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召鑫

本刊核心層次論文

《汪穰卿筆記》校讀記

邸召鑫

(閩南師范大學 文學院，福建 漳州 363000)

《汪穰卿筆記》先后有近代稗海本、上海書店出版社和中華書局等多個整理本，然三書點校多有失誤之處，其中，中華書局本不僅多處沿襲近代稗海本（1988）與上海書店出版社本的錯誤，且有增誤之處。其主要問題在于因不明俗字、因字音字形相近而造成文字訛誤，因此，很有對其進行校讀的必要。

《汪穰卿筆記》；文字訛誤；校勘

《汪穰卿筆記》作者汪康年（1860－1911），字穰卿，晚號恢伯。浙江錢塘人。此書涉獵范圍廣，記載了當時中外軼聞趣事，上至朝政國故，下至閭巷瑣語，無不備載，是探求清末政治、經(jīng)濟及社會風貌情況之不可多見的材料，具有極大的研究價值。然本書版本眾多，傳世已久，經(jīng)輾轉傳抄，自然免不了存在一定數(shù)量的訛誤。

陳垣先生說過：“凡校一書，必須先用對校法，然后再用其他校法，所謂對校，即以同書之祖本或別本對讀，此法最簡便、最穩(wěn)當。”[1]144《汪穰卿筆記》目前較為常見的版本有1988年四川人民出版社近代稗海本、1997年上海書店出版社本（以下簡稱“上海書店本”）以及2007中華書局本，其中高校圖書館館藏本大多為中華書局本。中華書局本存在一定數(shù)量訛舛，故以中華書局2007年出版“近代史料筆記叢刊”中《汪穰卿筆記》為底本，以對校法為主，采用近代稗海本、上海書店本同中華書局本對校，并結合其他訓詁方法，對其產(chǎn)生的文字訛誤、異體字和異形詞進行分析闡述，訂正訛舛，以便讀者閱讀。本文所呈現(xiàn)的點校整理條目，皆按照中華書局本原文順序排列，并保持其在文中原貌。

一、訛文問題

1. 蓋蟄仙性不能任人，無論何事皆欲過目，于是分任之人既無專權，即無責任，而無事不待總理以舉，既勢有不能，即懸事以待，而多矣[2]16。

按：中華書局本作“廷擱”，而近代稗海本、上海書店本均作“延擱”。

“廷擱”語義不暢，顯系“延擱”之誤，因字形相近而產(chǎn)生訛誤，中華書局本誤?！巴ⅰ迸c“延”字形相近，極易導致訛誤。“廷擱”與“延擱”相訛誤之例也常見于他書，如高陽《胡雪巖》：“沈葆楨亦是勇于任事之人，當時雖在病中，以大利所在，不愿廷擱，在病榻召見盛宣懷，徐潤等人，聽取說明。這天是光緒二年十一月十三日?！薄巴R”于此處語義不通，顯為訛舛。古書多見“延擱”一詞，義為“拖延耽擱”[3]2648，如清曾國藩《曾國藩家書》：“參謀部門缺乏好幫手，凡屬奏折、書信、批稟，都要親手擬就，所以不免延擱了時日。”清徐宗干《斯未信齋文編》：“地方官以錢債細故，賬目煩擾，又不能耐心細審，任意延擱，聽候調(diào)處，適中奸徒之計。”

2. 而吾國人都若為有此金者，或欲得以辦東三省事，或欲得以治陸軍，抑何可笑[2]21。

按：中華書局本作“己見”，而近代稗海本、上海書店本均作“已見”。

根據(jù)文義，此處“見”為動詞，表示“看見、見到”，應用副詞“已”修飾動詞，表示“已經(jīng)見到”義；代詞“己”置于動詞“見”之前語義不暢，故“己”當為“已”之訛舛，因字形相近而致，中華書局本誤?！凹骸薄耙选痹诠偶薪?jīng)常不別，極易出現(xiàn)混用致訛現(xiàn)象，如清陳夔龍《夢蕉亭雜記》：“而國事危如累卵，已亦身敗名裂。哀哉！”[4]74以上舉例即本該為“己”，卻因字形相近而將其本字誤作“已”，在古籍?？睍r應著重注意此類情況，切勿因兩字字形相近而誤將甲字寫作乙字。

3. 內(nèi)監(jiān)至，但令別書，而不告以故，戴便另寫一紙，而誤字如故，上以為有意怫忤，遂撒差[2]138。

按：中華書局本作“撒差”，而近代稗海本、上海書店出版社本均作“撤差”。

“撒差”不辭，系“撤差”之訛舛，因字形相近而誤?！俺贰薄叭觥弊中蜗嘟?，稍不注意便會認錯，如清吳趼人《狄公案》：“前日與黃門官爭論，將他撒差，不過全他的體面。此時復與卿家作對，若不傳旨追究，嗣后更無畏懼了?！薄叭霾睢憋@然不辭，放在語境中語義不符。“撤差”義為“撤職”，如清陳衍《臺灣通紀》：“抵戍數(shù)月，即聞朱營缺額甚巨，巳查辦得實，撤差看管；不知用何術，而事驟解?！?/p>

4. 次日，忽發(fā)瘋，船主慮其墜江，乃以鎖之[2]147。

5. 余年家子朱英爽齋，至意大利游學，嘗與同學至意之舊都弗羅林司，觀三十年前之王官[2]208。

按：中華書局本、近代稗海本均作“王官”，而上海書店本作“王宮”。

根據(jù)上下文義，“王官”捍格不通，系“王宮”之訛舛，因字形相近而訛。“王官”義為“王朝的官員；藩王府里的屬官”，“王宮”義為：(1)天子的宮殿。(2)指朝廷。(3)周時指祭太陽神的壇。[3]5530根據(jù)上下文與詞義求證的方法可知，“王官”顯系“王宮”之誤，中華書局本、近代稗海本誤。另根據(jù)文例求義法可知，“王宮”例多于“王官”例且常見于古籍中，如清唐蕓洲《七劍十三俠》：“到了王府面前，調(diào)撥了一千兵帶入王宮，并會同焦大鵬等各處搜查，逢人便捉。”

6. 然尤不時連聲呼，“出隊，出隊，我還要打。這個天下他們久不要，我從南邊打到北邊。我要打，皇帝沒奈何?！盵2]293

按：中華書局本、近代稗海本均作“河訶”，而上海書店本作“訶訶”。

“河訶”語義不暢，當為“訶訶”之訛誤。“訶”同“呵”，象聲詞，形容笑?！昂印薄霸X”聲旁相同，形旁書寫形式相近，“氵”“讠”草書書寫形式極為相近，如有類似情況可根據(jù)上下文語境分析判斷。古書中常見“訶訶”連用表象聲，如唐地婆訶羅《大乘顯識經(jīng)》：“訶訶禍哉苦哉?！痹偃纭度圃娧a編》：“歌復歌，盤陀石上笑訶訶?！薄霸X訶”一詞常見于佛經(jīng)，表象聲，中華書局本與近代稗海本誤。

7. 沈友素詼諧，面有，常于沐后用色涂澤[2]307。

按：中華書局本、近代稗海本均作“白淀癍”，而上海書店本作“白癜癍”。

“白癜癍”一詞《漢語大詞典》失收，但收有“白癜風”，義為：“皮膚病，因皮膚色素消失而引起。癥狀為皮膚上呈現(xiàn)大小不等的一片片白斑。一般不痛不癢﹐好發(fā)于面部和四肢?！盵3]11370“白癜癍”與“白癜風”為意義相同的同素詞，古書中多見“白癜風”“白癜”，如清沈金鰲《雜病源流犀燭》：“如人身體皮肉變色赤者為紫癜風，白者為白癜風。紫由風與血搏，血不調(diào)和所生（宜紫癜風方）?！痹偃?，元沙圖穆秀克《瑞竹堂經(jīng)驗方》：“前大軍庫張?zhí)犷I，患白癜風，服之愈?！边\用文例求義法、對校法可知，中華書局本、近代稗海本誤，“白淀癍”當為“白癜癍”之訛舛。

8. 猶太之歷法，四年一日，礦主以是日應得之利，皆分給猶太貧民[2]319。

按：中華書局本、近代稗海本均作“潤”，而上海書店本作“閏”。

9. 豹躍而過，鵬飛一手挽豹尾，一手打豹頭，呼其儕刃豹腹，除豹害[2]300。

二、異體字舉例

古籍版本流傳過程中不免出現(xiàn)傳抄錯誤，整理古籍文獻時應多了解一些俗字相關知識，即讀書必先識字，識俗字異體對古籍整理研究具有重大意義，下面列舉幾例文中異體字例：

10. 余因行李太多，不能盡安房內(nèi)，凡無關緊要諸物皆置于房外中，此箱亦在其列[2]323。

按：中華書局本、近代稗海本均作“衖”，而上海書店本作“弄”。

三種版本字形都可，“衖”在《漢語大字典》中共有三個意思：衖1古同“巷”，胡同；衖2音弄，南方呼小巷為弄，字作“衖”[8]893?！芭睘椤靶i”之異體字，古籍文獻中較為常見，如唐道世《法苑珠林》：“將詣乞食至一衖中。有一婦女抱一小兒。在衖坐地。時彼小兒逢見世尊心懷歡喜。”再如明徐弘祖《徐霞客游記》：“于是辟成一衖通‘弄’，小巷之意，闊有二丈，高有丈五，覆石平如布幄，澗底坦若周行。”

11. 次日又來，言昨日之件本為吾女之用，我故擇其佳者，無如吾女皆不謂然[2]327。

按：中華書局本、近代稗海本均作“賠嫁”，而上海書店本作“陪嫁”。

“賠嫁”與“陪嫁”是一組異形詞，在古籍中曾經(jīng)通用。應該承認，“賠嫁”一詞帶有濃重的“男尊女卑”的性別歧視色彩；在現(xiàn)代漢語中，“陪嫁”是推薦詞形。例如，明夢覺道人《三刻拍案驚奇》：巫婆道：“你真要尋親，我倒有個好頭代。是北鄉(xiāng)鄭三山的女兒，十八歲。且是生得好，煮茶做飯、織布績麻件件會得。匡得一個銀子，她自有私房，倒有兩個銀子賠嫁。極好，極相應！”清省三子《躋春臺》：“這嬌姑幼許楊翰林之孫楊雨亭為妻，流鶯服役三年，嬌姑出閣，進士喊流鶯陪嫁，流鶯恐日后不準贖取，意欲不去。”然雖“賠嫁”與“陪嫁”在古籍中經(jīng)?；ビ?，但“賠嫁”逐漸退出現(xiàn)代漢語中，“陪嫁”占主流地位，《現(xiàn)代漢語詞典》未收錄“賠嫁”，但其義同“陪嫁”。

12. 亦有所積既多，忽然不認，販私人突出不意，竟無如之何，遂盡被乾沒[2]149。

按：“乾沒”同“干沒”，此處義為“侵吞公家或別人的財物”。

中華書局本和近代稗海本，既有“干沒”用例，又有“乾沒”的用例?！案伞笔恰扒钡暮嗴w字，文中應該統(tǒng)一字形，悉用“干沒”。

[1] 陳垣. ?？睂W釋例[M]. 北京: 中華書局, 1959: 144.

[2] 汪康年. 汪穰卿筆記[M]. 北京: 中華書局, 2007.

[3] 羅竹鳳. 漢語大詞典[M]. 上海: 上海辭書出版社, 2008.

[4] 陳夔龍. 夢蕉亭雜記[M]. 北京: 中華書局, 2007: 74.

[5] 曾良. 俗字及古籍文字通例研究[M]. 南昌: 百花洲文藝出版社, 2006:7.

[6] 張舜徽. 張舜徽集[M]. 武漢: 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 2004: 299.

[7] 辛全民. 趙彥君. 猶太歷法及其漢譯[J]. 史學研究, 2007(8): 96.

[8] 本書編輯委員會. 漢語大字典[M]. 第二版. 武漢: 崇文書局, 2010: 893.

10.15916/j.issn1674-327x.2021.03.019

H12

A

1674-327X (2021)03-0073-03

2020-11-01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19ZDA315)

邸召鑫(1996-)，女，山東日照人，碩士生。

(責任編校：葉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