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旦珺

英國大學以高質量的教育享譽世界，在各大權威世界大學排名榜單的前兩百名中，英國大學上榜的數(shù)量僅次于美國。

這個面積不到25萬平方公里的國家，誕生了牛津、劍橋這樣的世界頂級學府，也有諸如紅磚大學等一系列老牌英格蘭大學聞名于世。

這些大學為何久負盛名？它們的教育到底好在哪里？金三角名校成員倫敦大學學院能提供一些答案。

英國的大學沒有圍墻，甚至少有地標建筑。如果你想要站在學校大門口，與醒目的校名標志來張合影，這樣的愿望大概率會落空。

在英國首都倫敦的中心，坐落著多所世界知名大學。倫敦大學國王學院（KCL）位于泰晤士河河畔，與倫敦眼隔岸相對。帝國理工學院的學生步行十分鐘，便可到海德公園散步。倫敦大學學院（以下稱UCL）的主圖書館與大英博物館同樣是步行十分鐘的距離，往南走二十分鐘，就會抵達商業(yè)氣息繁榮的牛津街與攝政街。

不同于國內(nèi)大學有著清晰的邊界，這些學校深深鑲嵌在城市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舉例來說，UCL藥學院緊挨著一所大型連鎖超市，附近居民的日常采購都依靠這里；教育學院對面是一家風格傳統(tǒng)的三星級酒店，出入著形形色色的各國游客，邊上數(shù)步之遙的，是一處內(nèi)置草坪與咖啡廳的都市公園，其間常能見到玩耍的孩童與午休的上班族。

如果大學位于倫敦，這意味著校舍資源十分有限。除了本科一年級新生能住進學校提供的學生宿舍（盡管那未必意味著上課通勤時間更短），大部分學生都居住在學校之外，生活起居問題由各自所在的公寓負責。上大學因此更像一種走讀體驗，校園只是純粹的學習場所。

汪雨曾是UCL臨床精神病學的碩士學生，她的上課地點包括校屬醫(yī)院邊上的現(xiàn)代高樓，也有土黃磚外墻的考古院系，它們錯落在不同的街道，但彼此相隔不遠。

即便汪雨本科就讀于杜倫大學，十分適應英國當?shù)氐慕逃w制，對她來說，碩士階段的課業(yè)壓力依舊繁重。

學生們被要求維持不間斷的學習狀態(tài)，每堂課課后，教師一般會布置文獻資料供學生閱讀，以作為下一次上課時的知識儲備。如果課前沒有做好準備，就可能無法跟上老師的進程。

“老師上課時，好像默認你是一個了解相關知識的人，會直接討論一些深入的問題。”汪雨說。就她所學的專業(yè)而言，深入問題更多是精神病典型實驗中研究方法的討論，比如不同研究方法之間的區(qū)別以及各自的優(yōu)點與缺陷。

在她看來，授課也遵循著嚴格的學術規(guī)范，“所有授課的知識都是有依據(jù)的，比如來自某個研究，但是研究中可能有一些地方并沒有設計好，導致一些漏洞，所以我們要辯證地看待它”。

這需要一種批判的精神，能對那些在學界有過重大影響的權威研究提出疑問?！芭行运伎肌辈皇且环N泛泛而談的說法，而是被明確記錄在各個學院的評分標準中，與學習成績直接掛鉤。

評分標準是教師給學生作業(yè)打分時的依據(jù)，以UCL哲學系為例，學生想要獲得50分以上的分數(shù)，就必須在論文中寫下批判性的評價或思考。

“A等”（70分以上）會被授予那些“并非完美無缺但表現(xiàn)出非凡智力品質”的文章，它們的特點在于有廣泛的文獻閱讀基礎、非凡的洞察力與批判力、獨創(chuàng)性、論證清晰且嚴謹，并且能用新穎的方式對問題作出反映。

好的大學總是毫不掩飾對智慧頭腦的推崇。前劍橋大學校長樂思哲曾經(jīng)在一次采訪中說：“我們鼓勵學生爭辯，鼓勵他們挑戰(zhàn)陳規(guī)，我們不愿依靠地位的權威，而將觀點強加于人?！彼急娌粌H為了明理，也為了進步，突破帶來的創(chuàng)新才能推動學科的發(fā)展，創(chuàng)造改變世界的偉大成就。

對于學生成績的考核，怎樣才是合理的？完全掌握一門學科知識需要何種表現(xiàn)？這些問題能否有一套標準的答案？英國的大學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英國高等教育質量保障署（QAA）就是一個專為保障高等教育質量而生的組織，它通過統(tǒng)一的手段定期對英國的高等教育機構進行質量評估。

QAA發(fā)布的“高等學歷資質框架”，指明了全英所有高等教育學位持有者應達到的最低標準，對榮譽學士學位持有者的預期包括但不僅限于“對所學領域系統(tǒng)性的理解、獲得連貫和詳細的知識”“對知識的不確定性、模糊性和局限性的理解”以及“能夠批判地評估論點、假設、抽象概念與數(shù)據(jù)，作出判斷，提出問題框架并尋求解決方案”。

從這些條例中，能夠看到英國高等教育目標的重心所在，它大致可被概括為理解、思辨并應用專業(yè)技能的能力。這些目標就像是盤旋在校園上空的靈魂，指導著大學的具體實踐。

如何寫好論文，這項國內(nèi)大學不常被提起的技能，在英國校園里格外受到重視。剛踏入大學校園的本科新生們，在最早接觸論文寫作時，便需處處嚴格遵守學術共同體的規(guī)范—從論文結構、學術寫作風格、引用格式，到細致如對字體、行間距的要求。

為了獲取更高的分數(shù)，一些中國大學生時不時會陷入“論文越寫越長”的無序競爭當中，英國大學的論文通常都有字數(shù)上限，學生被要求用簡練的語言精確地表述有價值的信息。

除了傳統(tǒng)的考試、論文之外，課堂展示、學術海報制作也被頻繁納入一些課程的最終考核之中。學術海報可能會令人想起國內(nèi)小學生曾經(jīng)常做的手抄報，不過相比于審美，它實際考察的是學生高度概括的能力。

“研究方法、結論、討論（discussion，研究性論文中的一項重要組成部分）都要展示在海報上，不需要詳細，但要簡單易懂，讓人一看就知道?！盋ici說，她是UCL心理學系的一名大一學生。

汪雨在上學時，幾乎每周都要做一次課堂展示，她曾詢問過學院老師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的展示任務，得到的回答是：我們不僅要讓你自己吸收知識，還要培養(yǎng)你在大眾面前說話、讓別人理解的能力，無論接下來走到哪里，這種能力都會被用到。

英國課堂中的許多設計，都致力于培養(yǎng)學生對知識“輸入再輸出”的素養(yǎng)，比如同樣流行于北美大學的“研討會”。研討會的人數(shù)規(guī)模一般在十人以下，比起講課，它更加強調學生的參與和互動。

每周周一上午九點到下午一點、周二上午十一點到下午一點，是Cici參與研討會的時間，這在她的課程表中占據(jù)了相當一部分的比重。

研討會的組織形式并不固定，有時可能是教師引導學生對一個問題進行辯論，也可能請學生在閱讀論文后進行現(xiàn)場報告。在這個過程當中，學生都被要求迅速形成觀點，并給出獨立的思考結果。

“課程不多，但作業(yè)真的很多?！盋ici說。大學的學習生活節(jié)奏緊湊，開學后不久，她便開始迎接大量的課業(yè)任務。

在UCL，教師會對學生上交的每一篇論文做出反饋，具體的評價在一個叫作“魔燈”（moodle）的網(wǎng)絡系統(tǒng)上顯示。在“魔燈”中，學生可以查閱課程信息、學術成績以及上傳作業(yè)。提交論文之后，系統(tǒng)會自動顯示文章的查重率，如果查重率過高，學院將組織聽證會判定論文是否構成抄襲，抄襲的學生會受到相應的處罰。

留學生在非母語的學習環(huán)境中，面臨中學生到大學生的身份轉變，并非一件容易的事。第一次寫實驗報告時，Cici成績不佳，于是她預約了“寫作坊”。寫作坊是學校開設的寫作輔導服務，在那里，學生可以獲得老師或學長學姐的一對一指導。

Cici將她的文章與老師反饋一同發(fā)給指導她的學姐，從而獲得具體的建議?！八稽c點給我分析問題，哪里應該怎么改，第一學期我就是這么熬過來的”，經(jīng)過一年的輔導與訓練，Cici認為自己在閱讀、寫作方面的技能有了明顯的提升：“從無從下手，到越寫越溜”。

想在學業(yè)上取得成功，除了個人的刻苦練習之外，一個利于學生進步的校園環(huán)境必不可少。這也被明文納入制度性的保障之中。高校需做到“充足且適當?shù)脑O施、學習資源和學生支持服務”“公平和透明的程序處理學生投訴，并使所有學生都有渠道實現(xiàn)投訴”等。

在此之前，控制學術標準一直是英國保障高等教育質量的核心，不過隨著高等教育不斷大眾化，保障機制打破了以往單一的學術維度，變得越來越注重提升學生的學習體驗。

為了提供更多的學習空間，UCL的學生中心，實施全年無休政策，每日24小時向師生開放。在考試密集的學期末，熬夜復習是學生的常態(tài)，因此學生中心的負一樓甚至還配備浴室，方便學生在校園內(nèi)徹夜學習。

打開學校的官方網(wǎng)站，你會發(fā)現(xiàn)它更像一個信息服務平臺，在官網(wǎng)下的“在籍學生”子頁面中，學生關心的大多數(shù)問題諸如考試規(guī)則、移民簽證、學業(yè)支持、就業(yè)咨詢、心理健康，都能在上面找到具體的答案。它保障了學生在尋求服務時，不會因為信息不透明而無法取得幫助。

在硬件設備、學生服務以外，支持學生在大學里獲得成功，自然還需高質量的專業(yè)課程、良好的研究環(huán)境，還有充足且經(jīng)驗豐富的教師員工。

每一位UCL學生入學時，都會配備一位私人導師，他們的職能類似于國內(nèi)大學里的輔導員，私人導師有義務與學生在每學期進行固定會面，交流學術或者生活上的問題。

優(yōu)秀的教師可謂最珍貴的資源，他們代表著大學中最聰明的大腦和最具創(chuàng)造性的力量。眾所周知，學生一般會在撰寫畢業(yè)論文的過程中，與大學教師保持最密切的溝通，這也是他們成長最快速的階段之一。

記者在國內(nèi)國外都有完成畢業(yè)課題的經(jīng)驗。從個人經(jīng)歷來說，在國內(nèi)可以自行尋找畢業(yè)論文選題，再由導師進行研究與寫作上的指導；在國外，一般只能跟隨學院里的教師，參與他們已經(jīng)開展或者將要開展的學術項目。

不同的選題機制各有利弊，相對而言，前者的選擇更多，學生可以研究自己感興趣的課題，但導師與學生只是指導與被指導的關系，其余的幫助較少。后者的選擇更加有限，不過一經(jīng)導師同意，學生就能夠加入課題小組，成為正式研究項目中的一員，除了受到監(jiān)督之外，學生與導師還維持了一種學術伙伴關系，有機會全程參與課題研究設計，在設備與資金方面的支持比較充足。

英國大學向來有高度自治的傳統(tǒng)，如何保障教育質量，長期以來也被視作大學的內(nèi)部事務。即便受到系統(tǒng)的監(jiān)督，自治權利也沒有受到太多限制。

世界各地都有許多好大學，我們相信，在這些各具特色的學校之上，總存在一些共同的原則，使它們始終如一地提供優(yōu)質教育，讓學生受到文明的感召，為人類創(chuàng)造新的知識與思想。

英國的例子或許能夠表明，這樣的原則是存在的。

（文中汪雨、Cici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