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泗玉

(淮北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淮北 235000)

在中國藝術發(fā)展的潮流中,雕塑作為一種別具一格的藝術形式存在,歷史悠久。而在中國傳統(tǒng)雕塑取材選擇中,大多數是為宗教服務的塑造佛像或是制作陶俑等,在美術史記載中鮮有真實人物指向的人物塑像。近現代以來,劉開渠將肖像塑造法與紀念碑建造形式結合,嘗試將西方寫實與民族特色融合,創(chuàng)造出一批優(yōu)秀的大型公共雕塑藝術作品,在一定時期起到了增強人民民族意識,增加民族凝聚力的作用。其中,比較著名的有為緬懷抗日戰(zhàn)爭中淞滬抗戰(zhàn)犧牲的中國軍民紀念碑《一·二八淞滬抗日將士紀念碑》,以及《川軍出征抗戰(zhàn)陣亡將士紀念碑》《王銘章騎馬像》和人民英雄紀念碑中《勝利渡長江》《歡迎解放軍》和《支援前線》三處浮雕。每一個作品都是藝術性與環(huán)境的融合,公共性與空間的結合,達到了極強的藝術效果和藝術感染力。

劉開渠為人民英雄紀念碑雕刻的三處主題性浮雕,融合了藝術家的民族意識和國家精神,成功地將西方寫實主義和民族傳統(tǒng)技巧結合起來,使這三處主題性浮雕與紀念碑達到和諧統(tǒng)一,給觀者以悲壯熱烈又激動人心的感受。

一、《勝利渡長江》《歡迎解放軍》《支援前線》的審美意蘊表達

《勝利渡長江》《歡迎解放軍》和《支援前線》描繪了在不同歷史事件主題下,人民和戰(zhàn)士的光輝形象。這三處浮雕構圖特點鮮明,注重情節(jié)安排和感情刻畫。作者不僅重視形式和內容,也重視宏觀效果和細節(jié)刻畫。

創(chuàng)作這三幅壁畫時,在其設計、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需要組織符合紀念碑特性的表現語言。只有從材料、造型、結構、空間等多個方面達到統(tǒng)一,才能營造好的藝術氛圍。

劉開渠對于畫面組織構圖和人物線條的描繪可以說是恰到好處。其畫面構圖、人物形象的刻畫都非常完整,人物前后簇擁,穿插比例關系和諧統(tǒng)一,外輪廓線條處理干凈利索,線條與線條之間富有層次感和韻律美,畫面富有動感。

《勝利渡長江》由彥涵畫稿,劉開渠雕刻。在此次的雕塑創(chuàng)作中,在形象題材的選擇上,也是多選生活中看得到的、激勵人心的形象,而這些平常的形象也能起到打動觀者、觸及觀者內心情感的作用。

《勝利渡長江》是八處浮雕里面面積最大的一幅,客觀描述了解放戰(zhàn)爭中渡江戰(zhàn)役的歷史事件。劉開渠采用具象的表現手法來塑造解放軍戰(zhàn)士,其中戰(zhàn)士們前進的身軀和旗幟、船纜的線條刻畫得極具動感和節(jié)奏,采用了對角線的線條使畫面充滿緊張和力量感,充分表現了人民英雄壓倒一切的精神氛圍和實現解放全中國的決心。

對于線條的靈活處理同時體現在《歡迎解放軍》和《支援前線》這兩幅裝飾壁畫中,作者運用流暢自然的線條來進行人物的細致刻畫,使人物動態(tài)十足,并且給藝術形象賦予了新的生命。其中,《歡迎解放軍》中人物的排列安排和動態(tài)處理體現了作者高超的技巧和用心之處。例如,揮動高舉鮮花的手臂和托舉孩子的母親、條幅與人物之間的對比,以及身體前傾翹首以盼的動態(tài)描繪,都體現出人民對于解放軍的熱愛,緊扣主題。

在《支援前線》這一幅浮雕中,人與人之間的空間處理、前后大小比例關系的合理安排使畫面具有深遠之景。這組壁畫塑造人物不多,其中,彎腰推車的形象塑造運動感十足,手臂肌肉的刻畫也非常細致;回頭拉驢車的形象和抱著物資、扁擔等人物形象產生對比,具有和諧統(tǒng)一并富有個性的特點。與背后虛化的場景結合,構建了一幅主題鮮明的描繪人民群眾支援前線的局部場景刻畫?？此破降瓱o奇,實則運用了文學敘述性的手法講述了中國無產階級群眾支持人民解放軍、軍民一心的場景,處處緊扣“人民英雄永垂不朽”主題而構建。從另一方面也展現了國家精神和民族意識對藝術家創(chuàng)作主體意識的影響。

綜上所述,紀念碑的主題性浮雕部分,創(chuàng)作者采用了具象表達的手法來進行刻畫,一是能真實記錄歷史事件,二是能寄托人們對人民英雄的緬懷之情。使用敘事性和表現性結合的方式娓娓道來,仿佛在講述故事一樣將悲壯、莊嚴的歷史以圖像的方式展現在觀者面前,具有“以石紀事”的特點,在潛移默化中體現了藝術作品厚重的磅礴精神。

二、具象雕塑的造型手法及其社會功能

雕塑作為一種三維空間的藝術形式,不僅代表一種藝術種類,更多的是藝術家和社會的精神文化的縮影,能夠反映社會在一定時期內的意識和思想,表現藝術家的情感態(tài)度和價值觀?？v觀人類藝術發(fā)展史,具象的造型藝術已融入各個藝術領域。同樣,具象的寫實主義手法表現也更能被大眾審美所接收。

劉開渠在創(chuàng)造這三處浮雕時主要運用了寫實性的手法。而采用這種具象造型手法的好處,首先是對客觀現實生活的再現,有助于大眾認識歷史,強調其作品的敘事性和歷史的真實性;二是運用寫實性原則創(chuàng)作所塑造的藝術形象具有一定的識別性,適用于不同程度、不同審美能力的人群識讀,符合大眾的審美水平;三是創(chuàng)作者運用寫實的手法描繪人物,能使畫面人物帶有強烈的真實性和濃郁的生命力,有助于畫面整體氛圍的構建。因此,對于紀念碑的浮雕創(chuàng)作來講,客觀地反映真實的歷史事件顯得尤為重要。

(一)認識功能體現

藝術作品往往通過典型化、藝術化的形象反映生活。紀念碑的三處浮雕通過具象寫實的造型手法構建其藝術形象,承擔了保存民族記憶、“圖像證史”的社會功能。

當這樣的藝術形象展現在觀者面前時,一方面,可以用來緬懷歷史,紀念人民英雄;另一方面,可以讓大眾認識到不同時代發(fā)生的歷史事件和不同時期的生活情景,從而認識歷史、認識現實。

(二)教育功能體現

紀念碑是為了紀念戰(zhàn)爭中犧牲的人民英雄,是希望通過莊嚴神圣的國家典儀,緬懷在中華民族的歷史道路上犧牲的革命先驅者,向創(chuàng)造歷史的革命先烈致敬的產物。而這恰恰也是紀念碑教育功能的體現。

藝術作品是藝術家審美意識的物化形式,表達了藝術家對現實生活的體驗和對人生的態(tài)度,具有一定的思想性。藝術作品本身對受眾的心理具有一種感染力,能夠使觀者與藝術作品和歷史之間形成一種直接“對話”關系。而紀念碑作為一種特殊的代表國家精神和國家價值觀的物質存在,其浮雕作品的題材內容和思想主題,都對觀者有銘記歷史、緬懷先烈、奮發(fā)圖強的教育功能。

(三)審美功能的體現

在紀念碑的浮雕壁畫創(chuàng)作中,無論構圖形式、題材選擇、畫面構成語言上,創(chuàng)作者要圍繞主題的設計要求進行精心安排,力求達到符合受眾審美的需求。

藝術家運用節(jié)奏韻律、對比統(tǒng)一等多種審美要素結合進行藝術創(chuàng)作,使用精準有力度的線條去刻畫人物,使浮雕富有藝術性和裝飾性。從整體構圖形式看,線條干凈利落,外輪廓起伏變化、富有節(jié)奏,整個畫面具有水平超高的藝術氛圍和藝術效果,使觀者可以從其主題、壁畫題材、審美要素等多個方面在對人民英雄紀念碑的品鑒活動中,獲得審美感悟,從而對于歷史、對于社會、對于人生有更加深刻的認識和反思。

三、紀念碑浮雕壁畫的性質和特點

通過對《歡迎解放軍》《勝利渡長江》《支援前線》浮雕的圖像和社會功能分析,可以說這三處浮雕所呈現的藝術形象、表現的歷史畫面,具有典型的民族風貌。作為藝術作品來講,其感染力顯得厚重自然、磅礴大氣。三處浮雕雖然主題不同,但是歷史時間線將它們串聯起來,形成一種特殊的時間和空間的概念。它們不僅真實還原了歷史事件,而且運用藝術的處理手法和文學敘述性的特點展現了雕塑藝術中最普遍的特征,即其題材和最終的藝術效果適用于不同審美水平人群的審美需求,并在形象塑造和主題表現上給觀者帶來強烈的視覺沖擊和感召力。

紀念碑浮雕的成功塑造,體現了其四個特點,即敘事性、人民性、民族性和統(tǒng)一性。

(一)敘事性

這三處浮雕分別敘述了某一時間點的某一事件。這些具體事件并非憑空想象,而是源于現實生活,遵循時間規(guī)律,以浮雕的藝術形式作為媒介,一一展開,最終形成圖像。這是歷史的替代物,承擔著保存民族記憶的功能。

紀念碑浮雕的敘事模式采用了單幅圖像組合成系列圖像的敘事模式,用可視的形象將時間線串聯起來。材質、圖像等都是傳播信息的媒介,形成一種新的視覺和文化意義。

(二)人民性

人民性指選取的題材是在近現代戰(zhàn)爭的基礎上,紀念那些為國家做出犧牲的革命先驅者和革命烈士,其中絕大部分是普通民眾。而紀念碑浮雕的設計原則也是為人民而建,浮雕主題人物大部分為普通大眾,最終的藝術形象突出人民群眾的重要性,真正地使人民群眾作為歷史的主體。并且在紀念碑的建造過程中,得到了國家領導和人民群眾的高度重視,集合了多位藝術家、建筑師、設計師的理念和人民群眾的寶貴意見結合,最終相統(tǒng)一的產物。

(三)民族性

紀念碑浮雕壁畫的民族性體現在它的多個方面,包括裝飾性紋飾、建造結構和基本構架等方面,都是具有特色的民族形式和傳統(tǒng)的裝飾紋樣。其中,紀念碑本身主要的建造材質——玉石,就具有崇高、純粹的文化象征意義。

在浮雕的表現內容上,幾處歷史事件的主體對象是中華各民族,反映的事件是各民族共同經歷的民族歷程和民族發(fā)展史。

最后體現在藝術家自身對于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理解上,他們的創(chuàng)作深受傳統(tǒng)雕塑的影響。如秦始皇陵兵馬俑、大足石刻、昭陵六駿等優(yōu)秀的民族傳統(tǒng)雕塑,在潛移默化中帶有民族性的特質。

(四)統(tǒng)一性

紀念碑作為具有高度藝術統(tǒng)一性的公共雕塑工程,體現在幾個方面:首先,不同的藝術家隱藏了個人風格,統(tǒng)一采用具象寫實的創(chuàng)作手法,敘事性地描述歷史故事,并且采納了多方面的社會意見,因此是藝術家與人民群眾思想、智慧相統(tǒng)一的產物;其二,從設計初到規(guī)劃建設階段,將西方寫實性手法和中國優(yōu)秀的民族文化傳統(tǒng)結合,與天安門廣場周邊的地理環(huán)境相結合,達到和諧統(tǒng)一的效果;其三,在設計創(chuàng)作和施工過程中,在突出“人民英雄永垂不朽”這一明確的主題指導下,互相協(xié)調,達到了表現內容與藝術形式的完美統(tǒng)一、紀念碑審美功能與實用功能的統(tǒng)一;其四,紀念碑浮雕的創(chuàng)作,也是在求同存異的原則下進行的。可以看出,三處浮雕雖然描述的歷史事件不同,但是都貫穿了對主題的理解與表達。

四、結語

雕塑屬于空間的造型藝術。浮雕作為雕塑中的一種,不僅依靠視覺觀看,還要依靠知覺感官,需要結合所處地理環(huán)境、所用材料、構成形式等多種元素結合,最終形成藝術形象。不同于繪畫的空間概念,雕塑形成的空間概念相對更加具體,更加具有實質性。

劉開渠在紀念碑雕刻的這三處浮雕,可以說是新中國成立以來浮雕藝術堪稱完美的典范。他以真實的歷史事件為基礎,用具象寫實的手法描繪,將國家意識和民族精神相結合,集人民理念和藝術家意識為一體,其創(chuàng)作的人物動態(tài)呼之欲出,畫面氛圍濃郁,以極大的藝術感染力感動觀者,帶領觀者走進歷史,銘記民族記憶,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文化、精神符號,成就了迄今為止我國最具代表性的建筑浮雕藝術。

如今,經過20世紀以來與西方文化的磨合與碰撞,以劉開渠為代表的優(yōu)秀雕塑家將西方的藝術思想融入中國傳統(tǒng)雕塑后,使得中國公共雕塑的發(fā)展日新月異,創(chuàng)作方面題材涉及面越來越廣,風格特點鮮明純粹,構思有新意且極具現代性。

在藝術思想開放的環(huán)境下,由紀念碑浮雕壁畫的成功塑造,反思我們在當下的時代語境中,如何去創(chuàng)作出表現真實生活,創(chuàng)造出有高度、有溫度、有道德的藝術作品,使這些藝術作品符合時代主旋律,符合現代性,符合民族性。這就要求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意識要最大程度的“自由化”,克服困難,將自身文化素養(yǎng)同時代精神融會貫通,在眾多的藝術表現手法中選擇來實現個人與時代的融合,而這正是我們從以劉開渠為代表的優(yōu)秀藝術家身上學習的關鍵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