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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文獻(xiàn)記載的唐宋詞真跡之價值

2021-12-07 09:35劉榮平
福建工程學(xué)院學(xué)報 2021年2期
關(guān)鍵詞:唐宋詞臨江仙真跡

劉榮平

(廈門大學(xué)中文系,福建 廈門 361005)

唐宋詞的真跡流傳到今天,已經(jīng)很少了。即使在宋代,像蘇軾這樣的名人真跡也不易得。如李光《莊簡集》卷二云:“東坡真跡,多為有力者取去,所存但摹本耳。”[1](第1128冊,第451頁)各類文獻(xiàn)中對唐宋詞真跡的記載,應(yīng)視為對唐宋詞真跡保存的一種方式。所謂唐宋詞真跡,是指唐宋詞人書寫自己詞作的手跡,他人書寫的非唐宋詞作者本人的詞作不能當(dāng)作唐宋詞真跡。今天學(xué)術(shù)界對唐宋詞真跡是有所關(guān)注的,如王兆鵬教授《山谷行書和東坡草書〈赤壁懷古〉詞石刻的真?zhèn)渭拔墨I(xiàn)價值》一文,通過對東坡草書赤壁詞的研判,考證“談笑間、強(qiáng)虜灰飛煙滅”應(yīng)作“笑談間、檣櫓灰飛煙滅”,得出“強(qiáng)虜”是南宋人所改、藉以影射金人的結(jié)論,這對我們了解蘇軾赤壁詞原貌很有幫助。(1)王兆鵬教授《山谷行書和東坡草書〈赤壁懷古〉詞石刻的真?zhèn)渭拔墨I(xiàn)價值》:“與山谷行書赤壁詞互證,東坡草書赤壁詞的文本有可信度,即便字不一定是蘇軾所寫真跡,內(nèi)容應(yīng)是蘇軾所作?!?《嶺南學(xué)報》復(fù)刊號,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425-451頁。)所以說,蘇軾草書赤壁詞是否是真跡,還要存疑。本文所言真跡一定是作者本人所書寫,王兆鵬教授此文對本文觀點可提供支持。未見有專文探討唐宋詞真跡如何作用于研究唐宋詞,更未見有專文探討文獻(xiàn)記載的唐宋詞真跡如何作用于研究唐宋詞。肖鵬教授《宋詞通史》一書配有29幀詩文真跡圖片(含拓本),無一幀宋詞真跡圖片,說明宋詞真跡一圖難求。因此,文獻(xiàn)記載的唐宋詞真跡在詞作???、還原、鑒賞上更有不可替代的價值,茲分別論述。

一、??眱r值

校勘家最重臚列異文,唐宋詞真跡的文字最具說服力,有些真跡可以幫助解決長期懸而未決的問題,一經(jīng)看到真跡有些問題便豁然開朗。唐宋文獻(xiàn)中對唐宋詞真跡的記載,可信度較高,但不同書籍對同一真跡的轉(zhuǎn)錄,也會出現(xiàn)文字上的差異,當(dāng)再予以辨別。

真跡記載的詞作,往往與刻本、刊本文字上有差異,這種差異有可能是作者對詞做最后修訂造成的,也可能是詞集編纂者的修改,也可能是傳寫過程中的誤錄誤改。如果將真跡記載的詞作與傳抄本、刻本、刊本作比對,當(dāng)別有會心之處,有的真跡記載的詞作上還能看出作者本人的修改過程。

陸游《老學(xué)庵筆記》卷二記載:

魯直在戎州作樂府曰:“老子平生,江南江北,愛聽臨風(fēng)笛。孫郎微笑,坐來聲噴霜竹?!庇柙谑褚娖涓?,今俗本改“笛”為“曲”以協(xié)韻,非也。然亦疑“笛”字太不入韻,及居蜀久,習(xí)其語音,乃知瀘、戎間謂笛為“曲”。故魯直得借用,亦因以戲之耳。[2]

黃庭堅《念奴嬌》詞“愛聽臨風(fēng)笛”之“笛”,《全宋詞》作“曲”,當(dāng)是依所據(jù)版本。據(jù)陸游對瀘、戎間語音的考察,方知川音讀“笛”為“曲”,不但可以押韻,黃庭堅還有戲作之意。陸游讀懂了此詞,若無真跡上的證據(jù),則黃庭堅用“笛”字且有以游戲態(tài)度作詞的原初狀態(tài),就不為人知了。此“笛”字確有??眱r值?!稄櫞鍏矔繁尽渡焦惹偃ね饩帯窊?jù)南宋閩刻本作“曲”。

張端義《貴耳集》卷下:

少游郴陽詞云:“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知何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薄对娫挕分^“斜陽暮”語近重疊,或改“簾櫳暮”,既是“孤館閉春寒”,安得見所謂簾攏?二說皆非。嘗見少游真本,乃“斜陽樹”,后避廟諱,故改定耳。山谷詞:“杯行到手莫留殘,不到月斜人散。”《詩話》謂或作“莫留連”,意思殊短。又嘗見山谷真跡,乃是“更留殘”,詞意便有斡旋也。[3]

王若虛《滹南遺老集》卷三十九:

山谷詞云:“杯行到手莫留殘,不道月明人散。”嘗疑“莫”字不安,昨見王德卿所收東坡書此詞墨跡,乃是“更”字也。[4]

秦觀手跡“斜陽樹”,因避諱而被后世改為“斜陽暮”。黃庭堅手書真跡上“更留殘”,張端義、王若虛是宋、金兩個不同朝代的學(xué)者,他們的記載都是“更留殘”,可以確證真跡上是此三字。經(jīng)張端義的判讀,“斜陽樹”“更留殘”詞意更佳?!度卧~》作“斜陽暮”而不是“斜陽樹”,確有可商之處。周義敢等《秦觀集編年校注》亦作“斜陽暮”,并指出郴州蘇仙嶺摩崖石刻米芾書此詞作“殘陽樹”。《全宋詞》作“更留殘”不作“莫留連”,是恰當(dāng)?shù)?。《彊村叢書》本《山谷琴趣外編》作“莫留殘”,稍不足?/p>

有些詞雖存真跡,也有石刻,還有刻本,今天編纂總集時到底取哪一種,一般來說應(yīng)據(jù)真跡錄入,但是刻本如勝過真跡是否考慮據(jù)刻本錄入,或可考慮。如據(jù)優(yōu)勝之本錄入,另據(jù)真跡??保?dāng)不失為一種好的方法。

周必大《益公題跋》卷五《跋汪逵所藏東坡字》:

右蘇文忠公手寫詩詞一卷、《梅花》二絕,元豐三年正月貶黃州,道中所作?!白蛞箹|風(fēng)吹石裂”,集本改為“一夜”。二月至黃,明年定惠颙師為松竹下開嘯軒,公詩云“喧喧更詆誚”,“更”字下注:“平聲?!倍靖淖鳌跋嘣g誚”,“嘻笑”之下自添一聯(lián)云:“嵇生既粗率,孫子亦未妙?!苯窦靖淖鳎骸叭钌汛致剩瑢O子亦未妙?!卑慈罴鰧O登,與商略終古,及棲神導(dǎo)氣之術(shù),登皆不應(yīng),籍長嘯而退,而半嶺,聞有聲若鸞鳳響巖谷,乃登長嘯也。嵇康雖有“永嘯長吟,頤神養(yǎng)壽”之句,特言志耳。其用阮對孫無疑。某每校前賢遺文,不敢專用手書及石刻,蓋恐后來自改定也?!端{(diào)歌頭》題:元豐七年三月二十五日黃州,已刻石于公法帖第一卷,遠(yuǎn)方無良工,失真遠(yuǎn)矣。[5]

蘇軾的稿本付梓時當(dāng)經(jīng)過他最后的斟酌修改,故他的部分詩詞集刊本勝過稿本。上引“一夜”勝過“昨夜”,“相詆誚”勝過“更詆誚”,一看便知?!帮敝帮?,當(dāng)是筆誤,故刊出時改成“阮”,所以周必大說:“某每校前賢遺文,不敢專用手書及石刻,蓋恐后來自改定也?!贝_為有得之言。即如石刻,又有另當(dāng)別論之處,如偏僻地方刻工水平不高或態(tài)度馬虎,不免會出問題,故蘇軾有“失真”之嘆。所以,手書和石刻有時有文物價值,人多以為寶,但就其校勘價值而言,應(yīng)視具體情況而論。

費袞《梁溪漫志》卷八:

紹興間,韓蘄王自樞密使就第,放浪湖山,匹馬數(shù)童,飄然意行。一日至湖上,遙望蘇仲虎尚書宴客,蘄王徑造其席,喜甚,醉歸。翼日折簡謝,餉以羊羔,且作二詞,手書以贈,蘇公緘藏之,親題其上云:“二闋三紙,勿亂動?!贝疚醵∥矗K公之子壽父山丞太府?dāng)y以示蘄王長子莊敏公,莊敏以示予,字畫殊傾欹。然其詞乃林下道人語,莊敏云:“先人生長兵間,不解書,晚年乃稍稍能之耳?!逼湟辉~《臨江仙》云:“冬看山林蕭疏凈,春來地潤花濃。少年衰老與山同。世間爭名利,富貴與貧窮。榮貴非干長生藥,清閑是不死門風(fēng)。勸君識取主人公。單方只一味,盡在不言中?!逼湟弧赌相l(xiāng)子》云:“人有幾何般,富貴榮華總是閑。自古英雄都如夢,為官,寶玉妻男宿業(yè)纏。年邁衰殘,鬢發(fā)蒼浪骨髓干。不道山林有好處,貪歡,只恐癡迷誤了賢。”世忠上。[6]

樓鑰《攻媿題跋》:

《跋韓忠武王詞》:嘉定改元,莊敏公次子樞密副都承旨帶御器械杖,以二詞石本見示,益信《梁溪》之說,但詞中一二字不同耳。[7]

周密《齊東野語》卷十九:

韓忠武王以元樞就第,絕口不言兵,自號清涼居士,時乘小騾放浪西湖泉石間。一日,至香林園,蘇仲虎尚書方宴客,王徑造之,賓主歡甚,盡醉而歸。明日,王餉以羊羔,且手書二詞以遺之?!杜R江仙》云:“冬日青山瀟灑靜,春來山暖花濃。少年衰老與花同。世間名利客,富貴與貧窮。 榮華不是長生藥,清閑不是死門風(fēng)。勸君識取主人公。單方只一味,盡在不言中。”《南鄉(xiāng)子》云:“人有幾何般,富貴榮華總是閑。自古英雄都是夢,為官,寶玉妻兒宿業(yè)纏。 年事已衰殘,鬢須蒼蒼骨髓干。不道山林多好處,貪歡,只恐癡迷誤了賢?!盵8]

費袞據(jù)韓世忠真跡錄入韓氏詞二首,當(dāng)最為可信,但樓鑰所見石本,已有一二字不同,至周密《齊東野語》所錄不同之處已有十處。就詞的內(nèi)容來說,周密《齊東野語》所錄二詞,已遠(yuǎn)勝費袞《梁溪漫志》所錄二詞?!度卧~》是據(jù)《梁溪漫志》錄入二詞,但未據(jù)《齊東野語》校勘,當(dāng)然從文獻(xiàn)角度來說,《全宋詞》做法沒有問題,因為總集編纂不可能做太多的校勘,且有尊重底本的需要,不過如據(jù)《齊東野語》??本透昧恕?/p>

二、還原價值

李煜《臨江仙》真跡,宋人曾見到,并圍繞此詞真跡做了一番考證,終于弄清真跡的相關(guān)情況,在一定程度上還原了李煜作此詞時的時空場景。

蔡絳《西清詩話》云:

南唐后主圍城中作長短句,未就而城破:“櫻桃落盡春歸去,蝶翻金粉雙飛。子規(guī)啼月小樓西,曲欄金箔,惆悵卷金泥。 門巷寂寥人去后,望殘煙草低迷?!庇鄧L見殘稿,點染晦昧,心方危窘,不在書耳。[9]403

蔡絳是第一次提到李煜《臨江仙》詞真跡的人,并錄出殘詞,見殘稿字跡晦昧,推測李煜作此詞時心境危窘,意不在書寫,但他未說明是如何獲得李煜詞真跡的。

張邦基《墨莊漫錄》卷七:

宣和間,蔡寶臣致君收南唐后主書數(shù)軸,來京師,以獻(xiàn)蔡絳約之。其一乃王師攻金陵城垂破時,倉皇中作一疏,禱于釋氏,愿兵退之后,許造佛像若干身,菩薩若干身,齋僧若干萬員,建殿宇若干所,其數(shù)皆甚多,字畫潦草,然皆遒勁可愛,蓋危窘急中所書也。又有看經(jīng)發(fā)愿文,自稱蓮峰居士李煜,又有長短句《臨江仙》云:“櫻桃結(jié)子春歸盡,蝶翻金粉雙飛。子規(guī)啼月小樓西。玉鉤羅幕,惆悵卷金泥。 門巷寂寥人去后,望殘煙草低迷?!倍鵁o尾句,劉延仲為補(bǔ)之云:“何時重聽玉驄嘶?撲廉飛絮,依約夢回時?!盵10]

張邦基說明了蔡絳是如何獲得李煜詞真跡,乃蔡寶臣向蔡絳敬獻(xiàn)。同時敬獻(xiàn)的還有李煜的一篇疏文,另有發(fā)愿文,另有《臨江仙》殘詞。他的觀感是“字畫老草”“遒勁可愛”,仍判斷是“危窘急中所書”。

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五十九:

苕溪漁隱曰:“余觀《太祖實錄》及《三朝正史》云:‘開寶七年十月詔曹彬、潘美等率師伐江南,八年十一月拔升州?!窈笾髟~乃詠春景,決非十一月城破時作?!段髑逶娫挕吩坪笾髯鏖L短句未就而城破,其言非也。然王師圍金陵凡一年,后主于圍城中春間作此詩,則不可知,是時其心豈不危窘?于此言之,乃可也?!盵9]403

胡仔認(rèn)為,《西清詩話》判此詞乃李煜在金陵城破時所作,不確。因為《西清詩話》并未明言此詞是金陵城破時作,只是說李煜心境“危窘”時作,但“危窘”一詞易使人想到金陵城破之時。胡仔據(jù)《臨江仙》詞描寫春景,推測李煜是在春天作此詞,是金陵被圍的那一年的春天,被圍之時李煜的心境是“危窘”的,如此解釋他認(rèn)為比較合情合理。

陳鵠《西塘集耆舊續(xù)聞》卷三:

蔡絳作《西清詩話》載江南李后主《臨江仙》,云“圍城中書”,其尾不全。以余考之,殆不然。余家藏李后主《七佛戒經(jīng)》又雜書二本,皆作梵葉,中有《臨江仙》,涂注數(shù)字,未嘗不全,其后則書李太白詩數(shù)章,似平日學(xué)書也。本江南中書舍人王克正家物,后歸陳魏公之孫世功君懋,余陳氏婿也。其詞云:“櫻桃落盡春歸去,蝶翻輕粉雙飛。子規(guī)啼月小樓西。玉鉤羅幕,惆悵暮煙垂。 別巷寂寥人散后,望殘煙草低迷。爐香閑裊鳳凰兒??粘至_帶,回首恨依依。”后有蘇子由題云:“凄涼怨慕,真亡國之聲也?!盵11]

陳鵠依據(jù)李后主《七佛戒經(jīng)》、雜書二本,判斷《臨江仙》詞不是圍城中所作,似是李煜平日學(xué)書所作,并錄出《臨江仙》全詞。關(guān)于李煜親書的《臨江仙》詞的各種推測,當(dāng)以陳鵠所言為可信,但他提到的《臨江仙》詞是否為李煜真跡,他也未能判定。筆者覺得一來此詞有全篇,二來李煜佞佛,故有《七佛戒經(jīng)》,三來有涂注數(shù)字,此詞為李煜真跡的可能性較大。王仲聞校訂《南唐二主詞校訂》收《臨江仙》詞于《附錄二》,表示對此詞的李煜著作權(quán)存疑。

前面提到的秦觀《踏莎行》詞中的名句“杜鵑聲里斜陽暮”之“斜陽暮”,曾引起不小的爭議,宋詞話中有大量的記載,雖多稗販抄襲,但也可看出他們的興趣所在。秦觀的女婿范元實在《詩眼》中曾說前輩批評此句語意重復(fù),后不斷有人作出解釋。

王楙(1151—1213)《野客叢書》卷二十:

《詩眼》載:“前輩有病少游‘杜鵑聲里斜陽暮’之句,謂‘斜陽暮’似覺意重?!逼椭^不然,此句讀之,于理無礙。謝莊詩曰:“夕天際晚氣,輕霞澄暮陰?!币宦?lián)之中,三見晚意,尤為重疊,梁元帝詩“斜景落高舂”,既言“斜景”,復(fù)言“高舂”,豈不為贅?古人為詩,正不如是之泥,觀當(dāng)時米元章所書此詞,乃是“杜鵑聲里斜陽曙”,非“暮”字也,得非避廟諱而改為‘暮’乎?”[12]

王楙的辯解相當(dāng)有說服力,謂作詩可不避語意上的重復(fù),筆致灑脫之處正不必拘泥,但他不免有所疑問,因為他看到米芾的書法里“暮”作“曙”,因而產(chǎn)生了是避諱所致的想法。其實在他之前就有人認(rèn)為因避諱的原因而把“斜陽樹”改成“斜陽暮”。

項安世(1129—1208)《項氏家說》卷八:

歌者多因諱避,輒改古詞本文,后來者不知其由,因以疵議前作者多矣。如蘇詞“亂石崩空”,因諱“崩”字,改為“穿空”。秦詞“杜鵑聲裏斜陽樹”,因諱“樹”字,改為“斜陽暮”,遂不成文。……近年,因為慈福太皇家諱“近”字,凡“近拍”者皆改為“傍拍”,他時必不能曉傍拍之義也。[1]第706冊,第546頁

項安世的看法顯然有合情合理之處,因為他所知有歌者為避慈福太皇家諱而把“近拍”改成了“傍拍”。他的看法因真本即秦觀手跡的出現(xiàn)而更加得到證實。上引張端義《貴耳集》卷下,可知秦觀真本原作正是“斜陽樹”,說明“斜陽暮”是后人所改,是為了避諱而改。避何人之諱?秦觀本人博學(xué)多才,又為何不避諱?考慮到文本在流傳中被篡改,項安世認(rèn)為不能過多地“疵議前作者”。

黃溍(1277—1357)《日損齋筆記》:

范元實《詩眼》曰:“予誦少游詞‘杜鵑聲里斜陽暮’,山谷曰:‘既云斜陽,又云暮,即重出也?!摹标枴癁椤煓伞?。予曰:‘既云孤館間春寒,似無簾櫳。’山谷曰:‘亭傳雖未必有簾櫳,有亦無害。’予曰:‘此詞本模寫牢落之狀,若云簾櫳,恐損初意。’山谷曰:‘極難得好字,當(dāng)徐思之?!睂毜v間,外舅王君仲芳隨宦至郴陽,親見其石刻,乃“杜鵑聲里斜陽樹”,一時傳錄者以“樹”字與英宗廟諱同音,故易以“暮”耳。蓋其詞一經(jīng)元祐名公品題,雖有知者,莫敢改也,外舅每為人言,而為之永慨?;蛟唬骸皞麂浾呒纫詮R諱同音而為之諱,少游安得不諱乎?”是不然,陸放翁引《北史》:齊神武相魏時,法曹辛子炎讀署為樹,神武怒其犯諱,杖之。則二字本不同音,今皆諱避,則以為一音矣。由是言之,則樹字本不必避。《禮部韻略》諱而不收者,失于不考也。況當(dāng)時諸公詩篇中所用樹字不一,姑以大蘇集中所載而言,則“庭下梧桐樹”及“樹頭初日掛銅鉦”、“闇風(fēng)驚樹罷瑯玕”、“孤城吹角煙樹里”、“清風(fēng)欲發(fā)鴉翻樹”等句,作于熙寧、元祐、紹圣、元符間,未嘗以為諱,何獨疑少游之不避耶?[13]

黃溍的解釋切當(dāng),為我們最終解開了“斜陽樹(暮)”的疑問。英宗名趙曙,“曙”與“樹”在秦觀看來不同音,在蘇軾一班人看來也不同音,所以他們詩詞中都沒有避“樹(曙)”字諱。但歷史上曾發(fā)生有人“讀署為樹”而被杖的事情,所以在一些人看來應(yīng)避此諱。一旦“斜陽暮”三字成為定案(刻石),就流傳開來,于是就有人認(rèn)為秦觀沒有考慮到語意重復(fù)的問題。幸好有真本和石刻存在,可證明秦觀原作是“斜陽樹”。通過幾位學(xué)者探討,這個問題終于得到了圓滿的解決,但今天給秦觀詞作注者,都沒有利用黃溍的研究成果。

三、鑒賞價值

詞人詞作真跡,不僅可以據(jù)之考察詞作初創(chuàng)之面貌,并可據(jù)以考察詞人筆跡,了解其書法水平,并可進(jìn)一步據(jù)以考察詞人人品、情趣。蒲道源《閑居叢稿》卷十《跋李希仁所藏王山木草書詩詞卷》:“文章翰墨,古人以為士之余事,蓋言其行己大方,有不在是者。然即其文以考其學(xué)問之淵源,因其字以見其心畫之勁正,則所系固不輕矣?!盵1]第1210冊,第654頁所言甚是。

(一)可以觀筆跡

岳珂《寶真齋法書贊》卷二十七:

范元卿中秋詞帖行書,十行。“尋常三五,問今夕何夕,嬋娟都勝?天豁云收崩浪浄,深碧琉璃千頃。銀漢無聲,冰輪直上,桂濕扶疏影。綸巾玉麈,庾樓無限清興。誰念江海飄零,不堪回首,驚鵲南枝冷。萬點蒼山何處是?修竹吾廬三徑。香霧云鬟,清輝玉臂,醉了愁重省。參橫斗轉(zhuǎn),轆轤聲斷金井?!?/p>

右淳熙右史范公端臣,字元卿,中秋詞帖真跡一卷,予舊傳此詞于樂府,實為月夕絕唱。今觀筆妙,斯亦稱矣。紹定戊子二月得之嘉興俞氏。贊曰:猗望舒,盛三五,光璇儀,韻金縷,偉健筆,作奇語,誰知音,傳樂府。[14]410

范端臣筆跡讓岳珂稱妙,稱“偉健筆”,加上他認(rèn)為范氏此詞“實為月夕絕唱”,此真跡帶給岳珂的書法美感是不言而喻的。

吳師道(1283—1344)《吳禮部詩話》:

張安國賦《滿江紅》云:“千古凄涼,興亡事、但悲陳跡。凝望眼、吳波不動,楚山叢碧。巴滇綠駿追風(fēng)遠(yuǎn),武昌云斾連天赤。笑老奸遺臭到如今,留空壁。邊書靜,烽煙息。通軺傳,銷鋒鏑。仰太平天子,圣明無敵。蹙踏揚州開帝里,渡江天馬龍為匹??礀|南佳氣郁蔥蔥,傳千億。”雖間采溫、張語,而詞氣亦不在其下。嘗見安國大書此詞,后題云:“乾道元年正月十日?!惫P勢奇?zhèn)タ蓯邸15]

吳師道曾親見張孝祥(1132—1169)大書《滿江紅》詞,當(dāng)不是看他本人親自書寫,因為二人不是生活在同一時代,吳應(yīng)是看到張孝祥所親書之真跡。此真跡明確署上書寫時間,辛更儒校注《張孝祥集編年校注》據(jù)以給此詞編年。所言“筆勢奇?zhèn)タ蓯邸保部勺C狀元張孝祥的書法水平不一般。

(二)可以見人品

劉詵《桂隱文集》卷四《跋文信公和東坡赤壁詞后》:

坡公此詞妙絕百代,然恨鮮得其所自書者。信國文公所和,雄詞直氣,不相上下,而真跡流落如新,尤可謂二美具矣。昔朱文公少時嘗學(xué)曹《表》,劉共父學(xué)《鹿脯帖》,文公以其字畫古誚之,共父謂:“予所學(xué)者,唐之忠臣,公所學(xué)者,簒賊,何論古今?”文公終身以為愧。嗚呼!此書距今才四十年,其可敬慕,何必在千載之上哉?[1]第1195冊,第201頁

上文中,《鹿脯帖》即顏真卿楷書,曹《表》指曹操所寫表文,如《謝龔費亭侯表》等。劉共父評文天祥《酹江月·驛中言別》詞與書法并美,以文天祥為宋之忠臣,人品卓絕,其書法可“敬慕”,值得學(xué)習(xí)。他批評朱熹學(xué)曹《表》不當(dāng),朱熹終身引以為愧。這說明人品在真跡的摹寫中有很大的作用,人品不佳者其真跡有人認(rèn)為不值得學(xué)習(xí)。

(三)可以觀情趣

岳珂《寶真齋法書贊》卷十五:

黃魯直催繡詞帖行書,四行。“前歲迷藏花柳,恰恰如今時候。諸事幾時忺,鏡中贏得清瘦。生受,生受,更被養(yǎng)娘催繡?!薄稓w田樂令》。

右山谷先生催繡詞帖真跡一卷,先生平生語莊,此帖故游戲耳。觀其序晏小山詞有曰:“余少時間作樂府,使酒玩世,道人法秀獨罪余以筆墨勸淫,于我法中當(dāng)下犁舌之獄?!逼浠诘褡烈?。此豈自放毫楮間。三生結(jié)習(xí),猶有未忘者耶?書出眾帖中,亦別而系之者。贊曰:詞以寓意,何適非理。游戲翰墨,亦或張弛。此篇所傳,觀蠟之比。眾而不淫,庶幾在此。[14]226

《全宋詞》所錄黃庭堅《宴桃源》:“天氣把人僝僽。落絮游絲時候。茶飯可曾忺,鏡中贏得銷瘦。生受。生受。更被養(yǎng)娘催繡。”岳珂《寶真齋法書贊》所錄《歸田樂令》(應(yīng)為《宴桃源》)詞另有??眱r值。岳珂跋語頗能揭示黃庭堅平生情趣,雖然他年輕時作小詞受到法秀道人呵斥,但到老仍不忘此游戲筆墨。“詞以寓意,何適非理”云云,可謂參透此詞。所謂“觀蠟”,即孔子所云“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之意,典出《禮記·雜記下》。

(四)可以證交往

真跡上有多人唱酬之作,是文人詩文交往的最好證明,具有自足性。

周密《浩然齋雅談》卷中:

慶元丙辰冬,姜堯章與俞商卿、铦樸翁、張平甫自封禺同載詣梁溪,道吳淞,既歸,各得詩詞若干解,鈔為一卷,命之曰《載雪錄》。其自敘云:“予自武康與商卿、樸翁同載至南溪,道出苕霅、吳淞,天寒野迥,仰見雁鶩飛下玉鑒中,詩興橫發(fā),嘲唅吟諷,造次出語便工,而樸翁尤敏不可敵。未浹日,得七十余解,復(fù)有伽語小詞,隨事一笑?!薄以拼司幭蛞娭┝掷詈透?,后歸之僧頤蒙,乃樸翁手書也。古、律、絕句、贊、頌、偈、聯(lián)句、詞曲、紀(jì)夢凡一百五十三,多集中所無者。蕭介父題云:“亂云連野水連空,只有沙鷗共數(shù)公。想得句成天亦喜,雪花迎棹入?yún)侵??!睂O季蕃云:“詩字崢嶸照眼開,人隨塵劫挽難回。清苕載雪流寒碧,老我扁舟獨自來?!盵16]

姜夔與俞商卿、铦樸翁在梁溪、吳淞唱和酬贈之作,姜夔作序,铦樸翁手書,命曰《載雪錄》,凡各體作品一百五十三篇,多不存他們的集子中。今《載雪錄》不傳,周密曾觀覽真跡,并作記載,可以使后世略知他們的交往。

吳曾《能改齋漫錄》卷十七:

秦少游所作《千秋歲》詞,予嘗見諸公唱和親筆,乃知在衡陽時作也。少游云:“至衡陽,呈孔毅甫使君?!逼湓~云云,今更不載。毅甫本云次韻少游見贈,其詞云:“春風(fēng)湖外,紅杏花初退。……?!逼浜髺|坡在儋耳,侄孫蘇元老因趙秀才還自京師,以少游、毅甫所贈酬者寄之,東坡乃次韻錄示元老,且云:“便見其超然自得,不改其度之意?!逼湓~云:“島邊天外,未老身先退。……。”豫章題云:“少游得謫,嘗夢中作詞云:‘醉臥古藤陰下,了不知南北?!挂栽剿烙谔僦莨馊A亭上。崇寧甲申,庭堅竄宜州,道過衡陽,覽其遺墨,始追和其《千秋歲》詞?!痹疲骸霸愤吇ㄍ?,……?!标藷o咎集中嘗載此詞,而非是也。少游詞云:“憶昔西池會,鴛鷺同飛蓋。”亦為在京師與毅甫同在于朝,敘其為金明池之游耳,今越州、處州皆指西池在彼,蓋未知其本源而云也。[17]

吳曾曾見過孔毅甫、蘇軾、黃庭堅唱和秦觀《千秋歲》諸詞的親筆,了解他們的交往,指出西池是京師金明池,非越州、處州的西池,并指出晁無咎集中的《千秋歲》詞非晁無咎所作。若不是細(xì)讀諸人唱和詞真跡,對他們的交往多作了解的話,就不能看出這兩種錯誤。《全宋詞》仍據(jù)《樂府雅詞》卷上將晁無咎集中的《千秋歲》收在晁無咎名下,另亦收在黃庭堅名下。

(五)可以彰名勝

李之儀《姑溪居士前集》卷三十九《跋山谷二詞》:

當(dāng)涂僻在一隅,與淮南、西浙皆接境,距京師亦不甚遠(yuǎn),溪山之秀,飲食之富,他處未易過之,異時為守多有薦紳間知名士,來者往往愛之,以故流傳,以為勝地,然獨無文詞翰墨表發(fā)其勝。不免或有異論,魯直自放廢中起為吏部郎,再辭不起,遂請無為、當(dāng)涂,而得當(dāng)涂,猶蹭蹬幾一年方到官,既到,七日而罷,又?jǐn)?shù)日乃去,其章句字畫所留不能多,而天下固已交口傳誦。欲到其地想見其真跡,及其所及之人物,皆不可得為不足,由是當(dāng)涂鼎然真東南佳處矣,事固有幸不幸者,其來已久,卓然自起,有以見稱,而有托,特?zé)o有力者,小發(fā)明之則淪落湮沒,遂同腐草者,固不少,如蘇小、真娘、念奴、阿買輩不知其人物技能果何如,而偶偕文士一時筆次,夤緣以至不朽,則所謂幸者,詎不諒哉。如歐與梅者,斯又幸之甚者焉,余居當(dāng)涂凡五六年,魯直所寓筆墨無不見之,獨求此二詞竟不知所在,比遷金陵又二年一日,楊君庶之以書見抵,并以之相示而求記其后,方知在楊氏,深藏不妄示人也。楊君豈以余與魯直厚故見諉,而久之方出者,亦或別有所謂耶?所謂歐與梅者,皆當(dāng)涂官奴也,魯直賦二詞,且有詩云:‘歐靚腰支柳一渦,大梅推拍小梅歌。舞余細(xì)點梨花雨,奈此當(dāng)涂風(fēng)月何?!w為是也。[1]第1120冊,第576-577頁

當(dāng)涂雖有溪山之秀、飲食之富,但無文詞翰墨表發(fā)其勝。黃庭堅偶來當(dāng)涂為官,不過七日而去,但是他在當(dāng)涂留下兩首詞真跡,輾轉(zhuǎn)為李之儀所得。詞寫到當(dāng)涂兩名官妓歐與梅,李之儀認(rèn)為此兩首詞為當(dāng)涂增佳處。黃庭堅《木蘭花令》云:“庾郎三九常安樂。使有萬錢無處著。徐熙小鴨水邊花,明月清風(fēng)都占卻。朱顏老盡心如昨。萬事休休休莫莫。樽前見在不饒人,歐舞梅歌君更酌?!币嗍黾皻W與梅。

四、結(jié)語

唐宋時代文人的書寫真跡,今日格外珍貴,一些真跡被收藏界當(dāng)作寶藏,一般讀者難以看到。而對于唐宋文學(xué)研究來說,文學(xué)作品的真跡保存到今天是少之又少,有些真跡僅是后世的摹本,可信度不免打折扣。好在唐宋時代的文人對唐宋文學(xué)作品真跡有所記載,這對推求唐宋文學(xué)作品的原貌提供了支持。本文僅從唐宋詞的角度,對文獻(xiàn)記載的唐宋詞真跡做了一個大概的研究。對于唐宋詩、唐宋散文以及一切唐宋文學(xué)作品來說,從唐宋時代文獻(xiàn)以及唐宋以后文獻(xiàn)記載真跡的角度來研究作品原貌,不失為一條重要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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