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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尋戲曲史研究的新視野*

2021-11-25 23:30:12黃仕忠
文化遺產(chǎn) 2021年6期
關鍵詞:戲曲史演劇雜劇

黃仕忠

劇戲在先秦已經(jīng)出現(xiàn),本為“小道”,侏儒俳優(yōu),供人調(diào)笑而已?;蛞蚴律嬷S諫,故而見載于史書。漢唐以降,百戲并作,演藝人沖州撞府,演事不斷;到宋代則有雜劇,金代有院本,而“真正的戲曲”,也在這一過程中悄然形成。

至遲在南宋時期,“南曲戲文”已經(jīng)出現(xiàn)于溫州一帶,但不受“名公才人”關注,還一度在杭州遭到“榜禁”(1)參見祝允明《猥談》:“南戲出于宣和之后、南渡之際,謂之溫州雜劇。予見舊牒,其時有趙閎夫榜禁,頗述名目,如《趙真女蔡二郎》等,亦不甚多,以后日增?!薄蹲T拭骷废聝?,薛維源點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第984頁。,所以一直只在民間潛行。北方一路,則在宋雜劇、金院本之后,形成了“一本四折”形式的“北曲雜劇”。有關漢卿者,創(chuàng)作了六十余種雜劇,被明初朱權稱是“初為雜劇之始”,(2)(明)朱權:《太和正音譜》,《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第三冊,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59年,第17頁。關漢卿可能是最早運用這種體裁進行創(chuàng)作并獲得巨大成功的劇作家。通過關漢卿和同代人馬致遠、白樸等人的努力,“北雜劇”以其中“曲”的要素,上溯“樂府”,中承詩、詞,并聯(lián)“散曲”,為文人士大夫所接納,從而進入主流社會的視野。雜劇演出也由此為達官貴人所喜愛,并且進入宮廷。故元人自稱“唐詩、宋詞、我朝樂府”,后人則用“元曲”一詞來代表這個時代的文學,并有“一代有一代之文學”(3)王國維:《宋元戲曲史》,黃仕忠講評,南京:鳳凰出版社2010年,第1頁。之說。

到了元代末年,雜劇創(chuàng)作開始走向衰落,而在南方,進士出身的高明及施惠等人,重新發(fā)掘了南戲的價值,在北曲雜劇所積累的文學成就的基礎上,完成了對南戲文學性的提升,創(chuàng)作出《琵琶記》《拜月亭》等杰作。

戲曲的演出,主要是由樂人及民間戲班來完成的,它主要供人娛樂,地位低下,所以單憑演藝人群體自身的力量,是難以進入文化史的主流的。與之相對,文士階層是演藝的欣賞者,而不會是參與者,他們能夠參與的只能是劇本的創(chuàng)作。因為在俗與雅之間有一條清晰的分界線,演藝與創(chuàng)作,事關森嚴的社會等級。今天我們所說的“文化史視野”,在古代其實是以文人士大夫的目光所及為范圍,以這個群體的價值觀念為基準的。文人階層掌控著一條“文化”或者“文明”的分界線,形成上通下達的通路,因為他們的參與,“戲曲”得以化俗為雅,被主流文化的追影燈所照亮,從而進入到歷史舞臺的“表演區(qū)”。出身低微的戲曲,想要為主流社會所接納,以獲取廣闊的市場空間,首先必須獲得掌握著書寫權力與閱讀評價權力的文人階層的認可;而獲得這種認可的路徑之一,就是讓“戲曲”成為文人階層自身所喜歡的一種書寫文體,成為他們表達內(nèi)心情緒和思想文化的一種新的文學樣式。這不取決藝人和演藝群體的意愿,而是文人階層主動選擇的結果。

在元代,誠如胡侍在《真珠船》中所說:“中州人每每沉抑下僚,志不獲展……于是以其有用之才,而一寓之乎聲歌之末,以舒其怫郁感慨之懷,蓋所謂不得其平而鳴焉者也?!?4)(明)胡侍:《真珠船》,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35頁。關漢卿等人便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發(fā)掘出雜劇的功用,一新體制,讓雜劇文學迸發(fā)出燦爛的光芒。只是隨著元亡明興,朱明一朝回歸漢族統(tǒng)治之后,進入到比宋代更興盛的科舉時代,漢族讀書人“沉抑下僚,志不獲展”的狀況已經(jīng)全然改變,“戲曲”再度淪入卑微的境地,而不再是讀書人表達不平之鳴的選擇了。

從這一角度,我們可以看到,明朝開國七十年,雖然雜劇創(chuàng)作仍然沿著元末的慣性滑行了一段時間,但創(chuàng)作主體其實是藩王如朱權、朱有燉以及永樂皇帝朱棣在燕藩時周邊的文人,到正統(tǒng)(1436-1449)之后,文人的雜劇創(chuàng)作就完全停滯。至于南戲,從明朝立國開始,在創(chuàng)作上就處于沉寂狀態(tài)。所以,戲曲史家稱明初百年,戲曲處在一個沉寂的階段,這意味著到明中葉戲曲再興,需要經(jīng)過文人士大夫的“重新發(fā)現(xiàn)”。

正德年間,康海、王九思因受劉瑾案的無端牽累,仕途失意之后,歸居田里,在主流文學之外尋求文學創(chuàng)作的新路,因而選擇了時人眼中十分低俗的散曲和戲曲來作為創(chuàng)新的文體,以表示一種無聲的對抗。他們各自創(chuàng)作了《王蘭卿貞烈傳》《杜子美沽酒游春記》這種一本四折規(guī)范的雜劇,同時又用“院本”形式分別創(chuàng)作了同名劇本《中山狼》。狀元出身的康海,在文壇有著巨大的影響,他不僅致力于戲曲創(chuàng)作,還倡導作劇譜曲,他在嘉靖七年翻刻了朱權《太和正音譜》,作為譜曲的工具書。(5)參見龍賽州、陳艷林《康??瘫尽刺驼糇V〉及其戲曲史意義》,《戲曲與俗文學研究》第八輯??梢娺@是有意為之,而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

康、王的創(chuàng)作,實際上開啟了“明雜劇”的新時代。這種新興的“明雜劇”,在曲調(diào)上可南可北,篇幅上可長可短,可以根據(jù)自己內(nèi)心的需要而任意書寫,它介于雜劇與院本之間,是一種以閱讀為主的新文體,所以在嘉靖、隆慶及萬歷間,深受仕途失意的文人士大夫的喜愛,所謂“假他人之酒杯,澆心中之壘塊”,楊慎的《洞天玄記》、徐渭的《四聲猿》、王衡的《真傀儡》,可以視為其中的代表。

與此同時,南戲創(chuàng)作也發(fā)生著靜悄悄的蛻變。早在景泰初年,下第舉子丘濬寓居南京,在戲場看戲時,因不滿于演劇內(nèi)容的低俗,遂標舉《琵琶記》“關風化”之意,化名“再世迂遇叟”,寫下了一部《五倫全備記》,以為戲曲也有“教化”民眾的作用。(6)參見吳秀卿《再談〈五倫全備記〉——從創(chuàng)作、改編到傳播接受》,《文學遺產(chǎn)》2017年第3期。至成化年間末,因為左目眇而仕進無望的宜興老生員邵璨(字文明),續(xù)取《五倫新傳》,寫成了一部歌頌兄弟倫理的《香囊記》。(7)參見黃仕忠《〈香囊記〉作者新考》(未刊稿),初稿曾在中山大學中國非遺研究中心、中山大學中文系于2021年7月31日至8月1日舉辦的“新史料與新視野:中國傳統(tǒng)戲劇前沿問題”國際學術研討會上宣讀。大約在弘治年間,海鹽人姚茂良(姚能,號靜山),撰寫了歌頌唐代張巡、許遠的《雙忠記》。(8)黃仕忠:《〈雙忠記〉傳奇為海鹽姚懋良所作考》,《文化遺產(chǎn)》2016年第5期。這些符合儒家倫理觀念的創(chuàng)作,逐漸改變?nèi)藗儗δ蠎蛸邓滓x的觀感。海鹽腔、余姚腔、昆山腔和弋陽腔這“四大聲腔”,也隨著創(chuàng)作的改變悄然興起。

在正德年間,明武宗好聽曲觀劇,教坊之外更設鐘鼓司(9)參見張廷玉等《明史》卷六十一,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1509頁。,編劇演戲成為常態(tài)。特別是在正德末年,武宗下江南,一些南曲名家如徐霖等人,被征召到御前,即興譜曲撰劇,頗得圣眷。(10)參見周暉《金陵瑣事》卷二:“徐霖,少年數(shù)游狹斜,所填南北詞,大有才情,語語入律,娼家皆崇奉之……武宗南狩時,伶人臧賢薦之于上,令填新曲,武宗極喜之?!蹦暇耗暇┏霭嫔?007年,第82頁。明武宗的作為在政治上受到非議,在史書上也無好評,但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南方社會風氣,實為之一變。從正德末到嘉靖初的一段時間里,“四大南戲”和《琵琶記》都開始出現(xiàn)有較大幅度改編的“改本”,邵璨《香囊記》也在正德末年經(jīng)過杭道卿、錢西清等人修訂潤色,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11)參見黃仕忠《〈香囊記〉作者、創(chuàng)作年代及其在戲曲史上的影響》,《中山大學學報》2017年第1期。也是在這一時期,先是由一批生員為主體,創(chuàng)作、重編了一批南戲劇本,如徐元據(jù)《趙氏孤兒》重編為《八義記》(有嘉靖六年序刻本),據(jù)說徐霖改編了《繡襦記》《三元記》,陸采則據(jù)王西廂重寫了《南西廂記》,同一時期的作品有《連環(huán)記》《還帶記》《四喜記》等等。然后是一批仕途失意的官員進入南戲創(chuàng)作。在嘉靖十三年,陸粲與弟弟陸采一起合作完成了《明珠記》,只是陸粲因為有著官員身份,不便在劇中署名,所以此劇只以陸采的名義流傳。(12)徐朔方:《徐朔方集》第二卷,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96頁。但到嘉靖二十年左右,謝讜、李開先這些進士出身的官員,在宦海失意、歸里家居之后,則是很自然地作劇寫序,不以為非。說明這些被貶斥的官吏的觀劇、撰劇行為,已經(jīng)為這個社會所接納,其實也意味著再度“中興”的南戲日漸被社會所接納。

在這個過程中,文人的劇本創(chuàng)作,構成了這個階段戲曲史發(fā)展的主體。而這些將南戲典雅化的劇本,也正是后人所稱道的“傳奇”。換言之,“明傳奇”的時代就此正式開啟,并逐漸匯成一股蕩滌一切的潮流,滾滾向前,勢不可擋,直到萬歷間,以湯顯祖“臨川四夢”為代表,達到明代傳奇創(chuàng)作的巔峰。所以,“明傳奇”的興起,實際上是明代文人發(fā)掘、介入南戲創(chuàng)作的結果。它以《五倫全備記》為起始,經(jīng)過正德、嘉靖年間文人群體廣泛關注、參與創(chuàng)作,“傳奇”作為一種新文體,正式得以確立與認同。

文人的廣泛參與,代表著士大夫階層對戲曲的認可。文人士大夫親自編創(chuàng)、改寫,組織家班或請戲班來演出自創(chuàng)的新劇,邀請同好前來觀賞,因而在士大夫家族中演劇逐漸成為一種常態(tài)。在家族或宗族的演劇中,主事者通常忙于應酬,而真正的觀戲者,主要是婦女與孩童。從孩童時代就開始觀劇生活,平時又不斷聽母親一輩或姐妹們交流對于戲劇的觀感,一代又一代的年輕士子在這個過程中得到“戲曲素養(yǎng)”的培育。他們成人后又成為戲曲創(chuàng)作與資助演劇的主要力量。近來有學者對江南戲曲世家的探討,取得了出色的成績,可惜其著眼點只落到曾有多少曲家、多少曲作名目,可供輯佚索隱,而沒有從戲曲演出生態(tài)與戲曲素質(zhì)養(yǎng)成的角度,去挖掘更多的內(nèi)容。

在我看來,中國戲曲的發(fā)展歷史,并不只是劇本文學和演劇表演的孤立的演進歷史,而是始終交融于社會文化系統(tǒng)的一種變遷史。也正因為它是社會文化系統(tǒng)的一個組成部分,是其中一種表征,所以它的意義、價值乃至功能,也不應當被局限于它自身的內(nèi)容。我們研討戲曲史,當然應以“演劇”為主體,也即所謂以“舞臺”為中心,但作為研究對象的“戲曲史”,卻有著比之遠為豐富的內(nèi)容。作為“行院之本”(13)朱權:《太和正音譜》,《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第三冊,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59年,第53頁。,作為“演劇用的底本”,劇本當然應該服務于演出。但在文人士大夫的參與過程中,“雜劇”“傳奇”已經(jīng)是他們手中的一種文學體裁。這種“新文體”不過是用演劇模式作為敘事方式,保留了以演出為目標的痕跡,但事實上已經(jīng)獨立于舞臺之外,主要作為“閱讀文本”而出現(xiàn)。它已經(jīng)進入到“文學”領域,并且用便于閱讀的方式被不斷刊印與傳播。

從“戲曲”的刊印歷史,也可以看到這一“閱讀文體”的形成與演變過程。(14)關于戲曲作為閱讀文體的形成過程,黃仕忠《關于戲曲與說唱交互關系的一些思考》曾有過簡單勾勒,詳見《文學遺產(chǎn)》2020年第6期?!对s劇三十種》錄曲文而刪賓白的刊印方式,令讀者在閱讀時無法聯(lián)貫情節(jié)故事,這意味著它主要不是用于閱讀的。它發(fā)揮的是“掌記”功能,即以舞臺演唱為中心,為配合演出而使用。閱讀這些印刷物,可讓人事先熟悉曲文,便于觀劇時的記誦與欣賞。到永樂間,朱有燉自刻雜劇,正文曲白齊備,題下特別標有“全賓”二字,說明在當時這是“特例”,并非主流模式。這種印刷物,不僅可供玩味曲文,而且可以作為文本來閱讀,這是藩府財力充足才能做到的。所以我們看《永樂大典》收錄的戲文,以及嘉靖間所刻雜劇、南戲或傳奇,通常不分出和折,當然也沒有出目,曲文中正字和襯字均不作區(qū)分,曲和白都是用大字連寫、連刻,頗不便于閱讀,這說明“閱讀文本”的特征還不是很明顯。到隆慶、萬歷之后,戲曲刊刻的格式逐漸明晰定型,形成今天通行的戲曲排版方式,也即便于閱讀的格式,說明其主要功能,已經(jīng)從演出的腳本轉化為閱讀用的文本。而這種變化,與文人戲曲創(chuàng)作的日漸繁盛是同步的。

不過,隨著文人對于戲曲了解的深入,人們開始從演戲、觀劇角度,提出“本色”“當行”之說,再進一步則提出曲文的寫作應當“合律依腔”,讓婦孺都能聽懂。這是從何良俊到沈璟這一路的進展,再進一步延伸,則進到清初李漁對演劇的解說。這樣的延伸,是從創(chuàng)作到表演,并且考慮觀眾欣賞,代表了“戲曲史”的舞臺主體視野。但另一方面,這畢竟是從文人角度對于如何符合演劇要義的表述,而無論是看起來“昧于音律”的湯顯祖,還是精通音律的沈璟,以及主張通俗而迎合觀眾的李漁,與真正的精通舞臺表演的演藝人,與真正的舞臺藝術,總歸還是隔著一層。真正向舞臺的回歸,只能由新生的聲腔與演藝人來完成。(15)關于明代戲曲“本色”問題的討論,詳見黃仕忠《明代戲曲之發(fā)展與本色論》,《藝術百家》1990年第4期。后收入《海內(nèi)外中國戲劇史家自選集·黃仕忠卷》,鄭州:大象出版社2017年,第45-57頁。所以那些被不斷演出的文人劇作,主要附著于“雅部”昆曲而延續(xù)著舞臺生命,但它的“演出市場”也同時在不斷萎縮之中;清中葉之后新興的以舞臺為中心的地方戲,雖然在劇本文學上無足稱道,卻是百花盛開,顯示出旺盛的生命力。

另一方面,文人劇作因為擁有其文學功能,故而一直未曾失去生命力。清初,戲曲創(chuàng)作大為繁盛,最為成功的當然是《桃花扇》和《長生殿》,以及以蘇州地域為中心的李玉等人的創(chuàng)作,但我以為值得注意的是,許多在明末時期對戲曲不屑一顧的文人,紛紛運用戲曲這一文體展開創(chuàng)作。例如吳偉業(yè)寫了《秣陵春》,尤侗有《西堂樂府》,嵇永仁有《續(xù)離騷》等,還有許多曲家以曲代史,用戲曲來抒寫史實與人物。(16)杜桂萍《清初雜劇研究》對此有充分討論,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第215-367頁。正是從這樣的角度,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戲曲的“文體”特征更加得以彰顯。因為詩、詞、文,乃至小說,都有其“文體的規(guī)定性”。詩言志,詞擅長吟詠婉曲的感情,小說雖是敘事,但受史傳的影響,通常用白描,而不擅長抒發(fā)內(nèi)心。易代之際,清初文人不約而同地選擇戲曲這種文體,來表達自己內(nèi)心的獨特感受,所以使得寫史詠事的戲曲創(chuàng)作驟然興盛。(17)杜桂萍:《清初雜劇研究》、孫書磊《明末清初戲劇研究》(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7年)等曾有論述。

我以為,在中國文化的進程中,每一種新文體的出現(xiàn),都是人們基于抒發(fā)心靈新的需求而做的探尋,雖然“戲曲文學”之主體是一種敘事文體,但因為融詩詞曲于一體,可以“借他人之酒杯,澆心中之壘塊”,擁有其他文體所不能具有的功能。因此,雖然每個劇作家都希冀“場上”“案頭”兼擅,但實際上大多數(shù)缺乏劇場意識和音律天分的劇作家對此有其自知之明,他們更希望用這種特別的文體表達所想要表達的內(nèi)容。所以,他們既是為戲曲史添加了劇目,更是為文學史書寫著新篇章。

到晚清及民國初年,西方印刷術和西方報紙刊物構成的傳播平臺被引入中國,這些報刊所構成的新平臺,尚未建立起相適應的報刊專用文體,“雜劇”和“傳奇”便成為經(jīng)常被利用的一種為大眾熟悉并接納的文體,充當人物和事件的深度采訪和專題報道。(18)參見黃仕忠《關于戲曲與說唱交互關系的一些思考》,《文學遺產(chǎn)》2020年第6期。學者們在晚清民初的報刊上發(fā)現(xiàn)了數(shù)以千計的“戲曲”文本,有人批評這些都是案頭之作,沒有演劇史意義,但它們本身就無意在演劇史里爭地位,它們原本就是文學的一種體裁,也是中國近代報刊文體成長變遷中的替代品。

正是在這樣的視野里,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學者反復強調(diào)的“戲曲的本質(zhì)是舞臺”,其實并不足以涵蓋戲曲史的全部,至少在演劇史上有重要意義的劇本,同時作為一種“文體”,在“文學史”領域也有著自身的價值。元明清文人參與戲曲創(chuàng)作,并不是為了給“戲曲”或演劇作“嫁衣”,而是為了抒發(fā)自我心靈的需要而作出的拓展,是為自身的需求而做的探索與創(chuàng)新。

另一方面,“戲曲”(演出)作為宋元以來“娛樂產(chǎn)業(yè)”中最主要的“商業(yè)項目”,并不是先天擁有無限的“消費市場”,戲曲的演出市場是在文人士大夫的參與過程中逐漸拓展的。因為這個階層不僅擁有評價的權力,而且擁有足夠的資本來從事“戲曲消費”,同時也就掌控了“市場準入門檻”。在明代,從明初到景泰間戲曲創(chuàng)作沉寂,在沒有文人士大夫參與的情況下,其背后必然是戲曲演出市場的空前萎縮。戲曲市場的拓展過程,也是社會大眾對于戲曲審美的養(yǎng)成過程,其中知識階層發(fā)掘并參與戲曲創(chuàng)作,起到了關鍵的作用。必須指出的是,明武宗個人的愛好,以及他下江南過程中頻繁地觀劇聽曲,召集徐霖等人為供奉等夸張的行為,無疑對戲曲為中心的娛樂市場的開啟,起到了催化的作用。(19)參見黃仕忠《〈雙忠記〉傳奇為海鹽姚懋良所作考》,《文化遺產(chǎn)》2016年第5期。

乾隆皇帝慶壽與徽班進京,被視為清代戲曲的一個轉折點,它最終引發(fā)的結果,是皮黃的興起和地方戲的遍地開花。同樣,慈禧太后對皮黃的欣賞,對于皮黃在京城的崛起,乃至最終成為全國第一大劇種,無疑有著直接的聯(lián)系。帝王的喜愛與參與,在皇權社會中對于其臣民的影響,是決不可低估的。因為它意味著整個娛樂市場對戲曲演出的全面開放,帝王的愛好還讓“戲曲演出”在這個市場的產(chǎn)業(yè)競爭中,占據(jù)了無可比擬的優(yōu)勢地位。(20)參見黃仕忠《論清代內(nèi)廷演劇的戲曲史意義》,《文化遺產(chǎn)》2017年第4期。廣闊的娛樂消費市場,為戲曲的全面發(fā)展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機會與條件。

所以,戲曲的發(fā)展歷史,并不單純是文本創(chuàng)作和舞臺表演兩者之間的事情,更是與整個社會系統(tǒng)之間交互關系的變遷歷史。正因為如此,戲曲史研究的視野仍需要不斷地拓展。

民國之初,溥儀仍居故宮,到1924年溥儀搬離之際,這十多年里,故宮昇平署所藏檔案與曲本大批散出,其中一部分為歷史學者朱希祖所購藏。(21)朱氏曾據(jù)此撰《整理升平署檔案記》,載1931年《燕京學報》第10期。朱希祖后來將這些資料轉讓給了北平圖書館,以便研究者利用。王芷章利用這些材料寫成了《昇平署志略》,周明泰則據(jù)以完成了《昇平署檔案事例漫抄》。朱希祖在王芷章著作的序言中,充分肯定了帝后的行為對于戲曲史的意義,(22)王芷章:《清昇平署志略》,上海:商務印書館1937年,第1頁。這讓帝王及宮廷演劇與戲曲發(fā)展史的關系,成為學者的關注對象。

但也因為統(tǒng)治者的身份的緣故,清代內(nèi)廷演劇以往很少能獲得戲曲史家的認同。例如主流的中國戲曲史和京劇史的著作,大都僅僅肯定了其中舞臺美術方面的成績,其他方面則隱而不論。(23)如周貽白、張庚、郭漢城、廖奔、劉彥君等先生所編中國戲曲史都只是從舞美、戲臺等方面,有條件地說到清代宮廷演劇的影響。參見周貽白《中國戲曲史綱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第391-401頁。張庚、郭漢城主編:《中國戲曲通史》下冊,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81年,第278-319頁。廖奔、劉彥君:《中國戲曲發(fā)展史》第四卷,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177頁。馬少波等先生設專節(jié)闡釋“清代宮廷戲劇在京劇形成與成熟中的作用”,并將其“積極影響”歸納為三點,但依然十分有限。參見馬少波等編《中國京劇史》,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99年,第235頁。我曾經(jīng)留意到翁同龢在日記記載他在暢音閣陪皇上看戲的事——第一次是在廊柱間隔的第五間,二十年后做到軍機大臣,才坐到了第三間——于是才明白,大臣陪皇上看戲,并不是一種單純的娛樂,而是“國務活動”的一部分。(24)參見黃卉《同光年間清宮演戲?qū)m外觀眾考———以〈翁同龢日記〉為線索》,載《清風雅韻:清代宮廷戲曲學術研討會論文集》,北京:故宮出版社2015年。

事實上,清代統(tǒng)治者對戲曲十分喜愛,無疑間接地影響了戲曲史的走向。而清帝王對于戲曲的關注與掌控,內(nèi)廷與戲曲的關系,內(nèi)廷演劇與戲曲為整個社會的普遍接受,凡此等等,還有許多新的內(nèi)容有待研究與發(fā)掘。

彭秋溪也正是在這樣的視野下,在博士階段展開了對清代乾隆飭禁戲曲的研究。但他的研究并不是從概念出發(fā),而是在閱讀與研討中發(fā)現(xiàn)了問題,然后展開進一步探考,逐漸形成系統(tǒng)的想法。他在參與《全明戲曲》編纂時,查核了近現(xiàn)代學人所編的戲曲簿錄,注意到王國維《曲錄》、董康等人《曲海總目提要》,都提到了清代人黃文旸的《曲海目》。根據(jù)這個話題,他進一步去了解《曲海目》的編纂與清高宗查禁戲曲之間的關系,發(fā)現(xiàn)當時為飭查“違礙”劇本,在蘇州、揚州地區(qū)設立專局作處理,聘用一百多人參與工作,其運作體制與當時“四庫”館臣編纂《四庫全書》大同小異,而學術界對這件事還沒有系統(tǒng)、精密的考察,有許多令人疑惑的地方有待解決。所以,他的博士學位論文選題以清高宗諭令各地搜繳、勘查“違礙”劇曲為中心,層層深入,最后完成了一篇頗多新見、文獻資料十分翔實的畢業(yè)論文,在答辯時受到評審人和答辯委員的較高評價。

之后,他又深入調(diào)查了北京故宮、臺北故宮及“中研院”所藏檔案文獻及戲曲資料,從清代各朝“活計檔”中輯錄了十余萬字的內(nèi)廷演劇資料,在《戲曲與俗文學研究》上連載,最近還完成了對故宮和園明園三層戲臺及演劇的新探考(25)彭秋溪:《圓明園“同樂園”三層戲樓建立新考》,《戲劇研究》(臺灣)第27期,2021年;又撰有《清代三層戲樓的出現(xiàn)與連臺大戲曲本的變遷》,《文學遺產(chǎn)》2021年第5期。,他將以自己獨到的視野,把這類資料與昇平署檔案相結合,完成一系列的寫作計劃。(26)彭秋溪:《雍正、乾隆兩朝內(nèi)府〈活計檔〉所見戲曲史料選輯》,《戲曲與俗文學研究》第七輯。彭秋溪:《嘉慶、道光兩朝內(nèi)府〈活計檔〉所見戲曲史料選輯》,《戲曲與俗文學研究》第九輯。他的工作,也正耦合了我所說的戲曲史視野的拓展,因而十分令人期待。

值秋溪新書即將付梓,問我索序。我則借此簡要地闡釋一下我對“戲曲史”視野的新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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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戲曲(2019年2期)2019-02-06 06:54:32
王古魯譯著《中國近世戲曲史》修訂補充手稿輯錄
中華戲曲(2018年1期)2018-08-27 10:03:52
蔣星煜:一位“較真兒”的戲曲史家
中華戲曲(2018年1期)2018-08-27 10:03:42
民國戲曲史家歷史撰述的詩人身份實踐
戲曲研究(2017年4期)2017-05-31 07:39:45
宋官本雜劇段數(shù)本事新考
中華戲曲(2016年1期)2016-09-26 08:48:40
國家圖書館藏吳奕雜劇二種略考
中華戲曲(2016年2期)2016-01-22 08: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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