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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jīng)》婚嫁時月辨析及《鄭箋》解經(jīng)視野思維局限

2021-11-16 01:47:34
商丘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 2021年11期
關(guān)鍵詞:毛傳仲春婚嫁

劉 明 園

(陜西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陜西 西安 710119)

《詩經(jīng)》中眾多婚嫁詩,解詩諸家在嫁娶時令的解說上含混不清,總體歸納為三說:“秋冬”說、“仲春”說與“四時通嫁”說,爭議集中在前兩說之上。《毛傳》主張“秋冬”成婚,《鄭箋》認同“仲春”成婚,東漢至唐,“秋冬”說代表有王肅、孔晁等,“仲春”說代表如馬昭,張融等,各有依憑,爭論不休。此外,晉束晳、唐杜佑,認為四時通嫁,合兩說為一。宋元明清,解《詩》諸家仍各憑依據(jù)、終無定論。近代以來,聞一多《詩經(jīng)通義》贊同“仲春”說,從文化人類學(xué)角度予以解說。近十幾年,部分學(xué)者重新關(guān)注這個問題,如吳效群、山鄉(xiāng)、呂亞虎、張素芹、閆莉等、魏啟峰等(1)參見吳效群《雷電崇拜和“仲春之會”》,《民間文學(xué)論壇》1994年第3期;山鄉(xiāng)《論“仲春之月,令會男女”》,《廣播電視大學(xué)學(xué)報》2005年第1期;呂亞虎《“仲春之月,奔者不禁”考辨》,《延安大學(xué)學(xué)報》2005年第1期;張素芹《戴著鐐銬跳舞──論“仲春之月,令會男女”與〈詩經(jīng)〉民間戀歌之關(guān)系》,《襄樊學(xué)院學(xué)報》1999年第6期;閆莉《〈詩經(jīng)〉婚戀之歌研究》,陜西師范大學(xué)2018級碩士論文;魏啟峰《論鄭玄“仲春婚月說”解〈詩〉之未妥》,《西北大學(xué)學(xué)報》2018年第5期。吳效群、山鄉(xiāng)、呂亞虎之文主要從歷史文獻著手,重在研究“仲春之會”這一現(xiàn)象背后的歷史文化內(nèi)涵,三位學(xué)者雖都引用聞一多人類文化學(xué)的諸多論斷,但并未沿襲聞一多“仲春”婚嫁的觀點。張素芹、閆莉之文側(cè)重探索“仲春之會”與《詩經(jīng)》婚戀歌的內(nèi)在聯(lián)系,張文“戴著鐐銬跳舞”形象地指出了“仲春之會”這一有別于正式婚娶禮制的風(fēng)俗所催生的清新戀歌,閆文也將“仲春之會”習(xí)俗下的戀歌作了專章研究,與之并列的是傳統(tǒng)婚嫁制度下的婚戀詩。。諸位學(xué)者文章,雖立論角度不同,但把“仲春之會”看作是區(qū)別于正式嫁娶制度的特殊風(fēng)俗,卻并無差異。魏啟峰之文進步辨析了《鄭箋》以“仲春之會”為嫁娶時月的諸多誤解,使讀者透過歷史的迷霧,漸知其然。整體而言,以上諸位學(xué)者關(guān)注的焦點,集中在“仲春之會”這一習(xí)俗上,在《詩經(jīng)》中正式的嫁娶時月上尚有許多研究空間。本文在之前研究的基礎(chǔ)上,對“秋冬”“仲春”兩說,從外在文獻依據(jù)到內(nèi)在《詩經(jīng)》語境,逐一進行分析,進而透過“仲春”說誤解嫁娶時月之表層原因,探討《鄭箋》“以禮解經(jīng)”“以興為賦”“以虛為實”的固有視野思維局限,以期理解其所以然。

一、婚嫁時月兩說之文獻依據(jù)與《詩經(jīng)》內(nèi)證

(一)兩說之文獻依據(jù)

毛氏受業(yè)荀門,“秋冬”嫁娶說來自《荀子·大略篇》“霜降逆女,冰泮殺止”[1]497。韓詩亦言:“古者霜降逆女,冰泮殺止?!盵2]166是其源亦出自荀卿。泮,《毛傳》:“泮,散也?!盵3]49《古義》:“泮通作判,《說文》云‘分也’?!盵4]86《周頌·訪落》:“將予就之,繼猶判渙。”《毛傳》:“判,分;渙,散也?!盵3]469散、分同義,都指河冰融解?!对娊?jīng)講義》:“泮當(dāng)訓(xùn)合,謂歸妻者宜及河冰未合以前也?!盵5]130并認為詩中描寫的“雉”“雁”“濟水”都是深秋時景物。雖另立一說,但不經(jīng)推敲,《禮記·月令》:“東風(fēng)解凍,蟄蟲始振,魚上冰,瀨祭魚,鴻雁來?!薄墩x》:“此記正月之時候也?!庇帧鞍础锻ㄘ则灐吩啤⒋?,雨水降,條風(fēng)至,雉雊雞乳,冰解’……與《月令》同”[6]454??梢?,無論是雁鳴還是雉雊,都與冰河解凍之時并不矛盾,正是季冬與孟春之際,而非聞一多所言的深秋時景。

鄭玄“仲春”之說來源于《周禮》,《周禮·媒氏》:“中春之月,令會男女。于是時也,奔者不禁?!盵7]302此類文獻還有《夏小正》“二月,綏多女士”,《傳》曰“綏,安也,冠子娶婦之時也”?!豆茏印と雵菲疲骸拔逶缓溪殹K^‘合獨’者,凡國都皆有掌媒,丈夫無妻曰鰥,婦人無夫曰寡,取鰥寡而合和之,予田宅而家室之。三年,然后事之。此之謂‘合獨’?!盵8]2030《管子》“合獨”亦即行《周禮》會男女法。

《媒氏》這一段材料信息頗為豐富,《周禮·媒氏》:“掌萬民之判。凡男女自成名以上,皆書年、月、日名焉。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凡娶判妻入子者,皆書之。中春之月,令會男女。于是時也,奔者不禁。若無故而不用令者,罰之。司男女之無夫家者而會之。”[7]302-303《鄭箋》只取其“中春之月,令會男女”的片段,而未顧及其前后語境,一葉障目,斷章取義,材料“會男女”之前先言“凡娶判妻 入子者皆書之”,先有“娶”,后才有“會”,重要順序不可錯亂,先言嫁娶常態(tài),后追加嫁娶失常之補救措施,所以才有“奔者不禁”“罰之”的恩威并施。材料中正是國家以政令形式鼓勵或強令嫁娶的反映,這種情況在以人口為重要生產(chǎn)要素的古代十分常見。加快人口繁育,正是提高生產(chǎn)力的有效措施,而且在兇荒戰(zhàn)亂時期,這種應(yīng)對措施就尤為迫切,《周禮·大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萬民……十曰多昏”,鄭眾云:“多昏,不備禮而娶,昏者多也?!盵7]74《春秋谷梁傳·莊公二十二年》:“禮:有納采,有問名,有納征,有請期。四者備而后娶,禮也。”[9]86“不備禮而娶”,言不禮備,便行親迎,唯兇荒如此。《詩經(jīng)》中兇荒時期多婚不待禮備的篇目眾多,如《有狐》序云:“古者國有兇荒,則殺禮而多昏。會男女之無夫家者,所以育人民也?!盵3]92《野有死麕》傳:“春,不暇待秋也?!盵3]29《東門之楊》傳:“男女失時,不逮秋冬。”[3]176類似記載還有“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丈夫二十不娶,其父母有罪”[10]570??梢?,無論是兇荒之年的不備禮而娶,還是仲春時的奔者不禁,都是特殊時期或特殊人群的權(quán)宜之計,“令會男女”并非男女嫁娶的常態(tài),仲春之月也非男女嫁娶的宜時。

此外,《荀子》與《周禮》的記載有一個重要特征,兩者的時間基本能完整銜接,“霜降逆女,冰泮殺止”之“霜降”“冰泮”兩個節(jié)點是自然物候節(jié)點,并非季節(jié)節(jié)點。秋不以“霜降”始,冬不以“冰泮”終,“秋冬”嫁娶是籠統(tǒng)而言。實則這段時間還包括了冰河解凍的孟春,《大戴禮·誥志》篇“虞夏之歷,正建于孟春,于時冰泮發(fā)蟄,百草權(quán)輿,瑞雉無釋”[11]181,冰河解凍被視作孟春的重要標(biāo)志。孟春這段時期正是秋冬與仲春銜接的不可忽視的重要一環(huán)。忽視了孟春,“秋冬”嫁娶與“仲春”嫁娶就會截然對立;關(guān)注到孟春,則“秋冬”嫁娶與“仲春”嫁娶自會完整銜接。而且《毛傳》確實只以“秋冬”為婚嫁的正時,初春婚嫁也算及時。而那些未能正時或及時婚嫁的男女,只能趕在初春已過、還未春深的仲春,急行嫁娶?!吨芏Y》《管子》所言的“令會男女”“合獨”正是專門針對這類人群的鼓勵或強制政策?!多嵐{》包括后來的聞一多諸家夸大了“令會”之義,以偏概全,仿佛政府“令會”之內(nèi)的才屬合法,“令會”之外的反而成為非禮。把“不待備禮”的特殊情況曲解為常態(tài),完全無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文化背景。

“秋冬”婚嫁,從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角度講能夠“不違農(nóng)時”,《禮記·月令》說:“仲春之月……是月也,日夜分,雷乃發(fā)聲,始電,蟄蟲咸動,啟戶始出?!盵6]475日夜等分對應(yīng)“春分”節(jié)氣,雷聲與蟄蟲是“驚蟄”物候,雷出地奮,萬物萌動,農(nóng)忙也馬上開始。《孔子家語·本命解》云:“群生畢藏乎陰,而為化育之始。故圣人因時以合偶男女,窮天數(shù)也。霜降而婦功成,嫁娶者行焉。冰泮而農(nóng)桑起,婚禮殺于此焉。”[12]214又云:“冬合男女,春班爵位,皆謂順也?!盵12]214《詩經(jīng)·豳風(fēng)·七月》云:“三之日于耜,四之日舉趾。”《毛傳》云:“三之日,夏正月也……于耜,始修耒耜也。四之日,周四月也,民無不舉足而耕矣?!边@里的四之日就是夏歷仲春之月,一年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從這個月開始。從陰陽角度講可以順應(yīng)秋冬陰氣來而春天陽氣來這一天時。董仲舒言:“天之道,向秋冬而陰氣來,向春夏而陰氣去。是故古之人霜降而迎女,冰泮而殺止。與陰俱近,與陽俱遠?!盵13]450漢以秋分代替霜降為秋季之始。

“仲春”說也從“天時”“農(nóng)時”兩方面立論,認為“仲春”婚嫁符合天時、農(nóng)時。如《周禮·媒氏》“中春之月,令會男女,于是時也,奔者不禁”,鄭玄注云:“中春陰陽交,以成昏禮,順天時也?!盵14]216《白虎通義·嫁娶篇》亦曰:“嫁娶必以春何?春者,天地交通,萬物始生,陰陽交接之時也。”[15]266又《月令》“是月也,玄鳥至。至之日,以大牢祠于高禖,天子親往,后妃帥九嬪御”,鄭注:“玄鳥,燕也。燕以施生時來,巢人堂宇而孚乳,嫁娶之象也?!盵6]473認為仲春之會始于“玄鳥至”之日。又《周易·泰卦》:“六五,帝乙歸妹,以祉元吉。”鄭玄認為,六五爻辰在卯,春為陽中,萬物生育,嫁娶大吉[14]216。

(二)兩說之《詩》義辨析

《詩》中言及婚嫁篇目不少,如《野有死麇》“野有死麇,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七月》“春日遲遲,采蘩祁祁,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草蟲》“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見君子,憂心惙惙”;《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摽有梅》“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燕燕》“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于野”;《東門之楊》“東門之楊,其葉牂牂?;枰詾槠?,明星煌煌”。同言秋冬與婚嫁者,如:《匏有苦葉》“士如歸妻,迨冰未泮”;《氓》“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綢繆篇》“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東山》“倉庚于飛,熠耀其羽,之子于歸,皇駁其馬”。

所述季節(jié),春最多,秋次之,冬最少,如僅滿足于數(shù)量統(tǒng)計,則將流于表象。退一步講,“秋冬”說雖不兼容仲春婚嫁,但期間包括了河冰融解的孟春時節(jié),并非春不可以嫁。相反,結(jié)合《詩》中對“仲春”婚嫁的褒貶美刺,可見得其是否為婚嫁正時。

《野有死麇》首章“有女懷春,吉士誘之”,《鄭箋》云:“有貞女思仲春以禮與男會,吉士使媒人道成之,疾時無禮而言然?!薄睹珎鳌罚骸皯?,思也。春,不暇待秋也。”[3]29謂女無禮,過時旋思。同為刺無禮,《箋》義多一重轉(zhuǎn)折,以“貞女思仲春以禮與男會”來諷刺時下之不然,《傳》義則直刺無禮。再看末章“舒爾脫脫兮,無感我?guī)溬?,無使尨也吠”所寫,只見女子之欲拒還迎,不見疾言厲色,非《箋》之“疾時無禮”,故以《毛傳》更為妥帖。此外,朱熹解“懷春”為“當(dāng)春而有懷也”[17]13,是感時傷懷,不必與婚期扯到一起,也可備一說。

《七月》“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鄭箋》:“春女感陽氣而思男,秋士感陰氣而思女,是其物化,所以悲也,悲則始有與公子同歸之志?!盵3]192悲則始欲與公子同歸,以“女心傷悲”為因,以“及公子同歸”為果,其說于情于理都極為難通。后世學(xué)者給出多種解釋,《詩經(jīng)通解》云:“公子,豳公之女。公子將嫁,故采蘩以供祭祀,而隨從之者盛多祁祁然。斯時求桑之女,自以年與公子相似,因而自悲不久當(dāng)嫁,與公子同也?!闭J為此處“及公子同歸”為悲其將隨女公子同時出嫁[18]162,《詩經(jīng)今注》云:“殆,壓迫,此句言農(nóng)奴女兒被奴隸主強行帶走?!盵19]201以為怕被搶婚而悲,均未完全貼合。《箋》感物傷懷之說并非全錯,錯在因果倒置,女子若可與公子同歸,則何須傷悲?悲則悲于此愿望不得實現(xiàn)。此處“殆”,《毛傳》:“殆,始也。”李富孫《詩經(jīng)異文釋》云:“《釋文》作‘迨’。”[20]65兩字聲同形近?!对娊?jīng)》中幾次出現(xiàn)“迨”,多表愿望、及、趁之義,《邶風(fēng)·匏有苦葉》“士如歸妻,迨冰未泮”,《毛傳》:“迨,及也。”[3]49《召南·摽有梅》“求我庶士,迨其吉也”,《毛傳》:“迨,及也?!盵3]26《釋文》:“《韓詩》:迨,愿也。”[21]776其急切之心,正與詩中“春日遲遲,采蘩祁祁”緊密相接,蠶桑始起,若還不能及時婚嫁,則將非禮過時。

《綢繆篇》“綢繆束薪,三星在天”,毛以“三星”為“參星”,十月參見東方,自此至正月,皆可嫁娶,合于“秋冬”婚嫁之正時,故陳昏姻之正時以刺亂。鄭以“三星”為“心星”,心為大火,三月火始見,其時晚于仲春二月正時。(同樣《小星》篇“暳彼小星,三五在東”)此詩聞一多以為“參為晉星,唐亦晉地,毛說為長”,晉地出現(xiàn)晉星,于理無不合。又胡氏《后箋》云:“《經(jīng)》《傳》以星紀(jì)候,自《堯典》《夏小正》以至《春秋內(nèi)外傳》無不指其見者言之。從無既指某星為候,而又取其將見未見之時以言之者?!豆{》謂:‘三星為心星、為二月之合宿,嫁娶者以為候,昏而火星不見,嫁娶之時也。’夫既不見矣,何以為候?”[22]526極言《鄭箋》以“三星”為心星之不合情理。

《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摽有梅》“摽有梅,其實七兮”;《燕燕》“燕燕于飛,差池其羽”;《東門之楊》“東門之楊,其葉牂牂”;《東山》“倉庚于飛,熠耀其羽”?!多嵐{》都將“桃花”“梅”“燕”“楊葉”“倉庚”看作是仲春之物候,以為實賦其時,而《毛傳》均以為比興想象,非嫁娶物候。下文將對此作著重分析。

二、鄭玄解經(jīng)視野思維之局限

大凡詩人直興,取義多樣,或舉譬類,或稱所見,不必都定時節(jié)。《詩經(jīng)》中之比興,固然有即“眼前所見”起興者,但更不乏非“眼前所見”,只取其比喻之義者,《毛傳》多處言“興”,《鄭箋》都解為鋪敘所見之景的“賦”,一方面是其為了給“禮”尋找《詩》的依據(jù)而有意為之;一方面是以理性思維去觀照詩性思維,以虛為實使然。很多時候這兩者都并存于《鄭箋》對詩篇的解說中,無不顯示出這種思維與立場的固有局限。

(一)以興為賦——以禮解詩的視野局限

上文涉及婚嫁的《桃夭》《摽有梅》《燕燕》《東門之楊》《東山》諸篇?!短邑财窋⒚阑橐鲆詴r,此處之“時”為盛年、壯年之“時”,而不是表月份之“時”,而鄭玄認為“灼灼其華,喻以盛壯,女為嫁娶當(dāng)用桃夭之月”,此說欲以桃夭之時證明仲春婚嫁,但次章“其葉蓁蓁”,三章“有蕡其實”,從桃枝柔軟、桃花盛開到桃葉茂盛、桃實豐碩完全不是一個季節(jié)的事,并不都是仲春時物。所以全詩之桃是比興而非賦。

《摽有梅》首章“摽有梅,其實七兮”,《傳》云:“興也,摽,落也。盛極則隋落者,梅也。尚在樹者七?!薄豆{》云:“興者,梅實尚余七未落,喻始衰也。謂女二十,春盛而不嫁,至夏則衰。”《傳》只以梅落比喻男女年衰并不以梅落為昏時早晚,《鄭箋》強加女二十、仲春而嫁之禮。末章《傳》云“不待具禮也”也是泛指其迫切,《箋》替換為“謂明年仲春不待禮會而行之”之義,自用其說,據(jù)《周官·媒氏》之文,以仲春為婚嫁正時?!墩x》在《箋》說基礎(chǔ)上又加發(fā)揮,進一步細化《箋》“春盛而不嫁,至夏則衰”之說,認為此詩首章“其實七兮”為孟夏,次章“其實三兮”為仲夏,此兩月尚可行嫁;三章“頃筐塈之”為季夏則不可復(fù)婚[3]94。殊不知歐陽修《詩本義》云:“梅實有七,至于落盡,不出一月之間。故前世學(xué)者多云詩人不以梅實記時早晚?!盵23]191《箋》隨意附會禮說,以禮說詩,欲以梅落物候去對應(yīng)“仲春婚嫁”之禮,卻與梅子生長之自然規(guī)律相違背。

《東門之楊》:“東門之楊,其葉牂牂。”《傳》:“興也。牂牂然盛貌。言男女失時,不逮秋冬?!薄豆{》云:“楊葉牂牂,三月中也。興者喻時晚也,失仲春之月?!蓖钦J為男女婚嫁失時,《毛傳》解為“不逮秋冬”,《鄭箋》解為“失仲春之月”。黃焯說:“此以‘牂牂’為‘三月中’者,乃自圓其‘仲春’之說。然即二月,楊葉亦未始不盛,何得沾沾于此數(shù)日間,而遂以為失時乎?”[24]94

《氓》:“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于嗟鳩兮,無食桑葚。”以桑的榮枯比喻容顏的盛衰,鳩食桑葚比喻女子聽信男子之言?!豆{》云:“桑之未落,謂其時仲秋也。于是時國之賢者刺此婦人見誘,故于嗟而戒之。鳩以非時食葚,猶女子嫁不以禮?!币陨B鋵?yīng)仲秋而非仲春正時嫁娶,鳩非時食葚比喻女子嫁不以禮,強加了仲春婚嫁之禮。胡氏《后箋》云:“《鄭箋》泥于秋期之說,遂分未落為仲秋,黃隕為季秋,殊不知貿(mào)絲是孟夏時事,桑葚是孟夏時物,若謂沃若是仲秋,其時安得有葚?”[22]615胡氏一針見血,指出仲秋桑落與鳩食桑葚不可能在同一季節(jié)。

《行露》首章“厭浥行露,豈不夙夜,謂行多露”,《傳》云“興也”,以此章用行人之畏露,興貞女之畏禮?!豆{》云:“夙,早也。厭浥然濕,道中始有露,謂二月中,嫁娶時也?!奔嫜曰橐鲋畷r,多一重轉(zhuǎn)折,不如毛義直接明了,而且以“行露”為始有露,是二月嫁娶正時,以“多露”為三、四月已過昏時,進一步強調(diào)其“禮不足而強來”,前面之所以盡言其嫁娶正時,就是為其嫁娶失時非禮作鋪墊。

《我行其野》為一首譴責(zé)丈夫另娶、不念舊情的棄婦詩,全文如下:

我行其野,蔽芾其樗?;橐鲋?,言就爾居。爾不我畜,復(fù)我邦家。

我行其野,言采其蓫?;橐鲋剩跃蜖査?。爾不我畜,言歸斯復(fù)。

我行其野,言采其葍。不思舊姻,求爾新特。成不以富,亦祗以異。

首章《箋》云:“樗之蔽芾始生,謂仲春之時,嫁娶之月?!贝握隆豆{》“蓫”“葍”都言“亦仲春時生可采也”。如果鄭箋首章以“蔽芾其樗”為棄婦以往出嫁時路途所見,二、三章采蓫、采葍的行為豈不成棄婦出嫁時所為?顯然附加仲春婚嫁之禮后,詩義難通,漏洞百出。通觀全詩,三章前兩句都是女主人公被棄后出行時的所見所為,不必然是嫁時景物,《鄭箋》弄巧成拙。

(二)以興為賦——以虛為實的思維定式

如果說上述婚嫁詩中,鄭玄將嫁娶之景解說為仲春實景,是以禮說詩的有意為之,意圖明顯,易于辨別。還有一部分篇目則是思維定式下不自覺的誤解,《詩經(jīng)》作為“詩”,藝術(shù)上多虛構(gòu)想象描寫,而《鄭箋》則常以虛為實。如《著》:

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瓊?cè)A乎而。

俟我于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瓊瑩乎而。

俟我于堂乎而,充耳以黃乎而,尚之以瓊英乎而。

是一首描寫結(jié)婚親迎的詩,其中“充耳以素乎而”,《傳》:“素,象瑱。”《箋》云:“我視君子,則以素為充耳,謂所以懸瑱者?;蛎麨榧?,織之,人君五色,臣則三色而已。此言素者,目所先見而云?!薄睹珎鳌方忉尀橄蟋櫍慈?,懸掛在耳朵之前的玉石?!多嵐{》則解釋為懸掛玉石的絲繩。充耳為玉還是為繩,其實沒有多少爭議,《詩經(jīng)》其他篇目中,《旄丘》“叔兮伯兮,褻如充耳”,《箋》云:“充耳,塞耳也?!盵3]55《都人士》“彼都人士,充耳繡實”,《箋》云:“言以美石為瑱,瑱,塞耳?!盵3]338皆取瑱義,此篇不當(dāng)例外。傳統(tǒng)的解說都將其解釋為玉石,取其君主當(dāng)摒棄讒言之意。鄭玄作為禮學(xué)大家,之所以會作這樣的曲解,因其不自覺在實賦其事的思維下去觀照全詩的含義。首章言“充耳以素”、次章言“充耳以黃”、三章言“充耳以青”,如果以充耳為玉石,則新娘子目之所見的只能是一種顏色的玉石,而不可能在三者之間反復(fù)變換。如果將充耳解釋為絲繩,則繩子可由三種顏色編織而成,三種顏色就可以目所共見。此說仍未能讓人信服,后世學(xué)者每多質(zhì)疑并試圖給出更加合理的解釋。胡氏《后箋》云:“案王基云:‘紞,今之條,色不雜不成為條?!驐l既雜色織成,何以獨先見素?”而且即使絲繩由三色雜成可通,“瓊?cè)A”“瓊瑩”“瓊英”的變換又當(dāng)作何解?

李山教授認為,“此詩所表,即男子來到女方家迎接新娘時的情形(理解為新娘子初到婆家新郎迎候時刻的歌唱,也可以)。從詩中描寫絲繩時而‘青’時而‘黃’,玉石一會兒是‘瓊?cè)A’一會兒是‘瓊英’的變化看,可知詩不是某一次婚禮的表述,而是儀式特有的歌詠。再從詩‘俟我’云云看,詩又是以新娘子口吻寫的。詩篇的特別之處,在其選取了符合新娘子身份的這個細節(jié)即就偷眼觀看新郎的舉動反復(fù)加以表達”[25]151。以“儀式特有的歌詠”解釋時“青”時“黃”、時“瓊?cè)A”時“瓊英”的變換,大膽?yīng)毜?,以特有儀式的虛構(gòu),擺脫了“目所能見”的實寫桎梏,給出了新的方向。不僅如此,我們發(fā)現(xiàn)甚至整首詩都可以看作是新娘子的想象,主人公滿心歡喜地想象著夫婿迎接自己的場景,在哪兒等待自己,是什么樣的裝扮,不同的畫面在腦中切換,時青時黃、時庭時堂。將時空置換成虛構(gòu)的時空,則可以解決由來已久的糾紛。該詩“親迎”與“俟迎”兩說爭論不休,如朱熹認為該詩描寫男子在女方家等待新娘子隨婿而行;方玉潤認為描寫男子將新娘迎接回家的情形,《詩經(jīng)原始》言:“著、庭、堂,女家固有,但觀其三俟我于著,于庭,于堂,以次而漸進,至于內(nèi)室,則其為婿家之著、庭、堂,非女家之著、庭、堂可知矣?!盵26]231兩說都在考察現(xiàn)實中的行進路線,如果跳脫出實賦其事的思維定式,就會豁然開朗。

又《詩經(jīng)》中言娶妻者,每以“析薪”起興。如《周南·漢廣》《齊·南山》《豳·伐柯》《小雅·車舝》皆是。此詩毛以束薪為興,確不可易。鄭云“今我束薪于野”云云,則直以“束薪”為賦。鄭箋以束薪為實有其事,蓋源于《士昏禮》“執(zhí)燭前馬”,以為古燭即以薪為之。雖然古時婚禮或本如此,但詩卻不必如此,《漢廣》首章“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次章“翹翹錯薪,言刈其楚,之子于歸,言秣其馬”,同是書寫游女之不可求取,只是詩人的一廂情愿,自然沒有后續(xù)的“執(zhí)燭前馬”去迎娶。而且首章前兩句南方喬木之不能休息,與后兩句漢水游女之不可追求之間,明顯是比興,而非實寫,甚至“游女”也非實有其人,《韓詩傳》認為其是漢水女神[2]51,更可見其難求。如此次章之“析薪秣馬”也自然是詩人想象之景,《鄭箋》解說為實有其事,失之穿鑿。

《詩經(jīng)》中眾多采集植物意象中,有不少是藥物,取其治病消愁的意義,并非實寫其物,而是一種排遣憂愁的習(xí)慣表述,如《采葛》:“彼采葛(蕭、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月(秋、歲)兮!”此處“蕭”“艾”都是治病的良藥。又如《伯兮》:“焉得諼草?言樹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薄爸X草”即忘憂草,女子思念遠行的丈夫,不勝其憂,希冀有可以解憂的方式,暫時得以解脫,詩人并非真去采集藥草?!遁d馳》:“載馳載驅(qū),歸唁衛(wèi)侯。驅(qū)馬悠悠,言至于漕。大夫跋涉,我心則憂……”全詩前三章敘述許穆夫人急于母國之難,前往吊唁途中卻被本國士大夫攔阻之事。后三章忽轉(zhuǎn)到“陟彼阿丘,言采其虻”之事,十分突兀。卻不知此處之“虻”也是一種去除憂愁的藥物。朱熹《詩集傳》:“虻,貝母。主療郁結(jié)之疾?!盵17]34這里取其欲得良方以消除憂慮之義,非實采其藥。

要之,《鄭箋》以仲春三月為《詩經(jīng)》婚嫁時月,無論從文獻記載還是具體詩義都無法自圓其說,而這種誤解的深層原因正在于鄭玄以禮解詩的視野局限與以虛為實的思維定式。明確鄭玄的視野局限與思維定式,對于正確理解《詩經(jīng)》的詩義與藝術(shù)成就有著重要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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