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蓓
(華東政法大學政治學與公共管理學院,上海201620)
城市公園是基于不同時代背景的綠地形式,其職能隨著城市的發(fā)展而變化?,F(xiàn)代城市公園在為城市人口提供和調節(jié)人居環(huán)境和人文生態(tài)方面發(fā)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中國城市公園是城市社會變遷的產(chǎn)物。“公園”一詞最早出現(xiàn)在南北朝時期,而后與千年的封建等級和特權緊密相聯(lián)。《魏書》中曾記載“(元澄)又明黝險賞罰之法,表減公園之地以給無業(yè)貧口”[1],當時的公園是供特權階層娛樂生活和莊園生活的土地,作為權勢、地位和財富象征之一。中國的現(xiàn)代公園誕生于殖民統(tǒng)治時期。鴉片戰(zhàn)爆發(fā)后,列強侵占沿海城市劃出租界,作為西方公共性生活的公園也被引入中國以作為外僑及上層人士的游樂場所。1868年,“公共花園”作為中國的第一座公園率先落成于上海。辛亥革命后,公園一度被作為是社會控制的有效工具之一,中山公園在全國范圍內的興建是當時一大熱潮。1949年新政權建立后,推廣了“文化休息公園”模式,隨著社會政治的變動,公園一度出現(xiàn)過農(nóng)場化和林場化的傾向,而后又重新復蘇。20世紀70年代后,中國的城市公園建設理論研究有所發(fā)展,公園由此開始更強調群眾性和公共性,成為了城市居民和游客進行社會交往、文化娛樂的重要公共空間。
隨著工業(yè)化和城市化的推進,對城市公園的研究也從物質形態(tài)逐步深入到精神形態(tài)。城市公園在城市生活中發(fā)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被稱作“綠肺”的公園維護著城市的生態(tài)系統(tǒng),在保護生物多樣性的同時減少熱島,在減災滅災方面發(fā)揮重要作用。芒福德認為城市綠色空間在維系自然環(huán)境本身的連續(xù)性的同時,可以兼顧城市居民的休閑的需求[2]。公園自誕生起具有的天然休閑功能對市民的健康和福祉都可以產(chǎn)生積極影響,傳染病的發(fā)病率、肥胖者和心臟病患者數(shù)量的增減和城市綠地空間的質量緊密相關[3],公園在舒緩居民因工作帶來的心理壓力的同時還能增強城市居民的愉悅感,有助于抑制犯罪行為的發(fā)生[4]。
城市的人口結構會對城市的社會生活和經(jīng)濟發(fā)展等各個方面產(chǎn)生巨大的影響。城市生活不同于農(nóng)村的“熟人社會”,其總是異質性凸顯,陌生人濃度的升高使得公共生活缺失。公園為居民提供了社會交往和聚會的場所和機會,這對于增加市民的社會聯(lián)系和社會認同感,實現(xiàn)對城市居民的自我身份的重構,提高城市居民對城市社會政治和社會生活的參與熱情有著重要作用[5]。城市公園印證了列斐伏爾“空間生產(chǎn)”觀點,公園空間不僅是物理性質上的存在,也是社會關系的重組與社會秩序的重建的構建過程[6]。伴隨著人口的老齡化和后工業(yè)時代的到來,城市公園也被賦予了新的內涵和使命。
人口老齡化是影響世界社會環(huán)境的主要進程之一。根據(jù)聯(lián)合國的《世界人口展望(2019)》,預計到2050,全球60歲以上的老年人口將代表世界人口的22%,比14歲以下的兒童所占比例更大[7]。老齡化趨勢的迅猛發(fā)展使得個人、社區(qū)、國家和國際生活都受到了深刻的影響,人口老齡化問題逐漸在國際上引起了重視。從既有層面上看,老齡化意味著社會的養(yǎng)老負擔變重,導致家庭成本和社會經(jīng)濟成本的上升的同時會帶來消費下降和投資減少,國家的富裕度下降,這就導致了老年歧視主義的產(chǎn)生。1969年巴特勒(Robert N.Butler)用“年齡歧視”一詞來描述對老年人的歧視現(xiàn)象。老人遍地的日本有“老害”,字面理解為“令人厭惡的老害蟲”等詞語專門形容那些“占著社會資源卻對社會毫無貢獻”的老年人,伴隨著日本老齡化問題,“老害”一詞也被廣泛使用。
從國際視角來看,在應對老齡化的策略上大致經(jīng)歷了“成功老齡化”“健康老齡化”“生產(chǎn)性老齡化”和“積極老齡化”四個階段的觀念轉變。
早在1961年,“成功老齡化”的觀點就由哈維格斯特首次提出,其核心觀點認為老年人個體在社會中能否最大限度的獲得滿足感和幸福感是是否成功老齡化的重要衡量標準,這使得對人們對老人群體有一個新的認識,逐漸走出了“消極老齡化”。但是由于20世紀60年代,社會老齡化的問題并不嚴重,所以人們關注老齡化問題多是從個體角度出發(fā)。
20世紀80年代后,全球性老齡化問題日漸凸顯,催生了“健康老齡化”的思想。“健康老齡化”作為“成功老齡化”的修正,其核心內涵更具客觀性。因為“成功”一詞有強烈的價值判斷色彩,它似乎意味著老年生活的無缺憾或者老有所成。然而,實證研究卻表明,部分老人雖然身患疾病或身體殘疾,但他們仍認為自己的老年生活是成功的。世界衛(wèi)生組織將健康老齡化定義為發(fā)展和維持使老年人幸福的能力的過程。也就是盡可能讓老年群體的絕大多數(shù)保持生理、心理和社會功能的健康狀態(tài)。
1986年,巴特勒提出“生產(chǎn)性老齡化”這一概念,其一般被定義為“發(fā)揮老年人口的個人能力,在不考慮老年人自己報酬的同時從事商品和服務生產(chǎn)等力所能及的活動。”[8]也就是說,生產(chǎn)性老齡化強調老齡群體是社會資源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社會產(chǎn)出的參與者,而不僅僅是作為依賴者、消費者或服務的對象而存在。也是從這一理論開始,應對老齡化問題的策略研究轉向于更加注重和鼓勵老年人的經(jīng)濟生產(chǎn)和社會生活參與。
1.積極老齡化理論的提出。
“積極老齡化”是對“生產(chǎn)老齡化”的繼續(xù)發(fā)展,其保留老齡人口應該參與經(jīng)濟生產(chǎn)觀點的同時,將這一參與性擴展到社會的各個方面。20世紀末,積極心理學開始在美國盛行,并引發(fā)了一系列“積極老齡化”的熱潮。格根夫婦認為“生理、心理上的自我提高”“社會關系網(wǎng)絡的擴展”“廣泛的社區(qū)參與”是積極老齡化的三大核心也是行之有效方式。1997年,積極老齡化的思想通過西方七國丹佛會議首次出現(xiàn)在國際公眾視野內。2002年世界衛(wèi)生組織在《積極老齡化:政策框架》中指出,“積極老齡化”是指將“盡可能增加健康、參與和保障機會的過程,以提高人們老年時的生活質量”[9],強調老年人社會參與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敖】怠薄皡⑴c”“保障”被看作是積極老齡化政策框架的有力支柱。
2.積極老齡化理論的發(fā)展與老年友好型城市的框架。
2007年,在《政策框架》的指導之下,世界衛(wèi)生組織通過對于全球22個國家的33個城市的調查,編制了《全球老年友好型城市:指南》正式提出“老年友好城市”倡議,老年友好型城市建設包含了“戶外空間與建筑”“交通”“住房”“社會參與”“尊重與社會包容”“市民參與和就業(yè)”“交流和信息”“社區(qū)支持與衛(wèi)生保健服務”等八個維度的老年友好型城市建議[10]。2010年,世衛(wèi)組織進一步將這八個方面進行整合劃分,提出社會參與、健康、安全、獨立作為老年友好型城市建設的四項原則。積極老齡化延續(xù)了成功老齡化、健康老齡化和生產(chǎn)老齡化的內涵,同時也實現(xiàn)了研究對象從老齡個體到群體的轉變、老齡觀念從保持老年人身心健康向激發(fā)潛力、實現(xiàn)自身價值的轉變。
《全球老年友好型城市:指南》使得各界學者開始關注有關老年友好型城市并對其展開探討。老年友好型城市的內核在于通過各種政策來減少不同人群,尤其是老年人群,在使用城市設施、享受公共服務、獲得機會上的經(jīng)濟不平等性,這種“友好”是對于各個年齡階段的,而非單一針對老年群體。巴菲爾(Buffel T.)認為,將“什么樣的城市對于老年群體來說是理想的”的討論轉到“城市是否具有老年友好的特點”上來是使得老年友好環(huán)境塑造脫離理論和空想,更具有現(xiàn)實意義與操作意義的必要過程[11]。
中國的城市公園內經(jīng)常充斥著各種豐富的活動和社會團體,老年人是最大的城市公園使用者群體,2015年一項延長公園開放日的問卷調查表明,56歲以上游園者所占比例高達73.1%[12],公園承載了老年人戶外休閑和社會交往的訴求。
1.研究對象。
中國上海作為一個充滿活力和國際化的大都市,擁有2428.14萬的常駐人口,是全國最早進入人口老齡化且老齡化程度最深的城市之一。截至2019年12月31日,上海戶籍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有518.12萬人,這也意味著每三個戶籍人口中,就有一位是老年人,占戶籍總人口35.2%[13],成為世界上老齡化最突出的城市之一。上海的老齡化進程更使得“銀發(fā)一族”成為占據(jù)公園時間和空間的主體。
20世紀70年代末,上海城市化迅猛發(fā)展,城市面積、人口規(guī)模急劇擴張,城市公園的規(guī)劃和建設也進入了高速發(fā)展期。尤其是近5年期間,公園發(fā)展數(shù)量和質量都得到了迅速的提升。2018年,上海市公園增長至300個,公園綠地面積激增到20,578公頃,游園人數(shù)25,743萬人次/年[14]。上海的公園是重要的休閑娛樂場所和公共交往空間,在上海市民生活中扮演著重要角色。
文章的田野工作是在上海市中心城區(qū)的四星以上的綜合類公園內展開的[15],研究者預調研過程中實地考察了上海市多處公共綠地,包括濃縮了上海開埠以來歷史的黃浦區(qū)黃浦公園,英式風格和中國古典園林相結合的長寧區(qū)中山公園,閔行區(qū)主要用于運動和慢跑的閔行綠道,以及靜安公園、靜安雕塑公園、長風公園、魯迅公園、松江中央公園等等。在針對公園的規(guī)模、使用者數(shù)量和基礎設施等方面進行二次篩選后,選擇了靜安公園、中山公園和大寧公園開展問卷和訪談。
2.研究方法。
通過問卷調查、半結構式訪談和參與觀察的方法對經(jīng)常使用公園的人,尤其是老人進行問卷和訪談,對于公園內的老年生活進行了觀察和記錄,通過與年輕游客的特點進行比較以了解老年人對公園的需求。調研于2020年9月至10月之間進行,共發(fā)放50份問卷,回收50份,實際有效填寫50份。考慮到部分老人的視力和文化程度,問卷采用直接發(fā)放和面談訪問相結合的形式進行,因此所有問卷均被成功收回。問卷的統(tǒng)計分析以圖表的形式進行整理統(tǒng)計和分析研究。
1.調研概況。
靜安公園位于上海最繁華的南京西路靜安古寺對面,白天園區(qū)內來往的游客居多,下午的活動以跳舞為主,包括民族舞,交誼舞和健身舞等,園區(qū)內設有很多長椅園,使用者多為圍觀跳舞的老人。中山公園的使用者多為周圍居民和附近工作的人,園內上午和下午的活動主要以廣場舞、吹彈樂器、唱歌、練拳、棋牌為主;晚上的活動以廣場舞、跑步、散步為主。公園內靠近外圍的環(huán)形小路被人們用作慢跑的運動跑道。大寧公園是一個“年輕”的公園,公園外有一個面積較大的停車場,這是很多公園沒有的。公園內設有多處熱水鍋爐,很多愛喝茶對熱水的需求比較多。
從公園的使用主體來看,工作日的上海公園多半是年長者的主場,而周末和節(jié)假日則有更多的年輕人,尤其是帶小孩的年輕家庭來到公園活動。來園的方式主要以步行為主,游人在路程上所花費的時間基本都在15分鐘以內。絕大多數(shù)的老年人在公園內花費的時間比其他游客要多得多。首先,大多數(shù)(36%)老年人會在園區(qū)內停留1-2小時,其次,老年人使用公園的頻率更高,44%的老人表示他們每天都會來逛公園,共有88%的老年人每周會進入公園一次,對比其他類型的游客要高出9%。
圖1到達公園的方式
圖2到達公園的路程時間
圖3進入公園的頻率圖
圖4在園區(qū)內停留的時間
圖5休閑方式
大多數(shù)的公園訪客的目的是社團活動、陪伴孩子和進行體育鍛煉等。老年人在公園的活動類型較為簡單,園區(qū)內的老人活動大概分為三種類型:以健身操、慢跑、跳舞來鍛煉身體的為代表的健身型;以樂器演奏、棋牌為代表的,體現(xiàn)老年人興趣愛好的娛樂型;以寫大字、朗誦等為代表的學習型,也有不少老年人會選擇散步、曬太陽、聊天作為自己在公園內的主要休閑方式,這類老人大都喜歡四周開敞、視野內無遮擋的空間環(huán)境,這樣可以圍觀他人的活動。
2.老年友好型城市的公園映射。
戶外空間和建筑的設計對老年人的流動性、獨立性和生活質量有著重大影響。在世衛(wèi)組織的項目調研過程中,來自全球22個城市的老年人表示,最理想的城市景觀和建筑環(huán)境是同時兼具綠地空間、宜人整潔、安全且無障礙這三個要素。城市公園是綠地系統(tǒng)的關鍵部分。作為靜安公園、中山公園和大寧公園的主要使用群體,大部分老人對住宅附近有這樣一個可以休閑交往的綠地空間表示滿足。在對城市綠色空間的物理生產(chǎn)與改變過程中,也改變了城市原有的社會結構與秩序,并進一步改變城居民的意識、態(tài)度、行為和價值觀等,最終實現(xiàn)對城市居民的自我身份的重構,導致新的社會關系的形成。
參與社區(qū)和家庭的休閑、社會、文化和精神活動,使老年人能夠繼續(xù)行使自己的能力并享受尊重,是促進社會融合的關鍵。現(xiàn)代社會中的家庭聯(lián)結正在變得松散,在訪談的過程中,有接近1/3的老人表示自己是獨自居住或者是與配偶居住。子女大都見面少,或不在身邊,甚至定居國外,這樣的家庭成員長時間、長距離流動使得老人從家庭中感受到的陪伴感更少,所以期望可以通過各種俱樂部、社團、公園活動等公共交往來緩解這種在大都市生活中孤獨感[16]。
另外,很多退休老人還未能從之前忙碌的節(jié)奏和有事件點把控的安排中反應過來,在之前的人生里,與同齡人交往的時間、場所等要素是從校園到職場的社會化的過程中自然產(chǎn)生的,但是隨著退休生活的到來,在傳統(tǒng)的居家養(yǎng)老的模式中,家庭生活變成日常的主旋律,沒有了工作所帶來的充實感,公共交往逐漸減少,與社會的聯(lián)系逐漸變少,大把的空閑時間一時無法安排充實,如果家庭成員又不在身邊,產(chǎn)生失落和消沉感是可想而知的,而作為公共交往的場所,具有無差別可達性的公園為各有特性的社會個體提供了相互了解、交往和融合的機會,在這一空間中的自發(fā)性活動和社會性活動都可以得到支持,可以享受到與他人交流和溝通中的尊重、舒心和愉悅等感受,也可以激發(fā)人們對城市的認同感和歸屬感。同時,理查德·桑內特也指出,“城市的文化”的個性特質就在于其具有廣泛的包容性,可以將不同階級、年齡、愛好,甚至是不同的種族和國籍的人集聚在一起,并通過在城市中的公共交往,形成更廣泛、有層次性的社會關系,為突破和重塑內嵌在親密性社會中的個體身份提供了無盡的可能[17],這種具有包容性和多元化的公共空間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社會的安定和諧,同時也是城市社會活力的重要來源。
隨著新矛盾的轉變和高質量發(fā)展概念的提出,城市居民的休閑需求愈受關注。城市公園是自然特征和社會特征相交的地方,是居民休閑生活和社會交往的空間載體,具有重要的社會價值。
早在2003年,上海就開始著手積極應對城市內老年人越來越多的問題,頒布實施了《無障礙設施管理辦法》,也因此上海被評選成為全國無障礙示范城市。2018年上海正式提出建設老年友好型城市作為城市發(fā)展目標[18]。但就目前上海的老年友好城市建設工作中,公園的適老性改造和老年人的真實需求之間仍存在一定差距。
首先,由于負責牽頭老年友好城市建設的住建委和老齡委責任和負責領域有限,使得工作的展開基本圍繞無障礙設施和社區(qū)為老服務方面。在公園內適老性項目僅是對于無障礙設施進行改善和補充。但是,無障礙設施的主要服務人群還是殘障人士,老年群體也會被根據(jù)其體態(tài)、心理特征和實際生活能力分為自主型老人、介助型老人和介護型老人三種不同階段,大部分在公園里活動的老年人都具有良好的自主能力,需要使用到無障礙設施的老人只涉及到部分。
其次,園區(qū)內還存在諸多不夠友好的設計細節(jié)的問題。美國社會學家威廉·懷特認為,“坐凳空間”是公共空間的重要元素,座椅的形態(tài)和擺放方式是評判公共空間是否友好且具有吸引力的關鍵要素之一。在靜安公園、中山公園和大寧公園內,除了配備圓桌的圓凳和帶有頂棚的長條椅外,木質帶靠背的長椅居多。但在其他公園中,坐凳的設計存在注重景觀營造,忽視人性尺度的特征。諸如中央公園的凹面石凳,不僅使用方式受限,碰到降雨天氣更會積攢下的雨水,即便是雨過天晴也太不方便使用,沒有把手的坐凳老年人起身也難以借力。其他還有諸如指示牌不清晰、文字太小等。
由于公園的公共性,使用者的社會特征,諸如年齡、性別、生活方式、健康與否、受教育程度等等多不相同,而且使用公園的方式也多涉及休閑娛樂、文體活動、社會生活、緩解健康問題等等,眾多具有完全不同需求的人都可能因為非常具體的需求而在公園內聚集,當公園規(guī)模不足時,游客太多,設計不善,沖突使用的可能性就會增加。就微觀經(jīng)驗而言,像中山公園、大寧公園這樣面積較大的公園,一般不存在活動團體爭奪場地的矛盾,場地的使用者們都會默默遵守著“先到先得”、常用者優(yōu)先的規(guī)則;而像面積較小的靜安公園,則出現(xiàn)過因場地使用而起的紛爭。其他的一些沖突可能是因為使用公園的方式不同,比如遛狗者與其他公園游客或自行車騎手與行人等。也有一些沖突會因為用戶的群體特征而發(fā)生,比如老年人與年輕人,會由于活動類型不同或缺乏相互理解而產(chǎn)生的沖突,不少年輕人表示公園是放松身心的好地方,但他們不愿意與老人和兒童競爭,也競爭不過老年人。再如老年人和孩童,老人的平衡性及其他身體機能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下降,公園內也總是不缺少奔跑的小孩和滑板或者輪滑運動的青少年,對于雙方來說都是比較不穩(wěn)定的因素。
而從更具社會學想象力的角度來看,在公園外,商業(yè)地產(chǎn)正在與綠色公共空間進行著激烈的地盤競爭,商業(yè)氛圍也或多或少進入公園內的日常生活中。國家、市場和民眾圍繞這一公共物品的爭斗從未停息。
如哈耶克所言,“觀念的轉變和人類意志的力量,塑造了今天的世界”[19]。積極老齡化概念的提出,使得社會從關注老年群體的生存需要轉移到其發(fā)展需求,為研究及應對老齡化提供了新的思路。城市公園在其設計理念與方法上應該進行創(chuàng)新性的思考。就像老年友好型城市追求的是對于社會全部年齡階段的友好一樣,老齡社會下城市公園的要求絕不是單一性的、針對性的老年公園的建設,僅在原有的公園設施基礎之上添置無障礙設施是缺乏適老視角的表現(xiàn)。老年友好型城市的設計應以人權思想為核心,讓設計出的設備、環(huán)境與公共可以適合大眾使用。公園的建設需要的是在充分考慮老年人對公園使用需求的同時,做出與其他訴求平等的響應,以滿足老年人在心理上的社會認同感,從而積極參與社會生活,提高老齡群體在外部空間中的獨立能力。為了實現(xiàn)城市公園的對于老齡人口的包容性設計,有兩個要素是非常重要的———安全性和無障礙。此外,還有一些其他具體的細節(jié)元素,如在指引指示牌方面使用對比顏色,添加圖形的標志以促進理解;增加適合老年人的休憩椅凳,確保在放松區(qū)域可以有陽光,同時增加具有遮雨或陰涼功能的帶頂游廊等[20]。
從城市公園的社會交往的屬性出發(fā),作為城市公共空間的公園是城市社會生活的“發(fā)生器”。城市空間是親密關系和陌生關系的混合,在社會生活中,市民獨立和交往兩種矛盾的心理需求使得其對于私密空間和公共空間的需求同等強烈。對于特定年齡的居民來說,例如老年群體和少年兒童,他們對于空間的需求也會更加多樣。居家養(yǎng)老的行為模式使得老年群體的日常生活需要或精神需求更多與住宅周圍的社會網(wǎng)絡相關聯(lián)。城市公園的空間設計在兼顧可達性和公平性的同時,注重私密空間與公共空間的交互規(guī)劃設計。城市空間并不是冰冷的物理建筑空間,城市記憶塑造了城市的空間結構。公園記錄著市民日常生活中的社會生活,在這樣的空間內,人們逐漸積累對社區(qū)的認知,并形成關于城市空間的記憶。這是一個公共參與的“社會建造”的過程,從而,城市公共場所變得具有社會價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