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郭沫若早期小說為例"/>

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疾病隱喻與民族主義反思
——以郭沫若早期小說為例

2021-11-11 16:31吳靖陽
郭沫若學刊 2021年2期

吳靖陽

(山東師范大學 文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

疾病的隱喻在前期創(chuàng)造社小說中構成了一個被作家偏愛并反復借用的修辭,這既與作家自身的疾病體驗有關,又源于疾病作為一個象征符號本身復雜的隱喻意義。在郭沫若早期小說敘事中,結核病作為一個重要的意象多次出現(xiàn),被反復鋪陳描繪。一方面,結核病在審美層面被進行了浪漫化的處理,帶來了病態(tài)的、柔弱的美與愛而不得的凄美愛情,是現(xiàn)代人自我意識、自我態(tài)度的比喻;另一方面,“結核病”又具有倫理層面的內(nèi)涵,即“身體的國家化”,“病夫的中國,癆病的中國”用以隱喻帝國主義侵略狀態(tài)下病態(tài)的民族國家。結核病在以上兩方面的隱喻意義目前已得到了學界充分的關注與闡釋,幾乎成為了常識性的、不爭的事實。

我們在考察郭沫若早期小說時往往只看到結核病與愛情之間的聯(lián)系而忽視其與民族國家觀念之間的關聯(lián)。其實,在郭沫若早期的小說敘事中,與結核病所帶來的激情的爆發(fā)與情欲的膨脹相互纏繞牽掣的,是另一種復雜的、民族國家層面的情緒,這種民族國家情緒與結核病構成了相互關聯(lián)、相互掣肘的敘事符碼,需要進行整體性的分析和考察。本文首先嘗試厘清郭沫若早期小說中作為隱喻的結核病與民族國家情緒之間的關聯(lián),分析產(chǎn)生這種關聯(lián)的原因,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探討郭沫若如何借助這一隱喻投射出自身的愛國體驗與精神世界的矛盾創(chuàng)傷,以及由此衍生出的對于民族主義的超越性反思。

一、郭沫若早期小說中作為隱喻的結核病

本文所討論的郭沫若早期小說主要指郭沫若自1919 年前后開始嘗試現(xiàn)代小說創(chuàng)作至1925年前后郭沫若在接觸了馬克思主義理論后思想發(fā)生轉變這一大致時間范圍內(nèi)創(chuàng)作的小說。在這一時段中,郭沫若的現(xiàn)實生活和精神世界都在經(jīng)歷著一些重要的變化:升入九州帝國大學、與佐藤富子組建起家庭、創(chuàng)造社的艱難組建與回國后在上海賣文為生……不平則鳴,郭沫若在這一時間段內(nèi)迎來了其文學創(chuàng)作的爆發(fā)期。在這一時期在創(chuàng)作數(shù)量最大、成就最高的詩歌主流之旁,郭沫若的小說創(chuàng)作同樣取得了杰出的成果,《殘春》《落葉》《喀爾美蘿姑娘》《葉羅提之墓》《人力以上》等一系列極具現(xiàn)代性審美視野的小說作品,使郭沫若成為了“我國現(xiàn)代小說的開創(chuàng)者之一”。與詩歌一樣,小說中“敘事者的言說,總是圍繞著某些歷史真實、現(xiàn)實真實和心理真實來建構,展示出來的往往是敘事者的自我認同、自我評價、自我塑造乃至自我個性和創(chuàng)造力。簡單說,敘事結構中所展示出來的,是敘事者建構的一個自我影像?!币虼?,郭沫若早期小說可以作為透視其早期思想的一個重要窗口。

結核病的隱喻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中是一個被作家反復使用的修辭,這既與作家自身的疾病體驗及西方話語的影響有關,又源于結核病作為一個象征符號本身豐富的隱喻意義。柄谷行人曾提出這樣一個觀點:“作為事實的結核本身是值得解讀的社會、文化癥狀”,即當結核病作為隱喻并進入文學想象時,它就不再是單純的醫(yī)學概念,而是進入道德、政治、審美的領域中,在更廣闊的范疇中被隱喻的制造者利用和傳播,成為一種修辭學工具。

值得注意的是,在上述郭沫若早期小說中,結核病都作為一個重要的意象出現(xiàn)在小說敘事中,是不可忽視的敘事要素。我們在考察郭沫若早期小說時往往只看到結核病與愛情之間的聯(lián)系而忽視其與民族國家觀念之間的關聯(lián)。其實,在郭沫若早期的小說敘事中,與結核病所帶來的激情的爆發(fā)與情欲的膨脹相互纏繞牽掣的,是另一種復雜的、民族國家層面的情緒。例如在《殘春》《落葉》《喀爾美蘿姑娘》等作品中,民族國家情緒都是與結核病相互關聯(lián)結構性要素。在三部作品所涉及到的“跨國戀愛”中,中國留學生與日本女性之間均存在不可逾越的民族差異,并且,主人公往往受到來自民族國家層面的精神壓迫。這種民族國家情緒一方面與“結核病”一起,構成愛情發(fā)展的羈絆,例如《喀爾美蘿姑娘》中,“我”是中國人的民族身份與“我”長期奉行的中國傳統(tǒng)家庭倫理一起,成為愛情的束縛和障礙,喀爾美蘿姑娘的結核病又加劇了“我”精神上的敏感,讓“我”“在十字架上受著磔刑”;另一方面,由于民族國家情緒阻礙愛與激情的釋放,激情的壓抑帶來了結核病的爆發(fā),隨即催生出痛苦、頹廢與死亡,例如《落葉》中洪師武因身負民族國家與感染梅毒的雙重罪惡感,不得與菊子姑娘相戀而加劇了結核病,委托友人出版情書時已是生命垂危的“肺結核第三期患者”,而菊子姑娘為了愛情背棄了自己的民族,在現(xiàn)實與精神的雙重壓抑下,難逃遭受結核病侵襲的悲劇宿命。由此可見,在郭沫若早期小說中民族國家情緒與結核病是相互關聯(lián)、相互掣肘的敘事符碼,需要進行整體性的分析和考察。

二、激情與壓抑——“符號”的所指

這一現(xiàn)象值得我們進一步追問,在郭沫若早期的小說敘事中,結核病與民族國家情緒為何會有如此緊密的聯(lián)系?除了“浪漫愛情”與“身體國家化”的隱喻之外,“結核病”這一符號是否具有更豐富的所指?

“像所有真正成功的隱喻一樣,結核病的隱喻非常豐富,足以運用到兩種彼此沖突的情景中?!痹凇都膊〉碾[喻》中,桑塔格闡釋了“結核病”作為隱喻時所負載的截然相反的指向:它是“激情之病”,同時又是“壓抑之病”;它被賦予了優(yōu)雅、高貴的審美意義,又指向痛苦與死亡;它是張揚情欲、升華情感的方式,又帶來情欲的頹廢和精神的渙散。結核病的癥狀也存在著兩種可見的極端的對比:“蒼白與潮紅,一會兒亢奮,一會兒疲乏”??傊?,與結核病相關的隱喻充斥著激情與壓抑、浪漫與痛苦的交替更迭以及由激情導致的痛苦與創(chuàng)傷。

作為小說敘事中重要的結構性要素,結核病在郭沫若早期小說中同樣負載著激情與壓抑的雙重內(nèi)涵?!稓埓骸分蠸 姑娘的肺病為她增添了魅力,夢中的S 姑娘請求愛牟為她診斷肺尖帶來了激情的膨脹與情欲的爆發(fā),然而與這種激情同時生發(fā)出的是愛牟的中國妻子“美狄亞殺子”式的死亡威脅和愛牟的精神崩潰所造成的壓抑情緒?!犊柮捞}姑娘》中日本姑娘的肺病催生了“我”的激情與欲望,也導致了“我”因為激情無法釋放而感到痛苦和壓抑,最終帶來了死亡和毀滅。《落葉》中,患有結核病的洪師武一面“精神變化激劇”,一面“精神不濟”……結核病與激情、愛欲、恐懼、死亡、創(chuàng)傷、頹廢等元素相伴相生,構成了多個層面的復雜隱喻。

在這些復雜的隱喻中,結核病時常與“受挫的激情”和“被毀的希望”相關聯(lián)。“依據(jù)有關結核病的神話,大概存在著某種熱情似火的情感,它引發(fā)了結核病的發(fā)作,又在結核病的發(fā)作中發(fā)泄自己。但這些激情必定是受挫的激情,這些希望必定是被毀的希望?!鄙K裾J為這種激情往往與愛情相關,但也可能源于或政治或道德等其他因素。將結核病與民族國家情緒相聯(lián)系是文學中常見的隱喻方式,《疾病的隱喻》在闡述這一類隱喻時使用了屠格涅夫的小說《前夜》作為例子:當小說的主人公——帶著火熱的愛國情感四處流亡的保加利亞革命者意識到自己再也無法重返祖國時,他因為“激情受挫”和“希望被毀”染上了結核病,隨后客死他鄉(xiāng)。

如上文所述,在郭沫若的小說敘事中,民族國家情緒與結核病構成了相互關聯(lián)的敘事符碼,是剖析結核病的隱喻時不可忽略的要素。同時,鄭伯奇在《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三集》的導言中,針對郭沫若的小說創(chuàng)作提出了“身邊小說”這一概念:“他的小說可以分作兩類:一類是寄托古人或異域的事情來發(fā)抒自己的情感的,可稱寄托小說;一類是自己身邊的隨筆式的小說,就是身邊小說?!痹谏鲜鲂≌f中,男主人公的個人身份、個性特征以及生活際遇都與作者本人高度重疊,郭沫若借助“身邊小說”對自我真實體驗的書寫,為我們結合他在現(xiàn)實世界中的生活經(jīng)歷對小說文本進行闡釋提供了可能??v觀郭沫若在這一時段內(nèi)的個人經(jīng)歷與主觀體驗,不難發(fā)現(xiàn),結核病激情與壓抑、浪漫與痛苦交織的病癥,與民族國家情緒為郭沫若帶來的主觀感受高度契合,即在這一時期,郭沫若與民族國家相關的種種情緒,最終都變?yōu)椤笆艽斓募で椤焙汀氨粴У南M薄?/p>

在歸國以前,郭沫若的文學敘事中有許多關于中國的浪漫想象:“‘五四’以后的中國,在我的心目中就象一位很蔥俊的有進取氣象的姑娘,她簡直就和我的愛人一樣?!薄而P凰涅槃》《爐中煤》《晨安》《匪徒頌》都是對于祖國眷戀和歌頌,面對“年青的祖國”“新生的同胞”,年輕的游子一心只想“跑回國去投進我愛人的懷里”。在其早期創(chuàng)作的舊體詩中,這種熱愛民族國家的情緒更為激進和偏執(zhí),“癡心念家國,忍復就人寰”“少年憂患深蒼海/血浪排胸淚欲流/萬事請從隗始耳/神州是我我神州”無論是在現(xiàn)代詩歌中還是在舊體詩中,詩人都在深情地謳歌、偏執(zhí)地熱愛著自己的民族國家,充滿了理想主義的浪漫激情。

但是,歷史的另一個側面絕不像文學想象中一樣浪漫,郭沫若對民族國家的一腔熱血屢次遭到冰冷的壓抑和拒斥。早在1918 年5 月,日本留學界一批“極熱心愛國的人”趁著“反對中日軍事協(xié)約”的罷課風潮,組織了一個誅漢奸會,有日本老婆還不肯“立地離婚”的人都被打成“漢奸”,甚至必須“用武力對待”。郭沫若雖然積極參加了罷課抗議,但卻因沒有與日本妻子離婚而莫名頂上了“漢奸”的徽號,“失掉了‘愛國’的資格”。以是否選擇與日本妻子離婚作為判斷是否“愛國”的標準,無疑是十分狹隘、荒謬的民族主義觀念,直到多年后寫作《創(chuàng)造十年》時,郭沫若對這一事件給他造成的創(chuàng)傷仍然耿耿于懷,“當年我受著這樣的懊惱,在無人的地方真不知道流過多少的眼淚”。1919 年6 月,郭沫若同福岡的幾位同學一同組織了“夏社”,以控訴日本侵略、保衛(wèi)民族國家為目的搜集日本報章雜志上有關侵略中國的言論,譯成中文向國內(nèi)投遞,然而這個團體不久之后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堅持從事這項與挽救民族危亡相關的工作,“受挫的激情”可以想見。1921 年郭沫若“慨當以慷”地回了國,為創(chuàng)造社的成立而奔走,迎面而來的卻是對祖國美好想象的幻滅、出版社的冷眼和五四知識分子站在民族主義立場上對上海租界的鄙夷……愛國熱情還未來得及釋放,接踵而至的便是“受挫的激情”和“被毀的希望”?!爸袊鴽]有可以使我們安定的地方,無論到甚么地方去,都感覺著頹敗,感覺著壓迫。”更令人感到辛酸的是,當三個月后郭沫若返回日本時,發(fā)現(xiàn)妻子和兒子已經(jīng)被家主趕出了舊居?!拔也还钾撃愕囊笄?,你也不要辜負了我的思量”的企盼落了空,狹隘的民族主義邏輯壓抑阻礙著愛國激情的釋放,對民族國家的一腔熱血無的放矢,歸國后的文學實踐屢屢失意碰壁、鎩羽而歸,甚至連民族身份都得不到確認而被污蔑成“漢奸”……在這一時期,結核病因愛而不得無處釋放的激情,壓抑積蓄導致的痛苦與創(chuàng)傷,與郭沫若備受狹隘民族主義壓抑的愛國體驗在主觀感受層面上具備了相通性,結核病患者被激情與痛苦膠著支配的精神狀態(tài),或許使郭沫若找到了共鳴,以文學隱喻的形式演繹自我對于民族國家的激情及其所遭受的壓抑。

綜上所述,愛國體驗與結核病的病癥在主觀感受層面的相通性,使郭沫若有意或者無意地借助結核病的隱喻將內(nèi)心的矛盾掙扎訴諸文學?!凹膊⊥ㄟ^身體說出的話,是一種用來戲劇性地表達內(nèi)心情狀的語言:是一種自我表達。”由此便解釋了郭沫若早期小說中民族國家情緒與結核病這一意象的膠著與糾纏。如果說“苦痛、殘酷的死與甘美的戀愛”構成了結核病在郭沫若早期小說中顯性層面的隱喻,那么民族國家情緒所給他帶來的激情與壓抑,則具備潛在層面的隱喻意義。作為五四時期“精神與現(xiàn)實的雙重流亡者”,郭沫若以結核病激情與壓抑并存、浪漫與痛苦交織的表征為隱喻,投射出現(xiàn)實世界中激情與壓抑并存的愛國體驗和精神世界中的矛盾掙扎。

三、民族之外的“他者”對民族主義的反思

通過將自身的愛國體驗以結核病作為隱喻訴諸“身邊小說”,郭沫若傾瀉著自己對民族國家的激情和這種激情因民族主義的壓抑而無的放矢的創(chuàng)傷苦悶,以及對狹隘民族主義否定、懷疑的自我態(tài)度。這一隱喻至少表明,他在這一時期已經(jīng)開始涉及到對狹隘的民族主義的拒斥和反思。值得我們進一步追問的是,切身品嘗著狹隘的民族主義和愛國倫理帶給域外游子的激情和創(chuàng)傷,郭沫若從自身的愛國體驗中生發(fā)出了什么具有超越性的反思?這一反思又如何通過結核病的隱喻加以呈現(xiàn)?

有學者曾對郭沫若五四時期的民族主義思想進行過這樣的闡述:“在1915 年至1923 年這段時間里,郭沫若的注意力主要是集中在個人對包辦婚姻、禮教社會的抗爭之上的。相比之下,他在這一時期中對國家與民族命運的關懷,則僅在其思想中占據(jù)次要的地位。事實上,在一些個人利益與國家利益不協(xié)調(diào)的情況中,他有時是選擇了以個人為上的。”例如在“誅漢奸會”事件中,郭沫若寧可忍受著被當作“漢奸”的侮辱,也不肯放棄他與安娜的個人幸福。論文隨后指出:“郭沫若‘五四’思想中的這種個人成分是在1923、1924 年左右開始讓位于他思想中的民族主義(及國際主義)成分的?!惫舻拿褡逯髁x思想在1923、1934 年左右的確發(fā)生了很大程度的轉變,但在這一時間節(jié)點的前后,郭沫若對國家與民族命運的關注、民族主義情緒的復雜、對于民族國家態(tài)度的矛盾,仍需要進行更加細致的討論。

實際上,郭沫若沒有為了“愛國”而與安娜離婚的個人選擇并不是出于所謂“個人為上”的自我態(tài)度,而是源于對日本留學界狹隘的民族主義情緒的抗爭和拒斥。如果對郭沫若在這期間的思想結構進行整體性的考察,便會發(fā)現(xiàn),郭沫若在其早期小說創(chuàng)作時期的民族主義思想正處于分裂、矛盾的糾葛狀態(tài),既體現(xiàn)出強烈的民族主義傾向,又有超越民族主義的傾向。

一方面,如同結核病患者是對立于正常人的“他者”,郭沫若等留日學生在這一歷史時期一度也像“他者”一樣被排斥于“民族國家”共同體之外。郭沫若曾致信宗白華:“我們在日本留學,讀的是西洋書,受的是東洋氣?!币环矫?,留日期間,郭沫若等日本留學生被籠罩在“民族歧視”的巨大陰影之下,敏銳地感受著民族意識給他們帶來的屈辱感。大正時期正值日本資本主義的上升期,飛速發(fā)展的國力催生出持續(xù)高漲的民族主義激情,這種強烈的民族主義情緒將“支那人”視為劣等的“他者”。伊藤虎丸曾對此進行過深入的剖析,指出郭沫若等創(chuàng)造社作家在留日期間飽嘗著“民族的屈辱感”以及“焦慮和危機感”。另一方面,中國國內(nèi)及日本留學界的愛國運動遵循的也是這樣一套民族主義的倫理,“非我族人,其心必異”,日本留學界為確保后代民族血統(tǒng)的純潔,要求有日本妻子的留日學生離婚,否則便沒有資格加入留學界愛國組織、沒有“愛國”的資格。即便是在歸國后,身處上海的郭沫若等創(chuàng)造社成員仍然被籠罩在這種狹隘的民族主義陰影之下,五四以后北京的知識分子對上海社會齷齪、欺詐、拜金的種種印象,一定程度上與民族主義立場有關。“日本人”和“支那人”的二元對立讓郭沫若等漂泊異鄉(xiāng)但愛國心切的留日學生無法在任何一個陣營中獲得合理的身份確認,長期處于懸置狀態(tài)的民族身份讓他們成了游離于群體之外的“他者”,獲得了激情與壓抑并存的愛國體驗,為理性的審視提供了可能。加之同時期無政府主義思潮、泰戈爾的創(chuàng)作及思想對他產(chǎn)生的深刻影響,在自身民族國家情緒的支配下,郭沫若基于對狹隘民族主義的拒斥和懷疑,認同了無政府主義更廣泛的“人類”層面的“互助論”,接受了泰戈爾思想中對于“民族”這一概念的否定與排斥以及對于民族主義的超越性反思。郭沫若早期小說借助結核病這一符號對壓抑、創(chuàng)傷的隱喻,一定程度可以看作其對于雙重民族主義壓迫合理性的懷疑在文學敘事中的投射。

但另一方面,傳統(tǒng)文化中的民族主義情緒,不可避免地滲入了郭沫若自我民族身份的確認以及自身民族觀念形成的過程,致使他在這一時期仍然重視自身的民族身份,仍然渴望著被自己的民族接納、認同,保持著強烈的民族主義激情。自己原有民族的歸屬感、認同感不能輕易摒棄,拆毀自己原有的民族邏輯并完成對全新國家民族觀念的構建無疑是一個艱難的過程。民族主義觀念與超民族主義觀念相互拉扯、膠著,造成了他情感上的矛盾、分裂,也造成了他激情與壓抑并存、浪漫與痛苦交織的愛國體驗。在郭沫若早期小說敘事中,結核病矛盾的表征及其與郭沫若民族國家情緒在主觀感受層面的相通性,一定程度上便隱含著他在這一時期民族主義思想的矛盾糾葛。

如果把考察視野進一步拓展到這一時期郭沫若小說外其他文類的創(chuàng)作,便會發(fā)現(xiàn),這種民族主義激情與超越性反思并存的自我態(tài)度,在詩歌以及社會批評中有著更加直觀地表達,為同時期小說創(chuàng)作中結核病的隱喻提供了具有“互文性”的佐證。例如在1919 年創(chuàng)作的《電火光中》一詩中,民族英雄蘇武的棄妻茫然無措地立在羊群中,眼中含蓄著“悲憤”“怨望”“凄涼”,與對蘇武的敬意相伴相生的,是對胡婦的同情。1923 年郭沫若在《國家的與超國家的》一文中,正式對狹隘的民族國家觀念進行了深刻的反思:“國境以外,也還有人道,也還有同胞存在!”不可否認,盡管結核病的隱喻說明郭沫若對于民族國家的情感在這一時期仍處于分裂的矛盾狀態(tài),但這也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了,在體驗了由狹隘的民族主義帶來的激情與壓抑以后,郭沫若開始反思其合理性,開始主動接受超越民族主義的理論以建構新的民族國家觀念,對自己原有文化結構中狹隘的民族主義邏輯進行反思。這種拒斥和反思,生成于個體的生命經(jīng)驗,卻立足于對所有遭受著民族主義壓抑的弱國子民的理解同情以及顛覆這種狹隘民族主義的責任感。

結語

結核病激情與壓抑并存、浪漫與痛苦交織的表征,與郭沫若的愛國體驗在主觀感受層面上具備相通性。在其早期小說中,郭沫若借助“結核病”這一符號隱喻了域外游子現(xiàn)實世界中激情與壓抑并存的愛國體驗和精神世界中的矛盾掙扎。然而民族之外的“他者”并未止步于此,他基于切身的愛國體驗,衍生出了對于狹隘民族主義的超越性反思,對盲目的愛國情緒進行了理性的審視與糾正,為1920 年代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提供了更為廣闊的世界性視野和更具有現(xiàn)代性的思考。

“今天我們看到的現(xiàn)代中國文學之所以如此豐富與復雜就在于它從‘發(fā)生’與塑形的時候開始就不是一種文學向度的單一掘進,而是立足于不同人生層面與藝術理想的群體并行、分歧、矛盾、糾纏與耦合的過程”。以郭沫若為代表的前期創(chuàng)造社作家,在生命軌跡與創(chuàng)作心態(tài)上都與新文學的“啟蒙者”們存在差異,他們以異軍突起的姿態(tài),構成了五四文壇中的“分歧性力量”。郭沫若所建構的文學世界無疑是復雜的、立體的、矛盾的,有亢奮激昂的一面,也有感傷壓抑的一面。在其早期小說敘事中,苦悶壓抑的情緒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這種苦悶壓抑的情緒既來源于個人生命體驗,又來源于對所有遭受著民族主義壓抑的弱國子民的理解同情,以及顛覆這種狹隘民族主義的責任感。因此,決不能將五四文壇簡單地用“為人生”和“為藝術”兩種價值取向的二元對立、分庭抗禮一言以蔽之。以郭沫若為代表的前期創(chuàng)造社作家并沒有沉湎于狹窄的個人天地,而是將個體層面的經(jīng)驗升華至群體層面的思考,立足于自我生命的真實體驗,對狹隘民族情緒進行抗爭和反思。

需要指出的是,本文所涉及的小說及其中結核病的隱喻,只是投射出特定時間段內(nèi),郭沫若復雜矛盾的愛國體驗與內(nèi)心情狀。而郭沫若由結核病的隱喻暴露出的復雜的民族主義觀念,以及這種觀念究竟在何種程度上受到無政府主義思潮和泰戈爾的影響,是否構成了他后期接受馬克思主義思想的助推力,又在五卅運動等現(xiàn)實因素的催化下又產(chǎn)生了哪些變化,仍是值得進一步探討的問題。

阿图什市| 鄱阳县| 会昌县| 武鸣县| 南充市| 吴川市| 涟水县| 温泉县| 类乌齐县| 黄浦区| 武穴市| 台南市| 建德市| 巴南区| 乌拉特前旗| 高州市| 丰宁| 彭水| 城步| 黑水县| 府谷县| 梁河县| 沂南县| 读书| 昌宁县| 山东省| 兴和县| 安塞县| 滨州市| 新营市| 清丰县| 运城市| 花垣县| 镇坪县| 司法| 湖州市| 治县。| 龙川县| 吉隆县| 平武县| 兴山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