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繼雯,王仕民
(中山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廣東 廣州510275)
人類是一個命運共同體。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作為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主張以共同利益為客觀基礎,在不否認主體間矛盾差異的前提下,以平等包容姿態(tài)促進本國和世界的共同發(fā)展,表征著一種集理念、價值、實踐于一體的新范式。人類命運共同體以現實的人為起點,以人類所共有的利益為本體論澄明,以全人類共同發(fā)展為目的論旨歸,在求同存異、聚同化異的思辨場域中彰顯出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的中國智慧。研究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的中國智慧,對于理解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與現實意義。
“人的本質是人的真正的共同體?!盵1]394作為人們交互活動的產物,共同體源于社會實踐和社會生活。不論是在原始社會還是階級社會,不論交往關系和依賴關系如何,共同體在本質上反映了一種利益關系。利益作為唯物史觀的重要理論范疇,是激勵人們?yōu)闈M足自身需要而改造客觀世界的主要動因。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形成離不開世界人民,在其現實性上因共同利益的聯結而指向了利益共同體的本質。所謂共同利益,指謂不限于滿足個體需求而追求共同體成員間更大發(fā)展的整體需要。當個體利益受到共同體其他成員利益制約時,就表現為關涉長遠的共同利益,包括經濟活動、政治秩序、生態(tài)體系和總體安全,這也是人類命運共同體形構的現實基礎。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指向了“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共生關系,強調以損益共擔、風雨同舟的共在意識為指引,弘揚義利兼顧、權責平衡的道義精神,突顯中國智慧的深厚底蘊。
人類以共同體的形式組成紛繁復雜的社會關系,進行多樣生產與交互活動。馬克思指出:“只有在這些社會聯系和社會關系的范圍內,才會有他們對自然界的影響,才會有生產。”[2]從性質上說,作為類本質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其內部成員間關系并非是此消彼長的對抗關系,而是一種休戚相關、同損同榮的共生關系。也就是說,任何一方的變化發(fā)展都會影響到其他多方的生存維續(xù),誰也無法離開社會這個有機共同體而獨立存在。這樣的關聯表達著相互間復雜的利益關系,其中涉及個體利益與共同利益的關系?,F實的人無法脫離社會聯系,其個人利益的達成往往通過共同利益的方式呈現。共同利益是在合理兼顧和整合眾多利益訴求后提煉而成,對于個體利益起保護和促進作用。作為不同利益的交匯點,共同利益在歷史上以個人利益為基礎,“不是僅僅作為一種‘普遍的東西’存在于觀念之中,而首先是作為彼此有了分工的個人之間的相互依存關系存在于現實之中”[3]536。個體利益與共同利益共存于共同體之中,既承認個人利益的正當追求,又將二者有機結合,在實現共同利益的過程中實現個人利益,從而維系共同體的穩(wěn)定與繁榮。從利益走向命運是人類社會實現部分向整體躍遷的過程,也昭示了共同體內外交相容存的共蘊狀態(tài)。習近平同志指出:“人類只有一個地球,各國共處一個世界”[4]330,“各國要樹立命運共同體意識,真正認清‘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連帶效應,在競爭中合作,在合作中共贏”[4]336。世界各國、各民族、各區(qū)域的人民不僅與自然共生共存,同為一個巨大的生命共同體,而且在經濟、政治、文化、生態(tài)等各方面相互聯通,使得歷史與現實、傳統(tǒng)與現代得以交匯在同一個時空,呈現出互構共變的整體。相通則共進,相閉則各退,共同體成員不僅共同享有各自生存和發(fā)展的主體權利,也要求一道維護共同的利益以獲得更長足的發(fā)展?;谌蚍秶鷥取拔抑杏心恪⒛阒杏形摇钡墓采P系,人類命運共同體強調利益匯合與矛盾調和,以共同體的最大公約數降低沖突的可能性,在謀求自身發(fā)展中解決前途命運問題,促進各國共同發(fā)展。在國與國關系中,當一國漠視他國利益訴求和正當權利,以國家利益為最高準則凌駕于國際社會的整體之上時,只會加劇國際格局的緊張局勢和國際秩序的混亂狀態(tài)。這種極端民族主義做法延伸至對待人與自然關系中時,當自然淪為人類征服和掠奪的對象,就會打破人與自然的平衡狀態(tài),形成割裂對立態(tài)勢。可見,共生關系突出強調共同體內部成員之間榮損共俱、互相依賴的緊密聯結性,一切狹隘的特殊利益在全球整體利益面前都顯得微不足道。任何國家、組織和個人都有權利、有義務推動人類整體社會朝著更美好的方向發(fā)展,而任何追求個人利益最大化的行為都會損害全人類利益,進而觸發(fā)共同體狀態(tài)失衡。自我與他人、各國與全人類生死相關、運命一體,誰都無法置身事外、獨善其身,只有認清共生關系這一前提,才能在實現共同利益中諧同共變,獲得更為長足的進步。
損益共擔、風雨同舟的共在意識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思想基礎。所謂共在,就是自我與他人共同在場,關涉人類共同生存的問題。正如海德格爾所言:“他人是通過周圍世界來照面的”,“‘在之中’就是與他人共同存在。他人的在世界之內的自在存在的就是共同此在”[5],個體在與他人的關系中展開自身的存在,其存在本身即是共在。共在意識首先以關系為分析單位,安置于共同體中得以進行內生性認同,從而成為理解人之為社會存在的理論視域。人作為實踐主體,在本體論意義上不僅造就了共生關系,而且其共同體生活的交往方式本身也演化為一種共存共在的客觀狀態(tài)。人在共在中選擇和作為,在共同體中共同分有、相伴相依,這就要涉及到對于利益的基本認知。馬克思曾指出:“人們?yōu)橹畩^斗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盵6]人類對利益的追求是天然存在的,也是人類基本活動的動力,推動著人類社會有機體的發(fā)展,其中物質利益訴求和安全利益訴求體現得最為具體和明顯。前者指向滿足現實社會生活的需要,后者指向免受生存威脅的保障,涉及經濟、政治、軍事、社會、生態(tài)、文化、信息、資源等諸多領域,呈現出普遍性和非零和性的總體特征。世界上任何國家或個人都不是孤島,隨著經濟全球化的深入發(fā)展,世界各國利益和命運更加緊密地聯系在一起,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利益共同體?;谌祟愓w存在的全局性考量,損益共擔、風雨同舟是共同體得以形構和關系鞏固的具象化描繪,也是個體面對共同挑戰(zhàn)的基本要求和迫切需要。這種關系表明,只有在個體間的強聯系中重塑個體利益與身份認知,筑牢共同體成員的共在意識,才能真正透視共同體存在的價值意義,達致利己和利他的合理統(tǒng)一。目前日益顯現的全球發(fā)展失衡、發(fā)展鴻溝以及嚴重的貧富分化問題遲滯了共同體現實矛盾的解決,同時恐怖主義、網絡安全、傳染性疾病、難民危機、核危機等也給全球安全穩(wěn)定帶來不小威脅。這些具有高度復雜性和不確定性因素也迫使人們認識到共在依存狀態(tài)的現實緊迫性。習近平同志指出:“世上沒有絕對安全的世外桃源,一國的安全不能建立在別國的動蕩之上,他國的威脅也可能成為本國的挑戰(zhàn)。”[7]共同的物質利益和安全利益需要賦予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穩(wěn)固內核和基礎支撐,而倡導樹立損益共擔、同舟共濟的共在意識,就是要推動世界各國用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超越單一民族情感和區(qū)域意識,以大格局觀念和整體意識聯結人類全體成員,倡導用科學合作、守望相助的實際行動落實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的共在共擔精神,真正克服威脅世界經濟以及各國人民生存安全的諸多挑戰(zhàn)。
義利兼顧、互利共贏的道義精神作為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的價值追求,也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內在訴求。中國自古主張重義輕利、先義后利,《墨子·大取》有云:“義,利也;不義,害”,也就是說,義利關系問題實則為利害問題,義就是利,不義就是害。當今義利兼顧作為國際關系的交往原則,其中的“義”指向了符合道德與規(guī)范的道義,而“利”指向了平等合作下的互利共贏,兩者在中國外交具體實踐中得到完整演繹和準確詮釋?;诂F實中全球人民共有共享這個世界,正確對待和處理“義”與“利”的關系,要求既重視道義與責任,又強調彼此互利共贏,主張以見利思義、以義取利作為價值取向和行為準則,調和平衡公道與私道、功利與道義的關系,反對任何一個國家為了本國一己私利而置其他國家利益或人類共同利益于不顧。這既是源于共同體內部成員之間共生共在的關系,也是對于公正合理秩序的追求和表達。作為一個平等共享的利益共同體,人類命運共同體所植根的共同利益,并非僅指向唯一物質利益關系,而關涉利益的多個方面。在現實國際交往中,世界各國追求自身利益本無可厚非,然而同時對于維護整體價值和利益方面也負有重要責任,缺乏如此道義約束只會害人損己、后患無窮。習近平同志指出:“那種以鄰為壑、損人利己的做法既不道德,也難以持久”,“只有義利兼顧才能義利兼得,只有義利平衡才能義利共贏”[4]274。義利兼顧意味著義中有利、利中有義,通過互利互惠而非優(yōu)先個別利益來彰顯道義,這也是對共同體關系維護的基準。因此,各方需要以人類利益共生為基本前提,將自身利益和他國利益有機地結合起來,不斷擴大各方利益的匯合面和交往空間,共同解決全球性風險和突發(fā)性危機。中國一直秉承著以義為先的道義傳統(tǒng),在強大自身實力的同時,堅持走共同發(fā)展道路,維護發(fā)展中國家正當權益,推動各領域互利合作,展現了大國擔當和民族氣魄。黨的十九大以來,以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為旗幟的中國主張跨越單個民族國家的藩籬和界限,在世界舞臺發(fā)出更多聲音,以實際行動尋求不同國家利益的契合點,在增進整體利益和長遠利益中實現自身發(fā)展。應該說,義利相兼、弘義融利的共同體主張以義利并重、權責平衡的道義指向和文化內涵,超越西方傳統(tǒng)功利論以及國際關系理論局限,表達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深刻意蘊。
“凡物莫不相異”,共同體并非單一性或同質性個體的機械聚合,而是一個褒有個體性和差異化的有機整體。作為一個利益交匯物,人類命運共同體所具有共生共享的利益訴求和弘義融利的價值理念,延展出主體性差異和階段性發(fā)展的包容境界,凸顯了對于共同體構成的特殊性認可和個體性尊重,詮釋出獨到的中國智慧和東方哲思。
人類命運共同體跨越地理區(qū)域環(huán)境、經濟發(fā)展水平、社會政治制度、民族歷史文化等主體性差別,主張發(fā)揮和衷共濟、協(xié)和萬邦的融通精神。所謂“夫和實生物,同則不繼”(《國語·鄭語》),和在于不同主體間的調和互補,故能合而諧;相反,單一重復獨無法長久持存?!昂蛣t一,一則多力,多力則強,強則勝物”(《荀子·王制》),和是事物得以產生的根本,這種“和”文化的思維方式是傳統(tǒng)中國智慧的獨特見解和精髓所在?!胺蛭镏积R,物之情也”(《孟子·滕文公上》),萬事萬物不存在絕對的一致,差異多樣是事物存在的基本樣態(tài)。而差異存在的意義在于區(qū)別他物,又融合互通,直抵本質,以此指導人類的認識和實踐。和而不同故而融通共濟、協(xié)和萬邦,這一直是中華文明的核心價值和長久理想,也是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的世界觀基礎。麥克盧漢(Marshall McLuhan)的“地球村”(Global Village)理論曾描繪了媒介出現后人類世界逐漸融為一體、相互依賴,成為整合村落的狀態(tài)①參見[美]保羅·萊文森《數字麥克盧漢》,何道寬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1年,第95頁。。但其思想忽略了作為“喻體”的“地球村”內部尚存在地域界限、民族文化以及社會差別,因而具有一定的歷史局限性。實際上,不同事物之間本就存在著一定的張力,當這種張力的性質和大小保持在一定的限度之內,便能夠維持發(fā)展活力和動態(tài)平衡。馬克思指出:“共同體是生活本身,是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人的道德、人的活動、人的享受、人的本質?!盵1]394作為具體的、歷史的人,人類本身就是一個差異多元、異彩紛呈的共同體,其現實需要和利益訴求是各異的,由其組成的階級、民族、國家也必然呈現出多樣化。中國傳統(tǒng)智慧主張差異共在的自覺思維,不僅不同于傳統(tǒng)共同體思想理論,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摒棄了同質性、一體化的思想傾向。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并非要消除所有差別,謀求全然統(tǒng)一,而是承認成員主體的多元性和個殊性,并尊重其作為個體本身的獨立性和平等性。習近平同志指出:“世界上沒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發(fā)展模式,各方應該尊重世界文明多樣性和發(fā)展模式的多樣化?!盵4]307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形成得益于共通的利益、安全和價值,同時在各自具體情形下不排斥形態(tài)各異的具體利益、戰(zhàn)略考量和立場主張,在依循差異性、特殊性和多樣性的包容框架下,跨越不同國界、族群、地域、信仰、意識形態(tài)等限制,為世界文明豐富色彩的綻放提供更加廣闊的現實空間和外部環(huán)境。歷史證明,只有真正揚棄西方同一性強權思維和霸權邏輯,尊重各國發(fā)展水平、經濟結構、制度環(huán)境和文化傳統(tǒng)的差異,才能達致最大限度的共識體量和對話空域,實現不同文明間差異共存、和而不同的包容境界。
人類命運共同體承認不同民族、國家、地區(qū)存在的階段性發(fā)展差異,表征出海納百川、兼收并蓄的包容境界。人類社會以共同體形式存在,而共同體又以生產力的形式呈現,在總體發(fā)展上表現出一般連續(xù)性。共同體并非體現為“內在的、無聲的、把許多個人純粹自然地聯系起來的共同性”[1]5,而是以個體的獨立性為基礎、根植于人們實踐活動的多元性之下的內在統(tǒng)一,這也給獨特性差異提供合理性前提。鮑曼曾這樣描述過原始共同體:“原初狀態(tài)的共同體成員是和睦相處的,成員對共同體的身份認同和忠誠以及期望,不是源于外部的社會邏輯,也不是源于任何經濟的成本——收益的分析,而是一種自然而然的流露?!盵8]在這種自然狀態(tài)下各民族依據各自的條件特點自在地長成。但這種發(fā)展不是盲目活動,而是自覺的、有意識的生命活動,也是人與動物之所以相區(qū)別、并成為類存在物的原因。共同體是一個多元主體、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其發(fā)展取決于成員個體自身狀況,其中彼此之間的發(fā)展差距和不平衡是共同體的進階常態(tài)。依據恩格斯的歷史合力論,歷史所呈現出來的最終結果,是源于在彼此交錯、相互沖突的、無數個具有獨特存在條件的單個意志力量的合力。①參見[德]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譯,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97頁。同樣,人類命運共同體也是由無數個發(fā)展不一的異質體力量構成,并由這些實實在在的主體來完成。其內在融通包容特質遵循著片面國家命運向整體人類命運的發(fā)展規(guī)律,構成共同體演化的完整境遇,表現為覆蓋經濟包容性發(fā)展、政治包容性共存、文化包容性共興等多領域、多向度的統(tǒng)合。就經濟包容性發(fā)展而言,涵蓋不同經濟體共享全球化發(fā)展機遇和成果,同時承擔國際經濟治理責任的踐履要求;就包容性政治共存而言,指意尊重不同國家主權、歷史文化和制度選擇,營造出多元開放的全球政治生態(tài);就包容性文化共興而言,意味著倡導文明間對話溝通與交流借鑒,兼蓄不同思維方式的積極容讓。習近平同志指出:“只要秉持包容精神,就不存在什么文明沖突,就可以實現文明和諧?!盵4]259-260面對復雜多變的國內外局勢,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并非要實現一個消除所有差異而達到全然一致的真空狀態(tài),而是尊重和把握個體自身發(fā)展的階段性特質,持續(xù)地為破解世界文明沖突、實現人類聯合提供涵容式價值支撐和智慧型中國方案。
伴隨著世界交往的深入和全球性問題的增多,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以共同利益為基礎、以包容差異為前提,演繹了同與異的思維辯證,建構出共同體求同存異、聚同化異的現實過程和交往秩序,為解決全球現代性危機指明了發(fā)展方向和未來前景。馬克思指出:“理論的對立本身的解決,只有通過實踐方式,只有借助于人的實踐力量,才是可能的?!盵3]192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區(qū)別于西方同一化和中心論的思維模式,在調和差異性文化和個體性偏見中完成世界范圍內對于戰(zhàn)略舉措的理念擴展和實踐超越,彰顯出深刻的文化淵源和哲學智慧。
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的內在辯證澄清了同與異的邏輯關系,形構出一個環(huán)環(huán)相扣、緊涉存續(xù)的關系體。所謂“一于異則乖而不合,故和而不同”,事物不是簡單的統(tǒng)一,需要包容多樣、會通差別,才能達致多種差別之下的共存?!巴迸c“異”作為矛盾對立的雙方,既相互矛盾又彼此依賴,互為一體而不可分割。從同異范疇來看,“同”指向了相通共利,這是共同體得以形成的基礎,推動全球身份意識的生成和接納;“異”指向了差異不同,這是共同體得以存在的前提,蘊涵多元共存、兼容并包之義。這兩者相互區(qū)別又相互依賴,演化為包容性和共通性的邏輯統(tǒng)一。“只有我們能承認唯有在現存的差別的前提下,比較才有意義;反之,也唯有在現存的前提下,差別才有意義?!盵9]253換言之,個體存在本身就代表著殊異,“異”是共同體成員自身區(qū)別于他人、進行自我確認的關鍵因素。當差異在合理區(qū)間并得以調和,便能成為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發(fā)展動力;當差異被過度強調和無限放大時,展現出沖突性和對抗性的一面,便有可能成為引發(fā)共同體失落破碎的風險性因素。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辯證思維觀之,“同中有異,異中有同”描繪了共同體內部差別辯證的真實樣態(tài),表征了共性和個性、普遍性與特殊性之間的微妙關聯。如果只有個性,沒有共性,共同體無法形成;如果只有一,沒有多,也就失去了聯合的意義和價值。這樣一種辯證張力將不同的個體連結成一個有機整體,既是對他者的尊重,也是對自我的完善,賦予了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在更高文明形態(tài)上的開放性和協(xié)調性旨趣,為不同文明間對話交往、和合共生開辟更為廣闊的視界。
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內在地包含了和而不同的價值意蘊,關涉求同存異、聚同化異的動態(tài)實踐過程。黑格爾認為:“科學的興趣總是這一次僅僅在當前的差別中去追溯同一,另一次則又以同樣的片面的方式在同一中去尋求新的差別?!盵9]254這是一個從感性到理性再到感性的否定性過程,也是一個同——異——合的過程?!昂透?,在于合異”,從發(fā)展的視域來說,求同存異、聚同化異的過程,是在承認彼此的差異性和對立性中化解沖突和矛盾,在揚棄中尋求多元和諧統(tǒng)一的過程。對于共同體內部之間存在的客觀差別,需要承認,更需要辨明:一方面,求同存異的關鍵在于基于一定范圍和界限下的理解與涵容,而對于類似后退的做法并非無條件、無邊界、無立場的退讓,而是在理性基礎上把握現存差殊,進而更好地維系共同體的整體平衡狀態(tài);另一方面,聚同化異是求同存異基礎上的升華,也是存異容異之后的進階,即通過化可化之異來尋找共同體發(fā)展規(guī)律,推動實現更高程度的理想躍遷和和而不同的境界至臻。在國與國關系中,求同存異、和而不同著眼于彼此的共同利益和長遠發(fā)展,而不單以意識形態(tài)與政治制度來對外劃線站位、僵硬區(qū)隔,是一種大語境和大智慧的體現。英國當代文化研究者斯圖亞特·霍爾的接合理論曾談及“在異之同”(commonness in difference),即“差異中的同一”[10]觀點,描繪了差異和共性的靜態(tài)間距與動態(tài)交接,使得意義得以被接合到特定語境下表達,各文化主體得以擁有對話之可能。當今世界不同經濟體和不同民族間存在著種種利益和文化差異,以西方中心主義為代表的部分國家在二元對立、非此即彼的理念加持下落入保守主義、民粹主義和孤立主義的思想窠臼,做出只講差異不講共同,看重自我利益,忽視共同利益的極端行徑,嚴重影響了當今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共識達成和構建進程。任何自大妄為和利己之舉只會走向道義的對立面,這些追求一己私欲和絕對安全、實行雙重標準的做法,不但公然挑戰(zhàn)共同體合理規(guī)定性,也映照出共同體內部自有的矛盾性和斗爭性基調。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突破西方民族中心主義的狹隘思維,其大義在于摒棄意識形態(tài)的固有禁錮,既保持各種文化特質,又在謀求人類共同價值之路上探索適合人類長久生存的路徑。習近平同志指出:“展望未來,我們應謀求從求同存異升華到‘聚同化異’,聚利益、責任、挑戰(zhàn)之同,化意識形態(tài)、政治制度、發(fā)展階段之異?!盵11]基于此,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中國方案要求世界范圍內進行更加積極的對話溝通,找到差異點和癥結處,破解認知偏差和誤會痛點,謀同化異,一道迎接人類共同體發(fā)展大勢。
作為解決全球緊張關系、回應當今世界問題的中國方案,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以共在關系、共擔意識和道義責任為意涵,昭示了和合共生、共融互通的包容境界,在求同存異、聚同化異中推動人類實現互惠共贏,賡續(xù)中國智慧的歷史文脈。習近平同志在2019年亞洲文明對話大會開幕式上指出:“親仁善鄰、協(xié)和萬邦是中華文明一貫的處世之道,惠民利民、安民富民是中華文明鮮明的價值導向,革故鼎新、與時俱進是中華文明永恒的精神氣質,道法自然、天人合一是中華文明內在的生存理念?!盵12]這一闡述道出了“共建共享”“合作共贏”“互鑒并蓄”“天人合一”[13]的智慧要義,這是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的文化基因。同時,由于人類命運共同體本身存在的內部張力,其構建之路必定會呈現出長期復雜性和曲折艱巨性。正如習近平同志所言:“人類是一個命運共同體。戰(zhàn)勝關乎各國人民安危的疫病,團結合作是最有力的武器”[14],在不斷席卷全球的種種考驗面前,世界人民團結一心、精誠協(xié)作,方顯休戚與共的共同體命運之智慧妙義。惟有以命運共擔、一同進退的思維邏輯和同心同德、甘苦與共的生存姿態(tài),包容差異,共克時艱,才能謀求人類共同體的長遠利益和美好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