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娜 曹振明
2019年3月18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學校思想政治理論課教師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中指出:“青少年階段是人生的‘拔節(jié)孕穗期,這一時期心智逐漸健全,思維進入最活躍狀態(tài),最需要精心引導和栽培?!梢责B(yǎng)正,圣功也?!薄懊梢责B(yǎng)正”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的優(yōu)秀教育理念,北宋著名思想家、教育家張載對此十分重視,他的“蒙以養(yǎng)正”教育思想至今仍有重要積極價值,值得我們認真總結(jié)和用心領(lǐng)悟。
中國自先秦以來,即形成了重視青少年教育的高度自覺,“蒙以養(yǎng)正”成為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教育理念的重要內(nèi)容。《周易·蒙卦》曰:“蒙,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蒙以養(yǎng)正,圣功也?!逼渲刑N含了豐富深刻的教育思想,意在強調(diào)青少年時期的教育在每一個人的人生成長歷程中占有十分關(guān)鍵的地位。
張載是我國北宋時期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關(guān)學的創(chuàng)始人,理學的重要奠基者和代表人物。他將自己一生的言論與思想精要集成《正蒙》一書,《正蒙》取《周易·蒙卦》“蒙以養(yǎng)正”之義。我國古代著名學者王夫之的《張子正蒙注·序論》曰:“謂之‘正蒙者,養(yǎng)蒙以圣功之正也。圣功久矣,大矣,而正之惟其始。蒙者,知之始也。孟子曰:‘始條理者,智之事也。其始不正,未有能成章而達者也”;“養(yǎng)蒙以是為圣功之所自定,而邪說之淫蠱不足以亂之矣,故曰《正蒙》也”。即是說,“正蒙”就是訂正愚頑蒙昧,使人們特別是青少年始終正而不邪,或曰啟蒙以致圣功。從中可以看出張載治學的用意所在,講學育人成為張載一生中矢志不渝的根本事業(yè)之一,張載也由此形成了內(nèi)涵豐富的“蒙以養(yǎng)正”教育思想。
對于“蒙以養(yǎng)正”即青少年的教育問題,張載給予了特別的重視和探討,他主張教育必須從青少年抓起,指出:“故善養(yǎng)子者,當其嬰孩,鞠之使得所養(yǎng),令其和氣,乃至長而性美,教之示以好惡有常?!保ā督?jīng)學理窟·學大原下》)張載認為,這是自古以來的重要傳統(tǒng),古人就是這樣教導自己的子弟的,“三代時人,自幼聞見莫非義理文章,學者易為力”(《經(jīng)學理窟·義理》)。倘若不能及時對青少年進行早期教育,會給他們?nèi)蘸蟮娜松砷L造成很大的負面影響,“若灑掃應對,乃幼而孫弟之事,長后教之,人必倦弊”(《正蒙·中正》),“古人于孩提時已教之禮,今世學不講,男女從幼便驕惰壞了,到長益兇狠,只為未嘗為子弟之事,則于其親已有物我,不肯屈下,病根常在”(《經(jīng)學理窟·學大原上》)。張載甚至還關(guān)注到“胎教”問題,他說:“習者,自胞胎中以至于嬰孩時,皆是習也?!保ā督?jīng)學理窟·學大原下》)
當然,作為宋明理學的重要奠基者和代表人物,張載還對“蒙以養(yǎng)正”問題提出了新的理論依據(jù)。他從“太虛即氣”的宇宙本體論出發(fā),認為作為“湛一”之“氣”的“太虛”,蘊含著天地宇宙的本質(zhì)屬性,是至善的;陰陽二氣的交感形成萬事萬物的生滅變化,而陰陽二氣具有攻取、剛?cè)?、緩速、清濁等不同性質(zhì),有善有惡。人與世間萬物一樣,均來自天地宇宙,一方面稟賦“太虛”的本質(zhì)屬性,形成至善的“天地之性”,另一方面稟賦陰陽二氣的屬性,形成有善有惡的“氣質(zhì)之性”,由此產(chǎn)生了人性中的“惡”。要復歸原本至善的本性,必須通過后天的努力矯正氣質(zhì)之偏,“如氣質(zhì)惡者,學即能移,今人所以多為氣所使,而不得為賢者,蓋為不知學”(《經(jīng)學理窟·氣質(zhì)》)。這就是張載的“變化氣質(zhì)”之道,它為“蒙以養(yǎng)正”問題確立了更加堅實的理論依據(jù)。
雖然因時代所限,張載的“蒙以養(yǎng)正”最為關(guān)注的是儒家道德教育與修養(yǎng),但張載從教育實踐中的“教”與“學”兩個基本面向,對“蒙以養(yǎng)正”問題提出了應當遵循的系列原則與方法,對于今天如何更好地開展青少年的教育和培養(yǎng)工作具有重要啟示。
張載認為,要有效地完成“蒙以養(yǎng)正”的教學任務和教育目標,需要對施教者提出一些基本要求,即教師應當提高自己的施教水平和素養(yǎng),自覺遵循如下基本原則:
其一,重在啟發(fā)。張載指出,在對青少年的施教過程中,應當避免教條式的知識“灌輸”,否則容易造成“教之而不受,雖強告之無益,譬之以水投石,必不納也”(《經(jīng)學理窟·學大原下》)。良好的施教方式應當重在啟發(fā)青少年的主體自覺,激發(fā)他們的內(nèi)在需求,使他們知學、善學、樂學。張載說:“人未安之又進之,未喻之又告之,徒使人生此節(jié)目”(《張子語錄·附·語錄抄七則》),“己所問學者,舉一隅必數(shù)隅反”(《經(jīng)學理窟·氣質(zhì)》)。其實,這也正是對孔子“不憤不啟,不悱不發(fā),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論語·述而》)的繼承和發(fā)揮。此種原則可以培養(yǎng)起青少年的“樂學之心”,達到“知類通達,強立而不反”“雖離師輔而不反也”的“大成”境界(《禮記·學記》),正如張載所指出的:“樂則生矣,學至于樂,則自不已,故進也?!保ā督?jīng)學理窟·學大原上》)
其二,因材施教。做好青少年的教育和培養(yǎng)工作,需要施教者細心觀察、深入了解不同青少年的各自特點,依據(jù)他們的不同才資進行機動靈活的引導和施教,如此才能收到教育活動的良好效果。張載說:“能辨志、意之異,然后能教人”(《正蒙·有德》);“教人者,必知至學之難易,知人之美惡……知至學之難易,知德也,知其美惡,知人也,知其人且知德,故能教人使入德”(《正蒙·中正》)。倘若“不盡材……是施之妄也,教人至難,必盡人之材乃不誤人”(《張載語錄·附·語錄抄七件》)?!耙虿氖┙獭斌w現(xiàn)了孔子“有教無類”的思想。張載從宇宙觀和人性論角度論證了“學即能移”的基本原理,認為氣質(zhì)之善惡雖是人與生俱來所受的定分,但每一個青少年通過后天努力皆可成長成才,這也就是張載所謂的“學者不論天資美惡”(《經(jīng)學理窟·學大原下》)的基本觀點。
其三,適時漸進。張載認為,“教人當以次,守得定,不妄施”(《橫渠易說·上經(jīng)》)。對青少年的施教應當善于把握時機和節(jié)奏,“有如時雨之化者,當其可,乘其間而施之,不待彼有求有為而后教之也”(《正蒙·中正》)。即在把握每一個青少年年有長幼、學有深淺之實際情況的基礎(chǔ)上,遵循由少到多、由淺入深、由易到難的基本原則,依序漸進地展開施教活動。張載指出:“道義雖不可緩,又不欲急迫,在人固須求之有漸?!保ā督?jīng)學理窟·學大原下》)他警告說,“今日勉強,有太甚則反有害,欲速則不達,亦須待歲月至始得?!保ā稄堊诱Z錄·附·語錄抄七件》)特別是對于初學的青少年而言,適時漸進原則顯得更加重要,“今始學之人,未必能繼,妄以大道教之,是誣也”(《正蒙·中正》)。
其四,以身為教。以身為教是指施教者要以身作則、率先垂范,使青少年在施教者的實際言行中受到熏陶和教化。張載強調(diào)說:“必先正己”,“人欲得正己而物正”(《正蒙·樂器》《經(jīng)學理窟·學大原下》)。為了達到良好的教育效果,張載親自踐行并率家人與弟子躬行古禮,關(guān)中士人“一變從古者甚眾”(呂大臨《橫渠先生行狀》)。張載弟子呂大臨也說:“先生(張載)氣質(zhì)剛毅,德盛貌嚴,然與人居,久而日親。其治家接物,大要正己以感人,人未之信,反躬自治,不以語人,雖有未喻,安行而無悔,故識與不識,聞風而畏。”(呂大臨《橫渠先生行狀》)這正說明了張載以身為教的風范。這是對孔子“子帥以正,孰敢不正?”“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思想的貫徹與發(fā)揮,表現(xiàn)出張載身先士卒、躬行實踐的思想魅力。
張載指出,“蒙以養(yǎng)正”教學任務和教育目標的有效實現(xiàn),必須建立在青少年的主體自覺基礎(chǔ)上,作為求學者的青少年應提高自己的求學意志與方法,需要遵循如下基本原則:
其一,立志在先。在張載看來,青少年首先必須“志于學”,即樹立起自己虛心求學的自覺意識和堅定志趣,“‘志于道,道者無窮,志之而已;‘據(jù)于德,據(jù),守也,得寸守寸,得尺守尺”(《張子語錄·語錄中》)。他指出,“志于學者,都更不論氣之美惡,只看志如何。‘匹夫不可奪志也,惟患學者不能堅勇”(《張子語錄·語錄中》)。即是說,青少年的學習成長能否取得成效,并不取決于青少年的天資如何,其關(guān)鍵在于是否確立起虛心求學的高度主體自覺和頑強果敢的堅毅志趣。只有培養(yǎng)起虛心求學的主體自覺,確立起虛心求學的堅定志趣,青少年的學習成長才能終有所成,正所謂:“志大則才大,事業(yè)大”,“志久則氣久,德性久”(《正蒙·至當》)。因此,張載強調(diào),“人若志趣不遠,心不在焉,雖學無成”(《經(jīng)學理窟·義理》)。
其二,虛心誠意。在學習成長過程中,青少年要克服自身的私心雜念和主觀偏見,保持謙虛、真誠的態(tài)度,張載指出:“虛心然后能盡心。虛則生仁,仁在理以成之。虛心則無外以為累?!保ā稄堊诱Z錄·語錄中》)張載認為,“意、必、固、我”是青少年學習成長之大害,要想使自己不斷取得進步,必須“四者盡去”,“意、必、固、我,一物存焉,非誠也,四者盡去,則直養(yǎng)而無害矣”(《正蒙·中正》)。因此張載反對青少年自任自滿、自以為是的驕浮之舉,強調(diào)它們對于學習成長毫無益處:“人不知學,其任智自以為人莫及,以理觀之,其用智乃癡耳”(《經(jīng)學理窟·義理》),“學者惡其自足,自足則不復進”(《經(jīng)學理窟·氣質(zhì)》)。此外還要虛心接受朋友們的意見,“更須得朋友之助,日間朋友論著,則一日間意思差別,須日日如此講論,久則自覺進也”(《經(jīng)學理窟·學大原下》)。
其三,深求學問。青少年的學習成長需要勤勉、扎實地閱讀和探求書籍中的知識與學問,不斷掌握天地宇宙的原理和為人處事的道理,作為理學家的張載稱之為先王先圣的“義理”之學。張載指出:“吾徒飽食終日,不圖義理,則大非也?!保ā督?jīng)學理窟·義理》)要探明“義理”之學必須廣泛閱讀書籍,“不讀書則終看義理不見”(《經(jīng)學理窟·義理》),“惟博學然后有可得……轉(zhuǎn)誠轉(zhuǎn)信,故只是要博學”(《經(jīng)學理窟·氣質(zhì)》)。不過,書籍中的知識和學問以及有關(guān)自然世界的原理和社會人生的道理,必須用心思考、仔細體會才能有所得,“凡致思到說不得處,始復審思明辯,乃為善學也”(《拾遺·近思錄拾遺》),而且要懂得“溫故而知新”的道理,“溫故知新,多識前言往行以蓄德,繹舊業(yè)而知新益”(《正蒙·中正》)。
其四,篤行實踐。張載指出:“人之事在行,不行則無誠,不誠則無物,故須行實事。”(《張子語錄·語錄中》)這是張載“學貴于用”“以學為行”為學特征的表現(xiàn)。在此指導下,張載反對局限于理論空談,十分重視實踐活動對青少年學習成長的積極作用?!安恢烧?,只是不便實作,既實作則須有疑,必有不行處,是疑也”(《經(jīng)學理窟·氣質(zhì)》),“學行之乃見,至其疑處,始是實疑,于是有學在”(《經(jīng)學理窟·學大原下》)。即是說,在實踐活動中可以發(fā)現(xiàn)自己在知識與學問方面存在的不足,在篤行踐履、躬行實踐中不斷增進對知識與學問的理解和體悟。張載把“灑掃應對”納入青少年學習成長的必要科目,其基本精神與此一致?!端问贰堓d傳》以“學古力行”評價張載,即是對張載“學”“行”相貫通與結(jié)合的恰當總結(jié)。
(作者:山東省日照市嵐山區(qū)碑廓鎮(zhèn)初級中學教師,陜西省西安市西北大學哲學學院教師,郵編276809、710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