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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藏在老街上的候鳥

2021-05-23 12:13謝永華
湖南文學 2021年5期
關(guān)鍵詞:聾子堂叔板車

謝永華

和尚一家在我們街上住了快二十年了。

據(jù)我所知,他們搬家不下幾十次,但搬來搬去,始終沒有偏離我所住的老街。

和尚一家最初住在我隔壁堂叔家,所以,他老婆青梅經(jīng)常來我家玩耍,因此,關(guān)于他家的事情,我是再熟悉不過了。

青梅很瘦,沒有常人所說的前有陽臺后有花園。她瘦也就罷了,皮膚還烏黑,像剛從井下挖煤上來的窯古佬。當然,她也不是沒有優(yōu)點,她的聲音清脆中帶著甜味,像水蜜桃。青梅的娘家在偏遠的山?jīng)_沖里,交通極其不便,經(jīng)濟也不活躍,累死累活,一年也難得吃飽肚子。自從嫁給老公生旺,她便徹底地結(jié)束了清苦的日子,跟著老公來到我們街上居住。

生旺是個和尚,就是農(nóng)村老人(過世)了,專門為人做法事的那個角色。當然,這種專為死人超度的人,雖然被稱之為和尚,他們卻過著平常人的日子。他們照樣討婆娘,照樣吃大魚大肉,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所以,和尚對于他們來說,只是一種稱呼,一種職業(yè)而已。后來,我們便把生旺的名字給忘記了,直接叫他和尚。對于這個外號,他也欣然接受。每次別人叫他,他便微笑起來,腦殼點兩下,像被長輩訓話的細把戲。

青梅只在家里做家務(wù),或帶小孩,賺錢養(yǎng)家的光榮任務(wù),便交給了生旺和尚。白天,生旺躺在家里休養(yǎng)生息,還打著豬婆鼾。到了晚上,才是他展示才能的時候。

其實,地方上哪里會天天有人死呢?所以,生旺和尚如果一連幾天沒有生意,看見他像死魚般癱在床上,青梅便會哀哀地對我說,這怎么辦呢?怎么還不死人呢?如果不死人,我家生旺就只在家里挺尸,那我們娘崽就會喝西北風了。我說,你這個沒良心的,人家都希望別人長命百歲,你倒好,巴不得別人快點去見閻王。我話剛出口,青梅急急地解釋說,我說的是實話,并沒有詛咒別人的意思,哎,誰叫我家老公是個和尚呢!

青梅簡直像個溫度計,和尚沒有生意時,在家里悶悶不樂,像只尿脹死的羊。她呢,溫度便好像降到了零度,似乎也被男人傳染了,家務(wù)也不做了,頭發(fā)也不梳了,就連小孩喊她,她也應(yīng)得有氣無力的,仿佛病了一般。

如果和尚的電話接個不停,忙得腳不沾地,青梅便像打了興奮劑,又像撿了個金元寶,溫度便迅速地升了上來,哼著蘭花小調(diào)做家務(wù),把桌子柜子擦得一塵不染。甚至還將掃把扎在長竹棍上,把橫梁上的灰塵以及角落里的蜘蛛網(wǎng),掃蕩得干干凈凈。

因為我們是隔鄰隔壁,堂叔家又是木門,所以,每次和尚出去,我都會聽到木門嘎嘎直響的聲音。其實,這種聲音令我非常不安,因為這意味著又有一條鮮活的生命已魂歸天國。雖然,這離去的人跟我半毛錢關(guān)系也沒有,雖然,我也不希望看到青梅哀哀的眼神,但是,我心里還是有點難過,祈望不要再聽到木門發(fā)出的嘎嘎聲。

和尚的身材比較高大,平常喜歡穿白色衣服,人也長得比較英俊,頭發(fā)三七分,甚至還抹著頭油。如果不挑明他的身份,誰也猜不出他是個和尚。而每到晚上有生意時,他便仿佛變了個人,換上黑色衣服,黑色闊腿褲,褲腳用布帶子綁著塞進解放鞋里。然后,肩膀上挎著一個長而大的黑色布袋子,里面裝著做法事的裝備——道袍,拂塵,以及桃木劍,等等。有時候,望著他灑脫飄逸的樣子,我竟然有種錯覺,他似乎變成了江湖上的俠客,獨自游走在無邊的夜色中。

還有一點我始終弄不明白,和尚經(jīng)常熬夜,在靈堂里煙熏火燎,還長期處在悲傷的環(huán)境下工作,怎么一點都不顯老呢?難道他有什么保養(yǎng)的秘方嗎?或者,他真有所謂的法術(shù)?

有天上午,天氣出奇的好,和尚紅光滿面地路過我家門口,嘴里哼著我聽不懂的曲子。

和尚,你今天的心情蠻好啊,我喊住了他。

我哪天心情都好,和尚微微笑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我估計,今晚上他又有了生意。他所說的天天心情好,是不符合實際情況的,當然,我沒有揭穿他。我說,聽說做法事的時候,你真的能夠看見那個叫靈魂的東西?那個東西真的藏在你道袍的袖子里嗎?

和尚抿著嘴巴笑起來,很神秘的樣子,然后,悠悠地來了一句,這個是不能透露的。

我說,那你可以說說在做法事的時候,碰到過的離奇怪事嗎?

我的好奇心很重,沒有問出個一二三四來,心里便有點不甘。

這個嘛,和尚欲言又止。

看他這個樣子,我趕緊催促他快點說。又擔心他難站,便急忙從屋里搬出一把椅子,示意他坐下來。

和尚伸了個懶腰,坐了下來,總算開了金口。

他說,有個晚上天氣異常悶熱,他穿著道袍,手里拿著法器,正在念念有詞,突然,從外面飛來了許多巨大的從未見過的通體透紅的蟲子。這些蟲子長相怪異,兇猛異常,且發(fā)出嗡嗡震耳的響聲,它們居然圍著棺材不停地翻飛。有的甚至還拿頭撞擊著棺材蓋子,發(fā)出啪啪的聲音,似乎要把逝者從棺材里拖出來。開始還只有幾只蟲子撞向棺材,后來隨著他嘴巴張合的速度增快,吐出的那些聲音,似乎變成了它們的沖鋒號,竟然讓蟲子們的士氣大增,齊齊地向棺材撞去,直撞得暈頭轉(zhuǎn)向,有些蟲子竟然飄落在棺材底下,不斷地顫抖著。它們抖動的紅色身體,像涌動的鮮血,在暗夜里格外讓人膽寒。他跟幾個擺弄響器的人,當時都被這一幕驚呆了。直到凌晨回家,他腦殼里還不斷地出現(xiàn)蟲子們的身影,這令他很是不安。

我被他的敘說嚇呆了,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

我堂叔在縣城還有房子,一家人也都在縣城工作,所以,一年到頭也難得回來一次。突然,一個秋日的下午,堂叔竟然回來了。

我歡喜地迎了上去,叫了聲叔叔。

他點了點頭,微笑說,永華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呢。

變丑了呢。我回道。

堂叔用手捏著我的鼻子搖了兩下,眨著小眼睛說,哪個說的?我家侄女是街上的頭號美女呢。說罷,堂叔又道,我這次回來,是來通知青梅搬家的。

搬家?堂叔見我疑惑的樣子,又用肯定的語氣回道,沒錯。

我卻沒有聽到青梅說要搬家,難道她的房租到期了嗎?

哦,還沒有,好像還差兩個月吧。堂叔接著說,其實,要她家搬走我也是情非得已。自從他們住到我家里,我家的運氣就非常不好,老是接二連三地出事,不是你堂嫂生病了,就是我動手術(shù)了,甚至還殃及了你堂弟,你說你堂弟好好的一個人,竟然把腿也摔斷了,真是惱火得很。后來,我偶然聽到一個高人說,家里住著和尚是很不吉利的,肯定會影響運程的。我想,我家里不是住著一個和尚嗎?

哦,難道還有這個說法?我望著堂叔,似乎想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堂叔說,不管是否有這個說法,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要和尚家搬走算了。再說吧,我也不缺這點租金,本來,我的目的也只是需要有個守屋的,屋里有點人氣而已,卻沒有想到,竟然出了一連串怪事。當然,我還會多退兩個月的房租給他,作為補償吧。

堂叔把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我也不便再問了。

兩天后,和尚家便搬走了。其實,又搬得不遠,就搬到我斜對面的六娘家里。

不久,青梅又懷孕了。由于人很瘦,直到八個月才顯懷。所以,她那個樣子就像藤上吊著的一個南瓜。

小孩出生后,青梅似乎更忙了,她不但要照顧兩個小孩,還找了一份組裝圓珠筆的活干。我說,你就不要再做事了,帶兩個小孩不容易嘞。青梅說,靠生旺賺死人錢,哪里能夠糊住嘴巴哦?所以,一旦有了空閑,她便拿出散亂的圓珠筆配件,緊張地忙碌起來。有時候?qū)嵲诿Σ悔A了,她便會扯著嗓子喊我去幫忙。這個家伙嘴巴說得好聽,絮被上摔得人死。比如說,永華,你幫我做事,到時候我要請你的客。又說,我下次回娘家,一定給你帶點土特產(chǎn)來。這些話她說了無數(shù)遍,卻一次客也沒有請,即使她從娘家回來,我也沒有看到她帶來指甲大的土特產(chǎn)。其實,我并沒有想要她請客的意思,能夠幫幫她,我已經(jīng)很開心了。再說吧,當時我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正在家里閑著。

有意思的是,每當我家吃飯的時候,青梅那個三歲的小孩,便會端著裝有三粒米飯的碗來到我家里,然后,可憐巴巴地望著我。你說,我能忍心不給他飯菜吃嗎?因此,招呼他吃完后,我還得送他回去。青梅見到我,便會對小孩說,你怎么又去阿姨家里吃飯了?下次不準去了,聽到?jīng)]有?阿姨難得麻煩嘞。見她這副認真的樣子,我便笑著說,這有什么麻煩的?你家豆豆愛吃我家的菜,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有一天,六娘來到我家里,神神秘秘地對我說,永華,你說到底是怎么回事啰?自從和尚搬到她家里住,她晚上就睡不著覺了,心里慌得很。

我說,平時也就你老兩口帶著十幾歲的孫子,住在幾百平米的房子里,一點都不熱鬧。和尚一家住進來了,正好可以互相照應(yīng)嘛,又怎么會感到心慌呢?

六娘說,真不曉得呢,聽說,他們在你堂叔家沒有住多久就搬出來了,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六娘啊,這個我還真不曉得。其實,我是不敢講出真相來,怕她曉得了又會鬧出什么麻煩來,要知道,六娘可是我們街上出了名的厲害麻子。

三個月后,天氣漸漸轉(zhuǎn)涼了,初冬的寒意在細雨中揮灑開來。

說來也真是奇怪,六娘的老公秦聾子一向身體很好,最近竟然頻頻出問題,一下說是心口疼,一下又說是腳痛,在醫(yī)院里像穿芋頭一樣,穿來穿去,穿得六娘人都不好了。本來,他們的感情就不好,吵了一輩子,在我們街上是出了名的。所以,提到他們大家的腦殼就會搖個不停,像吃了搖頭丸。于是,我經(jīng)常聽到六娘的罵聲從窗戶里傳出來,娘的,怕是撞到鬼了?你個死老子古(方言:老頭),天天死豬死牛,你怎么又不搭個名字呢?隔一陣子,又聽到秦聾子在罵娘,說老子要喝口水都喝不到,你個沒良心的女人,是不是盼我早死呢?本來,六娘的喉嗓就很大,所以,這罵聲就傳了出來。但是,秦聾子只能看到六娘的嘴巴在不停地蠕動著,臉露兇相,并不明白六娘罵了些什么。

一直要等到孫子放學回家,六娘才安靜下來,對孫子說幾句話,你千萬不要到和尚那邊玩,他經(jīng)常接觸死人,身上的陰氣太重了,會把你的陽氣吸走的。孫子很聽話,嗯一聲,便去做作業(yè)了。

那天堂叔回來,六娘在塘邊碰到了他,便拉住堂叔說話。我正好在塘邊洗菜,因此,他們說的話我聽得清清楚楚。

六娘對堂叔說,老弟,你說實話,和尚為什么不在你家住了?

堂叔很聰明,連忙說,這個我又怎么曉得呢?人家也許是嫌我的房子太舊了吧?不然,現(xiàn)在的錢好難賺,誰不想收點租金呢?

六娘嘆口氣,道,我家秦聾子怕是要死了呢,最近吵得很,還經(jīng)常罵人。你說,是不是和尚一家住到我家里的原因呢?

這關(guān)和尚什么事啰?他是替亡人做法事超度的,說起來,也是在積陰德呢。堂叔輕描淡寫地說。再說,這和尚為人還不錯,做法事收費也還比較實惠,這方圓幾十里老人了,都會喊他的呢。

這不是他人好不好的問題,現(xiàn)在的問題是,自從和尚一家搬來后,我家秦聾子的身體就到處出問題,六娘不悅地回道。

又說,為保險起見,我還是要和尚搬走算了,收那可憐的租金,給我家秦聾子診病還不夠嘞。說罷,六娘望著堂叔,似乎在問,我說的有道理吧?

堂叔笑了笑,不置可否。

萬萬沒想到的是,秦聾子第二天早上便死在了床上,腦殼縮在被子里,眼睛睜著,像牛卵子。秦聾子和孫子睡在一床,已經(jīng)睡了多年。孫子起床后,便對爺爺說,我去上學了,爺爺卻沒有答應(yīng)。孫子掀開被子一看,嚇得哭了起來。緊接著,六娘哭天搶地的聲音也在街上彌漫開來。這人真是不可思議,兩人罵架的時候,恨不得讓對方馬上去見閻王,真的見了閻王,又恨不得把他拉回陽世。

這樁法事生意,想都不要想,是歸和尚的。

我們這里的風俗是,人走了之后,要在家里擺上三天。第一天,小道觀,一套響器班子,加上和尚。另外,就是一些主要的親戚和族人。

雖說是小道觀,和尚也是盡心盡力地做得蠻好,房東過世了,他心里多少還是有些不舍。雖然平常跟秦聾子交道不多,偶爾說話也像打雷一樣。有時候,甚至還要動用肢體語言。再說吧,自己畢竟在這里住了幾個月。

第二晚是大道觀,秦聾子家的親朋好友都來了,街上關(guān)系好的人也來了。當然,也有些不認識的人,還有許多吃油飯(蹭飯)的閑人。鞭炮聲和人聲一直嘈雜到凌晨,因此,我一直是似睡非睡的。用不著猜測,這晚上和尚的表現(xiàn)更好了,每個動作都很規(guī)范,都很虔誠。

第三天吃了早飯,就開始出殯了。當然,又是一陣吹吹打打哭哭啼啼的聲音,在老街上來來回回響起。把我們這些眼皮子淺的人都惹哭了,淚水像太陽底下暴曬的豆子,不由自主地爆了出來,爆得眼睛紅紅的,像害了紅眼病。

等到后事完畢,大家好不容易安靜了下來,準備好好地休息一下,這時,只聽到六娘的聲音像炸雷一樣撕裂開來。

你還問我要做道場的錢?虧你也好意思問我要,你們一家住在我這里,我用房租費抵扣難道不可以嗎?再說了,我家老子古剛走你就問錢,虧你也說得出口。

和尚也不示弱,說,我們住在你家里,是交了房租費的,又不是白住。所以,這做法事和租房子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一碼事歸一碼事嘛。

哪個跟你一碼事歸一碼事?你們住在我家里難道不要交房租費嗎?你們住進來不久,我家老子古就死了,我還沒找你們的麻煩呢。

六娘的話剛落音,和尚便跳起腳罵娘,難道你家老子古死了是我害死的嗎?我做了幾十年的法事,從來沒有像這次認真,盡心盡力。如果按你這樣說,我這個好人還做不得了?

哼,好人?你們當和尚的是好人?難道不是巴不得別人都快點死掉嗎?死得越多越好嗎?六娘的話,像釘子一樣釘在木板上。

你這個人簡直不可理喻。和尚徹底地被激怒了,吼道,有本事你就莫死啊,你家死了人莫再喊我了。說完,和尚撥開圍觀的人群沖了出去。他明白,再繼續(xù)爭吵,也于事無補。

等到和尚一走,幾個和六娘關(guān)系不錯的婦人,便拉著六娘勸說起來。那個胖婦人說,人家是靠這門為生的,還要養(yǎng)婆娘和崽,你就不要為難人家了。再說,和尚一家在你屋里住,每個月按時交房租給你,還不是一樣嗎?

是啊,我要給他錢,他要交房租給我,也是一樣呀,可以抵扣的呀。六娘沒好氣地回道。

一個瘦黑的婦人插話了,你要是不喜歡和尚住在你家里,你可以喊他搬出去嘛,做法事的費用要他優(yōu)惠點嘛。

我的人都被他搞死了,他還想要我的錢?六娘憤怒地說,似乎和尚是個殺人兇手。那天,六娘家里一直有人在說話,在議論,直到很晚很晚。

至于這次法事的費用,到底是怎么個處理,我不得而知,也怕問得。

兩天后,和尚一家便搬到了獨眼龍謝光頭屋里去了。還沒有一個星期,聽說又從謝光頭屋里搬了出來。

有一天,我去街上有事,青梅正為搬家的事情跟和尚吵了起來。

搬,搬,搬,一年到頭就是在搬家,家搬三次窮,你難道不曉得嗎?嫁把你這個背時鬼,我真是瞎了眼。要搬你搬吧,我是不會動手的。難道老娘在家里當你們?nèi)隣斸痰谋D?,還要當搬運工嗎?

青梅的臉色像未熟的橘子,焦青焦青,讓人不敢細看。

和尚耷拉著腦殼,一聲不響,全然沒有做法事的精神了,好像被電打懵了一樣。雖然,他們沒有置辦什么大家伙,但是,那些零零碎碎的東西,雖然看起來不起眼,搬起來還是相當麻煩的。

和尚喊的那個板車師傅,此刻,正悠閑地坐在石板上抽煙,一副三爺不關(guān)二爺事的態(tài)度。所以,他給人的感覺是,我只管拖板車,你們兩口子要唱大戲,我也管不了。

和尚十分無奈,便一路來一路去的,把家里的零碎往板車上堆,嘴巴里出著粗氣,臉也跟青梅一樣很難看,想必也是煩躁不已??吹桨遘噹煾翟诔闊?,便說,老哥,幫個忙吧,我是請你來搬家的,不是請你來看戲的。

板車師傅吐出一口煙,頓時,眼睛和大半部分臉都被煙霧遮蓋了,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只見他寬寬的嘴巴里飄出一句話,和尚老弟,我是拖板車的,又不是搬家公司,你這樣說就沒有味道了吧?

和尚的嘴巴動了動,似乎想說點什么,最終卻沒有發(fā)出聲來。只是他搬東西的速度更快了,那些鍋碗瓢盆,衣服鞋襪等東西,啪啪砰砰地在板車上跳動著,板車也跟著不斷地抖動著,似乎要把這些貨物抖落下來。

終于搬完了,和尚身上像被雨淋濕了,凌亂的頭發(fā)上沾滿了灰塵,衣服上也滿是黑色的印子,像剛從垃圾堆里爬出來一樣。望著板車上堆得像小山般的東西,和尚長長地舒了口氣,像懷孕的婦人,終于成功地卸貨了。

板車師傅便弓著腰背,費力地拖著板車往前面走。和尚一手在身上拍打著,另一只手則扶著板車上的東西,生怕掉下來似的。

青梅仍然陰著臉,一手抱著小把戲,一手牽著大伢子,跟隨在板車屁股后面。小把戲的手放在嘴巴里吸得吱吱叫,板車不時地發(fā)出沉悶和刺耳的聲音,似乎在抗議這小山樣的重壓。我望著和尚一家漸漸消失在街角的身影,不由生出一些感慨來,難道和尚不可以做點別的事情嗎?又或者,每個人生下來就注定了他的命運?

平常時候,街上人見了和尚,就像見到瘟神一樣,唯恐避之不及。街上人空閑時,喜歡打打小牌小麻將打發(fā)時間。和尚白天沒有卵事,便也想去韻味,哪想到他一出現(xiàn),便像派出所的人來了,沖了人家的場子。那些人借口溜的溜,爬的爬,都走開了。只有一個老單身公三鴨糞粗起嗓門喊道,和尚,來,來,他們都怕你,我怕條卵,老子反正是人一個卵一條,我們兩個來扳坨子吧。

和尚正愁沒有人跟他玩,白天抓不到收入,三鴨糞一喊,他正巴不得。剛開始,和尚贏了好幾把,桌子上的塊票隆起像高高的墳堆,尤其是他的臉,像迎風怒放的花朵。我猜想,此刻的和尚,白天贏錢,晚上賺錢,所以,他才會這么高興。哪想,扳到后面,和尚就像撞起倒路鬼了,把桌子上贏的錢輸了出去不說,而且,還把口袋里的老子(方言:本錢)也倒了出去。雖說是好玩的,輸贏不大,氣氛還是明顯地緊張了起來。和尚緊蹙著眉頭,使勁地巴了幾口煙,把煙屁股丟在地上,用腳狠狠踩了幾下,說,什么鬼手氣,不玩了,回家?guī)п倘チ恕?/p>

三鴨糞見狀,打著哈哈說,要得,要得,不然,你家青梅就會來揪你的豬耳朵。

我們改天再戰(zhàn)啊,三鴨糞望著和尚的背影,大聲說道。

其實,和尚的收入還是很不錯的,只是一個人養(yǎng)四個人就顯得有點為難了,所以,青梅還要抽空裝配圓珠筆。上次,聽說對面院子里,有個妹子晚上不敢出門,夜里老是做噩夢,家里人擔心她撞了邪,走了魂魄,便叫和尚去收魂。和尚掐指一算,嘴巴像魚一樣巴了巴,神秘地說,事情倒不是什么大事情。說罷,看著那個妹子,欲言又止。妹子的家人急得很,趕忙說,和尚師傅,這沒什么事吧?麻煩您老人家?guī)兔ψ屑毧纯础?/p>

和尚不急不忙地說,放心好了。然后,伸出手把那個妹子的指頭挨個捏了捏,臉色便變得凝重起來。大約過了幾十秒,才幽幽地說,你們要準備一個小紅布包,里面放些米,一個銅錢,我再畫個符吧,每晚上睡覺前,把小紅布包放在枕頭下,保管你家妹子平安無事。哦,對了,為了保險起見,再喝上一碗符灰水。再一個,紅布包千萬不要讓別人曉得,更不要讓人觸摸,不然,就不靈了。和尚講得這么神秘,妹子和她家人聽得腦殼像雞啄米一樣。和尚又說,只要按我的意思做,一定不會有事的。

妹子的家人問道,和尚師傅,謝謝你了,你說要好多錢呢?

至于怎么個意思法,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那就隨便打發(fā)吧,和尚微笑著說。

就是這個隨便,和尚一般都能收到一百多塊錢。不知是真有效果,還是心理作用,那個妹子竟然好了起來,夜里也不再做噩夢了。

所以說,雖然大家平時都怕跟和尚打交道,但是,一旦家里老了人,和尚立馬便成了搶手貨。

前段時間,街上同時老了兩個人。一個是黃妹子的爺,九十八歲,突然倒在地上就沒有氣了。另一個是肖癲婆的老娘,八十多歲,得了癌癥,在床上磨了好幾年,那天終于解脫了。所以,兩家同時派人來喊和尚去做法事,他們扯的扯和尚的衣裳,拿的拿和尚做法事的器具,都爭著把和尚往自己那邊拖。其實,這兩家人平時見面都是和和氣氣的,此刻,便變得毫不講理了,不但動手搶奪和尚,嘴巴上也沒有句好話。

黃家人說,是他屋里爺先死的,哪個先死,就去哪個屋里。

肖家人說,哪個講的?擺明是我的腳先跨進和尚屋門的,你不信,門邊還留有我鞋上的泥巴印子呢。

和尚見他們爭論不休,自己又被他們像捉賊樣的抓得緊緊的,心里也是著急得要死,都是街坊鄰居,自己得罪了哪邊都不好。于是,和尚便想出了拈鬮的辦法來:他在兩張小紙上寫了“先去”或“后來”兩個字,然后,再揉成兩個紙團讓兩家人拈。并解釋說,誰如果拈到“后來”的紙團,便由他的徒弟先上場頂一陣,他到后面再去壓場,這才解決了問題。況且,畢竟這做法事雖說不費重體力,卻也還是蠻費神的,如果一個人兩邊奔跑,那是非常辛苦的。

之后的幾個月,和尚一家又陸續(xù)搬了幾次家。由于和尚搬家的次數(shù)太多了,以至于街上人一說到搬家,便會想起和尚。所以,每當看到和尚兩口子,便會問你們又搬到哪個屋里去了?而不是像對別人打招呼那樣,哎,你吃了飯嗎?或者是,哎,你老人家去哪里嗨(方言:玩耍)?甚至還有人開玩笑說,我們要給和尚一家頒個獎,獎名叫“搬家大王”。

老街上的人們既害怕和尚一家,又離不開和尚,畢竟叫生旺和尚做法事,比從外面請來的和尚價格要便宜得多。

大半年后,和尚一家又搬到小街上面的劉鐵匠家里去了。其實,我已經(jīng)習慣了她家豆豆來我家里玩耍,所以,心里居然有種失落感。

過了年,和尚一家就搬到中街上的李麻子家里。他們便這樣搬來搬去,像在跳迪斯科舞,在我們這條街上扭來扭去。我猜測不到,這支舞曲要到什么時候才能結(jié)束,也許,它永遠也不會結(jié)束吧。我也猜測不到,除了和尚一家,還有多少人也像他家一樣,像候鳥般不斷地遷徙。

總之,和尚一家就像隱藏在老街上的候鳥,雖然在不斷地遷徙,卻始終也飛不出這片賴以生存的小天地。

責任編輯:易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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