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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寒宮

2021-11-12 02:11黃亞琴呂梁
娘子關(guān) 2021年4期

◇黃亞琴(呂梁)

我首先最不喜歡的就是毛豆這個名字。我看這大半輩子的窮日子,和這名字脫不了干系。但是,又能恨誰?那個單念一口毛豆的爺爺?算了,想一想,比起來,總還比夏狗,春菜,石窩好聽。只能說是誰生朱家誰倒霉。還聽說朱姓在古代是王姓呢。啊呸!鬼信。

毛豆在心里憤憤地罵的時候,手并沒閑著。她在織一件灰毛衣,長長的線上蓬起來的灰細(xì)毛就像是三月里太陽下泛光的細(xì)草芽,有一種暖烘烘的味道。不過這是七月流火的時光,所有的熱仿佛在一瞬間開閘洪水般一瀉千里。是昨晚,毛豆在回家的路上忽然覺出冷的,她的短袖之外的皮膚在騎電動車飛奔時,竟然冷得像一片深秋的干樹葉收縮起來。今天一來到鋪子拉開卷閘,就先到跟前的毛線鋪子里稱了點好毛線。艾蓉說這是剛進(jìn)回來的毛線,她是頭一個買,給她便宜了很多。她們同在一條老街上做買賣,免不了互相照顧。

此刻,毛豆的十根手指頭飛舞著像是蜘蛛靈活的腳,還不影響她用眼睛到處繞過來繞過去看一看。熱好像真的在無孔不入地退卻下去了,到處能找到它潰敗的痕跡,比如整天在門前街上流浪的那條臟兮兮的獅子狗,最熱的時候,它一身卷著黑東西的毛就像是一塊炭海綿一樣,看得人又熱又惡心。這兩天,它伸著舌頭頂著亂蓬蓬的海綿衣到處溜來溜去看著也不那么討厭了。毛豆一邊伸了腦袋朝著獅子狗溜達(dá)的方向往街上望望。帥帥最愛在吃飯時喂那條狗了,只要中午帥帥趕回來吃飯,那狗就臥在門前搖著尾巴等著帥帥給它往出扔?xùn)|西。一塊錢一個的雞脖子,帥帥總愛啃,吐出的骨頭就歸它,它每跳起一次,總能有所收獲,帥帥高興了,有時還能賞它點兒肉??纱藭r,它的肚子扁扁的,顯得身上的毛很長。它已經(jīng)好幾天沒從這個店里得到任何好處了,就在街上其他店前溜達(dá),遇到被人踢一腳、砸一下時,就吱吱地叫著亂跑開,毛豆就先想到她的帥帥看見了恐怕會罵人了。

那個騎電動車的在進(jìn)入英雄路拐口的紅紅酒樓洗碗的女人又靠過來了。毛豆知道她必會進(jìn)她的店來,卻裝作毫不知情地埋頭繼續(xù)織毛衣,毛線很聽話,在她手中流暢地滑動著。門外的人停好車子,一邊摘下布著絨球的薄手套,一邊進(jìn)了掛滿了各色皮帶的開著的店門。電動車在她身后滴滴響了兩聲,是她手里的遙控鑰匙在作怪。毛豆并沒有先開口,她知道,這女人更急。是村最西頭拐過老榆樹巷尾那家的,回去做口飯還得再趕回飯店洗碗,只見她直接跨到襪子攤前,摸著擺在竹竿撐起的攤位上的幾雙黑襪子說,十元三雙么,買你六雙還不行?那幾雙襪子擠在一堆價錢不同的襪子中央,她已經(jīng)摸了好幾回了。手指頭溫柔的像一只充滿耐心的小母狗伸出舌頭摩挲在一個弱小的孩子身上。

她第三回來了,毛豆知道自己狠狠心讓點價買賣就成了。

不行不行,你出去問問有這么便宜的純棉襪子嗎。我這東西,穿多久也不起球。還透氣,同時放下手里的毛衣過去拿起一雙使勁拉拽拉拽,讓她認(rèn)認(rèn)清。

你看你這人,又不是不來買了。穿得好了還怕我不給你帶人來買?

門外街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一汪一汪地從門前朝一個方向擁去。是跟前的幼兒園又到放學(xué)時間了。毛豆自己也莫名有些心急火燎了。

干啥也得講個本錢么,咱也得吃飯呀,你出的價也太離譜了,干的沒啥意思。毛豆的話音低下來。她腦子里盤算的是趕緊到對面去買面條的事。買面條的人一多了,就會什么手都著急地伸過去亂抓。被人亂抓一通的白面條堆在大袋子里就像是被撕扯一地的亂頭發(fā)。

21塊六雙。能拿就拿上。那女人扯出裝在口袋里的手套,是要走的意思。

也不說啥了,22塊六雙,給別人沒這個價賣過。毛豆倒先急了,捏起薄的暗紅透明塑料袋子給她裝襪子。瞅見她也點亮手機在看時間。倒不是怕她跑了,是急面條,帥帥最愛吃。

就21,多一塊也不想要。

對面賣面條的劉瀾就這樣子。兩塊一的面條,兩塊都不行,眼睛連人也不看。摳得很!毛豆就常在他那里碰釘子。心里突然一陣反感,甩下手里的袋子在襪子攤上,實在不想賣給她了。

本以為這單買賣要黃了??擅惯€是盯著門外街的斜對面埋頭在啃東西的獅子狗耐著性子軟著音說,好賴給出個本錢么!你這讓我咋做買賣了。

就21了,下回肯定還來你家。我家的人廢襪子,少不了照顧你的,就這樣拿上了。她不知何時已準(zhǔn)備好了21的零錢??磥碓缇陀嬎愫昧?。

都到這份上了。毛豆慢吞吞地伸手接了她的錢。

可不能告別人是這個價賣你的啊。又在那女人身后跟了一句。

放心吧。她已經(jīng)騎在電動車上像一片輕飄飄的落葉飛開了。

這是上午唯一的一單買賣。要不是急著做飯,她才不會這個價讓出去。在電磁爐上坐上不銹鋼鍋,從盒子里抽出零錢去對面菜鋪里買面條。從巷子里接出孩子的家長們堆了很多,一些家長擠在劉潭家的菜鋪里,半天才提著稱好的面條擠出來。以往不到十點就提回來了,今天實在有些大意。

左彎右拐地橫過車流,取下掛在門上的鎖鏈進(jìn)到鋪子,鍋里的水已經(jīng)燒開,在一堆襪子褲頭腰帶的中心地帶,不滿意地忽突忽突跳著的鍋蓋,像生著悶氣。急死,好像連它也要跟人搶一搶。毛豆揪掉鍋蓋扔一旁,直接下面條,又撕了兩片茴子白葉子滾進(jìn)去,這茴子白還是半個多月前愛立給她送來的,那時候還沒吵出拆遷分房的事,一家人還算和睦,愛立只要往城里送菜,總會給她留點?,F(xiàn)在這最后一顆茴子白身上布滿傷痕,縮得就像個拳頭大小了。毛豆并沒嫌棄,剝下兩層葉子撕碎扔進(jìn)了鍋。趁煮面條的時間,抽出裝在塑料袋里的小塑料案板切一顆焉黃瓜。這樣做飯的家伙什一般都塞在屋角貨堆旁的架子下。在這不足10平米的小屋也算占了塊大地方。

毛豆忽然想起沒先給帥帥打個電話。她正拿起一旁的抹布擦擦濕手,母子連心般地,帥帥的電話就打來了。說是今天工地上有飯,不回來吃了。天涼爽些了,包工頭媳婦也跟來了,他們就跟著沾了光,三天兩頭有飯吃。昨天不就沒回來吃么,又忘得干凈。毛豆捏著筷子,不滿意地在煮著面條的鍋里亂攪,她一個人的話不到一塊的面條就夠吃了,算了,煮好明天中午熱熱吃。一邊想著,竟誤把醬油當(dāng)醋瓶不停往涼調(diào)黃瓜里倒。軟趴了的黃瓜一下就變得黑乎乎的了。像愛明被毛豆罵后撒不出氣的苦瓜臉。也不知道愛明他們今天在家吃個啥?毛豆想到家里的三口,心里就窩起一股氣。

捧著一碗面條正吸溜吸溜地吃著,繞過眼前一只晃來晃去的蒼蠅,看見剛剛買襪子的女人又騎著車子過去了。好家伙,比我還快。要我是她,就辭了這活兒不干了,財迷。毛豆夾起一口黃瓜大口嚼著,心里罵了一句。

整條街上都在翻吵那件事,西門社區(qū)要拆遷了。那個紅紅酒樓洗碗的女人家的院子前后院加起來比誰家的也大,又只養(yǎng)了兩個閨女,肯定能分不少房子。分下那么多套房子可咋處理呢?多少人眼紅她家。

再說說毛豆家,以她家的小院子算,按前兩年南關(guān)社區(qū)拆遷分配計算,怎么也能分兩套小平米的房子。本來是該開心的事??墒菂s不是這么回事。反而一家人鬧得誰也不好了。

首先是毛豆的公公,非要說房子得給她打光棍的小叔子愛立一套,剩下的一套,公婆還得和他們擠在一起。毛豆老公愛明啥也聽他爸的,死腦子。恨得毛豆想把他擰成兩半。談不妥,就鬧,吵來吵去各說各的理,鬧的現(xiàn)在就差離婚了。

毛豆是這么計劃的,帥帥已經(jīng)19歲了,眼看著要問媳婦呢,正缺套房子。說啥也得給帥帥單另留一套??伤枪碛蓞s很充分,說什么兒孫自有兒孫福,當(dāng)年自己手里沒錢,愛明不照樣娶上媳婦?閉口不提他愛立因為沒房打光棍的事。她那公公,提起來就讓人來氣。帥帥初中上完就不上了,還不是那老頭子做的怪,整天對孫子說,不想上就別上了,咱家人就沒那讀書的料,還是跟你叔去學(xué)種菜,侍弄果子吧!靠天地吃飯,才是正經(jīng)本事,你想想,靠啥不得倒?……帥帥還就信了他爺爺那一套,竟然理直氣壯地鬧著不去上學(xué)。氣得毛豆那兩年總吃藥。那老頭子活了一輩子活不明白,邪門歪理可多了,現(xiàn)在又冒出這氣死人的餿主意來。毛豆也是干生氣,沒辦法。

這些還不算啥,畢竟沒個血緣親,人家不為咱著想也說得過去。最讓毛豆覺得委屈的是,帥帥也不領(lǐng)情,他如今大了,倒有自己的主意了。非要讓賣一套房,說如何如何有了啟動資金,可以做大事情。說了一通都是沒邊的事,可是,為了拉攏兒子和她成為統(tǒng)一戰(zhàn)線,他在那夸海口的時候,毛豆就閉口不言,以免引起兒子的不滿。得先把公婆和愛明孤立起來!

為了孤立“敵人”,毛豆就不回家去做飯、吃飯了。只晚上睡覺時回去,白天都在店里。愛明不滿意,嫌沒一口按時可口的飯,他媽年紀(jì)大了,給他做不來,三人就干饃饃,咸餅子,老咸菜的瞎對付。晚上等毛豆回來就高一聲低一聲地拐著彎“罵”她,愛明本是這家里聽人使喚慣了的,如今也有自己的主意了,也要表達(dá)起自己的不滿了。讓他自己嘗嘗味吧。平日里,愛明很忙,在一個單位當(dāng)保安,回家的時間總是有限,打照面的機會就更少了。永遠(yuǎn)不回來才好哩。毛豆心想。她婆婆也不理她,本來就老眼昏花了,生起氣來嘴抿得緊緊的,眼睛斜到一邊去,好像只怕把人認(rèn)得準(zhǔn)了。她婆婆也是那一輩子聽公公話聽?wèi)T了的,大氣不敢出,沒給自己做過一回主。公公永遠(yuǎn)是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說著什么……反正,這個家里,人人心中都橫著一口氣。

毛豆白日不回家也能想到這幾個人在這個小院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磨叨地就是那幾句話。婆婆捏著拐棍出到院子里看了幾回太陽,公公要了幾回尿盆,他們坐在陰暗的沙發(fā)上說了幾回她,她一一能猜到。全是沖著她的,她不出現(xiàn),他們的這口氣就撒不明白。毛豆偏不回去??傄恢钡认氯?,晚上回去也要快十點,鉆在被子里就是個睡。

愛明的弟弟,也就是腿有點殘疾的,打光棍種菜種果子的愛立,來家里的次數(shù)明顯就比以前多了。都是在拐彎抹角地打聽啥時候要拆、啥時候要建、到底能分幾套房的事。當(dāng)時愛明他們結(jié)婚時明明說果子園后頭七間瓦房歸他,這個四間半房子的小院和他沒關(guān)系了,好像做的決定全當(dāng)屁放了。竟沒有一個人提這件事,就毛豆一個人把這件事認(rèn)得清。毛豆只恨自己當(dāng)時沒跟公婆要一紙明文?,F(xiàn)在誰提起當(dāng)年的事,誰就是耍無賴沒良心……畢竟沒憑沒據(jù)嘛!誰讓愛明就沒個腦子,跟了他這么多年不知道該向著誰。

這件事毛豆不能想,就像是明知道鍋里滾著一鍋開水,得揭開來透透氣才能避免溢出來燙著人,可她偏要壓住鍋蓋,仿佛就能否認(rèn)這開水的滾燙。

總是想來想去,也不是個辦法。

這段時間,帥帥也讓她很操心。一天和他見不上面,見上也說不了三句話,不是累了,就是嫌她問得太多,心煩。她小心地順應(yīng)著自己兒子脾氣的變化。畢竟只有帥帥才是她的,才不會把她當(dāng)外人看。

晚九點,街上的人漸漸稀落起來。其實過了五六點就沒啥生意了。毛豆還是想多磨蹭會兒,回去了腳不是腳,臉不是臉。

毛線團(tuán)越來越小,毛衣看著就要成了。軟軟地攤在手上,讓人覺得心里踏實。這種安心過日子的感覺仿佛離毛豆已經(jīng)很遠(yuǎn)了。她真不想把它織完,織完就沒事干了。眼前的事情還沒想清楚,也沒個頭緒該怎么處理。她聽見街上別家轟隆隆拉卷閘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已經(jīng)很多家了。她不情愿地收好織著的毛衣,披上擋風(fēng)的外套,拉了卷閘,騎上電動車離開了這條細(xì)細(xì)的街道。毛豆拐進(jìn)了沒有路燈的巷子里,漆黑一片,不歡迎她似的,她擰開車燈,徑直騎到自家門口,一推,門關(guān)著,擰了一下門把手,竟然鎖著門。幸虧她帶了鑰匙。停好車子,她暗暗旁聽著動靜,還真的一個人也沒有。她不相信,故意大聲咳嗽。想驚出來哪怕半片罵聲。屁也沒有。她就有些失落。

愛明應(yīng)該是值晚班,她公婆這么多年沒挪過地方了。一定是被愛立接走了,她一下就想明白了。離間計。

粗手粗腳大大方方地撞回自己的屋里,她先是到處尋了一遍,丁零咚隆地找出兩根黃瓜來,熱了一壺水吃了起來。她拿著一根黃瓜到院子里視察,黑黑的天又高又靜,點著幾顆明亮的星星,襯得這夜像口冰冷的深井。毛豆握一根黃瓜嚼著,一邊叉著腰到處望望,這院子死氣沉沉的一點兒不像往常。她忽地又覺出了冷,仿佛今年的天涼得特別急,讓人猝不及防似的。趕緊又退回屋子里,把窗子關(guān)上了。毛豆一邊在熱水里搓腳,一邊悶著氣,把不銹鋼盆子踩得嘎嘣響。躺在床上她才想起寶貝兒子。怎么這么晚了還沒回來?趕緊又爬起來給他打電話。那頭關(guān)機。

這可讓人怎么睡覺。毛豆就坐起來靠著墻,打開屋角的臺式電視機,隨便翻來一個臺放。屋子里竟然也有陰冷的感覺,像是深秋。她朝黑洞洞的窗外望去,靜悄悄地,像是連人的心跳都能數(shù)見。想起什么似的,毛豆爬起來把窗簾拉上??繅^續(xù)坐好,覺得冷得更甚,拿起外套披在肩上,翻開手機看看時間,快十一點了。這房子,快成個廣寒宮了,冷冰冰地連個人味也沒有。扔下手機,繼續(xù)找臺,跳來跳去,也沒啥好看的。十一點剛過,門響了。毛豆拖著鞋出去看,果然是她兒子。只見帥帥垂著頭,連看也沒看他媽一眼。毛豆披著一件衣服踢著拖鞋跟上來,隨他進(jìn)了屋,剛想張嘴問些什么。帥帥就說,我累了,要睡了,有事明天再說。說完就砰的一聲鉆進(jìn)了自己屋。

這房子里的人最近都纏上鬼了嗎?毛豆退回自己屋里,心中有些失落,不平地想著。一晚上。不是夢見沒腿的烏鴉站在她家院里,就是屋子里忽然有了一口井,不停地往外冒著水……忙活了一晚上。

五點多,她就睡不著了,爬起來輕手輕腳做了點飯,連愛明的也做上了。他會在八點多回來??彀它c了,帥帥還沒有要起來的意思。他一般八點左右起床,十分鐘里連上廁所帶吃飯解決完所有事情趕去工地。毛豆不敢再多等幾分鐘了,她不想和愛明打照面,就吃了點飯獨自去了鋪子里。

這一天買賣倒還不賴,半中間又遇上兩個熟人,談?wù)摿嗽S久,都是在到處打問著分房的事。獨自一人的一天又平平淡淡地過完了。

晚上她急得要趕回去,首先得和帥帥說說話。仿佛好幾天沒見他似的,脾氣似乎還硬了許多。連個囫圇話都好久沒說過的感覺了。她得好好和他說幾句話,她感覺自己在這個時候能說句心里話的人已經(jīng)找不出來了。街上還熱鬧著,她就擰著電動車穿過紅燈綠屋沖了回去。

這次院門倒是開著,毛豆收了事先拿出來的鑰匙。停了車子,她先跑到亮著燈的她屋里的窗前看,以為是愛明在里面。只看了一眼,她感覺自己的心忽得狠狠縮了一下,接下來仿佛都沒力氣跳穩(wěn)了。她趕緊拿手捂在了自己胸口上!

只見她的床上躺著一個蹺二郎腿的紅艷艷的女子!

這大晚上的,莫非鬧鬼了?她憶起昨晚離奇繁雜的夢來,感覺自己像是在夢中。她立在那里不敢動,像院中的那棵老棗樹。

“回來了?”屋里的女人竟然朝屋外問出話來。沒其他回音。毛豆知道,恐怕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家了。

她壯著膽子打著戰(zhàn)進(jìn)去,心想,不就一個瘦骨伶仃的娘們,有啥好怕的!可她每一步的動作還是無比遲疑。

進(jìn)了里屋,那女人已經(jīng)坐好。笑瞇瞇盯著她問“回來了?”大方從容還透著一股妖勁,仿佛她才是這家的主人!

好他個愛明,這么年輕的女子也能搞上手!真小看他了。

接下來的事更出乎人的意料,讓毛豆覺得平時更是把愛明看錯了。

那女人指指自己扁平扁平甚至有些凹陷的肚子說,有了,你們家的,我得要個說法。今天起,我就住在這兒吃在這兒,母憑子立,成了這家的人了!

毛豆有些慌,她身上挎的小包還沒來得及摘,里面就裝了個手機和永遠(yuǎn)也不舍得花的幾塊零錢。此刻,她想把手機掏出來干點啥。

她握住胸前包包帶子毫無底氣斷斷續(xù)續(xù)地說,無憑無據(jù)的,憑啥說是我家的?不知為何,她似乎還覺得好像是自己在負(fù)隅頑抗。

那女人瞅也沒瞅她,輕蔑地哼了一聲,臉上閃過一波得意的漣漪。哼,還想不承認(rèn)!你自己去問姓李的,看他敢說這娃是姓哪個?

不要臉的死東西,這么年輕的女子也敢玩,誰借給你熊心豹子膽了。毛豆心里恨恨地罵著愛明,覺得格外委屈,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趕緊去和他離婚。不能離,離了就便宜他了。毛豆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離了分的樓就沒我事了。不行,不能吃他這一套!

她仿佛在瞬間明白了一個陰謀。人也立得穩(wěn)了。不再著急亂開口說話了。

人家上頭可是認(rèn)個證證,沒證的不算數(shù)。愿意在這耗就耗著吧。我也不攆你,你年輕有力氣也攆不走你,不嫌丟人就讓老李家好好在村子里出出名!毛豆是想了想才說出這一番話的。她對自己的判斷很滿意。她也擰起一股勁狠下心決定干脆撕破臉,讓他愛明好好出出丑,看到時候人們戳的是誰的脊梁骨。

說完就賭氣翻出自己的結(jié)婚證來拿著,又找出些衣服裝好。那女人竟然看著她做這一切事情擺弄著手中的一撮頭發(fā)理也沒理她,把她當(dāng)了空氣似的。毛豆裝好包,在屋里轉(zhuǎn)了兩圈,也不知道自己該做啥。干脆提出來,又騎上電動車,電門擰到底一口氣開去了店里。

她坐在最里面放貨的鋼絲床上,半天沒響動。后來屋外的老街上黑了起來,能關(guān)的燈都關(guān)掉后,她竟嗚嗚地哭了一通。手里握著暗紅發(fā)舊的結(jié)婚證,真想把它立刻撕掉。他愛明真不是個東西,他一個臭看門的,跟著他過了這么多年的苦日子了,好處沒落下,眼看著有個盼頭了竟要落得個掃地出門的結(jié)果嗎?她的哭先是沒聲,后來聲音越來越大,又漸漸歸于無。

毛豆鉆在黑漆漆的鋪子里一夜沒回家。竟然沒人給她打電話。想想那個涂脂抹粉的女人睡在自己的床上,她就不由得一陣陣地顫抖。她何時受過這屈辱?

可是,一夜里,真就沒人來找她。天亮了,她像個吃了敗仗的戰(zhàn)士,開了卷閘展現(xiàn)在人們面前的是一副頭發(fā)凌亂眼角通紅的樣子。

上午的買賣一般不多,她也顧不得吃飯。就坐在那里等??熘形?,電話終于響了,一看,是帥帥,她猶豫起來。愛明他竟然出兒子這張牌,老不要臉的。不行,得等他親自來和我說。毛豆在矛盾中等著電話響完。毛衣她也無心再織,就是握著個電話,時不時地看一眼。白天還好點,店里進(jìn)來人,還站起來應(yīng)酬幾句。

中午草草吃了一碗涼面皮。又坐在一堆暗紅或黑壓壓或白生生的襪子、褲頭、腰帶中間等什么似的發(fā)著呆。

下午帥帥又打來一次電話。看著它響完,最終沒接……那口氣還下不去。

晚上了,餓起來,也累了。人群來來往往都在下班回家,電話還沉默著。就想著,再有電話就接起來吧。可是手機死了一般不再有動靜。街上的人卻越發(fā)多起來,來往穿梭著,攪得人眼疼。

毛豆心里發(fā)慌,無事可做,又拿起快要織好的毛衣來。捏在手里,卻是心思全無,都快要被趕出門了,織的這衣服還有何用?她又把它扔到一邊。

他愛明可真鐵了心了?那娘們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他愛明就鬼迷了心竅了?他能有啥,肯定是看上他的房了,要不人家年紀(jì)輕輕啥樣的找不下。這男人啊,一有錢了就不知道自己算老幾了。更何況他現(xiàn)在還沒錢,就動了歪心思。經(jīng)過這一夜一天,她算是想明白了。她再三認(rèn)定了自己在這家中還是有一定的地位的。得讓他們先意識到她的不可或缺。想想這個家這么多年是誰撐起來的?就他愛明不到兩千塊的工資?還是他歇在家中吃了二十多年藥的啥活兒也做不了的公婆?要不是她毛豆忙里忙外管上顧下地把這個家撐著,早散成一堆爛攤子了。想到這里,毛豆似乎放心了很多,又穩(wěn)穩(wěn)地坐好。不時地,她還將軍一樣叉著腰立在當(dāng)門框里,往街上家的方向望一望。

可沒人再給她打電話了,也沒人來接她。不管是她的坐還是站又開始頻繁地更迭起來。她抹不下面子跑回去。跑回去干啥,跟那娘們鬧?自己老骨頭老肉肯定斗不過人家,看樣子也是個不說理的貨,萬一有個啥閃失不是更被那娘們拿捏住了?想到這兒,毛豆有些窩火,對自己的膽怯!人家現(xiàn)在住著你的窩呢,你可倒好,直接騰地方!毛豆的委屈和難堪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解。竟然抽出她的剪刀來,這剪刀很快,一般是用來剪襪子褲頭上多余的線頭的,但此刻她握緊它,相信自己手中的力量能把那娘們的頭給剪下來!她氣鼓鼓地站起來。還沒走,手就抖開了……她終歸不是那厲害的主。毛豆又一次吃了敗仗。

索性關(guān)了手機,拉了卷閘,與世隔絕一般鉆在自己的小店面里,既然沒人在乎,不如死了算了。

想了一夜,也沒死成。

第二天半上午,毛豆暈暈沉沉地坐在店里,手里捏著個就要織成但始終也織不成的毛衣發(fā)愣。外面是流動的車和游來游去的人,只感覺自己被沉沉地壓在水底吸不上氣來,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幻影泡沫般時明時滅,連同她手中軟綿綿無力的毛衣,隨時要被一股急流帶走一樣。

忽然,愛明從一個白色面包車上跳下來,宛如一個圓圓肚子的鯊魚一口吐出了她的一點一點靠近的、有些蒼老的、臉色發(fā)白的、因太瘦而顴骨顯得過高的、黑乎乎的永遠(yuǎn)只顯出一個聽話表情的、被他們使喚叫喚慣了的、人們眼里的老實人——愛明,撲騰騰直沖進(jìn)了她的店。迎向呆坐在那里的她,張嘴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陣。你還躲,能往哪躲,電話也不接。是要干啥,你兒子被人打了,還不知是死是活呢,趕緊和我去醫(yī)院吧!他好像從來沒有這樣用力這樣理直氣壯地說過話。

毛豆就像是快要窒息的一條魚,被忽然蹦出的一個詞灌進(jìn)了含氧豐富的血液。帥帥?帥帥怎么了?她噌地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真是禍不單行啊,毛豆不知道該怎么辦了,竟然又哇地哭起來。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她想去抓愛明的臉,可是心里著急手上使不出力氣來。不知怎的就被車上下來的人一起拖到了車?yán)铩?/p>

不幾分鐘,她就隨著幾個人進(jìn)了醫(yī)院,拐進(jìn)三樓的一個病房。醫(yī)生很兇,說家屬怎么才到,人命關(guān)天知不知道……然后他們稀里糊涂簽了字馬上安排做手術(shù)……

帥帥的包工頭背著老婆在外面找了個女人,跟著在工地上做飯。帥帥每天在人前吹噓自家房子能分幾套幾套樓,最近市里汽車站要擴建,正好畫住了他們家那塊鳥不拉屎的窮地方,都在城根根上,連馬路到了那兒都窄起來??蓳u身一變成了黃金地帶!

包工頭找的那個村里來的女人就注意上了帥帥,她一直夢想著能嫁進(jìn)城里呢!發(fā)現(xiàn)這帥帥腦子還真簡單。帥帥哪見過這架勢,又是給他開小灶,又是露胸露肚臍的每天在他眼前繞,令人麻酥酥的話語一丟一丟地拋給他……帥帥的魂都被勾跑了,輕易就上了鉤。第一次品嘗了被女人騎在胯下的威武后一發(fā)不可收拾,竟觍著臉大著膽每天中午溜出去鉆小巷子里的鐘點房。

結(jié)果,沒多久,那女人就住到了他家。他嚇得不敢回家,而毛豆也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連電話也不接。

帥帥還是被包工頭找了出來,一群人把他揍個半死!他媽的,包工頭的女人也敢玩,工友都罵帥帥活該。

事情就是這樣,毛豆鬧清楚了以后,半天一句話也不會說。

清醒過來問了句,那女的呢?

昨兒拆遷方案定下來,才知道,咱家在的最后兩排房子不在拆遷范圍內(nèi),一切都和咱沒關(guān)系!人家一聽就哭著跑了……還罵罵咧咧說是咱坑了她!八成就是那女的讓人打的帥帥!愛明還憤憤地補充。毛豆的心仿佛一下又回到了肚子里。

帥帥一出手術(shù)室。她就恢復(fù)了當(dāng)家做主的本色。安排愛明說,去把你爸媽接回來看家,鋪子鎖了門,你趕緊上班,我來照顧帥帥……

趁著兒子在睡,她在旁邊空著的病床上穩(wěn)穩(wěn)地睡了一覺。醒來后,揉揉睡美的雙眼,摸了摸熟睡的兒子的額頭。又給愛明打了個電話,對了,來送飯時記得把我店里快織完的毛衣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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