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煙
崖州彩繪所用的顏料均來源于自然界,如硃砂、孔雀石、紅土、炭黑、松煙、藍靛草、藤黃等等,摻和一些蔗糖、蛋清、動物皮膠或骨膠之類的粘合及調和材料。彩繪的平面打底物質,或者灰塑的基礎物質,主要就是由海洋貝類燒制的石灰,摻和粘土、稻秸,經(jīng)過長年的堆漚,使之有機相融,經(jīng)攪拌揉和而變得細膩軟糯,方便糊上墻,能夠塑造出立體生動的浮雕效果,色彩易于吸附,從而被灌注了生機,賦予了藝術生命。
從美術在建筑中所處的位置分類,崖州建筑美術有屋脊彩繪、檐下彩繪、外立面壁畫、門窗美術之分。
這里,就讓我們先來看看屋脊美術,包括其中的灰塑及彩繪。
崖州民居建筑多為硬山式坡屋頂,正脊一般用磚塊做骨,水泥打底,外敷灰塑,飾以色彩。有了灰塑的造型,通過色彩的搭配而顯得細膩生動。這樣的硬山式屋頂?shù)拇辜苟嗯c側墻形成直角,側墻楣往往設置長方形方框,框內(nèi)一般就是水泥材質做成的浮雕圖案,線條簡單,質地粗礪;有些用白水泥作材質,質地相對細膩一些。其圖案或為簡單的幾何形狀,或為簡單的卷草紋或云形紋,很少有上色。
只有正脊,才會描繪出生動鮮明的色彩,使沉悶的青磚青瓦有了烘托,整體建筑變得靈動起來。
屋脊是大地與天空的界線。嶺南建筑的屋脊普遍強調色彩,最常見的表現(xiàn)圖形就是云形紋。崖州民居的正脊中央很少設置寶頂,但左右兩端也講究對稱。尤其正屋的正脊,兩端都會設計成飛檐翹角,帶有復雜的花紋。有些翹角色彩濃嫣,如保平村一些新近修復的翹角,做了更多的藝術加工,有了明顯的靈動和張揚。其翹角也是以卷云紋向上伸展,再向內(nèi)收攏,以流暢的線條組合成龍尾形狀,暗寓高貴尊嚴。當然也有其他美好寓意的紋飾,如西島僅有的兩處青磚院落中一處已荒廢的老宅,其正脊就是繁復的牡丹花紋;當年鉛華未盡時,應該也是極濃嫣的色彩,寄寓著盼望太平盛世的美好愿景。
飛龍行雨,可以讓火神避而遠之,建筑免受火災。一般的皇家建筑都會設置脊獸,正脊兩端的脊獸多為螭獸,即龍生九子之其一,為龍頭魚尾形狀。螭獸好吞,因而叫螭吻,也叫鴟吻,一般都是以吞噬屋脊的形象出現(xiàn)在正脊兩端;而為了防止它真的將屋脊吞噬,就在尾部插上一把寶劍,將螭獸就此定住,以它那猙獰面目全心守護屋宅,防止怪力亂神的靠近。
在民間,具有神性的大型公共建筑被允許采用皇家建筑規(guī)制,如名山大川以及大都邑中的大寺廟,以及各地方的孔廟,著名的先賢祠堂等等,均可設置脊獸。崖州孔廟似乎沒那么循規(guī)蹈矩,禮門和義路門脊上的云紋有了棱角,萬仞宮墻上的云紋連綴在一塊像龍的形狀。在大成門的屋脊上,兩只螭獸設置在中央,看似二龍戲珠,那顆圓珠卻在冒火,兩只螭獸在全神貫注守護著這顆火球,謹防火星子濺落到華宇之上而隨時準備上前撲滅;其形象比其他屋脊螭獸來得寫實,萌態(tài)可鞠。大成門屋脊的兩端才有龍的造型,相對寫意,異常靈動,似要在云彩中飛升而去;山墻上和旁邊的廡廊脊頂還有云朵呼應,輕靈而浪漫,似乎讓人聽到了云朵舒展的聲音。大成殿的屋脊中央,則是結結實實的二龍戲珠情景,非常寫實,寓意來此祭孔的學子們贏得功名,換來富貴人生,感受盛世太平。大成殿的螭獸則設置在戧脊的脊角,顯得相對寫意,抬頭望天,一身的悠閑,像今天的一些“候鳥”人群,也感受到了三亞的休閑氣息,不再去干吞噬屋脊這樣蠢笨的體力活了。
民居的屋頂若是出現(xiàn)龍的形象,肯定就有僭越之嫌,弄不好還會因此掉腦袋。縱使較高爵位的王公大臣,其宮殿或府衙也不允許有螭吻的存在。如五代十國時代的南唐,原為帝國,被中原王朝降服后淪為藩國,就不容許再有鴟吻的存在。最初宋朝使臣來到金陵,南唐朝廷即刻卸走鴟吻,使臣一離開就恢復如初。后來形勢對南唐越來越不利,后主李煜才命令將鴟吻永遠地拆除,不再恢復。
在遠離中原王朝的崖州,民居建筑仍舊帶有龍的情結,脊角的云形紋也有塑造出龍的神韻來,以白、紅、藍等色彩綴飾出濃嫣的效果,一如五彩祥云在天際縈繞,也像浪花在大海中翻騰,更像鮮花在園圃中怒放,有一種翩翩欲飛的動感,表達出人們對天界的向往之情,傳遞出吉祥和美好的意境。
這樣的屋脊,與藍天相融,給人以“任天上云卷云舒”的恬淡,烘托出居家者的花樣心情。雖然崖州院落多為封閉圍合,其中的建筑同樣與大自然渾然交融,飄飄然頓覺身臨天界,折射的是道家“天人合一”的理念。有了這些色彩的鋪墊,老宅傳遞給游子的情感變得更加厚重,這樣的鄉(xiāng)愁蘊藉了更多東方文化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