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洋，梅全喜，黃 冉，劉慧敏，邱樹榮，楊仕俊

(深圳市寶安純中醫(yī)治療院藥學部，金世元國醫(yī)大師工作室，廣東 深圳 518101)

附子為毛茛科植物烏頭AconitumcarmichaeliiDebx.的子根的加工品，辛、甘，大熱，有毒，能夠回陽救逆、補火助陽、逐風寒濕邪，為陽虛里寒證的首選藥物[1]。然而，其藥效與毒性并存，使用劑量難以把控，用藥安全難以保障，故臨床多以其炮制品入藥。附子炮制歷史悠久，方法繁雜，不同附子炮制品的化學成分、藥效學和毒理學均有差異，與其炮制加工方法等息息相關[2-3]。特別是隨著近代科學技術的不斷發(fā)展，結合當?shù)貧v史用藥習慣，各地出現(xiàn)了許多新的附子的炮制品。為進一步深入研究炮制方法對附子用藥安全性的影響，為規(guī)范附子炮制積累資料，本文對近年來《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及各省市地方中藥炮制規(guī)范中有關于附子的炮制方法加以整理歸納，將現(xiàn)行的附子炮制方法總結如下。

1 附子的炮制方法

附子炮制始見于漢代，從漢代至今附子的炮制方法已演變有70余種之多；從漢代至唐代，附子都采用直接干熱法解毒，如炮、燒、煨、炒、焙和烘等；宋代發(fā)展到用液體輔料及藥汁煮或蒸制；清代開始采用膽巴水浸制、煮、漂和蒸等方法；現(xiàn)代根據(jù)各地傳統(tǒng)用藥習慣、炮制習慣的不同，在某些地方的規(guī)范中也出現(xiàn)過許多具有當?shù)靥厣母阶拥呐谥品椒╗4]，如《天津市中藥飲片炮制規(guī)范》(1975年版)中的甘草煮制法、黑豆煮法，《黑龍江省中藥飲片炮制規(guī)范及標準》(1975年版)中的甘草、黑豆煮麥麩吸干法，《廣東省中藥飲片炮制規(guī)范》(1977年版)中的生姜汁蒸法，《上海市中藥飲片炮制規(guī)范》(1980版)中的豆腐煮制法等。后面隨著國家管理的不斷規(guī)范和炮制方法的不斷改進，很多炮制方法繁復、使用范圍小、不良反應頻發(fā)的炮制品已擯棄或者不再使用?，F(xiàn)行2020年版《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5]收載了黑順片、鹽附子、白附片、炮附片和淡附片5種飲片炮制規(guī)格。除現(xiàn)行藥典收載的附片炮制方法外，經(jīng)過查閱整理近代全國各省市地方中藥飲片炮制規(guī)范發(fā)現(xiàn)，被收載過的附子炮制品種有生附片、刨附片、熟附片、熟附片(豆腐制)、蒸附片、炒附片、煨附子、黃附片、黃附塊、臨江片、卦附片、陽附片及陰附片等，現(xiàn)介紹其中典型的幾種炮制方法，見表1[6-28]。

表1 《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2020年版)及各省市地方中藥飲片炮制規(guī)范中附子炮制概況Tab 1 Pharmacopoeia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2020 Edition)and general situation of aconite processing in various provinces and cities

2 附子炮制使用的輔料

2.1 膽巴

膽巴味咸、性寒，能軟堅散結、防腐、解毒。最早使用膽巴炮制附子的記載是《四川省彰明縣概況》[29]，目前《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2020年版)中收載的附子的膽巴腌制加工方法就是源于此?，F(xiàn)代藥理學研究結果表明，膽巴含有多種金屬離子，對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有抑制作用，附片中膽巴含量過高還會引起消化道不良反應[30]。因此，在附子的炮制中，膽巴的使用存在爭議，有研究認為用膽巴(鹵水)浸泡附子,是為了增加存儲時間，為進一步炮制做準備,而非從藥性考慮[31]；附子的臨床應用多為扶陽，使用純陰的膽巴炮制附子與臨床運用附子“扶陽抑陰”的觀點相悖。也有不同觀點認為，膽巴屬陰，用其陰性平抑附子的火性，以達到陰陽平衡。

2.2 甘草

甘草味甘、性平，能和中緩急、解毒，是常用的毒性中藥飲片的炮制輔料之一。以甘草降低附子毒性在歷代均有應用，《金匾要略》中含附子的方劑中，配伍使用甘草的就有11首?，F(xiàn)代藥理學研究結果表明，附子經(jīng)過甘草炮制后，其心臟毒性顯著降低，強心作用進一步增強，并能拮抗烏頭堿誘發(fā)的心律失常，能夠降低臨床使用的風險[32]。也有研究認為，其藥理作用變化的原因在于甘草影響了炮制過程中附子中有效物質的溶出，減少了機體對于其有效物質的吸收[33]。因此，歷代醫(yī)家認為附子與甘草配伍后對心脾陽虛諸證存在較好的療效。

2.3 黑豆

黑豆味甘，具有散癖、驅風和滋養(yǎng)腎臟等功效。有學者認為，黑豆中的某些成分可與附子中的毒效成分發(fā)生反應，生成不溶性物質，可降低附子毒性，因為黑豆參與炮制后，附子中的有效成分單酯型生物堿含量明顯高于其他對照飲片[34]；但在其他研究中并沒有顯示出黑豆對于附子炮制的特殊作用，因此，也有學者認為黑豆在附子炮制中存在的作用有限[35]。

2.4 谷糠

谷糠是疏松的稻谷外殼，與藥物共制可使藥受熱均勻，避免局部過熱[36]。使用谷糠炮制的煨附子是“建昌幫”附子特色的炮制方法之一[37]。在附子的炮制中，谷糠能夠使附子的受熱溫度穩(wěn)定在130～210 ℃，在此溫度范圍內(nèi)，麥麩和附子中含有的生物堿類成分發(fā)生化學反應，從而導致藥效成分增加或燥性成分降低；在緩和藥性的同時，可增強附子健脾祛濕的功效。

2.5 姜

姜味辛、性溫，能散寒、解毒，藥物經(jīng)姜制后毒性降低[38]。以生姜制附子的目的是以熱制熱，增強附子補火助陽的功效，早在《博濟方》[39]中就有記載姜制附子的方法，“用生姜半觔，用水一碗同煮附子……”?，F(xiàn)代研究結果認為，姜中某些有效成分可能對烏頭類生物堿的吸收、代謝或烏頭類生物堿的機體毒性效應產(chǎn)生拮抗。特別是干姜的乙酸乙醋提取物與附子的共煎液，與附子單煎液比較，雖然前者的烏頭堿和次烏頭堿溶出率明顯增加，但毒性卻明顯減小[40]；并且，姜辣素對附子中毒性成分也存在抑制作用[41]。

2.6 豆腐

豆腐味甘、性平，具有生津潤燥、清熱解毒等功效[42]。使用豆腐共制附子，主要是因為豆腐表面積大、空隙多，具有很好的吸附能力，能吸收附子中部分毒素，起到緩和藥物毒性的作用；同時，豆腐作為一種兩性化合物，可與附子中生物堿等成分結合產(chǎn)生沉淀，降低藥物的毒性[43]。

2.7 米泔水

米泔水味甘、性涼，無毒。使用米泔水浸泡附子，可以很好地使附子中的生物堿成分溶出，從而大大降低生物堿的含量，進而降低毒性，但目前米泔水制附子的應用與研究鮮有報道，這與米泔水不易收集、難以適應大生產(chǎn)有關[44]。

3 附子炮制機制與炮制作用

3.1 炮制機制

附子的炮制是雙酯型生物堿轉化為焦烏頭堿、苯甲酰新烏頭原堿等物質的過程[31]?，F(xiàn)代研究結果表明，附子炮制解毒機制可歸納為以下幾點：(1)附子中二萜雙酯類生物堿在加熱和酸堿條件下水解，得到氨基醇類生物堿；(2)附子中二萜雙酯類生物堿中的乙酰基被脂肪?；〈?，生成毒性很弱的酯堿[45]；(3)通過浸、泡、漂等過程使毒效物質流失，以致毒性減弱。古代附子的炮制多以“炮”和“燒”等干熱法為主，但近代和現(xiàn)代多用浸漂法和濕熱法，原因在于傳統(tǒng)方法的火候和時間不易掌握，無法形成科學系統(tǒng)的炮制標準。附子炮制方法眾多，有多種方法用到輔料炮制以降低毒性。以甘草為例，有研究結果發(fā)現(xiàn)，甘草易與附子中的相關毒效物質反應，生成毒性更小的脂類生物堿，達到減毒的目的[46]；也有研究結果發(fā)現(xiàn)，甘草所含的甘草黃酮能拮抗烏頭堿引發(fā)的心律失常，可以降低附子不良反應的發(fā)生風險，保證臨床患者用藥安全[47]?？梢?，加輔料炮制可在單純加熱炮制的基礎上，借助輔料中的成分與烏頭堿型生物堿發(fā)生更加復雜的反應或產(chǎn)生拮抗作用等機制，達到減毒存效的目的。

3.2 炮制作用

附子在臨床應用中，可能需依據(jù)藥理作用的不同側重而選擇不同炮制品。淡附片藥力較和緩，長于回陽救逆，可用于厥逆亡陽證，也可用于寒濕痹痛；黑順片和炮附片常用于肢厥無脈、泄瀉無度、脈微欲絕等癥；白附片藥力稍遜于黑順片、炮附片[48]；炮附片以溫腎暖脾為主，可用于虛寒泄瀉、陽虛水腫[49]。陽附片和陰附片都有補火助陽、散寒止痛的功效，但陽附片的補火助陽效果較優(yōu)于陰附片，故在實際臨床應用中，陽附片用于陽虛較嚴重者，陰附片用于陽虛較輕或體質較弱者[50]。對于炎癥性疼痛，選用炒附片的效果強于淡附片和黑順片；在對抗免疫抑制作用時，宜選用黑順片[51]。不同的炮制方法對附子相關藥效的物質基礎產(chǎn)生了不同的影響，導致其藥理作用的差別。不同附子炮制品的臨床應用見表2。

表2 不同附子炮制品的臨床應用Tab 2 Clinical application of different processed products of aconite

4 討論

目前，膽巴炮制是附子的主要炮制方法，但是膽巴炮制存在諸多問題，因此，炮制出一種新的療效確切、使用安全的附子炮制品迫在眉睫。結合相關文獻和歷代本草的研究，大量研究結果證明，蒸法可有效地保留附子的成分和降低毒性[48]；再結合現(xiàn)代的存儲保鮮技術，是否可以略掉膽巴浸泡這道工序，使用直接蒸制或用液體輔料及藥汁蒸制的方法開發(fā)制備蒸附片，充分體現(xiàn)中藥炮制的“減毒增效”作用。張景岳在《本草正》[52]中對于附子炮制提到“惟姜汁一制頗通第”；由近代《吳附子》[53]一書中可知，“火神派”用藥遣方多以附子-干姜配伍使用，從而扶陽抑陰，增強療效；因此，能否在傳承古代附子炮制精華的同時守正創(chuàng)新，開發(fā)出一種新的姜制附子的炮制品，應用于邪寒直中少陰、元陽欲脫等危重癥的救治。

附子臨床應用效果獨特且藥理作用多樣，炮制方法不同，其適應證也發(fā)生變化。但目前附子炮制品適宜證型與炮制方法間的關系尚不明確，尤其是對于炮制后適應證發(fā)生改變的研究，是臨床應用中復方和配伍研究急需解決的關鍵問題。如何減毒增效，把握附子炮制前后藥效和適應證的變化，對附子不同炮制品的適宜證型進行探索將是未來需要重點研究的內(nèi)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