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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童(短篇小說)

2021-09-23 01:52長臂魯格
湘江文藝 2021年3期
關(guān)鍵詞:琴童鋼琴媽媽

陸七葉是我的朋友,她在離開前告訴了我這個故事。

“你可以不相信,但我還是想找個人說出來?!?/p>

高中畢業(yè)之后,只有我還和七葉保持著聯(lián)系,大概兩三年見上一面。她的QQ頭像總是亮著的,不隱身也不說話,就在那掛著,如今大家都用微信了,她沒有,還是堅持在QQ上給我留言。也極少,一般都是階段性總結(jié),

“我結(jié)婚了,懷孕兩個月?!?/p>

“沒保住,沒事的,不用來看我?!?/p>

“廠子破產(chǎn)了,不上班也好?!?/p>

“又懷上了。”

“孩子有些問題,我決定不要?!?/p>

“離婚了?!?/p>

二十幾年來,我們的聯(lián)系一直是極為隨性的。那天早晨,我醒來后看到一條QQ留言,是在凌晨一點左右發(fā)來的,

“我要離開了,我們見一面吧,時間地點還是你定?!?/p>

我們約在一間書店的咖啡店里。那天下午,陸七葉拖著只破舊的小行李箱,氣喘吁吁地走進來。她又胖了,自高中畢業(yè)后,她以肉眼看見的速度膨脹著,似乎要把所有的不如意都以脂肪的形式轉(zhuǎn)化掉,貼在身上,以示勝利。

“它來找我了?!彼龑懙?。

七葉的耳朵仍是半聾,我們的溝通一直都是簡單的手語和她混沌不清的聲音,再加上書寫。我?guī)Я艘慌_電腦,以便她寫得更快。

“誰,找你干什么?”

她看了我一眼,手在鍵盤上遲疑了幾秒才落下,

“琴童?!?/p>

1

一切始于七葉少年時期的回憶。

得從那架鋼琴說起,它樣式古典,相當(dāng)老舊,琴身上有斑駁的花紋雕刻。但有人精心照顧著,一塵不染,每一處傷痕都被用心料理過——在這點上鋼琴和人一樣,是否被良好地照顧,一眼便知。

當(dāng)搬家工人把它抬進隔壁鄰居家的空屋時,恰逢七葉放學(xué),她的目光一下子被琴吸引,天知道為什么,她甚至連五線譜都不認(rèn)得。七葉摘下眼鏡,揉一揉眼睛,為什么這臺深咖色鋼琴周身閃耀著奇異的光芒,從幽暗里隱隱透出一點金色。

七葉以為后面跟著的還有大撥家具,然而并沒有,搬一趟就這一架鋼琴,還有一只長條琴凳,和琴很不匹配,簇新的皮質(zhì),顯然是后來配上的。

七葉的媽媽也探出頭來,目光追著工人直抵屋內(nèi)。那是個兩居室,從里頭閃身出來個矮小的老太太,似乎專為等待這鋼琴的到來。

“小心一些,小心……對,就這樣…對,就放在這里。”

她聲音輕柔,仿佛在指導(dǎo)一個人怎樣抱孩子。

七葉的媽媽輕手輕腳地踱過去,倚著門向里張望。

鋼琴就放置在空蕩蕩的客廳中央。

幾個工人離開了,那個小老太太送出來,向她微笑著點頭,

“從老家來幫女兒帶孩子,這里的房子大一些?!?/p>

老人守在門口,沒有邀她進去的樣子。

七葉媽也不肯輕易撤離,沒話找話地聊。

七葉最見不得媽媽一副胡同串子打聽閑事的樣子,她一閃身進了屋。

“那家新搬來的,很不愛搭理人呢。”媽媽在飯桌上抱怨。

“而且很奇怪啊,屋里可是空的,什么家具還沒搬,先把一架老鋼琴寶貝似的抬了進來?!?/p>

“如果整天彈那個玩意可不行?!卑职职欀碱^喝了一口酒,他喜歡自己釀酒,喝完臉和脖子都是紅的,非常嚇人。

“你不要再和鄰居吵架了,好不容易搬到新的環(huán)境……”

爸爸一下子把酒杯砸到桌上,酒都潑了出來,他眼睛也是紅的。

如其所料,鋼琴聲在第二天響起。

那水平實在不敢恭維,磕磕絆絆的,而且反反復(fù)復(fù)就幾個音,壓根聽不出一首完整的曲子,像是個零基礎(chǔ)的人初次練琴。

琴聲在每天早中晚各響一次,每次半小時。

七葉爸爸喝了酒,“哐哐哐”地去砸過一次門,

“太大聲了,這破琴很擾民哪!”

其實根本就不吵,七葉在自己的房間里默默地想,聽上去像是遙遠(yuǎn)地方傳來的,用聽不懂的語言所說的囈語,比爸爸你叫嚷的聲音可是美妙多了。

七葉坐在書桌邊,捂住耳朵,準(zhǔn)備抵擋接下來爸爸要掀起的一場風(fēng)暴。

桌上的小鬧鐘嘀嗒嘀嗒,平靜地走著。

然而一切那么安靜,爸爸的那句叫嚷仿佛一顆小石塊投進了深海,也沒有其他人應(yīng)和,一切靜得讓人發(fā)毛。

不是應(yīng)該就這么吵起來嗎?通常,如果對方家里沒有人,爸爸會不停地砸門,直到自己累得氣喘吁吁,然后罵罵咧咧地回來,回來后,媽媽會和他開始第二場爭吵。

總之,是不該這么安靜的。

七葉揉了揉耳朵,站起來,一步步向門口走去。

她走出臥室,還是那么靜,媽媽坐在客廳的飯桌邊,頭扭向大門,仿佛也在觀望似的。

然而,有什么不對勁。

現(xiàn)在是周日傍晚,正是孩子們在樓下玩鬧的時間,嬉笑聲、家長呵斥的聲音、自行車鈴聲、老人們收音機的聲音,此時都應(yīng)該透過他家三層的窗戶爭先恐后地擠進來。這棟為拆遷戶提供的經(jīng)濟適用房隔音效果實在一般,七葉媽媽一直抱怨,樓下一點動靜就吵得她整夜失眠。

但是,此時卻萬籟俱寂。

搬來這幾年,七葉從沒經(jīng)歷過如此的寂靜,就連深夜也沒有。

那就像所有通道都被關(guān)閉了,不是沒有聲音,是聲音再也無法進入。

七葉下意識地向鐘表望去,剎那間她屏住了呼吸。

墻上那副新?lián)Q的鐘,指針停在了四點四十,秒針也不再移動。

“媽……”

七葉輕聲叫了一下,卻覺得聲音剛發(fā)出去就像被什么吞掉了一樣,好像空氣中缺少了什么……七葉思忖著,向前移動著,她想繞到正面去看媽媽的表情,卻覺得脖子發(fā)涼。

到底缺少了什么呢?

七葉想。

忽然,她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屏了好長一口氣。

自己沒有在呼吸,而且也不需要呼吸,一點也不難受,仿佛從來沒有空氣這種東西存在似的。

對,是空氣。

準(zhǔn)確地說,是失去了讓聲音傳播的介質(zhì),空氣。

她哆嗦著伸出手去,搭在媽媽肩上……

然而就在那一剎那,一切恢復(fù)了正常。

“哐啷”一聲,大門打開,爸爸走了進來,

但他看上去如此困倦,和之前醉醺醺、怒氣沖沖的樣子差很多,現(xiàn)在的他,就像一只醉蝦,軟塌塌的,一進門就躺進了沙發(fā)里,不一會兒就響起了呼嚕聲。

七葉不可置信地望向媽媽,而后者早就把目光從門口收回,若無其事地剝著蒜,看見七葉便尖聲,

“哎呦,嚇我一跳,你什么時候出來的?傻愣愣地杵在那兒干嗎?”

七葉猛地抬頭。

墻上的鐘正常地走著,秒針嘀嗒,五點了。

一切恢復(fù)正常,樓下喧鬧的聲音一波又一波地涌進來。

“吵死了,七葉你快去把窗戶關(guān)上,哎,聽見沒有,叫你呢,陸七葉!”

那天傍晚的事情只發(fā)生過一次。

奇怪的是,后來七葉的爸媽再也沒提到過隔壁琴聲吵人,七葉也沒有問過。只是,她仍能聽到早中晚琴聲準(zhǔn)時響起,還是那樣磕磕絆絆,仿佛一段無人能懂的絮語。

2

那是九十年代初期,北京有些地方已經(jīng)開始拆遷。七葉家從胡同搬到樓房,許多擁有好幾套房產(chǎn)的人開始私底下出租房子,政策還沒有完全放開,也沒有房屋中介,但北漂越來越多,一層有一半是租戶,而且都是房主的“表親”。從四鄰皆舊人到家家戶戶閉門不識,七葉很快就適應(yīng)了。

沒人認(rèn)識自己才好,少女七葉這樣想,鄰居們都不往來、不說話,爸爸也就不會打架了,不會像以前那樣,打到血都流出來,很多血。

七葉記得清楚,那戶鄰居搬來時,孩子還在襁褓中,年輕的母親個子高高的,腦后挽個松散的發(fā)髻,她緊緊抱著嬰兒被,羞澀地向我們笑笑,就迅速轉(zhuǎn)身進門了。跟在她身后的丈夫是個矮胖的男人,戴著眼鏡,表情拘謹(jǐn),從不開口說話,點頭就是他的最大限度。最后的是那對老夫婦,個子比夫妻倆都要矮小,老頭目光矍鑠,總愛背著手,逢人就有禮貌地笑笑,人家跟他說話,他就指指耳朵,搖搖頭,意思是耳背聽不清。要算老太太最活泛了,這家人的對外事宜基本由她一人承擔(dān)。

除了上下班和買菜,他們很少出門,偶爾經(jīng)過門口能聽見歡聲笑語,還夾雜著嬰孩啼哭。

“多少該帶孩子出門曬曬太陽啊?!?/p>

七葉的媽媽總是這么說,她不太適應(yīng)漠然的鄰里氛圍。

新的小區(qū)里再也沒有原來胡同口那種老人聚集、來往一片招呼的熱烈場面,但小家庭不少,廣場上常有孩子玩耍。三年了,七葉從未見到那家人帶孩子下樓。

“孩子身體不好,醫(yī)生說少接觸外面的環(huán)境,細(xì)菌太多。”

老太太和七葉媽媽這樣說過,“我們就讓她跟著媽媽在家練練琴?!?/p>

那早中晚按時響起的琴聲已經(jīng)完全融入了七葉的生活,變成一道無人注意的背景音。只是偶爾有人會“咦”一句,這樣定時練習(xí),怎么還是這個水平,都連不成曲。

但那家人似乎有一種奇異的能力,總讓人在說起他們的瞬間卻失去了八卦的興趣,談資與興致漸漸地隱去,就像宣紙上的一抹水痕,最終遁形無蹤。

這一家人,就像一道奇特的背景音,融入了這里,卻從不屬于這里。

三年來,他們和七葉一家始終保持著見面微笑、說上兩三句話的關(guān)系,聊的也總是老三樣——天氣如何、買什么菜、吃了么。

那家人嚴(yán)守著一道看不見的邊界。

日子久了,七葉媽媽也喪失了熱情。她總算徹底習(xí)慣了這個冷淡的居住環(huán)境,像一只衰老的寄居蟹,越來越少出門。七葉爸爸進了兩次派出所,被關(guān)過幾個月,因為醉酒打人。他清醒的時候表達了懊悔,但拒絕賠償。

“我下崗了,拿什么賠,我女兒都沒有錢交學(xué)費。下崗,說讓你滾蛋就滾蛋,這就是勞模的下場,大家都來評評理!如今這是什么事兒!”

他在派出所大叫大嚷,總算擺脫了賠償責(zé)任。

但這讓七葉媽媽更覺得丟人,比打架還丟人。最后她連買東西也支使七葉去,

“我覺得那個小賣部的女人在笑話我,我還聽見他們竊竊私語。”

七葉就無所謂,她下了學(xué)就去小賣部買東西,也不說話,就把寫好的購物紙條遞給人家,日子久了,賣東西的都以為七葉是啞巴,就也不說話了,對她比比劃劃的。

“我沒有聽見別人說什么,什么也沒聽見?!逼呷~回來和她媽媽說。

“胡說,所有人都在笑話咱們?!彼龐寢尯藓薜兀坝绕涫撬麄??!?/p>

她努努嘴,向著鄰居家的方向,

“七葉,你有沒有覺得奇怪,他們一家,怎么一點都不像呢?那個女兒是北方口音,那個老太太,有次買菜的時候我聽見她說了廣東話……”

七葉恍若無聞,徑直進屋,關(guān)上了門。

這樣又過了兩年,七葉的話越來越少,大家都以為是高三的緣故。

她像一只沉默的蝦米,安靜地進出,除了十分必要的事,從不開口說話,坐在那里就是弓著腰看書,或者戴著耳機,那時候都是裝磁帶隨身聽。

七葉變了,連我在內(nèi)的朋友們都這樣說,漸漸地,她也沒有什么朋友了,這個名字變得比空氣還輕。直到高考前體檢,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傳了出來,陸七葉這個名字才重回大家的視線。陸七葉在體檢的時候被發(fā)現(xiàn)耳聾,而且非常嚴(yán)重,可以說,以測試的結(jié)果來看,別說考試和上課,她就是連正常生活也是難以應(yīng)付的。

七葉的敘述呼喚起我的回憶。

我問她,你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聾的?那時候同學(xué)們都在猜測,但誰也不好意思問你。

她搖搖頭,我也不知道,起先,我只是不想聽到爸爸喝醉了罵人的聲音,后來是不想聽見他倆吵架的聲音,再后來,我誰的聲音也不想聽見,我戴著耳機,可是隨身聽的按鍵從來都沒按下去過。

那你怎么能聽懂我們說話的?我驚呼。

我聽不懂,但從來也沒人在意我有沒有聽懂。當(dāng)然,慢慢地,我也學(xué)會了一點唇語,最基本的還可以。

你媽媽他們是知道的嗎?

七葉搖頭,他們根本不在乎。

你一定很孤單,我對七葉感覺抱歉。

但她笑著搖頭,好像想說什么,臨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我和七葉對著冷掉的咖啡沉默對坐,她沒有繼續(xù)講她的故事,我也沒有催促。

我們被一種奇怪的氛圍籠罩著,彼此都各自跌進了時光的塵霧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七葉忽然發(fā)出了聲音,從喉嚨里,烏突突的,但能勉強聽清,

“我能聽見那個琴聲……”

她開始飛快地敲打鍵盤,完成了下半句,

“我越聽不見人講話,越能清晰地聽見琴聲?!?/p>

就像不確定自己何時失聰,七葉也不能確定,到底從什么時候她開始聽到那支午夜的鋼琴曲。最開始,它只是縈繞在夢中的模糊旋律,漸漸地,由遠(yuǎn)及近,再近,直到每一個音符都簇?fù)碇?,催促她從夢中醒來?/p>

七葉記得她對這首曲子有完整印象的那夜。那時她的聽力已經(jīng)開始變糟,整天腦子都是混沌的,放學(xué)回家倒頭便睡,但那夜她在越來越大聲的旋律中驟然醒來,音樂并未隨著夢境的終止而退去,它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持續(xù)著,七葉下床,循聲源而去。

她以為自己的聽力恢復(fù)了,但并不是,她依然聽不到墻上鐘表的嘀嗒聲,聽不到窗外的車流聲,聽不到自己的腳步聲,她只能聽見那支曲子,一首她從未聽過的鋼琴曲。

正如她所想,琴聲就來自隔壁的鄰居。

七葉附在墻上,側(cè)耳傾聽。

她記得自己哭了。

最初,七葉以為那是夢中的音樂碎片。但它是真的,而且越來越清晰。慢慢地,她無須附耳墻上才能聽到,它似乎無處不在,如同一團晶瑩的霧包裹著自己。

它總在午夜零點左右響起,大概持續(xù)十分鐘左右,她確認(rèn)過沒有其他人聽到。

于是,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耳聾的陸七葉會在午夜自動醒來,那音樂就在大腦中回旋,回旋。

她開始跟著這美妙的旋律起舞。

起先,她只是隨著音樂不自覺地?fù)u擺,慢慢地,就像有人輕柔地托起她的胳膊,扶著她的腰身,帶她融入這旋律。每一次舒展與回旋,七葉都覺得身體的某個部分被治愈了。這些音符呼喚起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被她深藏的傷口,然后一一撫平與彌合。

七葉閉起眼睛,想起那架老鋼琴上的疤痕,每一道都被用心料理過,閃著柔軟的光澤,那不再是傷口,而是時間。她閉著眼睛,想著那深咖色的琴身上隱隱透出的金色光芒,安心極了。

七葉覺得胸口里隱隱地酸痛著,有什么硬硬的東西正在這些光里融化著。

后來,她總喜歡打開臥室陽臺的門,去到星空底下,那旋律會更清明。它喜歡星光,一個聲音在七葉心里說,她在夜風(fēng)里像枝葉般舞動。

然而她總是不記得樂曲是如何結(jié)束的,約摸十分鐘之后,她總是會漸漸失去意識,而再次醒來總是在自己床上,恍如昨夜好夢。

3

高考體檢后,七葉被母親領(lǐng)回了家。

從那之后她再未回到學(xué)校,自然也沒有參加高考。

那時候,街道居委會會為每條街上的殘疾人安排工作,曾經(jīng)也有工作人員找上門去,但被七葉媽媽罵了出去,

“我女兒沒有?。∷褪遣豢下犜挾?!”

然后就是一只空酒瓶砸出來。

于是再也沒有人上門來問七葉是否需要幫助。

“七葉,我很抱歉,我,我們不知道你當(dāng)時的狀況,我們應(yīng)該去看看你的。”

我抓著她的手說。

二十幾年來,我和陸七葉的每次碰面都是聊聊彼此近況,然后話題很快轉(zhuǎn)到我身上。

“快來仔細(xì)給我講講你的生活,小孩上幾年級了?課業(yè)忙不忙?懷二胎的感受怎么樣,會不會覺得壓力大?”每一次七葉總是興致盎然地這樣挑起話頭。

我從沒追問過她,那么七葉你呢,你的生活又是什么樣子的。更從未詳細(xì)地詢問過高中退學(xué)后她到底是什么狀況。

我終于承認(rèn),作為所謂老朋友,從前我沒有關(guān)心過陸七葉,現(xiàn)在也并不真的關(guān)心。

七葉搖頭,眼睛亮亮的,宛如少女。

“我很慶幸自己聾了,不然不會遇見它?!?/p>

她在我的電腦上打下這行字,仍是用了“它”。

“遇見誰?那首鋼琴曲嗎?”

“遇見琴童?!?/p>

現(xiàn)在看來,那時的七葉陷入了嚴(yán)重的抑郁狀態(tài)。她再也不用午夜醒來去聽那首鋼琴曲,因為她幾乎整夜都是醒著的。

七葉的爸爸通常從下午開始喝酒,傍晚時分達到高潮,摔東西、打罵,持續(xù)不斷地詛咒,詛咒工廠,詛咒時代,詛咒這個破爛的小區(qū),詛咒他日夜疼痛的后背,詛咒樓上樓下所有鄰居,他詛咒所有人,包括妻子和女兒。

這早已成為七葉習(xí)以為常的生活。

黃昏來臨時,她會安靜地躲出去,午夜前,酗酒的人睡去,她再安靜地回來,像一條沉默的魚。零點的鋼琴曲成為她賴以維生的寄托,似乎每天那十分鐘美好,能治愈二十三個小時五十分鐘的痛苦。

而同時,她也對音樂的來源,那戶鄰居越來越好奇。

那首曲子,到底是誰彈奏的呢?

是那個母親嗎?還是那個如今已經(jīng)五歲卻從未有人見過的孩子?

為什么他們白天練習(xí)時的水準(zhǔn)和午夜差異這么大?

又為什么沒有其他人聽到這首曲子?

這些問題,終日縈繞著七葉,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沖淡了她的抑郁與恐懼。

記得在耳朵還未完全喪失聽覺時,她曾悄悄地附在鄰居門上偷聽,但那道雙重防盜門阻隔了大部分聲音。令她稍稍安心的是,的確時常有個小女孩的聲音,爸爸媽媽的叫。

現(xiàn)在的七葉,只是偶爾在樓下眺望鄰家的涼臺,

一些女童的衣服時不時被晾出來,毫無異樣;

孩子的父親和母親在五年間日復(fù)一日地出門上班,按時下班,毫無異樣;

孩子的姥姥每周去兩次早市,買的也都是與別家無異的東西,毫無異樣。

除了不帶孩子出門,他們與常人無異。

但那天晚上,七葉在小區(qū)花園里見到了那個女人。

那時已經(jīng)相當(dāng)晚了,入秋的深夜,花園里空無一人,那女人披一件毛衣外套,散著頭發(fā),顯得比白天矮小,她站在一棵老樹前,雙手撫摸著樹干,那感覺就像在撫摸愛人的臉龐。她垂首而立,似乎已經(jīng)在那里站了很久。七葉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仔細(xì)端詳,憑她對唇語的經(jīng)驗,她覺得女人在說著什么。

就這樣,連續(xù)三天晚上,七葉在深夜花園里見到了她。

她維持著同一個姿態(tài),那個像是在和戀人竊竊私語的姿態(tài),大概半小時后才離開。第四天的晚上,七葉如時而往,卻未在樹下看到女人,她正疑惑,忽然覺得肩膀被人輕觸,轉(zhuǎn)身,那女人正站在她身后。

七葉嚇得后退一步,女人微微笑了,她一下捉住七葉的手,輕輕拉著。

那手涼涼的,但是溫潤的涼,像玉。

七葉被這么拉著,忽然一下子安心了,她不再后退,就站定在那里。

女人慢慢靠近,似乎怕七葉害怕般,她輕輕地,慢慢地,一點一點將七葉攬進懷里,擁抱了她。

那一刻,七葉聽到了許久未曾聽到的人說話的聲-

“謝謝你的傾聽,七葉,我們要搬走了,保重?!?/p>

七葉僵立在那里,遲遲沒有緩過神。

待她清醒過來,花園里只有樹影婆娑和夜風(fēng)吟哦。

他們要搬走了,七葉徹夜未眠,她感到了恐懼,她無法想象,沒有那支夜曲的日子要怎么熬。又要獨自面對一切了嗎?

她沒有想過自己能夠挽留那家人,但她必須要告訴他們,那首曲子對自己有多重要。

次日午夜,當(dāng)鋼琴曲準(zhǔn)時響起時,陸七葉沒有隨之起舞,她敲響了他們的門。

“開門吧,我知道你們都在那里,無人入睡?!?/p>

她在心里默默地念著。

鋼琴曲戛然而止,門里靜悄悄的,仿佛有人在屏息而待。

隔了不知多久,音樂繼續(xù),而門“吱呀”一聲,自己開了。

“那里很亮,仿佛有很多燈在客廳里,然而我只看到一盞吸頂燈。”

七葉對我連比劃帶咿呀,她興奮的時候就是這樣,不耐煩敲字。

“那架鋼琴就在客廳中央?”我吸了口氣,慢慢地接著她說。

不得不說,七葉的這個故事也激起了我的興趣。

七葉大力點頭,

“是的,所有人都圍在鋼琴邊,沒有人困倦的樣子,好像他們從不在這個時候睡覺!”

“好像,這個時候就是為一種盛大的鄭重的儀式所準(zhǔn)備的?!蔽液鋈荒涿畹卣f出了這么一句。七葉挑起眉毛點頭,用力拍拍我的手,她小時候一極力贊同什么就是這個樣子。

“但是,”七葉的表情漸漸放緩,她開始敲擊鍵盤,似乎是在斟酌用詞,

“鋼琴椅上并沒有人?!?/p>

她垂手放在鍵盤上待了一會兒,才一個字一個字地敲,

“琴鍵在自己跳動?!?/p>

她忽然又馬上否定了這個表達,迅速刪除了這句,重新敲擊:

“一顆光球在琴鍵上飛舞,琴鍵隨著它,彈奏出那首曲子?!?/p>

4

少女陸七葉就那么站在這個亮堂堂的客廳里,門在她身后悄然合上。

“我們都在猜,你會哪天晚上過來?!?/p>

那個瘦小的老太太主動上前,微笑著輕聲說。

真奇怪,七葉能聽到她說話,那感覺就像聲音在自己腦袋里發(fā)聲,嗡嗡的。

其他三個人,都穿戴整齊,恭敬地圍站在鋼琴邊上,仿佛在觀摩一場嚴(yán)肅的儀式。他們向她禮貌地點頭微笑,尤其是那個女人,她向七葉眨了眨眼,把食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噓”的示意。

“先聽完這首曲子再說。”老太太攬著七葉站到琴邊,站在他們中間。

七葉終于看見了。

她心心念念的秘密演奏者,正在演繹著這支夜夜陪伴她的曲子。

一團雞蛋大小的淡金色光球在黑白鍵上輕盈地飛舞著,隨著它的節(jié)奏,琴鍵仿如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敲擊著,一串串音符誕生在空氣里,如煙彌散。

七葉盯著那枚光球,那感覺又回來了,五年前那個萬籟俱寂的時刻,那個時間靜止、空氣消逝的時刻。除了眼前的琴鍵與光球,她什么也看不見,除了這支樂曲,她什么也聽不到。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jì)那么久。

終于,一曲終了。

無人鼓掌,那四個人只是以左手撫胸口,微微鞠躬致意。

金色光球依然懸浮著,它緩慢地游弋到七葉面前,似乎在端詳她。

七葉驚訝于自己的平靜,她該害怕的,不是嗎?

可是并沒有,相反地,她正在經(jīng)歷前所未有的平靜感,她與金色光球?qū)σ?,那光芒耀眼卻又柔和,她凝視光球內(nèi)部璀璨的光點,有一剎那覺得自己正站在浩瀚無垠的宇宙間,而周圍是星云絢爛。

良久,光漸漸淡了下去,準(zhǔn)確地說,是消融在空氣里,逐漸透明的光球漂浮到老人的脖子前,淡淡的光融入了她喉嚨處的皮膚里,七葉驚訝地捂住了嘴。

就在這時,老人開口了,

“你不害怕嗎?”又是那個少女的聲音。

七葉搖頭,她嘗試著發(fā)問,雖然長期耳聾讓她口齒不清,

“你……是誰?”

“我沒有名字,我也有很多名字。他們,我的養(yǎng)育者們通常叫我琴童,如果你愿意,也可以這樣叫我?!?/p>

四人再次向七葉微笑致意,他們不再站在琴邊,好像完成了一件重要工作般,大家開始放松起來。老頭坐到了沙發(fā)上,那個女人的丈夫開始擦拭鋼琴,蓋上琴蓋。而那女人閃身進了廚房,七葉聽到燒水的聲音。

只有老太太依然面對著她,作為傳聲的管道。

“琴童……是誰?是什么?”

七葉吞咽了口唾沫,她覺得喉嚨很干,她覺得無數(shù)疑問糾結(jié)于此,卻不知如何發(fā)問。

老太太笑了,那個聲音反問她,

“陸七葉,你為什么來?”

七葉眼觀鼻、口觀心,為什么?我為什么而來?她一時啞然。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來這里,大部分時候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拖著這具身體走來走去,為什么要去學(xué)校,為什么考試,為什么不逃避那場該死的體檢,為什么不在爸爸動手打人的時候反抗,為什么要忍受日復(fù)一復(fù)的屈辱,為什么要忍受這個世界,又為什么來到這個世界。

七葉忽然心生恐懼,不是因為眼前詭異的人事,而是因為她忽然感受到了自己的茫然,真真正正,前所未有。

那女人從廚房出來,遞給七葉一杯熱茶,并拉她坐下。

“七葉,聽我說,今晚發(fā)生的事,你之后會漸漸不記得,或者不清晰。”

老人的聲音恢復(fù)了她自己的。

“琴童離開了,現(xiàn)在是它的休息時間。它剛才告訴我,今晚你來到這里,一定有某些原因,某些我們尚未看清的原因。不過不要緊,過程比原因重要,如果你樂意,可以和我們度過這個夜晚,聽一些你從未聽過,也不一定相信,未來也或許不會記得的故事?!?/p>

寫到這里,七葉停住了。

她剛才一直很亢奮,不間斷地在鍵盤上敲打,為了描述琴童,她咿咿呀呀地比劃了半天,仿佛那夜即昨夜。

然而現(xiàn)在她戛然而止,局促地收回手去,愣愣地看著屏幕上那些字。

“七葉,”我拍拍她,“他們給你講了什么?”

“我……”七葉緩緩地轉(zhuǎn)向我,口齒不清地。

“我……不記得了?!彼樕珴q紅,眼里有一些孩子樣的委屈。

“不記得了?可是你剛才,明明那么鮮明的記憶。”

“我以為我記得那天晚上的每個細(xì)節(jié),但當(dāng)我走近,卻發(fā)現(xiàn)什么都看不清……”七葉捂住腦袋。

第二天清晨,少女陸七葉在自己床上醒來。

就像從前每回午夜琴聲之后,她總會失去對尾聲部分的記憶,直接進入睡眠。

她不想下床,不想太快地回到這個現(xiàn)實世界。七葉久久地坐在被子里,回味前一晚的怪異經(jīng)歷,那些畫面宛如一張張從畫家筆下新鮮誕生的詭異畫作,鮮艷欲滴,卻沒有一點真實感。那團金色光球,那個少女清脆的聲音,還有那家人的樣子,全部印在七葉腦海中,那么鮮明。

然而,有一些關(guān)鍵的東西丟失了。

是話語,是故事。

只剩下一些碎片在她腦海中漂浮著,

“陸七葉,你為什么來?”

“今晚你來到這里,一定有某些原因,某些我們尚未看清的原因?!?/p>

“聽一些你從未聽過,也不一定相信,未來也或許不會記得的故事?!?/p>

“這么說吧,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每天、每個角落都充斥著暴力與悲傷,其力度之大超乎你的想象。然而世界之所以能夠維系著平衡,日復(fù)一日地運轉(zhuǎn)下去,是因為萬事萬物都有著自己的調(diào)節(jié)機制,有黑暗必有光明與之平衡,有悲傷必有歡喜與之中和。簡單來說,琴童就是這個調(diào)節(jié)機制的一部分。”

七葉記得這個部分,是老人所說。

“琴童的職責(zé)是修補這個世界的傷痛。白天,它配合著這個世界的節(jié)奏工作,樂音磕磕絆絆,像新手練琴,每一個音符都是一束光,融化一點悲傷,驅(qū)散一些殘暴,是光與黑暗的對壘。”

七葉記住了這些她并不十分明白的話語,但她依稀記得,當(dāng)老人在訴說這些的時候,她明明目睹了什么,是一些畫面,在朦朧的光里,它們配合著老人的聲音,宛如一部電影,七葉在那個夜晚曾置身其中。

“夜晚,人類進入睡眠,琴童也開始休息,它休息的方式是盡情地跳舞,音樂就是它的舞蹈,每個音符都是一枚光的腳步,因為黑暗與人心一起在休眠,樂音沒有阻礙,便流暢而美妙,那是琴童本來的聲音。然而很少有人聽到這支曲子,它的頻率超越了人耳能接收的波段。那就是你所聽到的旋律,陸七葉?!?/p>

但無論七葉如何努力,就是想不起那些畫面,那感覺就好像你看了一部電影,卻忘記了畫面,只記得零星的臺詞。

“然后呢?”

我迫不及待地催促七葉,她一口氣寫了一長段之后,又開始盯著屏幕發(fā)呆。

“沒有然后,那天早上,我耽擱了很久才起床,當(dāng)我決定再去鄰居家確認(rèn)一下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搬走了?!?/p>

后來的事連我也知道,那一度成為當(dāng)?shù)責(zé)衢T新聞。

聾啞少女陸七葉輟學(xué)在家,一年后,因父親酗酒不慎引發(fā)火災(zāi)。那場火很大,據(jù)說牽連了上下幾層樓,父母遇難,幸存的七葉搬去了小姨家,她開始在殘疾人工廠工作,聽說是做一種擦臉油的。

陸七葉走了和我們不一樣的路,除我之外她和所有同學(xué)都斷了聯(lián)系。漸漸地,她變成了一個臃腫的中年女人,流過兩次產(chǎn),離了婚。她的耳朵還是不好使,左耳完全是聾的,右耳恢復(fù)了微弱聽力,她說自己早已不工作,拿政府的殘疾人補貼度日。

我也陷入了沉默,和七葉一起。

桌上的咖啡早就涼了,沒人動一口。書店人很少,咖啡區(qū)域更是寂寥,冷氣又開得過大,我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七葉,你剛才和我說,它來找你了,是什么意思?”

我緩緩開口,覺得嘴巴干澀。

七葉抬頭,盯著我,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她不再打字,用混沌不清的聲音困難地說,

“從那之后,我再沒聽到午夜的琴聲,但我每天夜里都會回憶一遍那些話,我怕我忘記它們。二十多年了,連那些話語也逐漸模糊起來,慢慢地,我覺得,那恐怕真的只是一個夢罷了,它并沒有發(fā)生過。琴童,怎么可能呢?!?/p>

“但是?”我抓住七葉的手,它們涼涼的。

“它來找我了,問我是否愿意養(yǎng)育它。”

“養(yǎng)育?”

“是否愿意成為家庭的一員?!?/p>

“我不明白?!?/p>

“琴童以音樂的方式守護這個世界的平衡,但除此之外,它很脆弱,就像孩子一樣,需要一個家庭來守護它,為它保護那架古老的鋼琴,提供一個穩(wěn)定的環(huán)境?!?/p>

“就像演員需要一個經(jīng)紀(jì)人和幾個助理一樣?!?/p>

七葉看了我一眼,笑了出來,“你還是那么幽默,的確有點像?!彼芫脹]這么輕松地笑了,那讓我想起少女時期的陸七葉。

“但是,我想他們更認(rèn)可另一種叫法,養(yǎng)育者?!?/p>

說完這些,七葉忽然關(guān)掉了電腦文檔,并以極快地速度徹底刪除了它。

我有點茫然地看著她。

七葉喝了一口那杯冷咖啡,然后站起身來,

“我要走了,再過兩個小時火車就開了?!?/p>

我覺得十分突兀,一下子抓住她的手,

“七葉,你要冷靜,這也許是一個騙局?!?/p>

七葉摸了摸我的頭發(fā),笑了,我從未見她這樣笑過。

“七葉,你聽我說……”

“那場火是我放的。”

我的朋友陸七葉定定地看著我,我們彼此都像不認(rèn)識一般。

我松開了手。

5

那天,陸七葉拖著破舊的行李箱走了,從此我再也沒見過她。

我時常在小區(qū)門口看到反邪教的宣傳海報,也經(jīng)常在新聞上見識各種騙局,我為我的朋友七葉擔(dān)心著,我甚至想到過報警,但要怎么說呢?成年人陸七葉,她是自愿離開,自愿消失的。她沒有欠誰的錢,也沒有刑事在身,她有隨時消失的自由。

每天每天,在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就這樣沉默地消失了呢?

一年后,我的郵箱里收到一封郵件,信的主題是空白的,寄信人也是隱藏的,內(nèi)文有一段話:

“全世界有幾萬名的養(yǎng)育者,他們聚在一起,成為一個家庭,不是因為血緣,而是因為愛,驅(qū)動他們的不是法律,而是傷痛。他們守護著這些琴童,因為琴童守護著這個世界?!?/p>

郵件的附件中有兩張照片和一段音頻。

兩張照片有些相像,都是四口人圍在一架老鋼琴旁,都是一對年輕些的夫婦站在鋼琴兩側(cè)后方,一對老年夫婦坐在琴凳上,琴凳中間留出了一人空隙,那是一個人類孩子的位置。

兩張照片上的人我只有一個認(rèn)識,就是陸七葉,她瘦了很多,站在鋼琴右后方,穿著米色套裙,剪了齊耳短發(fā),整個人精神很多,眼睛里有光,似乎又恢復(fù)了少女時代她聾掉之前的靈動。她前方那對老夫妻看著和另一張照片上的年輕夫婦很相像。

我急不可耐地點開了那段音頻,那是一段鋼琴曲,我從未聽過,也無法用語言描述。聽的時候,我感覺到了七葉曾形容的那種感覺,“時間靜止,空氣消逝”,那是不屬于人間的美妙。

我將照片與音頻保存下來,以備七葉出意外之用。然而當(dāng)我再次查看郵箱時,郵件消失不見,我保存在電腦中的圖片與音頻也奇怪地?fù)p壞了。

直到現(xiàn)在,我總是不斷地想起咖啡店那日的夜里我收到的一條短信,來自陸七葉,這也是關(guān)于那個故事我所保留下的唯一文本,那是她所復(fù)述的,與琴童的對話:

“你愿意養(yǎng)育我嗎?”

“為什么選擇我?”

“是你選擇了我,從那個時候開始,你聽見了我。”

“我犯過很多錯誤。”

“沒有錯誤,你只是沒有成為你自己?!?/p>

“可以補救嗎?還來得及嗎?”

“永遠(yuǎn)來得及?!?/p>

我的朋友陸七葉發(fā)完這則短信,便永遠(yuǎn)地停用了那個號碼,她坐在一趟不知開往何方的火車上,奔向一個無人知曉的未來。

長臂魯格,本名杜凡。創(chuàng)作探索童話、怪談與奇幻藝術(shù),有短篇集《四季童話》。文字與繪畫作品見個人公號“基督山療養(yǎng)院”。

責(zé)任編輯 馮祉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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