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德山
(中國人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北京100872)
采取何種組織原則和制度進行自身建設,是近代以來世界上任何一個政黨都必須直面的問題。中國共產黨人經過一百年的艱辛努力,在承繼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經驗的基礎上,堅持并發(fā)展了民主集中制這一黨的根本組織原則、組織制度和領導制度。梳理中國共產黨理解、運用民主集中制的歷程,既可以從一個側面增進人們對建黨一百年來輝煌成就的感性認識,也可以豐富人們對中國共產黨政黨學說、黨的建設規(guī)律的理性思考。本文試圖從中國共產黨歷史的基本史實出發(fā),將這一歷程分為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社會主義革命與建設時期、改革開放新時期、黨的十八大以來四個階段加以敘述,以期加深人們對民主集中制科學內涵的理解,更加自覺地投身于實踐。
貫徹民主精神的同時始終突出組織機制的嚴密性、紀律規(guī)范的嚴格性,是無產階級政黨相對于資產階級政黨獨有的組織特征。以共產主義者同盟第一次代表大會通過的章程為起點,民主和集中、自由和紀律的辯證關系開始存在于無產階級政黨的建黨實踐中,經由列寧提煉形成了民主集中制原則。1906年,列寧提出“黨內民主集中制的原則是現在一致公認的原則”[1]214,集中和民主作為結合體開始出現在他的政黨論說中,并寫入蘇共的四大黨章。列寧式的民主集中制是黨內自下而上產生權力組織、自上而下執(zhí)行決議的雙向權力關系與運行流程。前者要求“黨的各級領導機關從上到下按選舉產生”“各級機關定期向自己的黨組織報告工作”;后者則表現為“嚴格遵守黨的紀律,少數服從多數”“上級機關的決議,下級機關和全體黨員必須絕對執(zhí)行”。[2]220
列寧還把民主集中制推廣至加入共產國際的共產黨和共產主義組織,認為各國共產黨只有“按照高度集中的方式組織起來,在黨內實行近似軍事紀律那樣的鐵的紀律,黨的中央機構成為擁有廣泛的權力、得到黨員普遍信任的權威性機構”[3]205,才能在激烈的國內斗爭中履行自己的職責。在共產國際幫助下建立并自認作其支部的中國共產黨,自然必須奉行民主集中制。這種奉行并未明文落實在中共二大到四大通過或修訂的黨章中,而是體現在黨章的“紀律”“會議”章和重要規(guī)范性文件里,且側重于集中一面。如中共二大在體現列寧主義建黨精神的《關于共產黨的組織章程決議案》中,強調黨必須有“嚴密的集權的有紀律的組織與訓練”[4]162-163,并列舉了七條詳細要求。
黨的五大通過的黨章首次明文規(guī)定民主集中制是“黨部的指導原則”與“一定區(qū)域內建立黨的最高機關”并“管理區(qū)域內黨的部分組織”的原則。[5]173黨的六大通過的黨章將民主集中制確定為黨的組織原則。盡管黨章條文體現民主與集中的雙向制約,但身處激烈的國內戰(zhàn)爭環(huán)境,此時黨對民主集中制的理解和運用依舊側重“集中”一面,這種側重在黨獨立領導革命時期突顯了強大的威力。
六大之后,黨拓展了民主集中制的運用領域,并完成對其內涵的解釋任務。在井岡山革命根據地,以農民為主體的黨員和紅軍隊伍中出現了諸如“由下而上的民主集權制”的極端民主化現象,這種強民主、弱集中的單向權力流程無法適應戰(zhàn)爭狀態(tài)的需要。對此,毛澤東在1929年紅四軍第九次黨代表大會的決議中提出“厲行集中指導下的民主生活”的路線主張。這一主張規(guī)定了決策階段與決策執(zhí)行階段的內部的“民主—集中”程序,但要求下級在執(zhí)行決策的過程中與上級機關保持政治上的一致,這種大集中是對極端民主化的直接否定。
此外,“集中指導下的民主生活”是黨內決策及執(zhí)行機制的原則設計,與列寧在組織建設原則層面運用的民主集中制也有明顯差異,后者的民主和集中基本上是對應的,而前者要求“大集中”與“小民主”結合,以保證戰(zhàn)爭狀態(tài)下決策和執(zhí)行的效率。對集中的側重并非一成不變,西安事變和平解決之后國共沖突趨緩,黨在《蘇區(qū)黨代表會議組織問題報告提要》中順勢提出“在民主集中制的基礎上實行黨內生活的民主化”[6]217的要求。其中向民主一面?zhèn)戎氐钠邨l具體規(guī)定,對日后黨內理解、貫徹民主集中制具有極大的參考價值。
列寧并未對民主集中制的內涵,特別是民主與集中的關系作出解釋,完成這一任務的是中國共產黨。抗戰(zhàn)期間,毛澤東多從政權組織形式角度闡釋它的含義,認為它是民主與集中在一定形式上的統(tǒng)一,“它是民主的,又是集中的,就是說,在民主基礎上的集中,在集中指導下的民主”。[7]1057劉少奇則從黨組織的有機性視角較為完整地闡釋內涵,其中最大的貢獻是指明集中制以民主而不是專制為基礎。[8]359綜合這些觀點,黨的七大通過的黨章總結的“在民主基礎上的集中和在集中領導下的民主”,成為中國共產黨人理解民主集中制的經典語言。
總的來看,黨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基本上承繼了列寧關于斗爭狀態(tài)下的黨組織必須強集中、弱民主的精神,又在每個特定歷史階段對民主和集中各有側重地運用,還在運用的過程中將民主集中制從黨的組織原則和制度推廣到決策、工作方式乃至作風層面。這一切都對黨在執(zhí)政后理解和運用民主集中制產生深刻影響。
新中國成立后生存環(huán)境的重大變化,對黨內執(zhí)行民主集中制提出了新挑戰(zhàn)?!案唣埛袋h事件”暴露的黨內分散主義、擁權自重現象,與赫魯曉夫在蘇共二十大秘密報告中揭示的個人崇拜、違反集體領導和個人負責相結合制度的現象,都使中國共產黨認識到破壞民主集中制的危害,并影響了黨的八大通過的黨章對民主集中制的內涵解釋和條文規(guī)定。
在內涵上,黨章將“集中領導下的民主”改為“集中指導下的民主”,既突出集中的柔性化特色,又反映民主的本質要求。民主集中制的基本條件也加以改進:民主方面,確立了領導機關(代表大會)對派生機關(委員會)的權力制衡關系;代表大會和委員會又都要對授權主體(下級組織和黨員群眾)履行聽取意見、研究經驗、解決問題的義務;集體領導和個人負責相結合的工作原則也被充實到基本條件中。集中方面,規(guī)定了下級對上級組織定期報告工作、及時請求指示的義務和職責;將“部分組織統(tǒng)一服從中央”改為“全國的各個組織必須統(tǒng)一服從全國代表大會和中央委員會”[5]220,明確了服從對象。這些新變化均是黨對內部和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貫徹民主集中制的經驗教訓的理論總結與思想提煉。
黨還將民主集中制運用到國家政治生活中。新中國成立前,民主集中制的政體原則設想已經開始形成:各級人民代表大會決定大政方針,選舉政府,有高度的權力,使各級政府能集中地處理被前者委托的一切事務,并保障人民一切必要的民主活動,[7]1057黨認為如此才能與各革命階級聯合專政的國體相適應。1954年,一屆人大一次會議將“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和其他國家機關,一律實行民主集中制”寫入憲法。[9]522劉少奇在解釋這一條款時指出:“我們經過人民代表大會制統(tǒng)一和集中行使國家權力,就說明了我們的民主集中制……我們的政治制度有高度的集中,但是這種高度的集中是以高度的民主為基礎的?!保?]490在新中國的政治生活中運用民主集中制,既承接馬克思主義的無產階級專政學說理念,也是對民國以來政權組織構建教訓的吸??;擺脫了資本主義國家“三權分立”政權形式的負面影響,強調的是“人民民主”國家的本性要求與議行合一的“人民代表大會制”的優(yōu)勢。
由于國際國內形勢急劇變化,新中國成立后的理論探索并未得到完整始終的執(zhí)行。全盤否定斯大林引發(fā)的波匈事件和鐵托普拉演講,使毛澤東反對個人崇拜的看法開始轉變;極少的資產階級右派分子在1957年春夏向黨的進攻更堅定毛澤東對鞏固黨的領導和執(zhí)政地位必要性的認識。他相繼提出了黨內領導體制集中化的“八句歌訣”(大權獨攬,小權分散;黨委決定,各方去辦;辦也有訣,不離原則;工作檢查,黨委有責)[10]355、“一個核心”(只能集中于黨委、政治局、書記處、常委,只能有一個核心)[11]768,以及黨的一元化領導(工、農、商、學、兵、政、黨這七個方面,黨是領導一切的)[12]305和兩種個人崇拜觀(對掌握真理的革命導師的“正確崇拜”和不加分析、盲從的“不正確崇拜”)。毫無疑問,這些探索都有一定的理論價值。但由于具體執(zhí)行方式模糊,“實行一元化領導,變成了黨政不分、以黨代政”,[13]142黨內權力呈現出“黨委—中央—主席”的集中流向,最終使一場歷時十年之久的“文化大革命”運動成為可能。
對高度集權和“正確崇拜”的強調也反映到黨的章程和國家憲法中。中共九大、十大黨章取消了最基本的民主條款(黨員的選舉和被選舉權),卻賦予黨員“向黨的各級組織和領導人提出批評和建議”“越級直至向中央和中央主席報告”的權利[5]235,且不再規(guī)定持不同意見的黨員在決議、指示未發(fā)生變動時必須無條件絕對服從的義務。這既使民主極端化(黨員蔑視各級組織的權威),又使集中絕對化(黨主席權力無限化)。對民主集中制基本條件的羅列也變?yōu)樵瓌t和非原則性的文字說明,增加了執(zhí)行過程的隨意性。1975年修改憲法的報告強調:“在人民內部實行民主集中制,沒有充分的民主,不可能有高度的集中?!保?4]但在憲法文本中,充分的民主主要倡導的是以大鳴、大放、大辯論、大字報為形式的“大民主”;所謂高度的集中往往忽視了集體的作用。
綜觀社會主義革命與建設時期,在黨內和國家政治生活中,黨對民主集中制的理解和運用經歷了豐富和曲折的過程,最終使黨的一元化領導體制逐步遭遇扭曲。部分領導人指出缺陷并試圖糾正的真知灼見,也在日益緊張的階級斗爭擴大化和個人崇拜的喧囂中逐漸湮沒。“文化大革命”結束后的中共十一大通過了新修改的黨章,恢復了民主集中制的表述,并重申“團結—批評—團結”“集體領導和個人分工負責相結合”“四個服從”等規(guī)矩。但民主和集中的關系問題尚未得到明確厘清,此時的民主集中制實際仍側重集中一面,黨員“越級報告”的民主權利也依舊保留,如何消解民主與集中之間的理論張力,有待黨在新時期進一步解答。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啟了改革開放歷史新時期。黨逐漸從受到外部封鎖和實行計劃經濟條件下領導國家建設的黨,成為對外開放和發(fā)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領導國家建設的黨。黨的民主集中制建設也在繼承傳統(tǒng)、反思教訓的基礎上,因應歷史方位的轉變,進入全新境界。
鄧小平的諸多論述對推動民主集中制恢復與完善起到重要作用。首先,鄧小平從利益關系角度,揭示了黨內民主集中制的本質——集體、整體、長遠的利益與個人、局部、暫時的利益之間的“相互關系在政治上和法律上的表現”。[13]175-176社會主義制度下要求個人、局部、暫時利益服從集體、整體、長遠利益,也要按照統(tǒng)籌兼顧的原則實現各種利益關系在根本上的一致。鄧小平從利益關系出發(fā)闡釋民主集中制的本質,既回到了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立場,又增強了黨內貫徹民主集中制的理性自覺。其次,鄧小平指出處理黨和領袖之間的關系是健全黨內民主集中制最為關鍵的問題。他認為權力過分集中與個人凌駕于組織之上使得一元化領導蛻變?yōu)閭€人領導,滋生官僚主義。因此要始終把集體領導原則放在首位,但同時維護領導核心的權威,堅決恢復和實行“集體領導和個人分工負責相結合”的制度,這就把列寧的“領袖集團”和毛澤東突出“班長”作用的思想有機地結合了起來。最后,鄧小平提出了民主集中制實行情況的檢測標準——“一定要在不妨礙安定團結的條件下實現生動活潑”。[13]251將安定團結視作生動活潑的前提條件,既是對“大民主”造成嚴重后果的反思結論,也是對“四化”建設事業(yè)中極端民主化和無政府主義傾向的否定,最終目的是為經濟建設和社會發(fā)展創(chuàng)造穩(wěn)定的環(huán)境。鄧小平的主張得到黨內普遍贊同,被寫入《關于黨內政治生活的若干準則》《黨和國家領導制度的改革》《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等黨內重要文獻當中,也成為黨對國家、社會領導方式和體制調整的指導思想。
在完成一系列撥亂反正工作之后,中共十二大召開并通過了作為新時期“母本”的黨章。對于民主集中制的規(guī)定,新黨章體現出對十一大黨章中‘左’的錯誤的糾正和對七大、八大黨章優(yōu)點的繼承。在內涵上,將八大黨章的“在民主基礎上的集中和在集中指導下的民主”改為“在高度民主的基礎上實行高度的集中”。在基本條件方面,一是將“四個服從”置于首位,突出其重要作用;二是將“集體領導和個人分工負責相結合”中的主體從“黨的各級組織”改為“黨的各級委員會”,并取消“同時使個人充分發(fā)揮應有的作用”的表述,強調了委員會的民主決策地位;三是將反對個人崇拜的主張予以明文規(guī)定;四是完善上下級組織之間“互通情報、互相支持和互相監(jiān)督”的關系。[5]261十三大黨章保留了十二大黨章中有關民主集中制基本原則的內容。
“在高度民主的基礎上實行高度的集中”,有力推動了黨內民主發(fā)展,促進了經濟與政治體制改革。而1989年驟然發(fā)生的政治風波與蘇東劇變,加之國內經濟治理整頓工作的艱難推開,再次使黨認識到集中的現實意義。從黨的十三屆四中全會到十六大期間,江澤民從馬克思主義政黨黨內民主集中制理論的基本要求出發(fā),總結歷史經驗,對民主集中制建設提出了一系列新論斷、新見解。
第一,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中始終強調民主集中制的重要性。江澤民明確反對在發(fā)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條件下出現的不要民主集中制,各自為政,不講集中統(tǒng)一,不講組織紀律性的錯誤觀點,將民主集中制視作黨組織堅強有力的優(yōu)勢所在、貫徹黨的政治路線的根本保證、實現決策科學化民主化的制度保障。第二,完善了民主集中制的內涵。江澤民在黨的十四大政治報告中以“民主基礎上的集中和集中指導下的民主相結合”替代此前的“在高度民主的基礎上實行高度的集中”[15]44。“相結合”表明集中以民主為基礎(決策層面),民主以集中為指導(執(zhí)行層面),二者統(tǒng)一于黨的事業(yè)總目標。第三,提出黨的團結、黨內民主是黨的生命的著名論斷。江澤民認為黨的團結統(tǒng)一是社會穩(wěn)定、事業(yè)發(fā)展的決定性環(huán)節(jié),黨內民主是最大限度地發(fā)揮全黨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chuàng)造性,凝聚全黨的意志和力量,進一步解放思想,形成生動活潑政治局面的基本條件。黨的生命論斷也成為加強黨內團結、發(fā)揚黨內民主的代表性話語。第四,賦予民主集中制新的定位——“民主集中制是我們黨的根本組織制度和領導制度”[16]287,推動民主集中制從原則上升為制度,這是新時期新階段之后黨對民主集中制進行探索和認識的最大成就。第五,總結了“集體領導和個人分工負責相結合”原則的實踐經驗。江澤民提出要按照“集體領導、民主集中、個別醞釀、會議決定”來規(guī)范黨委內部議事和決策機制。這一內容被充實進十六大黨章中,以簡潔易懂的文字豐富了集體領導原則和機制的內涵。
十六大之后,黨繼續(xù)強調民主集中制作為制度的理論和應用價值,并延續(xù)至十七大、十八大通過的黨章中,兩次黨的全國代表大會的政治報告及期間黨建專題性全會通過的規(guī)范性文件,也都對民主集中制作了更新的理論闡釋和舉措設想。十六屆四中全會從不斷加強黨的執(zhí)政能力建設角度提出了“堅持和健全民主集中制,增強黨的團結和活力”的新要求。十六屆四中全會與十六屆六中全會分別提出要通過堅持和完善民主集中制實現“黨內民主帶動人民民主”“黨內和諧促進社會和諧”的目標,拓展了民主集中制的運用空間。黨的十七大在提出“尊重黨員主體地位”新理念的同時,首次將“保障黨員民主權利”寫入黨章,并歸入民主集中制的要求,強調“必須充分發(fā)揚黨內民主,保障黨員民主權利,發(fā)揮各級黨組織和廣大黨員的積極性創(chuàng)造性”。[5]356十七屆四中全會則強調要通過“堅持和完善黨的領導制度”“保障黨員主體地位和民主權利”“完善黨代表大會制度和黨內選舉制度”“完善黨內民主決策機制”“維護黨的集中統(tǒng)一”等具體的制度建設和創(chuàng)新來完善民主集中制的制度體系建設。
新時期以來,黨的民主集中制理論在新的偉大實踐中取得豐碩成就,但在實際執(zhí)行過程中,在一些地方、部門,這些理論成就并沒有很好地轉化為黨的建設和國家政治生活中的行動。黨的十八大之后,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對民主集中制提出了許多新理念、新戰(zhàn)略、新制度。
在理論認識層面。一方面,黨從政治建設在黨建中的統(tǒng)領地位角度看待民主集中制。保證全黨服從中央,堅持黨中央權威和集中統(tǒng)一領導,是十二大以來黨章規(guī)定的民主集中制的第一要求,也是政治建設的首要任務。十八大以來,中國共產黨不僅強調“維護黨中央權威和集中統(tǒng)一領導,同堅持民主集中制是一致的”[17],還將這一首要任務創(chuàng)造性地擴充為“兩個維護”——堅決維護習近平總書記黨中央的核心、全黨的核心地位,堅決維護黨中央權威和集中統(tǒng)一領導。這既是對黨中央權威削弱、領導渙散等消極現象的有力克服,也是基于中國共產黨歷史,特別是基于黨的高層領導核心發(fā)揮重要作用的歷史總結出的寶貴經驗。另一方面,黨從制度自信的角度充分估量民主集中制在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過程中的價值。新時期以來,一些總想“西天取經”的黨員將民主集中制這一黨和國家的制度優(yōu)勢錯誤地視作封閉落后、應當被拋棄的制度。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對此作出明確反駁:全面深化改革要求“深化黨的建設制度改革”,民主集中制處于后者的核心地位,對前者起到制度保障的作用。全會強調:“全黨同志要把思想和行動統(tǒng)一到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重大決策部署上來,正確處理中央和地方、全局和局部、當前和長遠的關系,正確對待利益格局調整,充分發(fā)揚黨內民主,堅決維護中央權威,保證政令暢通,堅定不移實現中央改革決策部署?!保?8]544
在宏觀體制層面。黨的十九大強調“黨政軍民學,東西南北中,黨是領導一切的”,明確了中國共產黨“總攬全局,協(xié)調各方”的領導核心地位[19],“堅持黨對一切工作的領導”成為黨在新時代運用民主集中制的根本原則和目標指向。堅持黨的領導制度體系,把黨的領導落實到國家治理各領域各方面各環(huán)節(jié)的主要路徑有:其一,強化組織領導,在健全人民當家作主的體制中強調黨的領導作用。黨要按照總攬全局、協(xié)調各方的原則,在同級各種組織中發(fā)揮領導核心作用,保證國家的立法、司法、行政、監(jiān)察機關,經濟、文化組織和人民團體積極主動、獨立負責、協(xié)調一致地工作;加強對工會、共產主義青年團、婦女聯合會等群團組織的領導,使它們保持和增強政治性、先進性、群眾性,充分發(fā)揮作用[20]。其二,深化黨和國家機構改革,完善黨和國家領導制度和領導體制。中共中央于2018年3月印發(fā)《深化黨和國家機構改革方案》,設立了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中央全面依法治國委員會等黨中央下設的、由習近平同志親自擔任負責人的決策議事協(xié)調機構,并將機構編制、公務員管理、新聞出版等重要工作統(tǒng)一劃歸黨中央各部門管理。機構改革從體制上對“兩個維護”加以落實,也從實踐層面回應了40年來一直爭論的黨政關系問題——在堅持黨的領導原則下,只有黨政分工、沒有黨政分開。這是真正從“黨的領導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本質的特征”角度來認識和解決問題,超越了過去僅為適應經濟體制改革需要的思維。
在貫徹落實民主集中制的具體制度層面進行多層次的探索。首先,完善堅定“兩個維護”的各項制度。習近平總書記十分重視請示報告制度對民主集中制的重要意義,要求各級領導班子和干部必須嚴格執(zhí)行。十九大之后中央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政治局關于加強和維護黨中央集中統(tǒng)一領導的若干規(guī)定》,提出“中央政治局同志每年向黨中央和習近平總書記書面述職一次”的要求;《中國共產黨重大事項請示報告條例》進一步為全黨嚴格執(zhí)行請示報告制度提供法規(guī)保障。十九大黨章明確“中央軍事委員會實行主席負責制”,十九屆二中全會建議刪除《憲法》第七十九條第三款中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副主席“連續(xù)任職不得超過兩屆”的建議,從權力架構穩(wěn)定性上保證了核心地位的實質性。其次,在黨的建設制度改革中完善民主集中制?!吨醒朦h內法規(guī)制定工作五年規(guī)劃綱要(2013—2017)》要求“切實推動民主集中制具體化、程序化,真正把民主集中制重大原則落到實處”[18]488,并列出8個方面的具體要求?!渡罨h的建設制度改革實施方案》再次闡述了民主集中制的制度化要求,即黨的組織制度改革,重點是堅持和完善民主集中制、嚴格黨內生活,進一步健全和完善黨內民主制度體系。[21]最后,建立民主集中制執(zhí)行情況的考評機制。2013年10月,中共中央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領導小組印發(fā)《關于認真學習貫徹習近平總書記重要講話精神切實開好專題民主生活會的通知》,強調要堅持貫徹執(zhí)行民主集中制,加強民主集中制教育培訓,加強民主集中制貫徹執(zhí)行情況的經常分析和考核評估,加大民主集中制執(zhí)行力度,對貫徹執(zhí)行不力、發(fā)生重大偏差和失誤的班子和個人追究責任。
縱觀中國共產黨自身建設的百年歷程,可以發(fā)現黨理解與運用民主集中制的鮮明特色與共性規(guī)律。
首先,中國共產黨始終將民主集中制作為自身建設的本質要求。從黨的二大開始,歷次制定、修改黨章都從未拋棄這一原則。盡管黨的歷史上存在原則貫徹不好的時期,但這只是執(zhí)行中存在偏差,或將一些反民主集中制的做法當成了對民主集中制理論的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而非完全放棄。恰恰是民主集中制得到了堅持,才使黨能夠糾正錯誤。正確看待民主集中制在黨的建設史中的地位,要求我們既不能采取歷史虛無主義的態(tài)度,否認它在某一時期的存在,也不能秉持歷史完美主義的態(tài)度,不顧時空限制地將民主集中制較好貫徹的階段當成現實參考的范本。
其次,中國共產黨始終將民主集中制作為服務于黨的事業(yè)的手段和工具。這是因為:第一,民主屬于上層建筑中的政治范疇,本身就是服務于經濟基礎的手段[22]321;第二,中國共產黨將自身定位成“人民群眾在特定的歷史時期為完成特定的歷史任務的一種工具”。[23]218民主集中制作為黨內政治生活的一種方式,自然是工具之工具。從手段、工具的角度出發(fā),民主集中制建設始終帶有明確的目的性,新時代加強民主集中制就是要“為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提供堅強政治保證”。[18]513堅持民主集中制,需要與黨領導的事業(yè)、黨內實際情況結合起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事業(yè)發(fā)展到什么階段,黨的建設自然就要推進到什么階段。
最后,中國共產黨始終將民主集中制作為靈活的領導藝術。盡管民主和集中表面看是均衡關系,但黨在具體的實踐中總能審時度勢,針對特定歷史時期的處境和任務,交替?zhèn)戎厥褂闷渲幸幻?,將原則運用成領導藝術。突出民主并不表示集中喪失;突出集中仍然以民主為基礎,不能因為側重點的變化否認民主集中制作為一種整體的原則和制度的存在。二者只有一張一弛,張弛有度,才能發(fā)揮整體優(yōu)勢。
總之,中國共產黨一百年來的歷史反復證明,凡是民主集中制堅持得好,黨的事業(yè)就興旺發(fā)達;反之,黨的事業(yè)就遭受挫折。站在建黨百年的新歷史方位,全黨一定要將貫徹執(zhí)行民主集中制作為共同的政治責任,把民主和集中有機統(tǒng)一起來,真正將民主集中制的優(yōu)勢變成我們黨的政治優(yōu)勢、組織優(yōu)勢、制度優(yōu)勢、工作優(yōu)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