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先秦儒家樂論的演進及路徑——以《荀子·樂論》《禮記·樂記》為中心

2021-12-03 07:44林春香
關(guān)鍵詞:樂記禮記禮樂

林春香,王 瑩

(1.福建師范大學 學報編輯部,福建 福州 350117;2.蘭州大學 文學院,甘肅 蘭州 730020)

“樂”在古人生活與政治中占據(jù)重要地位。我國樂論傳統(tǒng)深厚綿遠,上涉天人之際,下抵百姓日用,旁及文藝理論、美學美育、倫理觀念。先秦樂論異說紛呈,其中尤以儒家《荀子·樂論》和《禮記·樂記》最成體系,影響也最大,“它們奠定了中國音樂理論和中國藝術(shù)理論的基礎(chǔ),成為先秦美學集大成之作”[1]77。

《荀子·樂論》乃荀子及其后學記述荀子論樂的言論而成,繼承了孔子的“禮樂”思想又有所發(fā)揮,較為完備地總結(jié)了先秦儒家禮樂美學體系?!抖Y記·樂記》則是我國古代第一部系統(tǒng)的樂論著作(1)現(xiàn)存《樂記》十一篇合為一篇,同時保存在《禮記》和《史記》中,分別為《樂記·第十九》《樂書·第二》,內(nèi)容相同。。關(guān)于其主要內(nèi)容及成書時間,孔穎達《禮記正義》引《漢書·藝文志》曰:“黃帝以下至三代,各有當代之樂名……漢興,制氏以雅樂聲律,世為樂官,頗能記其鏗鏘鼓舞而已,不能言其義理。武帝時,河間獻王好博古,與諸生等共采《周官》及諸子云樂事者,以作《樂記》?!盵2]1250可見,孔氏認為《禮記·樂記》乃西漢河間獻王及諸生編輯先秦古樂文獻而成。蔣孔陽先生謂:“它的成書,可能是在漢初,但它的基本思想、理論體系,以至主要的章節(jié),卻在戰(zhàn)國末年,即已形成。正因為這樣,所以我們把它看成是先秦儒家關(guān)于‘禮樂’問題的一個總結(jié)。”[3]239王齊洲先生進一步認為,西漢以前,為學最重師法,一家一派的學術(shù)著作,往往由多代學人的學術(shù)累積而成,非一人一時所創(chuàng)制。《樂記》文本寫定時間應(yīng)該在西漢前期后倉之時,而后倉是荀子學派的后裔。《荀子·樂論》與《禮記·樂記》有著共同的思想來源、師授系統(tǒng)、學派傳承與話語體系[1]87。

這樣看來,《荀子·樂論》成書及主要內(nèi)容的形成時間,或早于《禮記·樂記》。《樂記》的音樂思想以繼承荀子學派為主,但因史料缺乏,在編輯過程中到底采用了多少先秦文獻,已難以確證。將現(xiàn)存《荀子·樂論》與《禮記·樂記》對讀,兩個文本相似甚至相同處?;ノ囊娏x,體現(xiàn)出兩者對荀子樂論思想的繼承;其微妙差異處又表露出《樂記》試圖突破荀子樂論思想的努力?!盾髯印氛摗放c《禮記·樂記》究竟在哪些方面體現(xiàn)出微妙差異,從中彰顯了先秦儒家樂論怎樣的傳承軌跡與演進路徑,是我們試圖著力探明的問題。

一、“樂”的性質(zhì)

劉勰《文心雕龍·明詩篇》曰:“民生而志,詠歌所含。”[4]認為音樂的源頭可以遠溯自人類誕生之時。古人所說的“樂”,遠遠超過純粹音樂的范圍?!渡袝に吹洹吩唬骸百纾∶甑錁?,教胄子。直而溫,寬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詩言志,歌詠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盵5]“典樂”作為官職,所典之樂囊括詩、歌、聲、律等音樂的幾乎所有方面。然而,這種“樂”的性質(zhì)應(yīng)該如何界定?其存在形態(tài)如何?這是《樂論》和《樂記》共同關(guān)心的,也是二者的基本分歧所在。

《荀子·樂論》集“聲有哀樂論”之大成,荀子認為“樂”包含了自然的“聲”,被賦予情感、意義之“志”,然后成為“音”的轉(zhuǎn)化過程。又謂:“樂則必發(fā)于聲音,形于動靜……樂則不能無形?!盵6]379意即,荀子認為“樂”包括聲、動兩方面。在“樂”的實踐中,聲指的是音樂,動指的是舞蹈。就荀子當時所觀之“樂”的真實形態(tài)而言,其主要是指詩、樂、舞三者在搬演中融合為一?!肮事犉洹堆拧贰俄灐分暎疽獾脧V焉;執(zhí)其干戚,習其俯仰屈伸,而容貌得莊焉;行其綴兆,要其節(jié)奏,而行列得正焉,進退得齊焉。故樂者,出所以征誅也,入所以揖讓也?!盵6]380荀子認為,雅頌之音是音樂的最高形態(tài),其搬演過程完美體現(xiàn)了何為“聲”、何為“動”,呈現(xiàn)出舞的展現(xiàn)方式和動作在內(nèi)的具體要求?!熬右早姽牡乐?,以琴瑟樂心。動以干戚,飾以羽旄,從以磬管?!痹凇奥暋焙汀皠印惫餐瑓⑴c的基礎(chǔ)上,荀子更要求“樂”以“道志”,表明了倫理導向是“樂”的有機內(nèi)涵。

《樂記·樂象篇》曰:“詩,言其志也;歌,詠其聲也;舞,動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樂器從之?!盵2]1295也認為“樂”是“詩、歌、舞”的有機統(tǒng)一,三者缺一不可?!稑酚洝熞移芬嘌裕骸肮矢柚疄檠砸玻L言之也。說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長言之;長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盵2]1336長言就是充滿感情的綿延不絕的聲調(diào),其表達情感的功能與詩相似。當長言不足以充分表達情感時就配合以手、足齊舞,這即是強調(diào)“樂”與“詩、歌、舞”的統(tǒng)一關(guān)系。當然,這一過程也需要樂器來配合。《樂記·樂論篇》說:“故鐘鼓管磬,羽龠干戚,樂之器也;屈伸俯仰,綴兆舒疾,樂之文也?!盵2]1338《樂記·樂禮篇》也說:“干戚之舞,非備樂也?!盵2]1269鐘、鼓、管、磬、羽、龠、干戚這些禮器,作為道具參與“樂”的實踐,和詩、歌、舞相伴相隨。由此可見,在《禮記·樂記》中,聲是“樂”自然而然的基礎(chǔ),歌和舞都建基于此。從聲出發(fā),融合以身體動作的律動,合乎音樂旋律,合乎詩歌的美,才能成為“樂”。

可見,就“樂”本質(zhì)上包含“聲”“志”“舞”統(tǒng)合而言,《樂論》和《樂記》相通。相比《禮記·樂記》,荀子主要強調(diào)“樂”和聲、舞的關(guān)系,而沒有對“言”的部分具體論述并歸納進“樂”的定義。在現(xiàn)有關(guān)于先秦音樂的文獻中,“長言”這一表演形式隱而不彰。在具體論述中,他以“聲”來彰顯“言”的重要性?!盾髯印氛摗分杏涊d:“先王惡其亂也,故制《雅》《頌》之聲以道之,使其聲足以樂而不流,使其文足以辨而不諰,使其曲直、繁省、廉肉、節(jié)奏足以感動人之善心,使夫邪污之氣無由得接焉?!盵6]379這里的“聲”指普通的聲音而無特殊含義,近似于“言”。

《荀子·樂論》重視“樂”作為倫理和政治秩序象征的功利性作用,而《禮記·樂記》則在此基礎(chǔ)上對聲和言的功能更為重視?!抖Y記·樂記》曰:“聲者,樂之象也。文采節(jié)奏,聲之飾也?!盵2]1297富于旋律節(jié)奏的聲音成為“樂”的本質(zhì)性特征。

二、“樂”與情感

“樂”與情感的關(guān)系是《荀子·樂論》和《禮記·樂記》共同關(guān)注的主題。在此關(guān)系中,先秦儒家通過“樂”的實踐來確認群己關(guān)系,將個人情感納入公共情感,由此個體歸化入群體,將切己的、自發(fā)的倫理上升為普遍的、他律的道德準則。然而,《樂論》和《樂記》對此關(guān)系的具體論述各有不同。

(一)道德情感:從天人分立到物感

荀子論音樂時對情感極為重視,這延續(xù)自孔子的樂論思想。孔子言“文之以禮樂”,荀子明確要“法仲尼、子弓之義”,認為“先王之道,禮樂正其盛者也”[6]380,提出“人定勝天”“明于天人之分”的新型天人關(guān)系。但同時,他又融匯道家“道法自然”的思想,認為“不為而成,不求而得,夫是之謂天職”[6]308。自然的天作為客觀存在與人并行兩立,不受人的意志所轉(zhuǎn)移,但自然與人并不是兩個各自獨立運行的存在。他強調(diào)按照自然的本性來認識、利用和改造自然:“大天而思之,孰與物畜而制之?從天而頌之,孰與制天命而用之?……故錯人而思天,則失萬物之情。”[6]317因此,荀子一方面強調(diào)天與人、自然與社會二分;另一方面又認為人不能完全離開自然,強調(diào)人要發(fā)揮主觀能動性,反對“錯人而思天”。各依其稟賦而分立的天(自然)和人(社會)關(guān)系對荀子樂論產(chǎn)生重大影響,他正是在這種思想框架下探討“樂”與情感的關(guān)系。

在與“情”“性”的牽連中,“樂”成為人本性中不可或缺的有機組成部分。荀子謂:“夫樂者,樂也,人情之所必不免者,故人不能無樂?!盵6]379追求快樂是人之自然本性所無法避免的本然追求,給人以快樂的音樂由外于人本性的事物,成為人性走向善的圓滿所無法缺少的構(gòu)件。然而,“人情甚不美”,過度追求超出基本需求的快樂滿足將暴露人性之惡。因此含帶快樂情感的“樂”必須被納入“禮”,接受后者的約束與改造,才能獲得其合法性。在禮的導引下,“樂”順乎人情、合乎人性。荀子特標“感動”二字,意味著“樂”興發(fā)人的情感,然后再自然引人向善。這樣,“禮”“樂”調(diào)和就具有了形而上的合理性與可實踐的現(xiàn)實性。在此框架下,“樂”和情感的關(guān)系被簡化為快樂的情感轉(zhuǎn)變成向善之情,個體源于本性的快樂上升為集體之道德崇高感。由此,通過“樂”對情感的政治性改造,個人之己被歸化為家國之群。

荀子進一步認為這種道德性、政治性的“樂”與情感的關(guān)系具備社會組織功能。天人分立之下,“禮”成為荀子改造“樂”與情感關(guān)系的標準,“禮”要求“貴賤有等,長幼有差,貧富輕重皆有稱”[6]347,荀子主張“樂”要在“禮”的等差秩序下,起到協(xié)調(diào)上下、親疏的作用?!稑氛摗分忻鞔_提出:“故樂在宗廟之中,群臣上下同聽之,則莫不和敬;閨門之內(nèi),父子兄弟同聽之,則莫不和親;鄉(xiāng)里族長之中,長少同聽之,則莫不和順。故樂者,審一以定和者也,比物以飾節(jié)者也,合奏以成文者也,足以率一道,足以治萬變。”[6]380“樂”調(diào)和個人情感為公共情感,聆聽音樂時自然的快樂情感在“同聽”這一儀式化場景中提升為敬、親、和順的社會秩序,從而緩和了僵硬森嚴的禮法,為強制的秩序披上了溫情的面紗。

《禮記·樂記》對“樂”與情感關(guān)系的理解和荀子有所不同。荀子以天人分立為哲學基礎(chǔ)厘定“樂”和情感的關(guān)系,而《禮記·樂記》則以物感為理論基底?!稑酚洝烽_篇即言:“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動,故形于聲。聲相應(yīng),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比音而樂之,及干戚羽旄,謂之樂。樂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盵2]1251“樂”中情感的生成動力不再根植于人性,而是源于外部世界對人的觸發(fā),外部自然世界的狀態(tài)催生了人心情感的形成,情感的不同狀態(tài)表達為不同風格的“樂”。哀心、樂心、喜心、怒心等情感與情緒表達為各式各樣的“聲”,“聲”有規(guī)律地組合形成“音”,這就是“情”動于中,故形于聲;聲成文,謂之音。自然成為“樂”與情感發(fā)生關(guān)系的觸點。正如后世劉勰所言:“春秋代序,陰陽慘舒,物色之動,心亦搖焉……流連萬象之際,沈吟視聽之區(qū)……屬采附聲,亦與心而徘徊。”[7]563時序和自然的變化成為“樂”產(chǎn)生的根源。誠如薛富興先生所說:

《樂記》所提出的“物”概念,從邏輯上說擴大了音樂闡釋與理解之可能性視域,因為此“物”既可以在人類文化范圍之內(nèi),比如禮制或國家治理狀態(tài),也可以在人類社會之外,比如自然之風物、宇宙運動法則。在此方面,《樂記》是高度自覺的。[8]990

可以說,《禮記·樂記》是“戰(zhàn)國自然哲學宇宙模式形成在音樂思想領(lǐng)域中的具體體現(xiàn)與獨特成果”[8]10,成為魏晉物感美學之先聲。當然,《樂記》中這種對物的感受僅僅是情感世界的敲門磚,其旨歸并非親和自然或感悟自然。

(二)情感基點:從性惡到性善

荀子認為人性本惡,“人之性惡明矣”[6]437。因此,他并不滿足于“樂”僅僅參與外在秩序的改造,更提倡“樂”要通過情感深入人心,達到“化性起偽”的作用,即要求“樂”要在約束個人情感需求的基礎(chǔ)上改造人性的內(nèi)在秩序,將人性之先天的惡改造為后天的善。荀子認為,性惡的根源之一是“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聲色焉”[6]434,通過“樂”改造性惡就要借助于人的生物性器官?!皹贰焙腿说穆犛X器官直接關(guān)聯(lián),因耳朵而達成的具身性認知直接反映客觀現(xiàn)實,“徵知,則緣耳而知聲可也”[6]417;“樂”更需要“心”去加以取舍、綜合和印證,“心有徵知……然而徵知必將待天官之當簿其類,然后可也”[6]417。所以,“樂”可以通過制“情”來治心。

需指出的是,在天人分立的自然觀中,荀子所指“天官”僅指自然而然的生物性器官,并未摻雜過多的形而上意味,其所蘊含的情感被緊緊約束在各類人事中。他明確說:“樂者,圣人之所樂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風易俗,故先王導之以禮樂而民和睦。夫民有好惡之情而無喜怒之應(yīng)則亂,先王惡其亂也,故修其行,正其樂,而天下順焉?!盵6]381因為人的自然本性是惡的,所以“樂”在“善其心”的同時要排斥淫樂或奸聲,摒棄引發(fā)人“心悲”“心傷”“心淫”等有害情感的音樂,認為這些音樂會通過逆亂情感導致亂象叢生的社會后果,“凡奸聲感人而逆氣應(yīng)之,逆氣成象而亂生焉”[6]381。相應(yīng)地,荀子提倡《韶》《武》之音這些可以引發(fā)莊嚴、嚴肅情感的音樂,因為“正聲感人而順氣應(yīng)之,順氣成象而治生焉”[6]381。“樂”對情感的約束最終上升到了政治的層面:“夫聲樂之入人心也深,其化人也速,故先王謹為之文。樂中平則民和而不流,樂肅莊則民齊而不亂。民和齊則兵勁城固,敵國不敢嬰也。如是,則百姓莫不安其處,樂其鄉(xiāng),以至足其上矣。”[6]380“中正”“肅莊”不但是音樂風格,也成為情感特征,二者于此同構(gòu)混融。

這樣,“樂”就成為儒家道德體系的有機組成,即“德音”。“故樂者,所以道樂也。金石絲竹所以道德也?!盵6]382遵禮制樂,改造人情欲望的“樂”就被規(guī)訓為德音。在德行修養(yǎng)同構(gòu)于政治等級的儒家思想體系中,德音的創(chuàng)作者被追認為儒家理想中的圣王,被賦予神圣意味?!盾髯印氛摗分小皹贰焙汀跋韧酢钡臓窟B貫穿全文,從開篇“先王立樂之方”到“先王立樂之術(shù)”,再到“先王之道,禮樂正其盛者也”,然后到“故先王導之以禮樂而民和睦”,最后點明“君子明樂,乃其德也”,先王的身影無處不在。先王所制之“樂”對人的教化作用與道德教化相通,明曉“樂”才能通曉先王之德。圣王治“樂”是為了使民善而和順,在政治上的表現(xiàn)就是由“樂”同而甄至國興。由此我們可以說,在荀子眼中,“樂”就從改造人的本然情感邁向道德目的和政治目的,經(jīng)由制度化、物質(zhì)化的禮樂體系訓導人民的情感,最終“長遷而不返其初”,將自然情感馴化為道德情感,將個體人馴化為道德之人。

與荀子相對,《禮記·樂記》的情感基點則建基于人性本善?!罢暩腥?,而順氣應(yīng)之。順氣成象,而和樂興焉。倡和有應(yīng),回邪曲直,各歸其分,而萬物之理,各以類相動也。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比類以成其行?!盵2]1292“反情”即回返情感與本性,這可以與“志”和諧統(tǒng)一。可見,《禮記·樂記》主張通過“樂”的調(diào)和作用,使人回歸自己善良的本性,培養(yǎng)自己的德行。

《樂記》中并不把人心向“樂”稱之為人的欲望,而將之視為人的自然而然的活動?!叭松o,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動,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后好惡形焉。好惡無節(jié)于內(nèi),知誘于外,不能反躬,天理滅矣?!盵2]1262天之性、性之欲屬于先天的人性涵蓋范圍,可知此“欲”的意義不同于“欲望”,它具有實踐性,是指人能夠自然而然地活動的可然性。這與《樂記》堅持性本善一脈相承,將“樂”的情感回歸到本性,即回歸到善。

這種回歸就是“樂”陶冶性情以促進志氣和順的過程,也是情感得以教化的過程?!皹氛?,天地之和也?!焙锨槭菍Α皹贰钡某醪揭螅锨檫~向合德是“樂”的根本指向:“樂行而民鄉(xiāng)方,可以觀德矣。德者,性之端也;樂者,德之華也;金石絲竹,樂之器也?!盵3]1295“樂”是德所凝結(jié)的外在表現(xiàn)形式,通過觀察音樂可以了解國民的道德水平?!笆枪是橐姸x立,樂終而德尊。小人以好善,小人以聽過?!盵2]1297作為“樂”在現(xiàn)實演奏與邏輯言說中的指向標與落腳點,德要求“樂”只有誠于中,才能形于外。音樂和德的關(guān)系,被賦予禮樂相輔相成的外在形式。更進一步,《樂記》以“樂”來“反情”,就是承認了“樂”在道德教化中“定和”的獨特作用。“和”即表示在社會規(guī)范所允許的范圍內(nèi)合理表達自己的情感,這不但可以促進人與人之間的和睦,更可以構(gòu)建君子人格,使人由內(nèi)而外和諧統(tǒng)一,進退得當,最終人和自然達成一致,即所謂“天人合一”。

但是,《樂記》并不認為“樂”和情感的關(guān)系必須體現(xiàn)在僵硬的禮樂形式中?!皹氛撸侵^黃鐘、大呂、弦歌、干揚也,樂之末節(jié)也,故童者舞之。鋪筵席,陳尊俎,列籩豆,以升降為禮者,禮之末節(jié)也,故有司掌之……是故德成而上,藝成而下,行成而先,事成而后。是故先王有上有下,有先有后,然后可以制于天下也?!盵2]1303“禮樂”的外在形式雖然莊嚴隆重,但相對于德而言,僅算細枝末節(jié)。

從《荀子·樂論》到《禮記·樂記》,“樂”與情感的關(guān)系從荀子的天人分立轉(zhuǎn)向物感,其所建基的人性論從性惡轉(zhuǎn)向性善,這使得先秦儒家樂論從荀子的社會組織手段演進為“天人合一”的藝術(shù)表達,從荀子增益禮法之不足到回歸人性之和睦,從荀子純粹的公共道德之樂逐漸向個人人性之樂演進,這是先秦儒家樂論演進的潛流與方向。

三、“樂”與君子人格

如何培養(yǎng)君子人格是先秦儒家思想承續(xù)不變的主題,孔子提出“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9],認為這樣可以成就一個完全的君子,最終達到“從心所欲不逾矩”的人生境界。李澤厚解釋說:“如果‘詩’主要給人以語言智慧的啟迪感發(fā),‘禮’給人以外在規(guī)范的培育,那么‘樂’便是給人以內(nèi)在心靈的完成?!盵10]可見,詩教、禮教、樂教三者在精神品格和價值取向上是一致的,孔子不但把它們看作層次遞進上升的君子養(yǎng)成過程,更把樂教看作道德教化的最高境界。《荀子·樂論》和《禮記·樂記》中所論及的“樂”也是如此?!皹方獭弊鳛榫尤烁耩B(yǎng)成的最后階段和最高形式,融合了詩與舞,其能達到的教化功效也高于獨立的音、舞和詩。

荀子從“性惡論”出發(fā),認為人的各種器官所帶來的是各種天生的欲望,他說:

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順是,故爭奪生而辭讓亡焉;生而有疾惡焉,順是,故殘賊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聲色焉,順是,故淫亂生而禮義文理亡焉。然則從人之性,順人之情,必出于爭奪,合于犯分亂理而歸于暴。故必將有師法之化,禮儀之道,然后出于辭讓,合于文理,而歸于治。用此觀之,然則人之性惡明矣,其善者偽也。[6]434-435

欲望是需要人為約束馴化的,利用音樂、藝術(shù)等各種形態(tài)來進行教化和節(jié)制就成了必需,這樣才可以使本惡的人性納入社會的規(guī)范,適應(yīng)社會治理的需要?!熬訕返闷涞溃∪藰返闷溆?,以道制欲,則樂而不亂;以欲忘道,則惑而不樂。”[6]382提倡以道來節(jié)制欲以臻于善,從而起到“化性起偽”的教化效果。

再者,《荀子·樂論》中提到“故君子耳不聽淫聲,目不視女色,口不出惡言。此三者,君子慎之”。君子尚需時時提醒自己這三點,也就意味著人性并非恒常,而會隨著外物的不同而改變,這等于承認了君子人格外在于天賦狀態(tài)的“自然”,與人性本身分立而存。

而在《禮記·樂記》中,“樂”之所以起到培養(yǎng)君子人格的功用,正是因為受教化的個體對“樂”的質(zhì)料——聲音,存在差異性的感知:“是故知聲而不知音者,禽獸是也;知音而不知樂者,眾庶是也。唯君子為能知樂?!盵2]1259這是根據(jù)對聲、音反應(yīng)之不同將人區(qū)分為禽獸、小人和君子,認為不同的樂器發(fā)出的聲音不同,表達的主體情感不同,而不同主體對這些聲音情感的不同反應(yīng),就彰顯出人的不同品性。因此,不同風格的“樂”可以塑造出不同的情感,進而成就不同的人格。

“樂”的作用貫穿“成人”始終,在“君子樂得其道,小人樂得其欲”的各得其所式的引導下,“樂”引導人向君子靠近,努力成為真正的人,最后達到塑成完滿人性的作用。這種由“樂”導引完成的完滿人性和圣人教化的效果一致,因此《樂記》又言:“樂也者,圣人之所樂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風易俗,故先王著其教?!盵2]1285傅道彬先生總結(jié)道:

禮樂則更突出地表現(xiàn)為樸素的、日常生活的實踐功能?!抖Y記·樂記》謂“禮樂不可斯須去身”,禮樂不僅在祭祀、禮典、外交等重要場合中發(fā)揮著穩(wěn)定秩序凝聚人心的政治功能,也在具體的人生活動中發(fā)揮著轉(zhuǎn)移性情浸潤人心的教化作用。[11]

此外,《禮記·樂記》還從性本善的角度出發(fā),認為治心之“樂”無法弄虛作假,人民喜愛音樂是由于天生的認知器官和認知能力所致,性善天生,人性與自然并生并存且不以外物為轉(zhuǎn)移。

總之,《荀子·樂論》和《禮記·樂記》都繼承并發(fā)展了孔子“成于樂”的教化思想,都重視音樂在君子人格養(yǎng)成過程中的決定性作用,強調(diào)“樂”具備“治心”“善民”的作用,由此完成“樂”對于個人的教化作用。但是,出于對人性善惡以及自然觀等方面的不同理解,《荀子·樂論》和《禮記·樂記》在樂教思想上略有差異。前者傾向于以外部強制性的“強學”“積善”來培養(yǎng)適應(yīng)國家需求而非個人面貌的君子,后者則強調(diào)喚醒內(nèi)在人性的力量以培養(yǎng)天人合一的君子。

四、禮“樂”異途

禮樂關(guān)系是先秦儒家樂論的核心內(nèi)容,也是中國禮樂文明最核心的議題之一?!岸Y樂文明是中華文明的基本形態(tài),也是中華文藝思想的邏輯起點。禮樂以其獨特的藝術(shù)形式開啟了中華文藝發(fā)展演變的進程,奠定了其基本走向,鑄就了其民族品性。”[12]《荀子·樂論》和《禮記·樂記》都從“齊之以禮”的政治路線出發(fā),強調(diào)“樂”對政治的作用。

荀子言“樂合同,禮別異”,強調(diào)“禮”要將等級差別固定下來,“樂”則用來調(diào)和禮所建立的政治秩序,以達到人與人的和諧?!抖Y記·樂記》也認為“樂”不僅關(guān)乎人民的性情心理和社會的風俗習慣,而且關(guān)乎軍隊的攻伐守御、國家的隆替興亡。但二者產(chǎn)生的社會背景不同,使得它們的“禮”“樂”關(guān)系論也有了差異性。

(一)思想論戰(zhàn)的武器

《荀子·樂論》處于諸子爭鳴繁盛期,是對墨子“非樂”思想的集中反駁,具有很強的論戰(zhàn)性:“墨子之于道也,猶瞽之于白黑也,猶聾之于清濁也,猶欲之楚而北求之也?!盵6]380荀子提出“以禮制樂”和“圣王治樂”的觀點,認為:一方面,禮是節(jié)制“樂”,節(jié)制人對“樂”的欲望;另一方面,“樂”又調(diào)和禮所分化的社會,使民和順、社會和諧、國家和定。但在與墨子如此激烈的思想戰(zhàn)斗中,禮樂關(guān)系已不再是先秦樂論的單純闡釋,而被賦予了實踐性和戰(zhàn)斗性,“禮”和“樂”更似成為荀子用以攻堅克難的思想武器。這是《荀子·樂論》的底色。在這種情況下,荀子之“樂”從屬于“禮”?!稑氛摗纺┪灿浭鲟l(xiāng)飲酒禮可謂卒篇明志:

吾觀于鄉(xiāng),而知王道之易易也。主人親速賓及介,而眾賓皆從之。至于門外,主人拜賓及介,而眾賓皆入;貴賤之義別矣。三揖至于階,三讓以賓升。拜至、獻、酬,辭讓之節(jié)繁,及介省矣。至于眾賓,升受、坐祭、立飲,不酢而降;隆殺之義辨矣。工入,升歌三終,主人獻之;笙入三終,主人獻之;間歌三終,合樂三終,工告樂備,遂出。二人揚觶,乃立司正,焉知其能和樂而不流也。賓酬主人,主人酬介,介酬眾賓,少長以齒,終于沃洗者,焉知其能弟長而無遺也。降,說屨升坐,修爵無數(shù)。飲酒之節(jié),朝不廢朝,莫不廢夕。賓出,主人拜送……故曰:吾觀于鄉(xiāng),而知王道之易易也。[6]384-385

在這里,荀子不厭其煩地詳細敘述鄉(xiāng)飲酒禮,正是“禮”“樂”關(guān)系的一次展演?!吧琛薄绑细琛薄伴g歌”“合樂”等具體的“樂”成為表現(xiàn)“禮”的程序環(huán)節(jié),“樂”服從于“禮”的要求。禮樂完備而和樂,正是荀子所向往的王道繁盛之境。

(二)大一統(tǒng)的哲學文本

與《荀子·樂論》不同,《禮記·樂記》成書于大一統(tǒng)之后的西漢,希望以此來進行文化秩序和情感結(jié)構(gòu)的統(tǒng)一建設(shè),因此消去了《荀子·樂論》的激辯論爭色彩,強調(diào)禮樂相輔相成、和諧統(tǒng)一,“我們看到,《樂記》論‘樂’,幾乎處處以‘禮’并舉,禮樂對比論證的方式特別清晰,也十分精彩”[13]145。

《樂記》強調(diào)“樂”在直接維護等級制度方面發(fā)揮獨特的作用,認識到可以通過音樂來了解人民的生活狀況:

聲音之道與政通矣!宮為君,商為臣,角為民,徵為事,羽為物。五者不亂,則無怙懘之音矣。宮亂則荒,其君驕;商亂則陂,其官壞;角亂則憂,其民怨;徵亂則哀,其事勤;羽亂則危,其財匱。五者皆亂,迭相陵,謂之慢。如此則國之滅亡無日矣!鄭衛(wèi)之音,亂世之音也,比于慢矣!桑間濮上之音,亡國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誣上行私而不可止也。[2]1254-1256

這里最后兩句表明,《禮記·樂記》與《荀子·樂論》一樣,反對淫聲亂音,認為社會共同體對于“樂”的好惡風尚,與其社會的政治狀態(tài)密切相關(guān)。《樂記》同時強調(diào),“通倫理者”的“樂”必須在政治社會、社會倫理中發(fā)揮作用:“樂至則無怨,禮至則不爭,揖讓而治天下者,禮樂之謂也。”而“樂”之所以有這樣的功能,是因為“樂”與人之情感的自然融通;也正是因為“樂”的這項本質(zhì)功能,使其必須體現(xiàn)社會風尚、政治風情。

《樂記》中對于創(chuàng)作“樂”的主體也有明確的限定,即先王制樂、君子知樂,強調(diào)有著更高政治地位的圣王才具有制作“樂”的合法性,而有德者才能知“樂”。圣王與君子都因有德而能知“樂”,這就將政治地位高低與道德高下統(tǒng)一起來,音樂也由此成為政治的附庸,“樂”也就成為國家意志的有機組成部分。

因此,《禮記·樂記》提出的“樂”被限定為德音而撇除了淫聲和亂音,“‘以德音為美’是《樂記》對樂審美特征的另一層揭示……德的規(guī)定性高出了普通的情感體驗,它指向人的靈魂深處,是樂之情感的高級境界。在構(gòu)成樂情感內(nèi)涵的多種元素中,德占領(lǐng)著制高點,具有統(tǒng)攬其余因素的決定性作用”[13]145。

比起當代觀念中僅作為純粹藝術(shù)形式的“樂”,《禮記·樂記》與《荀子·樂論》中的“樂”和“禮”難解難分,它們的關(guān)系間更多地摻入了政治因素,都希望通過處理“樂”和情感、通過“禮”“樂”并舉以達到社會和諧大治的目的。

《荀子·樂論》誕生于百家爭鳴的鼎盛期,“樂”從屬于“禮”的秩序,“禮”“樂”相善成為荀子批判墨家的武器;而《禮記·樂記》作為先秦儒家樂論的哲學性總結(jié),體現(xiàn)了西漢大一統(tǒng)的政治要求,因此西漢統(tǒng)治者重視“禮”“樂”并舉的和諧統(tǒng)一,看重德音對當時政治秩序的維護功能。這成為《禮記·樂記》與《荀子·樂論》的核心差異。

結(jié) 論

總體而言,《荀子·樂論》和《禮記·樂記》的“樂”觀在多個維度上存在著微妙的差異。二者都認為“樂”是“詩、歌、舞”的有效結(jié)合,認為“樂”并非純粹的藝術(shù)形式,都肯定了“樂”在人性歸化和社會組織中發(fā)揮了極大的作用,起到了“善民心”和維護統(tǒng)治者地位的作用。就承續(xù)關(guān)系而言,《禮記·樂記》是《荀子·樂論》的總結(jié)和發(fā)展,是對《荀子·樂論》的進一步系統(tǒng)化和理論化,奠定了先秦儒家樂論的哲學氣質(zhì)。

但是,二者對人性“性善”“性惡”基本性質(zhì)的觀念不同,在“樂”與情感、“樂”對君子人格的教化以及“禮”“樂”關(guān)系等方面的闡釋都有著不同程度的差異,《樂記》對“物”的重視更開啟了后世物感美學的先聲。這些差異體現(xiàn)出西漢統(tǒng)治者在禮樂制度上對儒學的改造,以及儒家樂論逐步適應(yīng)西漢王朝政治要求的努力。由此,《荀子·樂論》中的音樂理論逐步演化成《禮記·樂記》中的政治意識形態(tài)與國家實踐體系。

猜你喜歡
樂記禮記禮樂
樂籍西譯:五種《樂記》西文譯本、譯者及其傳播
儒家“禮樂教化”與新時代設(shè)計人才培養(yǎng)
禮樂之道中的傳統(tǒng)器物設(shè)計規(guī)范
《禮記》在經(jīng)學史上的地位變遷及其當代價值
半途而廢
試論《樂記》研究文獻述評
慈善(2019年1期)2019-03-06
語文教學中禮樂文化教育的實施策略
文明
值得肯定的《樂記》兩版本比較研究
红安县| 广平县| 义马市| 太湖县| 托克托县| 永胜县| 沁阳市| 赞皇县| 炎陵县| 石阡县| 离岛区| 岳池县| 青冈县| 招远市| 肇庆市| 会理县| 会宁县| 通州区| 墨玉县| 乐都县| 舟曲县| 江川县| 叙永县| 驻马店市| 石景山区| 马公市| 龙川县| 平潭县| 宝坻区| 来宾市| 克东县| 罗定市| 桃园市| 南漳县| 临江市| 曲靖市| 土默特右旗| 澜沧| 斗六市| 克拉玛依市| 建瓯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