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曉宜
【摘要】 《紅樓夢》中使用了大量歇后語,為翻譯增添了難度,更考驗譯者的功力。關聯(lián)理論強調(diào)譯者要尋找最佳關聯(lián),以保證交際的成功實現(xiàn)。由該理論出發(fā),本文選取王熙鳳所運用的歇后語,對史華慈的德譯本進行分析,探討歇后語的翻譯策略。
【關鍵詞】 歇后語;關聯(lián);明示;推理
【中圖分類號】H315?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47-0113-02
基金項目:本文系遼寧省教育廳2021年度科學研究經(jīng)費項目“《易經(jīng)》在德國的傳播和接受研究”(項目編號:LJKR0417)的階段性成果。
一、引言
《紅樓夢》被譽為是一部涉及領域極廣的百科全書式奇書,是中國古典小說中最優(yōu)秀的作品,至今已被譯成多種語言流傳于世。王熙鳳是《紅樓夢》中塑造得最成功的文學形象之一,她性格潑辣,能言善道,口才極好,經(jīng)常博得眾人喝彩。本文選取《紅樓夢》的第一本德語全譯本,譯者史華慈不認可高鶚續(xù)寫的后40回,只翻譯曹雪芹創(chuàng)作的前80回,后40回由吳漠汀進行翻譯,筆者著重分析前80回史華慈的譯本。
二、關聯(lián)理論概述
關聯(lián)理論是由Sperber和Wilson于1986 年提出來的,Sperber的學生E. A. Gutt用關聯(lián)理論對翻譯進行研究,在1991年發(fā)表了《翻譯與關聯(lián):認知與語境》一文。在關聯(lián)理論的框架內(nèi),翻譯是一個對原語(語內(nèi)或語際)進行闡釋的明示——推理過程。譯者從原交際者明示的交際行為中尋找最佳關聯(lián)性,再把這種關聯(lián)性傳遞給受體,也就是說譯者把自己的理解傳送給受體[1]。在翻譯過程中,譯者首先作為聽話者,通過對原文作者給予的交際暗示進行推理,理解作者傳遞信息的意圖,接著作為說話人產(chǎn)生譯文。目的語讀者作為譯文的聽話者通過譯者的明示信息推理出譯者傳遞信息的意圖,從而解讀譯文。
關聯(lián)理論注重交際雙方的認知環(huán)境,認為這是交際的基礎。認知語境是指“交際雙方關于世界的假設的一部分”[2],在目的語的認知環(huán)境中,譯者的翻譯決定了原文作者與譯文讀者的認知環(huán)境能在多大程度上重合。關聯(lián)理論認為,關聯(lián)性的強弱取決于處理努力與語境效果。在同等條件下,處理努力越小,則關聯(lián)性越強;語境效果越大,則關聯(lián)性越強。聽者需要的并不是最大的關聯(lián)性(即以最小的處理努力得到最大的語境效果),而是最佳關聯(lián)性……即聽者企望他試圖進行的解釋能以最低的加工成本產(chǎn)生足夠的語境效果[3]。譯者不應以最大關聯(lián)為目標,將原文的隱含義都解釋出來,而應追求最佳關聯(lián),使譯文讀者付出必要的處理努力就能獲得足夠的語境效果。譯者為了確保交際成功,在對受眾的認知環(huán)境進行評估的基礎上選擇不同的翻譯策略,使譯文受眾在閱讀的過程中不需要付出不必要的努力,就能領會作者的真實意圖,獲得最佳關聯(lián)。
三、《紅樓夢》中的歇后語
《紅樓夢》中的歇后語不拘于已有形式,且內(nèi)容形式靈活多樣,有時只取一部分使用,有時巧妙地將一條歇后語拆分或合并活用[4]?!都t樓夢》中的人物運用歇后語,是為了讓聽話者從歇后語中體會其想要表達的真正含義,如此既能體現(xiàn)說話人的說話藝術及性格特征,又能給文章增添色彩。
趙彥春認為關聯(lián)理論具有很強的解釋能力,其理論框架可以“框住”一切翻譯現(xiàn)象,并很好地平衡了“語言與文化”二者之間的關系[5]。這為歇后語的翻譯提供了參考的標準,歇后語是漢語特有的語言現(xiàn)象,歇后語的意思主要在后半句,如果只注重形式,則譯文可能不易于目的語讀者理解,如果只注重語義,則無法體現(xiàn)歇后語的文化。因此,譯者為了使目的語讀者理解歇后語的隱含意思,需要建立關聯(lián)性,以便目的語讀者理解曹雪芹通過歇后語所傳遞的意圖。
四、翻譯策略探析
縱觀《紅樓夢》德譯本中王熙鳳的歇后語翻譯,本文基于關聯(lián)理論,探析史華慈對歇后語采取的翻譯策略。
例1:人家給個棒槌,我就認作“針”。[6]142
譯文:Naiv,wie ich bin,lasse ich mir weismachen,ein Knüppel sei eine Nadel.[7]535
例1對應的歇后語是“給個棒槌當針使——傻干”,譯者譯成“我這么傻,別人騙我棍棒是根針”,譯者考慮到譯文讀者的認知語境,用“棍棒”代替原文的“棒槌”,并且運用了增譯技巧,增加“我這么傻”,把“棒槌”的隱含義翻譯了出來。此外,譯者通過將“針”與“真”進行關聯(lián),從而推理出王熙鳳把別人的話當真,因此將“給”意譯成“騙”,雖然沒有翻譯后半句“傻干”,但已經(jīng)將這句歇后語的本義和隱含義都翻譯出來,實現(xiàn)了最大關聯(lián)。但關聯(lián)理論認為,譯文讀者需要的并不是最大關聯(lián),而是最佳關聯(lián)。譯者考慮到原文讀者與譯文讀者的認知語境不同,無法理解“棒槌”的隱含義和“針”諧音“真”,便將這些隱含義都解釋出來了,但這偏離了原文作者的意圖,原文作者希望讀者通過原文語境去體會這句歇后語隱含王熙鳳在丈夫面前的自我謙虛,但譯者把這句歇后語的譯文簡單化了,把歇后語的隱含義明晰化了,譯文讀者無須付出努力就能理解原文,反倒無法獲得與原文讀者相似的語境效果。
例2:“坐山觀虎斗”“借劍殺人”“引風吹火”“站干岸兒”“推倒油瓶不扶”。[6]142
譯文:Vom Berg aus den k?mpfenden Tiegern zuzusehen, jemanden mit fremder Hand zu t?ten,den Wind ins lodernde Feuer zu leiten,stets am trockenen Ufer zu bleiben,den stürzenden ?lkrug nicht festzuhalten.[7]535
王熙鳳的這句話運用了一連串的歇后語:“坐山觀虎斗——坐收其利”“借劍殺人——不露痕跡”“引風吹火——費力不多”“站干岸兒——不沾事(濕)”“推倒油瓶不扶——懶到家了”。譯者對應翻譯成“在山上觀看老虎打架”“借助別人之手殺死某人”“把風引向熊熊烈火中”“始終待在干干的岸邊”“沒有扶住掉落的油壺”,顯然這都是直譯。而譯者也有考慮到譯文讀者的認知語境,將“借劍殺人”翻譯成“借助別人之手殺死某人”。雖然譯文讀者需要付出較大的處理努力,才能理解這幾個歇后語是王熙鳳諷刺寧國府人心散漫,辦事懶惰,以此烘托出自己管理有效,但譯文讀者在推理過程中獲得了深刻的語境效果,從而理解了原文作者的意圖。
例3:倒像“黃鷹抓住了鷂子的腳”,兩個都扣了環(huán)了。[6]297
譯文:So eng gaben sie beieinander gehockt,dass es aussah,als hielte ein Habicht einen Sperber am Bein gepackt.[7]1101
例3的歇后語“黃鷹抓住了鷂子的腳——兩人都扣了環(huán)”表示兩只鷹的爪子相互抓在一起,像鐵環(huán)一樣互相扣在一起,比喻兩個人十分親密。譯者處理成比喻句“他們緊緊地坐在一起,看起來就像蒼鷹和雀鷹的腳緊緊抓在一起”,用譯文讀者熟知鷹的種類“蒼鷹”和“雀鷹”代替原文的“黃鷹”和“鷂子”,符合譯文讀者的認知語境。譯者沒有直接將歇后語的隱含義解釋出來,而是讓譯文讀者通過譯者給出的明示信息“他們緊緊地坐在一起”,付出必要的處理努力,從而獲得這句歇后語隱含寶玉和黛玉兩人和好如初的語境效果。
例4:咱們也該“聾子放炮仗——散了”罷?[6]556
譯文:Darum sollten auch wir unser Feuerwerk abbrennen und dann auseinandergehen wie die Leute in der Geschichte von den tauben M?nnern![7]2051
“聾子放炮仗——散了”是講一個聾子點燃了炮仗,但沒聽到聲響,只見炮仗炸散開來。王熙鳳怕掃大家的興,前面先講這個故事,此處再說出這句歇后語,委婉表達出散場的要求。譯者譯成“我們也應該放煙花,然后像故事中的人們一樣,離開那些聾子”,譯者沒有直接解釋王熙鳳表達散場的要求,而是給予譯文讀者“故事中”這一交際暗示,譯文讀者根據(jù)這一暗示,結合前面王熙鳳講的故事就能推理出她希望大家散場,從而獲得最佳關聯(lián)。
例5:我是耗子尾上長瘡——多少膿血兒![6]720
譯文:Aber wieviel kann man schon herauspressen aus einem Pickel auf einem M?useschwanz![7]2685
譯者將歇后語“耗子尾上長瘡——多少膿血兒”翻譯成“但是人們可以從老鼠尾巴的膿包擠出多少東西來”,從關聯(lián)理論來看,譯者沒有將這句歇后語“比喻錢財不多或沒本事”的隱含義表達出來,是因為此處不需要把隱含義明晰化,上下文邏輯已經(jīng)告訴譯文讀者這句歇后語的意思,譯文讀者根據(jù)上下文就能推理出王熙鳳自嘲錢財不多,想讓賈蓉自己掏腰包處理張華的官司,譯文讀者耗費較小的處理努力就能理解原文的意思,從而獲得最佳關聯(lián)。
五、結語
歇后語的意思主要在后半句,從上述的分析可以看出,譯者史華慈有的地方只翻譯后半句的意思,有的地方則翻譯出整句歇后語的意思,這樣更能增添出《紅樓夢》的神秘色彩。畢竟《紅樓夢》作為一部經(jīng)典中的經(jīng)典著作,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簡單理解其文字背后隱藏的含義,原文對于中國讀者來說尚且不容易理解,如果譯者只用簡單樸實的文字就翻譯出來,則顯示不出曹雪芹的傳神文筆。對于譯文的受眾而言,譯文的言辭不僅代表了原文,對他們來說就是原文。正如關聯(lián)理論所闡述的,德語讀者在閱讀《紅樓夢》的德譯本時,通過史華茲的明示信息進行推理,在推理中不斷感受曹雪芹的傳神文筆。
參考文獻:
[1]趙彥春.關聯(lián)理論對翻譯的解釋力[J].現(xiàn)代外語,1999,(03).
[2][3]林克難.關聯(lián)翻譯理論簡介[J].中國翻譯,1994,(04).
[4]冀文秀.石韞玉而山暉 水懷珠而川媚——《紅樓夢》歇后語運用的特點和效用[J].陰山學刊,1995,(04).
[5]趙彥春.翻譯學歸結論[M].上海:上海外語出版社,2005.
[6]曹雪芹,高鶚.紅樓夢[M].呼和浩特:內(nèi)蒙古人民出版社,1998.
[7]史華慈,吳漠汀.紅樓夢(漢德對照)[M]//大中華文庫.北京:外文出版社,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