他學(xué)無所知。經(jīng)學(xué)尤為門外漢,聊因問月一送難?!洞呵铩范偎氖?,不紀(jì)月食義何在。離坎分宮非日月,似與風(fēng)雷不相貫。一月壬辰旁死霸,誰定武成從后案。如月之恒平讀去,詩有古音例何亂。大明生東月生西,曲臺議禮何嘗變。何為今月卻生東,古月豈當(dāng)里差算。先生笑謂串月耳,何必五經(jīng)肉貫串。庚子拜經(jīng)非我事,只合低頭向月拜。文詞說月卻多名,請與先生約略評。烘云托月畫家訣,吟風(fēng)弄月詩家情。踏月只須安步去,載月不過泛水行。呂錡射月固夢寐,吳剛修月亦杳冥。文士詞人古不少,玩月待月皆平平。謫仙捉月最奇事,捉之不獲空騎鯨。先生創(chuàng)此串月法,捉一得十驕長庚。大神通作小游戲,想因年老將成精。愿月長圓人長在,先生弟子同長生。串月既容驥尾附,談文可許龍門登。若把此詞傳唱出,定知私淑遍寰瀛。[1]嚴(yán)辰:《墨花吟館病幾續(xù)鈔》,詩卷三,頁二十一至二十二。此據(jù)《清代詩文集匯編》編纂委員會編:《清代詩文集匯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年,第689 冊,第439 頁。

詩箋與刊本相較,“太白”換成了“謫仙”,“雷風(fēng)”改為了“風(fēng)雷”;前者較后者多出四句:“翦月未免涉荒誕,占月亦難通精誠,誰能跳月學(xué)苗獠,安得游月偕仙靈”,而少了兩句:“想比春在堂前月,沆瀣一氣無參差”;“光緒辛卯”云云,則為刊本刪汰,寫作這首長詩的相關(guān)信息因而丟失,甚為可惜。

五冊《袖中書》,收存38 人共計68 通手札,前此雖未刊布,但不少信札在內(nèi)容上頗能與已刊俞樾函札相互印證或補充,既有珠聯(lián)璧合者,亦有遙相呼應(yīng)者。篇幅所限,聊舉數(shù)例:

馮一梅在寫呈曲園老師的一封信里,探討俞著《七十二候考》所涉候應(yīng)之名稱異同;俞樾復(fù)馮一梅函開篇即云:“《七十二候考》承指示詳明,感甚?!盵2]俞樾:《致馮一梅》其一,見俞樾著、汪少華整理:《俞樾書信集》,上冊,第92 頁。一來一往,若合符節(jié)。

李濱為繼母守制期間,函請曲園先生釋答疑惑:“濱奉先繼妣練主入廟,雖無遷祧之事,而有合享于先考元配先妣之禮。夫合享之禮,固待終喪行事。惟將來改立練主后,應(yīng)奉于內(nèi)寢?應(yīng)藏于影堂?未敢臆決?!庇衢写鹪唬骸按耸隆抖Y》無明文,……可知自漢至唐其奉練主入廟,皆在三年喪畢之后,三年內(nèi)既未入廟,自然仍奉之于寢,于事為便,于情為安。”[3]俞樾:《致李濱》其一,見俞樾著、汪少華整理:《俞樾書信集》,上冊,第244 頁。一問一答,高下立見。

弟子陶然求問“‘方響’之制”;博學(xué)如曲園,亦不敢信口開河,求之載籍,查證無疑后,始函復(fù)之;陶然欣而再上一書,心悅誠服之余,又有所發(fā)揮。陶然第一書,迄未聞見;曲園復(fù)函,早經(jīng)刊刻;[4]俞樾:《致陶然》,詳俞樾著、汪少華整理:《俞樾書信集》,上冊,第487-488 頁。陶然第二書,埋沒雖久,幸而終見天日。

樁樁件件,對俞樾研究者而言,不啻“天賜良緣”,然細(xì)繹情理,卻也在意料之中。

新見曲園藏札內(nèi)容的稀缺性、重要性,仍有必要進而言之。

在《俞曲園藏詩箋手札》中先后“出場”的86 位作者,既有祁寯藻、曾國藩、譚鐘麟、瞿鴻禨、潘祖蔭、陸潤庠、恩錫、俞廉三、陳夔龍、曾紀(jì)澤等朝廷重臣,也有余聯(lián)沅、江標(biāo)、袁昶、徐琪、吳慶坻、汪鳴鑾、費念慈等地方官員及門生故吏,還有孫衣言、孫詒讓、王先謙、譚獻、鄭文焯、章梫、陶濬宣等學(xué)界名宿。這些中國近代政治史、學(xué)術(shù)史、文化史上的“??汀保驗榕c俞樾的各種各樣的關(guān)聯(lián),“相聚”在這本特殊的合集里,留下珍貴史料的同時,又呈現(xiàn)出各自的另一種面相。

比如,曾紀(jì)澤以工楷寫呈俞樾的《演司空表圣〈詩品〉二十四首》,足以證明:素以折沖樽俎見稱于世的外交家,同時也是一位不乏詩情才思的文學(xué)家。

又比如,近代著名改良派思想家陳虬,與陳黻宸、宋恕合稱“東甌三杰”,是中國最早的新式中醫(yī)學(xué)校利濟醫(yī)學(xué)堂的創(chuàng)辦人,一生以維新變法思想和中醫(yī)實踐兩方面的光輝成就載入史冊。[5]《陳虬先生傳略》,見宮溫虹編著:《溫州中醫(yī)藥文化志》,中國中醫(yī)藥出版社,2016 年,第128 頁。吊詭的是,在經(jīng)學(xué)大師孫詒讓的筆下,兩位同鄉(xiāng)陳虬、陳黻宸卻是另一副面孔:

敝郡有舉人陳虬者,譎觚诪幻,向系著名訟師,十年以來,以習(xí)西學(xué)為職志,藉此干謁當(dāng)?shù)馈6跉W美學(xué)藝,實懵無所窺也。立利濟醫(yī)院于郡城,名為教醫(yī),實則教訟,鄧析襦袴,習(xí)以為常。其黨有舉人陳黻宸者,書吏之子,尤惏鷙。前瑞安歲歉,宸糾眾鬧署,以術(shù)幸免法網(wǎng)。本年又為其妹夫黃姓求應(yīng)小試。黃之祖為縣胥,邑人稔知之,廩保公訴,溫守王阻之。臨考,宸輒率醫(yī)院中徒伙,于王守案前攢毆廩生彭姓,幾死。場內(nèi)外大嘩,乃散去。刻闔邑廩生公訴其事于學(xué)使,而陳虬為宸畫策,轉(zhuǎn)以詐索控各廩,邑中公論大為不平。

孫詒讓所攻訐者是否屬實,暫且不論;孫、陳沖突因公而起,抑或因私而成,倒是值得深究一番;此類私信面世的更大意義,或許在于真實地展現(xiàn)出歷史人物的多面性、歷史事件的復(fù)雜性。[1]晚清溫州維新人物之間存在的對立情況,學(xué)界近十余年來已有所涉及,孫詒讓致俞樾此函所言溫州戊戌府試打人案恰恰是這一對立情況的集中展現(xiàn),邱林《二十年宿怨:孫詒讓與陳虬——從溫州戊戌府試打人案談起》(《歷史教學(xué)問題》2017 年第2期)即為研究該案的專文。邱文摘要有云:“1898 年7 月溫州府試開考之際,因妹夫黃澤中應(yīng)試一事陳黻宸在考棚外毆打廩生彭某,事件后來擴大為持續(xù)半年多的訴訟案,黃體芳、孫詒讓、陳虬等也受到牽連。為此孫詒讓對非直接當(dāng)事人陳虬大加斥責(zé),不過這與其說是針對打人案,不如說是孫、陳之間近二十年宿怨的總爆發(fā)。同在瑞安小城的孫詒讓與陳虬,在近二十年的時間里幾乎都保持著不相往來的敵對狀態(tài)。孫詒讓對陳虬頗有偏見,陳虬也因狂傲不羈的個性飽受挫折,悲憤一生。”此承汪少華先生2021 年2 月15 日提示。

86 位作者中,有50 余位寫信人在《曲園所留信札》里從未“露面”,如宋翔鳳、張洵、蔣超伯、彭申甫、楊彝珍、蔣一桂、方鼎銳、杜聯(lián)、金安清、潘祖同、郭傳璞、王舟瑤、蔡世佐、戴兆春、朱福銑、李桓、嚴(yán)辰、謝掄元等,換言之,他們寫呈曲園老人的詩箋、詞箋、手札,每一件都是獨一無二的。[2]同時出現(xiàn)在《俞曲園藏詩箋手札》與《曲園所留信札》的各界人士,雖有孫衣言、許應(yīng)鑅、俞廉三、陳夔龍、祁寯藻、曾國藩、曾紀(jì)澤、潘霨、王凱泰、袁昶、陸潤庠、瞿鴻禨、譚鐘麟、譚獻、丁丙、陳璚、馮松生、吳慶坻、恩錫、王先謙、孫詒讓、汪鳴鑾、潘祖蔭、鄭文焯、江標(biāo)、費念慈、沈樹鏞、秦緗業(yè)、陶濬宣、易順鼎等三十人之眾,但所收各札皆為原跡,無一相同,內(nèi)容稍有關(guān)聯(lián)者,僅許應(yīng)鑅、吳慶坻、王先謙、孫詒讓等數(shù)人而已。曲園師友書札之浩繁,由此亦可窺見,輯錄、增補工作依然任重而道遠(yuǎn)。日人長岡護美的數(shù)葉詩箋,此前同樣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吉光片羽,彌足珍貴。

而最令人意外之處,莫過于《袖中書第九冊》竟然留存了章炳麟(號太炎)的一篇佚文《三大儒贊》——“三大儒”者,德清俞樾、錢塘高學(xué)治、定海黃以周也。眾所周知,章太炎師從俞曲園數(shù)年間,亦曾問學(xué)于高學(xué)治、黃以周。[3]參閱陳旭麓:《章太炎傳略》,見陳旭麓:《近代史思辨錄》,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 年,第249 頁。三位師長辭世后,章太炎先后為他們撰寫了傳記,收入《太炎文錄初編》。[4]章炳麟:《高先生傳》,見《章太炎全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 年,第八冊,第215-216 頁;《俞先生傳》,同前,第217-218頁;《黃先生傳》,同前,第220-222 頁。不過,將這三位師長并稱為“三大儒”,以合傳的方式予以評議和紀(jì)念,《三大儒贊》是目前所見第一篇。章文緣何而作?寫于何時何地?手跡由何而來?此文的存在,能否間接證明“當(dāng)初他寫《謝本師》一文是出于不愿意連累老師的善良用心”?[5]孫榮華《章太炎書贈俞平伯》有云:“俞平伯生前曾告訴過家人:‘章太炎實際并未與俞樾斷絕師生關(guān)系,當(dāng)初他寫《謝本師》一文是出于不愿意連累老師的善良用心?!磥碛崞讲脑捠怯械览淼?。”見孫榮華:《文博探求:孫榮華文集》,浙江工商大學(xué)出版社,2017 年,第217—218 頁。所有這些謎團,仍有待一一解開。現(xiàn)將章氏佚文公布于下:

三大儒贊 (《史》《漢》贊體,范《書》之論,陳《志》之評,其實一也,與韻語頌贊不同。)

有動而不行者矣,未有不動而行者也?;鹬疅币?,人炊而華之,其大者風(fēng)。泠風(fēng)動之,則小熛;飄風(fēng)動之,則大熛。日之火不動,人動以燧,鐵動于慈石,翕而相附。魚龍之動而云起,如鬊者,如馬者,如石者,如魚鱗者。如林木之叢菀者,其本竭而止。人有情,情非動則不嬹。禮義動君子,名實動中人。其趨名實,騞然而無閼。曰知者利仁。茹魚者動,蠅者也。得其所動,腐朽噥喉,而蠅扇其翼。抽簪之無粦火也,雉媒之無雕也,投糝之無鯨與鼉也。不得其所動也,御物者或動而反之。軼駒動于勒,蟻動于磨石,水動于汏,羽箭之逆風(fēng),動于江豚,膏其諸有鬼神,而不得已歟?其得所動者歟?情之動也,其有甚,愛惡相攻,其機械日長。禮義不能動,而名實動之,名實又窮,有動之者也。漢之士動于經(jīng)術(shù),其傭者為利祿,然伏生、賈、董,箕子、伊尹之流也。東漢漸學(xué)久,其行愈篤,上不負(fù)皇天,下不負(fù)夷齊,雖碎首不悔,不以利動者也。鄭康成兼之,然操行也不激。其說經(jīng)簡,其蓄德則奧博,故風(fēng)澤動,黃巾其死也。動先圣學(xué)乃如賈、董,躬行尚之,視賈侍中、許慎則遠(yuǎn)矣。昔周以六德動其民,其陵遲也,逃亡于堅白,而墨翟以兼愛之言動人。洎兩漢,始反巍,又有稽、阮動人也,以莊老幻語之,士愿從而尸之,其流也未央。晉之東,浮圖又大盛,搢紳人人以為宗師。夷俗之動華夏,遂以孳蔓,皇侃、雷次宗骫經(jīng)術(shù)而趨之。悲夫,唐初有賈、孔,其后秏矣。其士動于詞章,風(fēng)節(jié)壞。反之者,宋有韓、富、司馬以為相,其下有程、朱、呂伯恭,學(xué)術(shù)或少駁,其行誼動中國,使士知方,汽汽乎康成矣。明學(xué)雖不逮,以苦節(jié)相 ,其動如飆起,有足尚者。且夫經(jīng)術(shù)者,禮義之名實也。背死忘生而就淫佚者,必先去其典常,故博人不以文約人,不以禮士行,必畔。清之士動于漢學(xué)二百年,惠、戴、段、王卓躒,比賈、許于賈、董,康成則未也。亦會世清晏,故飭行無所事。今大儒曰俞公。高先生曰:定海有黃元同,其經(jīng)術(shù)皆谹遠(yuǎn),足以動人。黃氏以《三禮》唱,高先生不言而信矣。俞公窮訓(xùn)詁經(jīng)義,明疾夷俗如仇讎,時戲究梵書。其說經(jīng),擯不取一字。蔥領(lǐng)以東皆宗之。烏虖,今中國以景教動矣。小人醉其道,士大夫習(xí)其伎。蓺蓺竘以制夷,則可矣。又不竘而假以求餔食天下,不恥駔儈行,簸蕩以成之俗也。其名實已不惜,于禮義也何庸?而三大儒以經(jīng)術(shù)動而反之,俞公又著論窮景教,以為佛氏之外道,竊午貫之術(shù)以為神,鳧藻諸此,而闌楯諸彼。嗟乎,使無三儒者,則士人鞔郁其才力,于經(jīng)術(shù)無所入,下而為科舉,又不足盡其材,其鋌而從彼決也。今不知其終事禮義也,否矣。而夃亦保居而無走,其猶有望也,抑所動故得其物矣。而用世之士以經(jīng)術(shù)比諛聞,曰是徒為名實,何益于禮義也?則利仁之訓(xùn)其繆夫?錢唐章炳麟書。

此外,《俞曲園藏詩箋手札》留存了著名文人徐琪的六通手札,后四通的史料價值尤其不容小覷。徐琪為曲園得意弟子,光緒六年(1880)翰林,頗著文譽,曾在南書房行走,故生前有手書日記曰《南齋日記》,凡若干冊,“卒后自其家流出,散佚不完”,著名掌故家徐一士“僅獲見其第十五(光緒二十五年己亥元旦至二月初九日)、第十九(己亥五月三十日至九月十七日)二冊”,因“有關(guān)掌故,可資循覽”,故將其移入《近代筆記過眼錄》。[1]徐一士:《近代筆記過眼錄》(《民國筆記小說大觀》第二輯),山西古籍出版社,1996 年,第152 頁。令人欣慰的是,新見徐琪手札之第三通,自題為《謝恩召對恭紀(jì)》,內(nèi)容系光緒十七年八月十四日首次問對情形,第四通系同年九月初四日第二次問對之語,稍可彌補徐一士當(dāng)年不克窺其全貌的遺憾。而第五通、第六通皆作于光緒慶親王,王就上前觀畢。慈圣命攜出,與諸臣共觀。慶王奏曰:“是?!辈⒆嘣疲骸霸俳卉姍C述旨?!贝仁ヮh之。上御案前有絨鞳冠一、四團龍褂一。上取絨鞳冠授大阿哥,大阿哥跪接。慈圣曰:“當(dāng)先為我碰頭?!贝蟀⒏缢烀夤谙虼仁デ芭鲱^。戴冠起,再免冠,向上前碰頭。畢,起立于慈圣旁。慈圣命諸臣退出,于是,一一始退。甫至瀛秀門,軍機傳述,且緩散,須看諭旨。稍停,至軍機處,陳硃筆諭旨于案上,一一敬觀。字徑三分,二十六年(1900),對影響重大的己亥(1899)建儲和庚子(1900)義和團事件期間京城的混亂狀況都有詳細(xì)稟告,分別留下了當(dāng)事者親歷親見親聞的難得史料。

第五通摘錄如下:

上年臘月十四日,敕立大阿哥為穆廟皇嗣。琪等及近支王公、大學(xué)士、軍機大臣、六部尚書俱蒙召見,侍郎以下不與焉。是日,慈圣與上并坐儀鸞殿東暖閣,大阿哥立慈圣旁,琪等均賜墊子。(向來一品始賜墊,是日琪等蒙賜,蓋出異數(shù)。)慈圣略述圣意,即語皇上,可將前日頤年殿所書諭旨取觀。上因取折匣一個,內(nèi)有硃諭,示端楷,硃書,以奏折紙書之,皆上圣藻也。閱畢,始各退出。

第六通選登于下:

此次之變,先是拳民進城,無人過問。于是,擇教民而焚之、殺之,遂燒無數(shù)教堂。最傷元氣者,是燒大柵欄一藥水店,延及爐房、珠寶市,遂上城樓,而至東江米巷。此上月二十日事也。爐房閉,而銀市不通,米價大貴,典質(zhì)庫中百物不當(dāng),黃金皆無人要。始而京官十室九空,繼而鋪伙、居民亦紛紛散矣。幸菜市、油鹽等店一切如常。銀票不用,現(xiàn)銀尚可。

慈圣于上月廿六日已還宮,人心尚定。惟董軍屢以炮轟東江米巷及西什庫(西華門西北),終日炮聲不絕。琪處幸偏西,地尚平靜。府尹署在東北,亦好。若東南之頭、二、三條胡同,并非炮轟,乃是官兵亂搶。

……

出京諸人,有被阻者,有被傷者,有被搶者,不一而足。劉伯崇殿撰福姚,戴洋式靉靆,含呂宋煙而出,遇團至,曰:“此妖民也?!眻?zhí)之。其仆曰:“此皇上家狀元也,不可?!眻F乃焚香,香不動。劈其箱,無禁物,曰:“我輩百姓尚為朝廷保護,爾官也,何去為?可仍回京矣?!蹦丝v之回。黃慎之殿撰送其眷,遇團,亦阻之,云有邪氣。焚香,香不動,而微黑。再三求之,送至莊王府,住三日,聞昨交刑部矣,不得其詳。大約伊創(chuàng)昭信股票,銜之者眾。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利真不可輕言哉!其余湖南杜格生傳臚,眷屬被傷,折回;梁燕生(名士詒,粵人)編修,眷屬被劫,更指不勝屈。包纘甫尊人避至津,不通,至河西務(wù)、楊村,皆不可,乃至保定。昨有書來,亦深以不動為然也。

從內(nèi)容編排上看,曲園老人是將友朋唱和的詩詞與書札分開裝幀的,這一點也有必要稍作分析。

詩箋、詞箋原本也可能與書信一并寄來,曲園老人將其單獨匯集裝幀,恰恰說明詩箋與書札是有明顯區(qū)別的。古人將精致華美、尺幅較小的紙稱為“箋”,因為顏色絢麗,也稱“彩箋”。用以寫信,便稱“信箋”;借以題詠詩詞,即為“詩箋”(“詞箋”)。傳統(tǒng)文人往還,常有詩文唱和,魚雁傳書,詩翰也隨之而來。不過,詩箋較之信函,天生更具藝術(shù)審美之趣味。在精美的箋紙上用心抄錄自己構(gòu)思巧妙的詩作,往往還要鈐蓋反映作者情趣、心境的閑章。這樣的作品,遠(yuǎn)比噓寒問暖、互通消息的日常書信要雅致得多。

比如,廣東番禺人許應(yīng)鑅,在江西、河南、江蘇、浙江等地輾轉(zhuǎn)任職,游宦之余嗜好收藏晉磚。明乎此,才能理解為什么在他的詩箋上會鈐蓋“丁卯詩人”“晉磚吟館”“管領(lǐng)湖山”“大江南北東西第九度游客”等四枚閑章。

又比如,湖南湘陰人李桓所作三通詩箋,則鈐有“黼堂詞翰”“黼堂五十后所作”“西湖寓公”“奮勉可嘉”“遍游兩浙”等印。

而江蘇江都人蔣超伯在詩箋所鈐閑章,則為訂正俞陛云之誤判提供了一條有力佐證?!断扔言姽{第一冊》封面貼簽有該冊詩人名錄:“宋太守翔鳳于庭、祁文端寯藻春圃、張文節(jié)洵肖庵、曾文正國藩滌生、舒閣學(xué)興阿叔起、孫太仆衣言琴西、王文勤凱泰補帆、恩方伯錫竹樵、陳制府璚鹿笙、彭孝廉申甫麗松、潘明經(jīng)承翰少梅、蔣太守一桂犀林、譚文勤鐘麟文卿、王祭酒先謙益吾?!备骷以姽{,即依此編次。其中“舒興阿”一詩,題為《天祺節(jié)扈游同樂,獲窺福?,幣_之勝,歸得大集,率成一詩奉柬》,起句作“昨游昆閬循丹梯,海天一碧揩瑠瓈”。此詩箋未署名,篇末僅鈐二篆?。阂辉弧笆迤稹?,一曰“參佐橋頭是我家”。恰巧俞樾《春在堂隨筆》卷四錄存了此詩:“舊篋中,尚有蔣叔起超伯七古一章,其題云:‘天祺節(jié),扈游同樂,獲窺福?,幣_之勝。歸而得讀大集,率成一詩,奉柬?!w是時,叔起猶官比部,值樞廷也。詩曰:‘昨游昆閬循丹梯,海天一碧揩瑠瓈。……’”[1]俞樾:《春在堂隨筆》,見趙一生主編:《俞樾全集》第十九冊,第71—72 頁。據(jù)而可知,作者實為蔣超伯(字叔起)。蔣超伯(1817-1871),初字夢仙,改字叔起,號通齋,又號南漘翁,江蘇江都(今揚州)人。道光二十五年(1845)進士,授刑部主事,補授江西道監(jiān)察御史。后任廣西南寧知府,廣東高州、潮州知府,攝廣州知府,署廣東按察使。蔣氏籍隸江都(揚州),參佐橋為揚州“二十四橋”之一,故有此閑章“參佐橋頭是我家”。《先友詩箋第一冊》封面所書“舒閣學(xué)興阿叔起”,則指道、咸朝大臣舒興阿。舒興阿,生年未詳(一作1796,一作1799),字旺山叔起,號云溪,[2]黃澤德編:《林則徐信稿》,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 年,第33 頁。按,《林則徐信稿》在《致舒興阿》一函之注釋中略云:“舒興阿,字旺山叔起,號云溪,滿洲正藍旗人?!薄巴绞迤稹弊骱谓??“叔起”是否為其略稱?仍有待高明賜示。赫舍里氏,滿洲正藍旗人。道光十二年(1832)進士;二十二年(1842),擢內(nèi)閣學(xué)士,兼禮部侍郎及鑲黃旗蒙古副都統(tǒng)。后任伊犁參贊大臣、和闐辦事大臣、阿克蘇辦事大臣、戶部左侍郎、陜甘總督等職。咸豐八年(1858)卒。因蔣超伯、舒興阿之表字皆為“叔起”,故俞陛云有此之誤。此詩之所以“蔣冠舒戴”,固然因二人表字相同而引發(fā)誤判,但也間接證明了名錄貼簽的書寫者不是俞樾本人,而是其孫俞陛云。

不難發(fā)現(xiàn),這些印章,不僅可以展現(xiàn)篆刻藝術(shù),還表達出詩箋作者的情趣和思想,而且包含了不少作者的生平信息,其價值也超出了一般的詩文創(chuàng)作。這或許是曲園老人將師友詩箋、詞箋單獨保存的原因。

總之,此次曲園師友詩箋手札的整理、出版,為以往更多關(guān)注“俞曲園手札”的學(xué)術(shù)界,提供了拓展或推進研究的巨大空間。而只有通過往還書信的綜合研究,才能共同繪制出以俞樾為樞紐的晚清政治史、學(xué)術(shù)史、文學(xué)史、教育史、中外文化交流史的“全景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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