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金炫
一
茶作為一種飲品,于國人來說再熟悉不過了。而作為福建人或是久居福建的人,都能如數(shù)家珍一般說出各系列茶的不同種類。
且說福建茶的品類,就有武夷山的巖茶系列如大紅袍,安溪的烏龍茶系列如鐵觀音,后來又有平和的白芽奇蘭,漳平的水仙茶,寧德的坦洋功夫等。這些茶的品類無非是巖茶、烏龍茶等系列。我雖然對茶談不上癡迷,每日有則飲之,無則也不強求。如得一日無事或幽坐發(fā)呆時獨飲,或是有佳客到訪、或是有閑情邀上三五朋友擺出茶具,煮水沖泡慢飲細品。有時甚至如解渴牛飲一番。雖大體能品出苦與澀、甘與甜,但決沒有那些道中之人的嗜茶如命者,那一聞一抿就能道出茶的細分種類或是來自哪個山頭。
正值清明白茶上市,福鼎在舉辦開茶節(jié)。那冰清玉潔般名字的白茶,一時蕩起我前行探訪的欲望。
白茶為何物?為何稱之白茶?啟程前臨時抱佛腳去惡補一番。甚至去讀陸羽的《茶經(jīng)》。白茶在古時最早的記載應(yīng)是唐朝陸羽的《茶經(jīng)》七之事中,《永嘉圖經(jīng)》“永嘉縣東三百里有白茶山”。這里的東雖是南之誤,但白茶山指的正是福鼎茶山。我在明末清初文學(xué)家、篆刻家收藏家周亮工的《閩小記》里也找到這樣的記載“太姥山古有綠雪芽,今呼白毫……”這兩則記載福鼎白茶的文字,一個是福鼎的白茶山,一個是白茶中的頂尖產(chǎn)品———白毫銀針。我更喜歡這個稱之“綠雪芽”茶的名字,綠與雪,一綠一白;雪與白,這里是名詞加形容詞。這個雪與綠搭配富有詩情畫意。從廈門坐上北上的動車,三個半小時的旅程并不遙遠。在高速的動車上思緒也隨著高速的車輪迅速穿越,甚至穿越回到宋朝時代,恍惚之中看到那個不務(wù)正業(yè)的宋徽宗皇帝,這位被稱之“嗜茶天子”,一個被隔絕于深宮的“孤家寡人”的趙佶癡迷于斗茶研究,潛心論著他的《大觀茶論》。
二
午時剛過,動車已抵達福鼎。坐上友人的汽車,直抵福鼎產(chǎn)白茶的核心區(qū)———磻溪鎮(zhèn),一個高山上的白茶種植生產(chǎn)基地。此時,春風(fēng)已暗換了閩東北的千百座山頭,充滿生機的嫩綠茶樹,向?qū)訉盈B疊的山巒蔓延開去。
汽車沿著曲折的村道盤旋而上,很快便在爿爿茶山中峰回路轉(zhuǎn)。磻溪鎮(zhèn)位于太姥山脈西麓,是福鼎海拔最高的產(chǎn)茶鄉(xiāng)鎮(zhèn)。汽車在起伏的群山和茂密的森林里,在層層疊疊的茶園穿行,如一葉扁舟漂移在浩瀚的綠海。遠山時而云霧繚繞,時而又云開霧散。群山以它那巨大的臂膀和綢緞般的云霧把我們擁攬入懷。
汽車停在一棟米黃色的三層樓前,樓頂有“福鼎白茶股份有限公司油坑生產(chǎn)基地”紅色標(biāo)識。一位中年漢子迎向我們,友人介紹他是福鼎磻溪灃隆茶廠的陳廠長。陳廠長把我們引進一座簡易的鐵皮屋二樓泡茶,這是一個集辦公、烘干及儲藏的廠房。陳廠長是在油坑土生土長的一代,這里的茶樹有其祖輩清末時期留下的老茶樹,也有近些年種植的茶樹。曾經(jīng)的老茶樹他們稱之為小種白茶,芽頭細小,產(chǎn)量不高。如今種植的大種白茶,芽頭肥碩。他滔滔不絕地介紹著白茶的前世今生,想一股腦地把白茶文化一下裝進我?guī)缀蹩瞻椎哪X殼。
茶過三巡,我急于去看茶山。大山的氣候如同娃娃的臉說變就變,剛剛還有晴朗之意的天色,卻下起了雨。無奈,只得再回到桌前安心品茶。明代馮可賓在《岕茶箋》有品茗十三宜之說,第一就是“無事”。這雨天正應(yīng)了“無事”一宜,此刻品茗是最適宜的。古人有“落日平臺上,春風(fēng)啜茗時”的品茶之斜陽美境,而我此刻有瀟瀟春雨著伴的另一番意境。
白毫銀針、白牡丹、貢眉、壽眉,白茶的四大品類,有散茶、有茶餅,還有陳年茶。主人拿出來為我們一一沖泡品嘗。為我們掌壺施茶的90后小何,持壺、沖水、倒茶一氣呵成,動作嫻熟而優(yōu)雅。她不施粉黛卻眉清目秀,舉止溫文爾雅。有茶山云霧的滋養(yǎng),白茶精靈的孕育,眼前這位女子冰肌玉骨,渾身上下好似粉妝玉琢一般。茶人把演繹中華茶文化、傳播茶文化的妙齡女子稱為“茶仙子”,我想小何正是此次我探訪白茶遇見的一位“白茶仙子”。
在這遙置于遠離塵囂,處于高山之巔的茶山上,沒有了太多“人氣”的混雜。窗外雨聲嘀嗒,遠山空蒙幻化?!案呱皆旗F出好茶”。瑤池仙境一般的云霧環(huán)繞,養(yǎng)成了白茶這位“美人”仙子一般迷人的內(nèi)在靈性。在獨具造化之境品茗,啜吸著凝聚天地之靈的白茶,茶湯苦澀甘回味無窮,蕩氣回腸,而心靜如水。
三
再說宋朝那位琴棋詩畫又樣樣精通的宋徽宗趙佶,尤其是對茶文化研究頗有造詣。他在《大觀茶論》“白茶自力一種,與常茶不同,其條敷闡,其葉瑩薄,崖林之間,偶然生出,雖非人力所可致。”趙佶這里所說的白茶,應(yīng)就是現(xiàn)福鼎周邊的野生白茶。
因宋代的皇家茶園當(dāng)時設(shè)在福建安郡北苑,即如今的福建省建陽境內(nèi)的北苑御焙茶山。宋代林逋在《茶》這樣寫道:“石碾輕飛瑟瑟塵,乳香烹出建溪春。世間絕品人難識,閑對茶經(jīng)憶古人?!边@首詩中道出宋朝時極為盛行的斗茶飲茶習(xí)俗,這里的“建溪春”指的是現(xiàn)在建陽市的茶,古稱建州。可見白茶從古自今只深藏于閩東北的大山里。據(jù)說福鼎的太姥山上有一“鴻雪洞”旁生長著一株野生的古茶樹,樹旁的崖壁上刻有“綠雪芽”三字。福鼎人都說它就是歷經(jīng)數(shù)百年的福鼎大白茶始祖。只可惜時間不允許親臨去拜見。
皇帝都說了這白茶與常茶不同,到底不同在哪?我想除了產(chǎn)地獨特性之外,那就是采摘與制作與其它茶有所不同。白茶樹種單一,成品的茶葉品種也就那么幾種,而采摘決定了成品茶葉的種類。
有人第一次見白茶餅,說它有冰清玉潔之名,而無華美悅?cè)酥畬?。未免有些武斷。茶樹上鮮嫩白茶芽頭周身裹滿毛茸茸白色纖毫,在陽光下銀光閃閃。茶農(nóng)采摘時只摘芽頭,不摘其嫩葉,這芽頭就是制作頂尖茶品的白毫銀針。如采摘的芽頭并帶有一二片嫩葉,這是制作白牡丹茶葉。再次之就是分別制作貢眉和壽眉的茶葉了。
白茶的制作工藝是唯一不揉不捻不發(fā)酵茶葉,陽光是它的最好伙伴。新采摘的新鮮茶葉直接薄薄地攤放在竹席上置于微弱的陽光下,讓其自然萎凋后再置于通風(fēng)透光效果好的室內(nèi),經(jīng)多次返復(fù)晾曬自然干燥即可。如遇陰雨天為不使鮮嫩的茶葉變色,也可用專用鼓風(fēng)設(shè)備文火慢慢烘干,再經(jīng)太陽萎凋。制作過程簡單,工序少。干燥后的白茶色澤鮮亮,形態(tài)自然。為便儲藏或運輸,白茶除頂尖的白毫銀針,其它品類的茶葉有被制作成茶餅狀。茶餅的制作是將成品的茶葉,通過蒸汽蒸煮后輕輕壓制成餅狀。經(jīng)過蒸煮壓制后的白茶,色澤成灰褐色。因茶葉未經(jīng)揉捻,其葉片很自然分布于茶餅上。難怪有人認為白茶徒有其美名,并不見其美色了。
白茶湯色清亮,從其不同品類茶葉的茶湯,顯現(xiàn)青綠、杏黃、紅黃等不同的色彩。青綠的茶湯口感有淡淡的青草味和陽光味;紅黃色茶湯綿柔順滑,甘甜爽口。白茶還經(jīng)年不變質(zhì),隨著水分、溫度、陽光等條件的改變,湯色由杏黃變成紅黃,香氣由鮮香變成陳香,日曬陽光氣也會慢慢減少直至消失。
白茶又有“一年茶,三年藥,七年寶”之說。相傳在堯帝時代,有一農(nóng)家女因種藍人稱藍姑。某年麻疹流行,藍姑夢見一仙翁告訴她,去山中找一種山茶樹,采葉煮水喝可治。藍姑便去峰巒云霧間找到一種綠葉有白毫的山茶,采來煮水給患兒喝,果真有效,藍姑把此法教會鄉(xiāng)親。堯帝感其圣德,封其“太母”,鄉(xiāng)民們則尊稱她“太姥娘娘”。
且不論美麗的傳說是否真實,但茶人總是會把它賦于具有文化色彩內(nèi)涵,這就是茶文化。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