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松濤

中國是中國人民的。毛澤東在七大報告中反反復復地說“人民”——

“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chuàng)造世界歷史的動力?！薄叭娜獾貫槿嗣穹?，一刻也不脫離群眾;一切從人民的利益出發(fā)，而不是從個人或小集團的利益出發(fā);向人民負責和向黨的領導機關負責的一致性;這些就是我們的出發(fā)點?！薄爸灰覀円揽咳嗣?，堅決地相信人民群眾的創(chuàng)造力是無窮無盡的，因而信任人民，和人民打成一片，那就任何困難也能克服，任何敵人也不能壓倒我們，而只會被我們所壓倒?！?/p>

毛澤東把“為人民服務”定為中國共產黨的宗旨?！白谥肌笔亲罡叩摹敖塘x”，最高的意圖。

在為人民服務宗旨的指引下，共產黨人做人民的勤務員，當老百姓的公仆，做群眾的小學生。為老百姓著想，替老百姓說話，為老百姓干事，讓“大家都沒有痛苦，大家有飯吃，大家有衣穿，大家有工做?！薄盀槿嗣穹铡背蔀橹袊伯a黨文化譜系中最重要的標識。

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建立起人民群眾——人民政黨——人民領袖之間緊密聯(lián)系又相互促進的親密關系。作家吳伯簫離開延安時說：“從延安出來，人們第一個記得‘為人民服務?！泵绹~約《先鋒論壇報》記者斯蒂爾在訪問延安十天后也感慨地說：“我覺得在延安的訪問中，……體味到共產黨常常說的‘為人民服務，在延安所親見的各種具體事實，我認為這是貨真價實的。……真的，我要是在延安住上十一天，那我一定也會將變成一個共產主義者?！?/p>

“為人民服務”宗旨，引領著中國共產黨人走向勝利。

一位戰(zhàn)士的犧牲 一篇名文的誕生

1944年，延安革命根據(jù)地的大生產運動如火如荼。

1944年2月，中共中央書記處為更好地完成生產任務，在安塞縣樓萍鄉(xiāng)石峽峪村以西建立了一個農場，從警備團、社會部等抽調人員組成近三十人的生產隊，由社會部的宮韞書任隊長，毛澤東警衛(wèi)班的警衛(wèi)戰(zhàn)士張思德任副隊長。生產隊的任務是：在解決自己口糧之外，每年上繳一百石小米和十萬斤木炭。

張思德是四川人，窮苦人家出身。他是一個從小沒娘的苦孩子，1933年參加紅軍，歷經戰(zhàn)火的磨礪，當過機槍手，做過地下交通員，長征中三過草地，還是一名優(yōu)秀班長。大生產運動中，他是紡線能手、開荒高手、燒炭的行家里手，還有一雙打草鞋的巧手。1942年10月部隊整編，中央軍委警衛(wèi)營與中央警衛(wèi)教導大隊合編為中央警備團，組織決定張思德由班長改為戰(zhàn)士，他毫無怨言，積極工作，被中央警備團評為“即知即行的模范”。張思德中等偏上的個頭，長方形臉上長著一對濃眉大眼，厚嘴唇，為人老實厚道，性格隨和，不太愛說話，跟戰(zhàn)友們相處得非常融洽。1943年春，組織選派他到毛澤東警衛(wèi)班當警衛(wèi)戰(zhàn)士，張思德從此成為一名忠誠的棗園哨兵。張思德工作認真踏實，不計名利，干一行愛一行，給毛澤東留下了深刻印象。

進山之前，張思德在毛澤東的窯洞前站了最后一班崗。下哨時，他面對毛主席窯洞的燈光，舉起右手，行了一個莊嚴的軍禮。就這樣，他悄悄地與毛主席、與他熱愛的哨位告別了。

荒山野嶺，沒有路，沒有水井，沒有窯洞，甚至缺乏勞動工具，一切都是從零開始。一鎬一鋤，一草一木，一點一滴，挖窯、打井、修路、種地……踏著晨光上山，一直干到星星跳進藍色的夜幕，哪里最累哪里就有張思德的身影。春天的野百合花開了，又謝了。經過一個春天的勞作，大片的荒地開墾出來。眼看著谷子、糜子、玉米一天天長高長大。到了秋天，野山坡上是紅艷艷的山丹丹花，新墾的土地上鋪滿了黃澄澄的谷穗，那玉米棒子像游擊隊員腰里的手榴彈。

9月5日，秋風習習，細雨蒙蒙。張思德起得早，他和王玉森、石倉一起來到山上，為一口新挖的炭窯加固窯壁，修補煙囪。張思德在最里面挖，石倉在窯口里面向外送土，王玉森在窯口外向外鏟土。雨越下越大，小石對張思德說：“班長，雨下大了?！睆埶嫉聫母G洞里鉆出來，拿著一條麻袋，把它披在小石身上。小石推讓說：“班長，我不冷?！睆埶嫉抡f：“你披上，里面暖和?！闭f著，又鉆進窯洞鏟土。上午十點多，張思德發(fā)現(xiàn)窯洞頂上噼噼啪啪地往下掉碎石，他大喊一聲：“快跑！”天一下子黑了。王玉森聽到一聲沉悶的轟隆，眼看著炭窯突然坍塌，張思德和小石被埋在里面。王玉森一邊喊叫救人，一邊挖人。幾個戰(zhàn)友很快救出了石倉。石倉說：“張班長還在里面，趕快救他。”人們挖到張思德的時候，看見張思德雙手緊緊地握著小鐵鎬。人們連忙把張思德拉出來，聽到張思德胸腔里咕嚕一聲響，血從嘴里流出來。大家把張思德放平，拼命地呼喚他。這時，張思德已經停止了呼吸。他的生命停留在29歲。

張思德犧牲的消息，中午就傳到了中央警備團。

中央警備團警衛(wèi)隊隊長古遠興向毛澤東主席報告了張思德犧牲的消息。

毛澤東放下筆，詳細了解張思德犧牲的經過， 默然良久。他說： “張思德是好戰(zhàn)士，站崗放哨，還陪我外出過，很熟悉?！币粋€普通戰(zhàn)士的死，引起最高領導人的重視?！扒胺酱蛘趟廊耸菦]有辦法的事，可后方勞動生產也死人，不該呀！” 毛澤東問：“他的后事，怎么處理呀？”

古遠興想也沒想說：“就地掩埋。”戰(zhàn)爭年代死人是很平常的事情，一個沖鋒下來就倒下幾個人，哪里黃土不埋人？古遠興打算把張思德就地埋在山里。

“你敢！趕快派人，把人抬回來?！泵珴蓶|看了古遠興一眼，說：“小古呀小古，古人說，落葉歸根，入土為安。張思德是四川人，他犧牲了，雖然回不了老家，我們也不能把他埋到荒天野地里喲！”

有人說：“安塞縣石硤峪不通汽車，燒炭的地方還在石硤峪西面的大山里，車子根本開不進去?！?/p>

“車子進不去，你們想辦法用擔架或騾子馱，總之，要想辦法把遺體運回來?！?毛澤東交代說，“第一，要把張思德身體洗干凈，穿上新衣服，入殮前要派戰(zhàn)士給他站崗;第二，買一副棺材，運回延安;第三，要給他開個追悼會，我要參加，還要講話?！?/p>

9月8日，是農歷二十四節(jié)氣的白露，一向秋高氣爽的延安，這天變得天低云暗，山沉河悶。下午兩點左右，毛澤東和任弼時、李富春、葉劍英、王稼祥在社會部副部長李克農和警備團團長吳烈的陪同下，來到張思德追悼會會場。毛澤東率領全體人員向張思德遺體默哀后，警備團政治部主任張廷楨致悼詞。隨后，毛主席緩步走上臺發(fā)表演說：

我們的共產黨和共產黨所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是革命的隊伍。我們這個隊伍完全是為著解放人民的，是徹底地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p>

毛澤東拔擢了張思德身上的優(yōu)秀品質，把張思德尋常的、樸素的精神升華為共產黨人必須踐行的革命宗旨，第一次清澈澄明地闡述了“為人民服務”的思想，宣示了共產黨的人民哲學。張思德的犧牲，還激發(fā)了毛澤東對生與死的思考。他挖掘革命者生與死的意義，論述了為人民而生、為人民而死的人生觀，反映了毛澤東的生死哲學。

1944年9月21日，延安《解放日報》頭版頭條刊登新聞稿：“警備團追悼戰(zhàn)士張思德同志，毛主席親致哀悼《為人民的利益而死，是死有重于泰山》?！薄睹珴蓶|選集》第三卷（1953年4月出版）中，毛澤東親自把他在張思德追悼會上的祭文定名為《為人民服務》。

毛澤東通過這樣一篇不同于歷代所有祭祀之文的文章，以一種不同尋常的體裁，化沉痛而為思想，說死者而為生者，實現(xiàn)了另一個偉大的誕生——承載著中共為人民服務宗旨的“張思德”的誕生。張思德成為毛澤東建構中國共產黨價值體系的關鍵性人物，《為人民服務》成為承載中國共產黨文化的重要載體。

《為人民服務》以最簡潔的語言承載了共產黨人的宗旨，表達了中國共產黨人的人生觀。毛澤東最重要、最核心的思想凝聚于這篇短小精煉的《為人民服務》之中?！盀槿嗣穹铡钡乃枷胍劳小稙槿嗣穹铡愤@個文本，并且溢出這個文本，為中國共產黨人立心，為中國人民立命，為中國大地開太平，透徹地指明了共產黨人為誰而活、為誰而死的問題，高簡不飾地講述了屬于精神的、靈魂的、情感的、道德的東西，展示出共產黨人最深沉的精神追求。

基督教不是有《圣經》嗎？《為人民服務》就是中國共產黨的“圣經”。佛教不是有《心經》嗎？《為人民服務》就是共產黨人的“心經”。佛家不是說《金剛經》能破能斷一切迷嗎？學習、堅持和實踐“為人民服務”的宗旨，認清生與死的辯證關系，就能破除一切迷茫，應對一切困難，戰(zhàn)勝一切妖魔鬼怪。

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lián)Q新天。共產黨人為人民服務，以生死相許，前仆后繼，用血肉筑起了保家衛(wèi)國的鋼鐵長城。

人民是汪洋大海

大地如一個淵面，老百姓淹沒在最底層。千百年來的歷史，如此而已。

毛澤東把人民群眾變成了埋葬侵略者的“汪洋大海”：“動員了全國的老百姓，就造成了陷敵于滅頂之災的汪洋大海，造成了彌補武器等等缺陷的補救條件，造成了克服一切戰(zhàn)爭困難的前提?！惫?，日本侵略者陷入中國人民的汪洋大海中。

1945年8月15日，美軍觀察組居住的院子里突然響起一連串的沖鋒槍聲。負責接待的中方工作人員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急忙沖進院子。原來，美軍觀察組和重慶的中緬印戰(zhàn)區(qū)美軍總部有直接的電訊聯(lián)絡，他們得到消息，日本天皇裕仁發(fā)表了無條件投降的詔書，所以鳴槍慶祝日本投降。

日本投降的電報傳到了毛澤東手上。毛澤東拿起電報看了三遍，自言自語地說：“日本終于投降了，好啊，抗戰(zhàn)八年總算勝利了?！?/p>

日本投降，整個延安沸騰起來。到了晚上，慶?；顒舆_到高潮。男女老少幾乎人人手持一把自制的火把子，涌向大街。城里城外，山上山下，溝溝坎坎，鑼鼓喧天，無數(shù)的火把，無數(shù)支秧歌隊，組成無數(shù)條飛舞的火龍。人們盡情地唱啊跳啊喊啊，一片歡騰。魯藝的同志互相擁抱，互相抬起來拋擲，有的把掃帚倒上油點燃，有的把被子中棉襖里的棉花拆出來沾上油當火炬，有的拔掉西紅柿秧子做成火把，火炬游行開始了。北門外美堅木工廠的工人，把油漆家具的鎂粉一把把撒在火把上，放射出強烈的藍光。中央辦公廳副秘書長李富春和楊家?guī)X的干部穿上了京戲服裝，敲鑼打鼓，扭著大秧歌，載歌載舞地歡慶勝利。沒有鑼鼓的，敲桌椅板凳，有的把臉盆拿出來敲，把臉盆都敲破了。南市場到橋兒溝的商店攤販，門口擺開滿筐滿籮的紅棗、柿子?！俺园桑冒?，不興說錢哩！”……這個勝利的晚上，人人狂歡，痛飲黃龍。美國醫(yī)生馬海德和美軍觀察組在一起，馬海德喝醉了，一直在唱：“送哥哥，打日本，啊吆啊吆……”

艾青在《人民的狂歡節(jié)》中寫道：“人群，到處都是人群。感激傳染著感激，歡喜傳染著歡喜;個個都挺著胸脯，高高地舉著火把，跟隨鑼鼓隊，擁向街市——所有的門都打開，迎接歡樂，款待歡樂，歡樂是今天夜晚最高貴的客人?！?/p>

作家蕭軍站在橋兒溝的東山上，他看到“勝利之夜，延安各山腰、山頭窯洞前，紛紛燃起高高的野火，十余里相望不絕;各學校、機關通夜狂歡跳舞晚會。有人痛哭失聲，有人狂笑若癡，有人因過度興奮而暈倒”，他“癡立山頭，恍如夢境”。

深夜，毛澤東站在厚土高崖上，聽著歡呼聲，看著跳躍的火把，他沒有流露出太多的興奮。他自言自語地說：革命遠未成功。

歡慶的鑼鼓聲敲醒了高低不平的地平面，新一輪太陽出來了。

中國向何處去？國共兩黨，是打是和？

蔣介石邀請毛澤東去重慶談判，毛澤東應邀前往。毛澤東穿著土布衣——衣料是延安生產的;戴著盔形帽——這帽子原是桂林八路軍辦事處司機林瓊秀的，林瓊秀把它送給辦事處的郭正，郭正轉送給龍飛虎，龍飛虎又送給周恩來，周恩來看毛澤東沒有合適的帽子，就把它送給了毛澤東;毛澤東腳下的皮鞋也是臨時借來的。這是毛澤東第一次乘坐飛機。

在重慶，國共雙雄終于會面。毛澤東與蔣介石殷勤握手，相攜走入賓館。一個一口一個“毛先生”，一個一口一個“蔣委員長”;進入飯局，一個叫“潤之”，一個叫“委員長”，一派恩仇俱泯、其樂融融的太平氣象。

談判進行中，蔣介石一度動了殺機，后來“鄭重考慮，不敢稍有孟浪”。中共對蔣介石也充滿戒心，但不乏誠意，毛澤東甚至大喊“蔣委員長萬歲”。中共已經設想：一是共產黨人參加政府的人選，比如內定吳玉章為四川省省長，楊尚昆為副省長;二是參加南京政府之后，中共中央放身在什么地方，初定放在蘇北淮安，淮安是老解放區(qū)，離南京也近，方便去南京開會。談了45天，于1945年10月10日簽訂《國民政府與中共代表會談紀要》。簽字的時候，蔣介石工工整整地寫上自己的名字，毛澤東的簽字則是龍飛鳳舞，一如他不拘一格的作風。

在重慶，有人問毛澤東：中共為什么不民主？為什么要炸橋破路？毛澤東寫了一首《七律·重慶談判》予以回答。詩曰：

有田有地皆吾主，無法無天是為民。

重慶有官皆墨吏，延安無土不黃金。

炸橋挖路為團結，奪地爭城是斗爭。

遍地哀鴻滿城血，無非一念救蒼生。

更為著名的是，毛澤東抄寫一首舊詩《沁園春·雪》送給重慶的朋友。他離開重慶之后，這首詩在國統(tǒng)區(qū)的文化領域引發(fā)了一場“雪戰(zhàn)”。

是戰(zhàn)是和？是選擇政治解決還是選擇軍事解決？這個巨大的歷史難題擺在國共兩黨面前。中國歷史的規(guī)律是：和比戰(zhàn)難，往往是戰(zhàn)爭解決問題……

無有外敵，兩個階級、兩大政黨的斗爭驟然升溫。這時候，蔣介石作為中國抗戰(zhàn)勝利的領袖，個人威望達到了頂點，獨裁心重，自以為勝券在握，他是容不下共產黨的。蔣介石命令，將1933年發(fā)行的《剿匪手本》印發(fā)前線部隊。他從峨眉山帶著全副美式裝備武裝的軍隊下山“摘桃子”了。

毛澤東儲備在延安、經過整風武裝的隊伍也從延安下山了。

山下是汪洋大?！嗣袢罕姷耐粞蟠蠛?。

毛澤東對下山的同志說：你們到各地去，有了權，有了錢，要記住“權”和“錢”是為人民服務的，千萬不能濫用。

毛澤東自信：蔣介石必然像日本人一樣沉陷于汪洋大海，而中國共產黨在這個汪洋大海中是魚，如魚得水之魚。

人民是銅墻鐵壁

1947年3月11日上午，美軍運輸機從延安接走了最后三名美軍聯(lián)絡員。幾個小時后，一群轟炸機開始對延安進行轟炸。隨后，胡宗南15個旅14萬人，協(xié)同的還有馬鴻逵、馬步芳、鄧寶珊所部，共34個旅23萬人，發(fā)動了對陜甘寧邊區(qū)的進攻。

毛澤東說：我們要用一個延安，換來一個新中國。

3月18日，槍聲在延安城南響成一片。延安已是空城。毛澤東最后撤離延安，他說：“要把房屋打掃得干干凈凈，家具一點也不要破壞?！迸R走，他突發(fā)奇想：“我要看看胡宗南的兵是什么樣子?！迸淼聭颜f：“龜兒子的兵有什么好看的，讓部隊替你看！一分鐘也不能待了！”

“帶不走的書要擺好，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對胡宗南的軍隊是有用的?！泵珴蓶|上車前又交代說。車是美軍觀察組撤離延安時折價處理給共產黨人的吉普車。

車過飛機場，毛澤東回頭看看嘉陵山上的寶塔。他說：“蔣介石進攻延安，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少則一年，多則兩年，我們還要回來的?！币宦飞?，槍聲炮聲不斷，毛澤東說說笑笑，一派從容。警衛(wèi)員心想：好像這不是一次撤離行軍，而是平平常常的旅行。

塵土飛揚，胡宗南大軍進入延安。中央社電：“我軍經過七晝夜激戰(zhàn)，第一旅終于19日晨占領共軍總部延安，是役俘虜敵五余萬，繳獲武器彈藥無數(shù)，正在清查中?！?/p>

彭德懷冷笑：龜兒子，老子的西北野戰(zhàn)軍在陜北統(tǒng)共才兩萬多人。

蔣介石發(fā)電給胡宗南說：“宗南老弟：將士用命，一舉而攻克延安，功在黨國，雪我十余年來積憤，殊堪嘉尚?！?/p>

國共較量的主戰(zhàn)場在陜北展開。這是兩萬多軍人與二十多萬軍人的對決。不同的是，二十多萬軍人擁有精良的武器裝備;兩萬多軍人擁有一百五十多萬人民群眾的支持。

毛澤東決定，留在陜北與對手周旋，拖住國民黨的大批軍隊，為全國的戰(zhàn)略反攻創(chuàng)造條件。

幾個月下來，二十多萬部隊就是拿不下一個陜北，還損兵折將。8月7日，蔣介石飛抵延安，給胡宗南面授機宜。蔣介石告誡胡宗南：“陜北為主要戰(zhàn)場，為匪之首腦所在，如不肅清，后患無窮。本令七月底肅清，現(xiàn)延長一個月，八月底定須肅清?！彼€專門去棗園一趟，看了看老對手毛澤東住過的那間窯洞。

肅清云云，紙上談兵。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胡宗南一頭都不占。天是陜北的天，不是青天白日的天;地是山高溝深的地，不適合大部隊機動作戰(zhàn);人呢，老百姓都是跟著共產黨走的，到處是空城、空村，堅壁清野，不給國軍一粒糧食;明明毛澤東就在幾里外的村子里住著，沒有一個老百姓向國軍報告消息;胡宗南的部隊走到哪里，老百姓馬上就給共產黨的軍隊通風報信。

就在蔣介石給胡宗南打氣的這個8月，西北野戰(zhàn)軍進行了沙家店戰(zhàn)役，一舉殲滅胡宗南集團三大主力之一的整編三十六師，揭開西北野戰(zhàn)軍反攻的序幕。

百姓作歌曰：“胡宗南像蠻牛，瞎眉瞎眼往前走，走一城留點兵，走一鎮(zhèn)又丟點人。邊區(qū)到處是陷坑，陷住你蹄子不能動，大山深溝無有數(shù)，看你才有幾個兵。哼！胡宗南像蠻牛，撅起個尾巴真是個沖，往東撲不見人，往西撲又撲空。正說調頭往回走，四面的山上起槍聲，你來牽頭我打背，打得蠻牛血淋淋。嘿！胡宗南像蠻牛，打得個鼻青臉又腫，肚又餓口又渴，四條蹄子陷泥坑……”

歌謠說的是陜北，全國的局面何嘗不是如此。

“存人失地，地可復得;存地失人，地人皆失?！眹顸h占領一座城池，留下一支部隊，處處受到牽制;共產黨解放軍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時而大踏步前進，時而大踏步后退，在運動中尋找戰(zhàn)機，集中優(yōu)勢兵力殲滅敵人。

毛澤東說：“革命戰(zhàn)爭是群眾的戰(zhàn)爭，只有動員群眾才能進行戰(zhàn)爭，只有依靠群眾才能進行戰(zhàn)爭。”“真正的銅墻鐵壁是什么？是群眾，是千百萬真心實意地擁護革命的群眾。這是真正的銅墻鐵壁，什么力量也打不破的，完全打不破的。反革命打不破我們，我們卻要打破反革命。在革命政府的周圍團結起千百萬群眾來，發(fā)展我們的革命戰(zhàn)爭，我們就能消滅一切反革命，我們就能奪取全中國。”

在中國人民的支持下，共產黨軍隊一天天壯大。1946年9月12日，《解放日報》在社論中使用“人民解放軍”的稱謂。10月3日，《解放日報》發(fā)表社論《為實現(xiàn)一月停戰(zhàn)協(xié)定及政協(xié)決議而斗爭》，第一次正式提出“中國人民解放軍”的稱謂。中國共產黨把正在進行的戰(zhàn)爭叫做“人民解放戰(zhàn)爭”。處處體現(xiàn)“人民”兩字。

1947年7月底，劉鄧、陳粟、陳謝三路大軍挺進中原，中國人民解放軍開始戰(zhàn)略反攻。當劉鄧大軍勝利的消息報到神堡鎮(zhèn)中央駐地時，毛澤東高興得一夜沒睡。第二天一早，他說：走，上白云山去！

10月10日，中華民國國慶這天，毛澤東向全國公布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宣言》，第一次提出“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國！”的口號。

部隊在陜北葭縣打仗。毛澤東問縣委書記張俊賢：“再打一仗，堅持一個星期到十天，糧食夠不夠？”張縣長說：“夠，我們還有兩個倉庫的糧食，老百姓各家還可以動員拿出一些，糧食吃完了，全縣還有一萬多只羊，羊吃完了，還有兩千多頭驢和牛，說什么也要把戰(zhàn)爭支持下來?！泵珴蓶|很受感動，他一再叮嚀：部隊再困難也不能殺一頭驢和牛。他知道，牛和驢是老百姓賴以生存的主要工具。10月18日，毛澤東為葭縣縣委題詞：“站在最大多數(shù)勞動人民一面?！?/p>

毛澤東在陜北轉戰(zhàn)371天，行程一千多公里，居住過12個縣境內的38個村莊。他在指揮陜北作戰(zhàn)的同時也指揮著全國的人民解放戰(zhàn)爭。

陜北勝局已定。1948年3月23日，毛澤東離開陜北東渡黃河。河道寬闊，水流雄渾。他對送行的人們說：“我馬上就要過黃河了，來不及向陜北老鄉(xiāng)們告別，請你們轉達我對他們的問候，謝謝他們一年多來對我們的大力支持。告訴陜北人民，我們不會忘記他們對共產黨、對人民解放軍的一片深情和友誼?！?/p>

4月22日，人民解放軍收復延安，胡宗南部隊倉皇而逃。這一天，距毛澤東撤出延安1年1個月零3天。彭德懷說：“沒有邊區(qū)人民的支援，要取得今天的勝利是根本不可能的?！?/p>

然后，三大戰(zhàn)役打響。人民戰(zhàn)爭的偉大奇觀在東方大地上演——

遼沈戰(zhàn)役，動員民工183萬。曾志說：“1948年東北戰(zhàn)場冬季攻勢的勝利道路，是全東北幾十萬農民用掃雪的大掃帚掃出來的。”淮海戰(zhàn)役，動員民工543萬。陳毅說：“淮海戰(zhàn)役的勝利，是人民群眾用小車推出來的?！逼浇驊?zhàn)役，動員民工160萬人。豈止是“三大戰(zhàn)役”，中國革命的歷史車輪，都是中國人民和共產黨一起推動前進的。

1949年4月23日，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扯下總統(tǒng)府上飄揚的青天白日滿地紅旗。毛澤東得知消息，填了一首《七律·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

鐘山風雨起蒼黃，百萬雄師過大江。

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犧牲升官犧牲發(fā)財犧牲生命

毛澤東說：“要為中華民族的解放，為建設新中國而永不退縮，勇往直前！要堅決地為全國四萬萬五千萬同胞奮斗到底！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全國四萬萬五千萬同胞，不是為了自己的家，而是為四萬萬五千萬同胞的家，犧牲一切！所以，我們第一個決心是要犧牲升官，第二是犧牲發(fā)財，第三更要下一個犧牲生命的最后的決心！”

為人民，共產黨人以生死相許，付出巨大犧牲。

以中國共產黨掌握的第一支武裝力量——葉挺獨立團為例。這個團參加南昌起義，全團三個營（一個營編三個連），外加機槍連，3位營長、10位連長，都是中共黨員。這13名營連長，在革命征程中有11人英勇犧牲：二營營長許繼慎曾擔任紅一軍軍長，在第二次反圍剿中活捉敵師長岳維峻，他1931年11月犧牲在河南光山縣。三營營長楊林，原名崔勛，是朝鮮人，曾任紅一軍團參謀長，1936年紅軍東征時壯烈犧牲。一連連長莫奇標，北伐至武昌城下時犧牲。二連連長吾兆勝，在北伐戰(zhàn)爭中犧牲。三連連長高超，攻打武昌城時犧牲。四連連長盧德銘參加秋收起義，跟隨毛澤東上井岡山途中犧牲。五連連長劉光烈1927年在黃安犧牲。七連連長張伯黃參加南昌起義，隨南昌起義部隊南下會昌時犧牲。九連連長胡煥文在北伐泗汾橋戰(zhàn)斗中犧牲。機槍連連長練國梁在1927年5月武昌保衛(wèi)戰(zhàn)中犧牲。13名營連干部只有2人看到了新中國的成立。

毛澤東一家也付出了巨大的犧牲——

妹妹毛澤建犧牲。毛澤建六七歲時過繼到毛家作養(yǎng)女，毛澤東對這個小妹疼愛有加，為她取名“毛澤建”。她跟著毛澤東走上革命道路，成長為湘南聞名的女游擊隊長。1928年5月，在一次突圍中，毛澤建和丈夫陳芬同時被捕，敵人殘忍地割下陳芬的頭顱，裝在籠子里，掛在耒陽城頭示眾三天。毛澤建被井岡山根據(jù)地的紅軍救出，但因負傷和即將臨盆無法撤退，她為了不拖累同志，躲藏在一農婦家里，生下一個兒子，取名“艱生”，由于孩子的哭聲驚動了挨家挨戶搜捕的敵人，毛澤建又一次被捕。敵人知道毛澤建是毛澤東的妹妹，想從她身上獲得中共的重要機密和軍事行動計劃。在一年多的監(jiān)獄生涯中，無論威逼利誘還是毒刑拷問，毛澤建寧死不屈。臨刑前，毛澤建對前來探監(jiān)的陳芬的姐姐說想見見兒子艱生。陳淑元不忍心告訴她孩子已經夭折的真相，就從老鄉(xiāng)家借了一個嬰兒送給她看。毛澤建抱著嬰兒親了又親，然后走向刑場。1929年8月20日，毛澤建英勇就義于湖南衡山縣馬廟坪，年僅24歲。

夫人楊開慧犧牲。楊開慧1901年生，1920年冬同毛澤東在長沙結婚。1921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30年11月14日被國民黨殺害，時年29歲。

胞弟毛澤覃犧牲。受長兄毛澤東的影響，毛澤覃1921年在長沙加入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1923年10月轉入中國共產黨。1934年10月中央紅軍主力長征后，他留下堅持游擊戰(zhàn)爭，任中共中央蘇區(qū)分局委員、紅軍獨立師師長、閩贛軍區(qū)司令員。在極端艱苦的條件下，毛澤覃率部轉戰(zhàn)于閩贛邊界的崇山峻嶺，風餐露宿于山谷密林，不斷尋找戰(zhàn)機打擊敵人。1935年4月26日，游擊隊在江西瑞金紅林山區(qū)被國民黨軍包圍，為掩護游擊隊員脫險，毛澤覃英勇犧牲，時年29歲。

胞弟毛澤民犧牲。毛澤民1921年底加入中國共產黨。1938年2月，受黨中央派遣，毛澤民化名周彬，與鄧發(fā)、陳潭秋等同志在新疆從事統(tǒng)戰(zhàn)工作。1942年9月，毛澤民和陳潭秋等共產黨員被軍閥盛世才逮捕，幾個月后槍斃，毛澤民犧牲時47歲。

侄子毛楚雄犧牲。毛楚雄是毛澤覃的兒子，毛澤覃犧牲時他才8歲。紅軍長征勝利幾年后，在延安的毛澤東獲悉毛澤覃的遺屬和毛楚雄已從外地搬回韶山，心中十分高興。359旅南下開辟根據(jù)地時，毛澤東囑托王震，到湖南后將毛楚雄帶到部隊。1945年9月，毛楚雄隨359旅北上，積極參加籌糧和收稅等工作。在奔赴延安的途中，19歲的毛楚雄犧牲。

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的兒子毛岸青犧牲在抗美援朝戰(zhàn)爭中，時年28歲。

毛澤東說：“我有兄弟三個，有兩個被國民黨殺死了。我的老婆也被國民黨殺死了，我有個妹妹也被國民黨殺死了。有個侄兒也被國民黨殺死了，有個兒子被美帝國主義炸死在朝鮮。我這個家庭差不多都被消滅完了，可是我沒有被消滅，剩下了我一個人。中國家庭被蔣介石消滅的不知有多少，整個家庭被消滅的也有。所以你不要悲傷，要看到前途是光明的?！?/p>

中國共產黨創(chuàng)辦的第一份日報名為《熱血日報》。共產黨人赴湯蹈火，我以我血薦軒轅，熱血灑在戰(zhàn)場刑場上?；钪锩篮笕砸锩?。“此去泉臺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币宰约旱臒嵫c頭顱許人民大眾和中華民族，這就是中共黨人的革命精神、犧牲精神。

毛澤東說：“我曾對國民黨的聯(lián)絡參謀講過：我們有一百支槍，你們有本領繳去九十九支，我佩服你們，因為你們會打，我們不會打。一百支槍被你們繳去了九十九支，我們還剩下一支，用一支槍，我們也要打下去。剩下一支槍了，你們說投降吧！我們說那不行，‘投降這個詞在我們的字典里是沒有的，在你們的字典里可能有?！?/p>

毛澤東說：“楚霸王項羽在中國是一個有名的英雄，他在沒有辦法的時候自殺，這比汪精衛(wèi)、張國燾好得多。但是，項羽尚有一個缺點，從前有一個人在他的墓上做了一首詩，就是杜牧的《題烏江亭》：‘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問他你為什么要自殺？可以到江東去再招八千兵來打天下。我們不學汪精衛(wèi)、張國燾，學項羽的英雄氣概，但不自殺，要干到底?！?/p>

毛澤東說：“中國共產黨對革命從來沒有發(fā)生過動搖，也只有共產黨才能不動搖，徹底地干下去，不怕死多少人，不怕犧牲。”“從古以來，中國沒有一個集團，像共產黨一樣，不惜犧牲一切，犧牲多少人，干這樣的大事?！?/p>

為有犧牲多壯志。天下之大，唯有人民，教共產黨人生死相許。

蒼山如海，殘陽如血。雄關漫道真如鐵，遍地哀鴻滿城血。向前，向前，向著刺刀，拋頭顱灑熱血！熱血四濺，血戰(zhàn)到底！一寸山河一寸血，每一步都是血！中國共產黨人在可歌可泣的血泊中完成了一幕威武雄壯的活劇。

土地革命

在中國，任何一個鄉(xiāng)村的農民，都想擁有自己的土地。這一點，農民出身的毛澤東有切身體會。毛澤東在少年時代，看到父親為了幾畝好地而勞作，更多的鄉(xiāng)親們因為沒有土地，日子過得凄凄惶惶。

1926年，毛澤東對全國21個省的土地情況進行調查發(fā)現(xiàn)：占全部農村總人口的10%的地主、富農、官吏、在外地主和高利貸者，總共占全國所有可耕地的70%，中農占有15%。但是占農村人口65%的貧農、佃農和雇農，卻只占全部耕地的10%到15%。少數(shù)地主占據(jù)了大部分土地，沒有土地的農民被壓得喘不過氣來，這是舊中國的基本現(xiàn)實。

1927年大革命失敗后，毛澤東認識到，中國革命的中心內容是土地革命。從此，毛澤東領導的人民軍隊每到一地，“打土豪，分田地”;每建立一個根據(jù)地，就開展土地革命。撕碎一張張地契，使之成為廢紙。毛澤東為之命名，叫“土地革命”。土地革命是一場天翻地覆、前無古人的大革命。

毛澤東說，中國共產黨“并不是向人民要東西，而是給人民以東西”。

共產黨給人民什么東西？首要的、主要的是給土地。毛澤東領導的中國共產黨順應農民要求，從土地入手，開展土地革命運動。打碎紳士們的美夢，廣恩博施貧寒者，使“耕者有其田”，實現(xiàn)中國農民幾千年來最大的夢——土地夢。

毛澤東的土地革命，為幽暗貧窮的農村涂抹上了一層動人的玫瑰色彩。這一革命伴隨著中國革命的整個進程，持續(xù)到新中國成立之后。

在中國，誰能做好土地這篇大文章，誰就得民心，誰就是“王”。毛澤東說：“孫中山先生是個好人，但他領導的辛亥革命為什么失敗了？其原因，一、沒有分土地，二、不曉得鎮(zhèn)壓反革命……”“蔣沒有土改，我有土改?！庇辛送恋氐霓r民，打心眼里擁護共產黨。

土地革命是站在農民立場上施政的，必須對地主進行鎮(zhèn)壓，這符合革命的自身規(guī)律。正如毛澤東所說：“土改的時候我們殺惡霸地主，不殺，老百姓怕?！眲颖緞釉拇蟾锩?，難免會出現(xiàn)一些偏差和失誤。鄉(xiāng)紳文化的毀壞可能是其一。但總的來說，它徹底解決了幾千來農民渴望得到土地的這個根本性問題，深得農民之心，使得共產黨和農民結成鐵血同盟，為新中國的成立奠定了堅實的階級基礎。

上海《密勒氏評論報》預言：“（中國）內戰(zhàn)戰(zhàn)場的真正分界，是在這樣兩種不同的地區(qū)中間：一種是農民給自己種地，另一種是農民給地主種地”，這“不但決定國共兩黨的前途，而且將決定這個國家的命運”。親歷解放區(qū)土改的美國作家韓丁說：“新發(fā)布的《土地法大綱》在1946年至1950年中國內戰(zhàn)期間的作用，恰如林肯的《黑奴解放宣言》在1861年至1865年美國南北戰(zhàn)爭期間的作用。”

中國共產黨前無古人地用自己的思想和政策丈量并重新分配了中國每一寸土地。這是歷代王朝都沒有做成的事情?！胺痔锓值亍钡母锩?，使中國共產黨的影響力深入到每一個村莊、每一戶家庭、每一寸土地。共產黨通過土地改變了農民的命運，農民改變了中國革命的命運。

土地革命改變了數(shù)千年來的土地私有制;黨的組織建到村上，替換了傳統(tǒng)的鄉(xiāng)紳階層。土改之后，舊鄉(xiāng)村滅亡了，新農村誕生了。歷史學家黃仁宇曾經用一個“立”字來評說現(xiàn)代中國。他說：這“立”字上頭的一點一橫，代表國民黨在蔣介石先生領導之下，組織一個新的高層機構，包括新型的政府、海陸空軍，使中國能在新世紀里立足。這“立”字下端之一橫，則代表新的低層機構，在大陸的一方面由毛澤東先生及中共以土地改革的方式完成?！F(xiàn)在未完成的工作，不在堅持某種主義或者排斥某種主義，而在創(chuàng)立法制性的聯(lián)系，以填補立字之中的兩點。

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毛澤東如是說——

——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chuàng)造世界歷史的動力。

——人民是銅墻鐵壁。人民是汪洋大海。人民是水。人民是靠山。人民是大地。人民是“觀世音”。人民是黨的“活菩薩”。人民是中國共產黨的上帝。

——人民能教給我們許許多多事情。我們的任務就是聽從他們，學習并了解他們的經驗、愿望、批評，確定他們所需要的東西的總和，再作出政策交還給他們。

——人民站起來了，敵人就會倒下去了。

——現(xiàn)在中國人民已經組織起來了，是惹不得的。如果惹翻了，是不好辦的。

中國共產黨人樹立了強烈的群眾觀點：一切為了人民的觀點，一切向人民負責的觀點，相信群眾自己解放自己的觀點，向人民群眾學習的觀點。

毛澤東建立和弘揚了“人民的邏輯”。1949年8月，在中華人民共和國誕生前夕，他回顧了1840年以來的歷史，以一種不容辯駁的方式論述道：“帝國主義者的邏輯和人民的邏輯是這樣的不同。搗亂，失敗，再搗亂，再失敗，直至滅亡——這就是帝國主義和世界上一切反動派對待人民事業(yè)的邏輯，他們決不會違背這個邏輯的?！薄岸窢?，失敗，再斗爭，再失敗，再斗爭，直至勝利——這就是人民的邏輯，他們也是決不會違背這個邏輯的?！?/p>

人民必勝。這是毛澤東始終不渝的信念。

1949年3月23日，毛澤東從西柏坡出發(fā)，走向北京。臨行，毛澤東對周恩來說：“今天是進京的日子，不睡覺也高興啊。今天是進京趕考嘛，進京趕考去，精神不好怎么行呀？”周恩來說：“我們應當都能考試及格，不要退回來?！薄巴嘶貋砭褪×?。我們決不當李自成。我們都希望考個好成績。”毛澤東把共產黨入主北京面臨的執(zhí)政考驗，稱為“進京趕考”。“考官”是人民。毛澤東以“趕考”為題目，開啟了中共千秋大業(yè)的有力程序。

毛澤東說，中國共產黨實行的是人民民主專政，各類政權機關都要有“人民”二字，各級政府都要有“人民”二字……以示與蔣介石政權不同。

新中國的體制、制度的設計貫穿著為人民服務的宗旨：人民共和國，人民代表大會，人民政府，人民政協(xié)，人民解放軍，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人民銀行，人民幣，人民日報，人民警察……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1949年9月30日下午，新中國開國大典前夕，中國共產黨做了開國之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在天安門廣場舉行人民英雄紀念碑奠基典禮，祭奠“人民英雄”。

毛澤東宣讀了他為“人民英雄”撰寫的碑文：

三年以來，在人民解放戰(zhàn)爭和人民革命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三十年以來，在人民解放戰(zhàn)爭和人民革命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從那時起，為了反對內外敵人，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歷次斗爭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這天晚上，人民英雄的英靈聽到人間伏虎的消息。

這天晚上，人民領袖毛澤東徹夜未眠。他目光如炬，看見新中國的第一縷陽光升起。

這天晚上，敗退于臺灣一隅的蔣介石遙望大陸，沉默于他生命的暗夜……

人民萬歲

天安門，1949年9月30日，夜。

共產黨人把這座古老的城樓修葺一新。新中國的開國大典，將在這里舉行。

從延安走出來的藝術家鐘靈負責天安門的“門面”設計：毛澤東畫像懸掛在城樓正中，兩邊的宋體字標語是他寫的——“中央人民政府萬歲”“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鐘靈歪著腦袋看著這兩條標語，忽然撲哧地笑出聲來。他想起毛澤東1942年在延安發(fā)表的《反對黨八股》中的一段話：“在延安城墻上，曾經看見過這樣一條標語：‘工人農民聯(lián)合起來爭取抗日勝利。這條標語的意思并不壞，可是那工人的工字第二筆不是寫的一直，而是轉了兩個彎子。人字呢？在右邊一筆加了三撇。這位同志是古代文人學士的學生是無疑的了，可是他卻要寫在抗日時期延安這地方的墻壁上，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大概他的意思也是發(fā)誓不要老百姓看，否則就很難得到解釋?！泵珴蓶|批評的“文人學士的學生”就是鐘靈——延安城墻上的那條標語是鐘靈書寫的。鐘靈看著天安門城樓上懸掛著毛澤東的大幅畫像，看著毛澤東畫像兩側的標語中各有一個“人”字，自言自語地說：“主席，這次我寫的‘人可沒那三撇?！彼f著，對著毛澤東畫像笑了起來。

城門中間懸掛的毛澤東畫像是畫家周令釗畫的，畫像的下側還臨摹上毛澤東手書的“為人民服務”五個大字。

周恩來來到天安門廣場，檢查開國大典各項籌備工作。他注視著毛主席畫像下沿上的“為人民服務”幾個字，說：“主席像上還是不要寫字為好，廣場那么大，字在衣服上很小，遠處看不清，也不協(xié)調，破壞了毛主席像的完整性?！?/p>

周令釗立即爬上高高的腳手架，拿著畫筆，把那5個字抹去，然后補上與衣服同色的顏料，直至看上去“天衣無縫”。

10月1日。北京。下午三點。

下午三點，是毛澤東的早晨。下午三點，是正午的日曜。

良辰吉時，中央人民政府秘書長林伯渠主持開國大典。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上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一時間，天安門廣場紫氣繚繞，萬民歡騰。

在《義勇軍進行曲》的雄壯旋律中，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旗——五星紅旗冉冉升起。那五個星星，代表著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

孫中山的夫人宋慶齡先生站在天安門城樓上，參加開國大典。她感喟道：“中國最偉大的轉變就是我們的國號中有史以來第一次有了‘人民這兩個字。這兩個字不是為了裝飾點綴，它的重要意義在于同樣有史以來第一次表明我們政府巨大力量的所在——人民?！?/p>

整個開國大典一直持續(xù)到傍晚。夜幕來臨，天安門廣場上空升騰起五顏六色的焰火。人們歡呼著擁向金水橋邊，向城樓上的人民領袖招手歡呼。毛澤東等領導人向人民群眾揮手致意。

老百姓一遍又一遍高呼：毛主席萬歲！

毛澤東一遍又一遍回應：人民萬歲！

“人民萬歲”，千古第一聲。這是一個令舊世界崩塌的聲音，是一個譜寫歷史新篇章的聲音，是揭示歷史真諦的聲音。

舊時代終結了！“我們的民族將再也不是一個被人侮辱的民族了，我們已經站起來了。”

一個黑暗的中國從地球上消失了，一個人民當家做主人的人民共和國巍然屹立在世界的東方。

山河易幟，舊邦一新。人民的時代開始了！

（作者有刪節(jié)。注釋略。）

（責任編輯：孫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