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伯約
(圣路易斯華盛頓大學 法學院,美國 密蘇里州圣路易斯市 63112)
口供即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陳述,是我國法定證據之一。我國針對口供證據的特點,對其使用加以嚴格規(guī)定。然而在實務工作中,這些規(guī)定往往遭遇難以落實的尷尬。為此,遼寧省撫順市順城區(qū)人民檢察院推出“零口供”規(guī)則,以完全排除口供證明力的極端方式減少由于口供證據不當使用帶來的對嫌疑人、被告人權利的侵犯。這一規(guī)則引發(fā)了巨大爭議,而其背后折射出的是我國對口供證據運用的現實困境。
2000年8月,遼寧省撫順市順城區(qū)人民檢察院推出了主訴檢察官辦案“零口供”規(guī)則,這一規(guī)則的主要突破集中在兩個方面:其一是檢察院給予自偵案件中的嫌疑人以沉默權,即如該規(guī)則第五條第三款規(guī)定:“訊問犯罪嫌疑人應允許其作無罪、罪輕的辯護,允許其保持沉默”[1];其二是對公安機關移送案件中的口供證據“視為零”,即根據該規(guī)則第三條對“零口供”的詮釋——將犯罪嫌疑人的有罪供述作假定排除,以直接、間接證據形成的證據鎖鏈作為定案的唯一標準和依據[2]。將兩方面內容合并,可以發(fā)現這一規(guī)則的目的在于將口供的證據效力完全清除。而且不僅僅止于忽略已經做出的口供,更是允許嫌疑人以行使“沉默權”的方式從審訊過程開始就不作出任何陳述,徹底消除口供影響。
1.設立目的
“零口供”這一規(guī)則設立目標十分清晰,即通過制度強行將口供對案件審訊環(huán)節(jié)的影響降至最低,完全否定口供作為證據的價值,從而倒逼審訊機關改變收集、使用口供的辦案習慣,增強對其他證據的收集能力。究其成因,“零口供”規(guī)則的設立的出發(fā)點是對法律實踐中的一些不合理現狀的無奈反擊,具體而言,就是對于“口供中心主義”和刑訊逼供問題的回擊。
雖然1996年修訂的《刑事訴訟法》第四十六條有“不輕信口供”的規(guī)定,并同時規(guī)定了口供補強原則,但是實踐中辦案人員對口供證據的依賴性極強,偵查人員沒有口供不愿結案,檢察人員沒有口供不愿批捕或起訴,審判人員沒有口供不愿判案的情況確實屢見不鮮[3]。即使法律上削弱了口供的證據地位,但實踐中依然奉行“口供中心主義”,使得法律的目標難以實現。而“零口供”規(guī)則直接徹底否認口供的證明力,口供完全失去價值,自然也就不會存在對于口供的依賴心理。
2.實踐模式
早在這一規(guī)則出臺前,順城區(qū)檢察院就嘗試采用這一規(guī)則的精神辦理案件。在被稱為“‘零口供’第一案”的劉某強奸案中,犯罪嫌疑人劉某在訊問中辯稱并非強奸而是通奸,檢察官就按照“零口供”原則假設劉某通奸事實成立并要求其舉證,在劉某的無罪辯解被排除后才認定其有罪[4]。這種“先認定無罪,排除嫌疑人舉證”的模式也就成為“零口供”規(guī)則的標準實踐模式。
之所以針對口供證據的使用會有如此大的爭議,甚至會出現“零口供”規(guī)則這樣極端的嘗試,主要是由于口供自身特征與我國現行相關制度的脫節(jié),導致口供證據存在極大地被不當使用的可能性。因而,想要破除口供證據在現實中的矛盾地位,就必須從口供自身特點與我國針對口供的相關制度兩方面入手進行分析。
口供是審訊機關直接從犯罪嫌疑人或被告處獲取的有罪陳述,根據學理分類,口供可以歸屬于言詞證據、直接證據、原始證據、有罪證據與需要補強的證據[5],其中證據補強需要屬于法律對于證據證明力的規(guī)定,不體現證據特征,其余各屬性均能體現口供正負兩方面的特征。
從正面來看,口供與待證事實間關聯性比較明顯??诠┳鳛榈湫脱栽~證據,具有言詞證據的全部特征,關聯性強就是其中之一。嫌疑人或被告直接對于案情的描述,往往能夠全面、生動、具體的反映案件的全過程,乃至于對案件的前因后果、來龍去脈都能加以說明,對于定罪量刑有重大意義。比如對犯罪構成的“四要素”中“主觀方面”內容的判定,除了依靠當事人的口供外,以其他方式都不可能直接判斷當事人的主觀意圖。同時,內容屬實的口供理論上具有極強的證明力??诠儆谥苯幼C據和原始證據,如不考慮法律特別規(guī)定,理論上口供是直接證明案情的最真實也是最權威的證據,所具有的證明力是其他任何證據所不能媲美的。
但從負面來看,口供存在不真實內容的可能性較大,而且穩(wěn)定性很低??诠儆谟凶镒C據和言詞證據,而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作為刑事訴訟中被追訴的對象,案件訴訟結果與其利害關系最為直接,對于有可能影響定罪量刑的口供證據很有可能作出虛假陳述,比如掩蓋犯罪事實的輕罪供認或者出于包庇等目的的虛假有罪供認等。因而,口供中存在虛假內容的可能性較大,這也是長期以來口供證據飽受爭議的主要原因。同時,與同屬于言詞證據的證人證言類似,口供受作出陳述的主體自身生理、心理因素的影響較大,因此嫌疑人前后的口供中出現調整、改變甚至翻供的情況屢見不鮮[6]。
由于口供證據兼具易受干擾與強證明力的特性,因而在現實中對于口供證據很有可能出現不當的使用,也使得口供證據容易導致錯案的觀點被廣泛認同。而口供之所以容易導致錯案,與其不當使用有著直接聯系,其中最為人熟知的就是刑訊逼供[7]。
1.刑訊逼供
刑訊逼供之所以會成為最受關注的不當行為,一方面是因為其手段最惡劣,后果最嚴重,容易引起大眾的關注;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刑訊逼供在中外歷史上長期占據著合法地位,已經對社會大眾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無論是贊同或反對刑訊,都會關注刑訊逼供。但刑訊逼供并非口供證據導致錯案的原因,而是同為制度缺失導致的后果,只不過刑訊逼供是口供導致錯案的一種常見途徑,所以被誤認為是原因。
2.非法口供排除制度的模糊
現行《刑事訴訟法》第五十六條規(guī)定采用非法方式收集的口供應當予以排除,《關于刑事案件非法證據排除的規(guī)定》也加以專門規(guī)范,但對于現實情況而言,非法證據排除制度缺乏相應的罰則,司法機關對于口供適用擁有較大的自由裁量權,很容易導致證據審查流于形式,非法口供證據依然存在于審判過程中。
3.口供運用的錯位
2018版《刑事訴訟法》第五十五條規(guī)定了口供證據必須經過補強才可以適用,但是實踐中補強規(guī)則缺乏落實,甚至產生異化的情況不在少數,比如口供與其他證據相互印證的規(guī)定導致了“先求口供,再找證據”的情況發(fā)生,反而對法治造成了更嚴重的破壞。
面對口供證據相關制度的不完善,學界提出了諸多改進建議,總結起來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完善口供補強規(guī)則、強化非法證據排除和健全口供取得正當化程序。
1.完善口供補強規(guī)則
口供補強規(guī)則,即規(guī)定口供證據必須經過補強,否則不能作為認定案件事實根據的規(guī)則。以證明程度的標準為例,我國司法實踐中有三種不同的標準:一是除口供本身之外的補強證據應能夠達到排除合理懷疑的證明程度;二是補強證據雖無需達到排除合理懷疑的證明程度,但是大體上要能夠獨立證明犯罪事實的存在;三是口供與其他補強證據共同達到排除合理懷疑的程度[8]。三種標準混雜使用,顯然不利于口供補強規(guī)則的實踐。
面對這種情況,理論焦點集中于以何種標準規(guī)定這一規(guī)則,還以補強證據證明程度為例,存在支持第三種排除標準的觀點,也有觀點認為應當針對不同類型案件混合使用第二種和第三種標準[9]。此類爭論與本文主題無太多聯系,在此不作贅述。
2.強化非法證據排除
非法證據排除,意指違反法定程序,以非法方式獲取的證據不具有證據能力,不能為法庭所采納[10]。我國現行對于非法證據排除的規(guī)定主要集中于《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定》中,現行《刑事訴訟法》第五十六條也進行了較為詳細的規(guī)定,可以說,我國針對非法證據排除的制度設計相對其他訴訟制度較為完善。
不過現行規(guī)則仍然有改進的空間,比如對于默許、威脅、引誘、欺騙等非法方法缺乏解釋說明,對于刑訊逼供的具體形式以及刑訊逼供以外其他非法取證形式規(guī)定過于概括。此外對于是否應當建立審前聽證制度、非法言詞證據派生證據可采性等一系列問題學界尚無定論,在此不多作評述。
3.健全口供取得正當化程序
口供取得正當化,主要是對口供(自白)任意性規(guī)則進行保障的相關程序的建立,目的是在審前程序確??诠┳C據取得的合法性,保障做出口供的嫌疑人陳述不受審訊機關干擾。對于這一制度,目前主要有引進沉默權,建立全程錄音錄像制度和落實律師幫助權三個改進方向。取得程序正當化的設計目的不同于口供補強規(guī)則和非法證據排除兩項制度,后兩者以懲罰性后果減少審訊機關對口供進行不當干擾的意愿,是通過對口供證據效力或證明力的弱化達到效果;而這一程序直接從正面規(guī)定確保取得的口供真實可信,是通過對口供證據不確定性的排除達到效果,因而在口供證據相關制度中有更為重要的地位。
雖然有著美好的制度設計初衷,但是面對我國的現實國情,許多理論上行之有效的制度卻在實踐中遭遇困境。這些情況主要可以分為兩類,其一是制度未得到實踐或實踐未達成設計初衷,即制度無效化;其二是制度的實踐效果背離了設計初衷,即制度被異化。
1.制度的無效化
以口供補強原則為例,該制度針對審訊機關的設立初衷是通過削弱口供證明力以降低審訊機關非法采集口供的意愿。但是現實中,由于偵查水平與偵查技術的限制,我國偵查機關采取的證據獲取模式并非平行地獲取言詞證據和實物證據,而是采取“由供到證”的偵查模式,先獲取嫌疑人的有罪供述,再根據供述收集能夠與之相印證的證據。同時由于非法口供的派生證據排除制度尚且存在爭議,通過這種偵查模式能夠取得的證據一般都能做到形成完整的證據鏈條。但是可以看到,這一制度的設立對減少刑訊逼供毫無作用,甚至有可能導致審訊機關偽造證據的惡劣行為。
在“杜培武案”中,這一制度的缺陷暴露無遺:由于刑訊逼供獲取的口供與事實不符,在庭審過程中被當庭指出后,公訴機關對證據進行補充,“補足”了并不存在的“剎車踏板”與“油門踏板”的泥土記錄。審訊機關與公訴機關為了補強口供證據不惜“制造證據”,而在這樣的情況下,證據鏈條依然完整,口供依然得到補強??诠┭a強原則名存實亡。
不僅口供補強原則,其他包括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全程錄音錄像規(guī)則等制度實踐都不同程度地存在著“打折扣”現象,制度落實無效化直接破壞口供證據使用的安全性。
2.制度的異化
相比制度無效化,制度異化是一種更為復雜的情況,比如上文中為了補強證據導致偽造證據的現象,就是制度異化的負面后果之一。但是異化并不一定都是滑向誘導審訊機關違法,比如全程錄音錄像制度的實踐結果就和設計初衷有一定偏離。全程錄音錄像在客觀上不僅可以證明審訊過程存在非法行為,也可以證明訊問過程的合法性。也就是說,檢察機關在實踐中將全程錄音錄像作為應對辯護方申請排除非法證據的手段是行之有效的,而面對嫌疑人翻供時,這一措施效果更為明顯,如南京市檢察機關自2006年開始實行全程錄音錄像,職務犯罪偵查案件翻供率由原來的15%左右下降至不足5%。與之相對的是錄音錄像資料在證明刑訊逼供方面并未如預計般發(fā)揮作用,通過在法庭當庭播放全程錄音錄像直接證明刑訊逼供行為存在的案例少之又少。
這里就可以清晰地發(fā)現,全程錄音錄像制度設立時的主要目的,即遏制刑訊逼供沒有明顯發(fā)揮作用,而作為附帶功能的證明訊問合法性作用反而成為這一制度實踐的主要效果。此時由于全程錄音錄像實踐中被有意無意偏向于公權力機關,原有制度雖然沒有導致鼓勵違法的不良效應,但是也偏離了設計初衷,是對制度的異化。
正是由于口供證據實踐的困境,相較于完善口供證據的使用規(guī)則,激進的“零口供”規(guī)則也獲得了一些支持的聲音,但是對這一規(guī)則的批評也從未停息。
首先,“零口供”明顯增大了破案難度。在實踐中,受制于現有司法資源,絕大多數案件都是從犯罪嫌疑人的口供入手的,即通常所說的“由供到證”。一旦獲取的有效口供被視為零,很多案件的偵破工作就可能流產。當然,完全排除口供而依靠其他證據定案在有些時候也是可行的,但偵查成本太高,不符合訴訟效益原則的要求,而且偵察難度加大,不利于打擊犯罪。
其次,“零口供”是對于司法資源的浪費。由于檢察機關和偵查機關的割裂性,檢察機關很難斷定偵查過程中的有罪供述是否出自于刑訊逼供或者誘騙,于是《零口供規(guī)則》選擇了視而不見的處理方法。這在一定程度上是有利于以減少逼供、誘供的不良影響,但這樣做的代價是同時也否認了犯罪嫌疑人自愿作出的有罪供述的證明作用,從而造成司法資源的浪費。
最后,在相關配套制度尚未建立的狀態(tài)下,“零口供”難以達成其避免刑訊逼供、保障嫌疑人權利的出發(fā)點。刑訊逼供不僅可以直接獲得犯罪嫌疑人的有罪供述,同樣還可以以口供為線索,獲得其他各種實物證據。而這些口供一旦得到實物印證,在法院審判階段就可以被視為合法證據。而且從上文提到的實踐模式出發(fā),“零口供”實踐并非徹底的“疑罪從無”,恰恰相反,嫌疑人要負責舉出自己無罪的證據,檢察機關只要能將這些證據證偽即可認定嫌疑人有罪,實質上是一種“疑罪從有”,反而加重了嫌疑人的舉證責任。
“零口供”規(guī)則一出臺即在社會上引起巨大反響,支持者認為這一制度是避免錯案發(fā)生、保障嫌疑人與被告人權的重要工具,是革命性的創(chuàng)舉。反對者則認為這一制度對待口供證據的態(tài)度過于極端化,不利于打擊犯罪,是一種“良性違法”。之所以雙方觀點會有如此激烈的沖突,主要是因為這一制度的實質就是以極端的形式將口供證據在實踐中的矛盾凸顯出來。
反對者認為這項規(guī)則過于極端化,認為可以通過對現行制度的完善對口供證據加以良好的使用。然而,實際情形是大量出發(fā)點良好的制度設計在我國的現實環(huán)境下難以發(fā)揮作用,甚至產生反面效果,比如上文所舉的證據補強規(guī)則和全程錄音錄像規(guī)則。在現實中審訊機關缺乏有效監(jiān)督而破案壓力又十分嚴峻的情況下,寄希望于審訊機關自身嚴于律己嚴格執(zhí)行只能是空想。
支持者認為這一制度能有效保障嫌疑人權利更是過于理想化的認識。在破案壓力大、偵查水平低的狀態(tài)下,對審訊機關強加排除所有口供的義務,只會導致反彈。就如上文所描述的,在“零口供”規(guī)則的實踐中,偵查機關與公訴機關將自身舉證義務轉移給嫌疑人或被告人,要求當事人自證其無罪,這不僅稱不上進步,甚至是對現行“疑罪從無”規(guī)則的一種倒退,其對嫌疑人的保障更是無從談起。
可以看出,無論是支持或反對“零口供”規(guī)則,雙方在面對口供證據實踐的種種問題時,提出的解決方案的本質都是要求公權力機關承擔更多義務。但事實上,雙方都忽略了為什么會出現“零口供”規(guī)則這種頗為極端的嘗試?!傲憧诠北揪褪且环N基于我國現實的無奈之舉,是出于保障嫌疑人人權這一目的迫不得已做出的選擇,而針對這一規(guī)則進行論戰(zhàn)的雙方依然缺乏對我國現實情況的清醒認識,認為可以通過對審訊機關加以限制解決這一問題??墒?,有什么樣的制度能比“零口供”規(guī)則更加限制審訊機關呢?在“零口供”規(guī)則實施中都會蛻變?yōu)閷ο右扇藱嗬那趾Φ臓顟B(tài)下,又該如何強化此類規(guī)則呢?
從這種矛盾可以發(fā)現,想要從這一方向出發(fā)解決口供適用的矛盾是不符合實際的。我國與發(fā)達國家在偵查技術、偵查水平上的差距是客觀存在的,警力資源不足的窘境短時間內也難以有效解決,加之以破案率為主導的評價體系,必然導致公安機關與檢察機關在審訊過程中對易取得的口供證據產生本能的依賴。而無論“零口供”規(guī)則或口供補強規(guī)則、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等,都不可能解除這種依賴。簡而言之,在口供運用問題上通過對公權力機關加以限制的方式無法解決我國的現實問題。
而從另一個角度出發(fā),職權探知主義模式下難以解決的問題,在對抗式模式下也許能有一種更為有效、實踐性更強的解決方案——確立審訊階段律師在場權制度,增強控辯雙方對抗。這一制度與此前各項制度的關鍵區(qū)別就在于引入公權力體系外的監(jiān)督。原本在審訊環(huán)節(jié)處于完全弱勢一方的嫌疑人或被告人可以得到律師的幫助,而針對審訊機關的壓力也并非來自規(guī)則的強制性要求而是對抗中地位相對提升的辯護方。在這樣的情況下,原有的包括非法證據排除、全程錄音錄像等制度都可以得到落實,針對審訊機關也由此前制度設計的懲罰機制(增大審訊機關破案困難,增強審訊機關義務)轉化為激勵機制(鼓勵審訊機關提升偵查水平以對抗辯護方),兩全其美。
當然,由職權探知主義訴訟模式向對抗式訴訟模式的轉化有著諸多現實的困難,但是在如“零口供”規(guī)則般極端的實踐都以失敗告終的當今中國,單純以職權探知主義的思路解決訴訟中的問題顯然是不切實際的,而對抗式訴訟模式,至少是一條值得嘗試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