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條牙縫都種植著一盞燈

一個牙齒就是一個車站

從母親的子宮

到孩子晶亮的眼睛

每一條牙縫，都種植著一盞燈

舌頭是一個完整的道場

從學(xué)步的嬰孩，到蹣跚的老人

味蕾舔舐著一段車程

與另一段車程的冷暖甜澀

陽光是一把丈量站程的尺

當(dāng)太陽劃過歷史的唇線

那些成長著的燈

終將開花結(jié)果

酸酸甜甜的野果子喲

不是高掛在床頭，就是掉落在墳前

白月亮

我不想叫醒她

停歇在紅色的塔樓頂尖

她的輕鼾，觸手可及

羽翼晶亮豐滿

眼神隱匿，而神秘

她從這個世紀(jì)，拂過那個世紀(jì)

很多次，我徑直撞上

她的呼吸。撞上她

洶涌的沉默。哀傷的白月亮喲

你徒有光潔的膚體，火做的心

光影錯疊的年代

誰用真面目，喂養(yǎng)你的凝視？

親親的白月亮

不帶面具的處女之身

大地?zé)o解的謎語

唯獨(dú)你，才配做我

——發(fā)光的墓碑

燈神

她拿了根繡花針，輕輕地

撥了撥燈芯——一下，兩下，三下

整間屋子，不，整個世界

就開始神光滿溢。所有事物，被點(diǎn)亮

床、梳妝臺、墻角的仿真百合

窗簾、地上的灰塵，甚至

她臉上淺淺的小雀斑

便不安分地，動了起來

噔，噔，噔……她聽到有人在體內(nèi)

爬樓梯的聲音。沿著肋骨，拾級而上

如果沒有猜錯，那人一定是

左手持著火把，右手拿著鐵鍬

微光中，一個巨大的茅塞被撬開

她腦殼里那些酸性、堿性

陽性、陰性的詞，奮不顧身

沖了出來。她們手牽手，跳起火圈舞

有風(fēng)吹來?；鸸饧恿艘幌?/p>

像極眼前這場，不大不小的，動蕩

剝洋蔥這項(xiàng)藝術(shù)

坐在桌子前

我專心致志剝洋蔥

心上的事越來越輕

窗戶長上了翅膀

語遲人貴不是我要的

我也不懂何為水深流緩

盯著鏡中的自己

湖面便起了皺

我繼續(xù)剝我的洋蔥

天色很快暗下來

我告誡自己再嗆也不能掉淚

要將炊煙塞回?zé)焽枰粯涌刂谱约?/p>

我從不隨便談?wù)撜?/p>

我寫出最漂亮的詞句，都與孤獨(dú)有關(guān)

與洋蔥有關(guān)，與媽媽

針尖下的琴聲有關(guān)

不要隨便喊我女神

更別說主動幫我提繡花鞋

我其實(shí)什么都不是

不是他們口中的女巫或天使

再剝一會兒洋蔥

我連皮帶肉，都會剝光了

放心。我經(jīng)歷的苦痛還不夠多

不配談死

我只想專心致志，完成

剝洋蔥這項(xiàng)藝術(shù)

【作者簡介】陸燕姜，80后，廣東潮州人。中國作協(xié)會員，廣東文學(xué)院簽約作家。曾參加《詩刊》社第34屆青春詩會，已出版?zhèn)€人詩集《空日歷》《世間的一切完美如謎》等六部?，F(xiàn)供職于潮州文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