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梓穎
(華南師范大學 音樂學院,廣東 廣州510631)
中秋節(jié)起源于上古時代,普及于漢代,定型于唐朝初年,盛行于宋朝以后。中秋節(jié)以月之圓兆人之團圓,為寄托思念故鄉(xiāng),思念親人之情,祈盼豐收、幸福,成為豐富多彩、彌足珍貴的文化遺產(chǎn)。中秋節(jié)與春節(jié)、清明節(jié)、端午節(jié)并稱為中國四大傳統(tǒng)節(jié)日。受中華文化的影響,中秋節(jié)也是海外許多華人華僑的傳統(tǒng)節(jié)日。
月圓之日則要賞月,古代已有不少詠月的經(jīng)典之作,蘇軾的《水調(diào)歌頭》一詞便是其中的代表。中國古詩詞藝術(shù)積淀著深厚的古典文學意蘊和傳統(tǒng)文化內(nèi)涵,《禮記·樂記》中云:“詩,言其志也;歌,詠其聲也;舞,動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樂器從之?!彪S著合唱藝術(shù)在中國的迅速發(fā)展, 古詩詞題材也越來越受到了當代作曲家和指揮家的偏愛,蘇軾的《水調(diào)歌頭》在當代已經(jīng)被改編成多個合唱版本。那么新編合唱版本的《水調(diào)歌頭·中秋》又要如何在原有的基礎(chǔ)上、走出自己的路呢?
《水調(diào)歌頭·中秋》是一首由華中師范大學音樂學院作曲系主任曾冠玉作曲、選用宋代著名豪放派詞人蘇軾的詞為編鐘、民樂團和合唱團所作的歌曲,于2019 年9 日22 日在美國芝加哥交響音樂廳首演。
歌曲《水調(diào)歌頭·中秋》的詞出自《水調(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端{(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是我國北宋時期著名豪放派詞人蘇軾的代表作品。蘇軾,字子瞻,號東坡,北宋眉州眉山(今四川眉山人),是我國古代杰出的文學家和藝術(shù)家,《水調(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是他眾多如天地奇觀的作品中一闕傳唱千古的佳作。這首詞以其質(zhì)樸暢達的語言、大膽合理的想象,營造出一種深幽渺遠的意境,抒發(fā)了自己那種疏放超曠的感情和至純至美的人生理想,同時也流露出一份通天地、達宇宙的思想體悟與人生智慧,成為人世間的大美。作品美的觸角自文字始,漸次延伸,一步步引領(lǐng)我們進入美的世界。因而運用到合唱作品中,其詞的精巧更是觸及聽者心弦,一字一句無不寫在聽者的心坎上,勾起聽者們的思鄉(xiāng)之情并將其擴大,從而令聽者更能切身體會詞作者在創(chuàng)作這首詞時的所思所感所想,對這首作品有更好的從詞方面的理解。
《水調(diào)歌頭·中秋》這首為編鐘、民樂團和合唱團所作的歌曲,由開頭二胡的引入,那一連串的顫音讓人的心弦仿佛跟隨著琴弦在顫動,揚琴的加入仿佛是拉開了全曲的序幕,讓人不禁浮想聯(lián)翩,古箏低沉的一連串顫音仿佛又把人的情緒拉進思鄉(xiāng)情之中,仿佛在感嘆:“??!此時此刻,我又不能在家中,那我何時才能與家人團聚呢?”就在這樣一個中秋佳節(jié)的夜晚,作曲家在全曲的開頭用二胡、揚琴、琵琶、中阮、古箏和大鼓,給無論是聽眾或是演唱者都營造出了一種極為憂傷的氛圍,讓人沉浸其中感受著思念家鄉(xiāng)之苦。直到大晟編鐘的加入,用一聲編鐘響喚醒了聽眾,也喚醒了吟誦的人。
說到大晟編鐘,大晟是北宋王朝的宮廷樂府名,大晟府的大司樂為長官、典樂為副,下設(shè)大樂、鼓吹、宴樂、法物、知雜、掌法等六個部門,各部官員由京朝官及通曉樂律的士人充任,專門在重大慶典活動中典禮司樂、大晟編鐘就是大晟樂府的樂器之一。從其律名來說,有黃鐘、夾鐘、夷則、無射、應鐘、南呂等,是研究北宋宮廷音樂、樂制的寶貴資料。如今所知大晟編鐘流傳于世的有十余件。1000 多年前,宋徽宗設(shè)立樂器制造所和制作銅器的“鑄寫務(wù)”,在汴京南郊建了規(guī)模宏大的鑄造場,最終鑄成的大晟編鐘是12 套336 枚。336 枚大晟鐘,千年之后僅存25 枚,總數(shù)量大大“縮水”,彰顯了歲月變遷的無情。
編鐘運用到本歌曲中,與合唱和民樂進行合作,不僅讓我們見識了編鐘演奏的各種可能性,讓我們感受到了編鐘作為中國古代禮樂文化的重要樂器,具有很大的包容性。當歌曲中的編鐘聲響起,仿佛是現(xiàn)代中國人在與古人進行超越時空的藝術(shù)對話,古時的“明月幾時有”用音樂唱起、奏起,古樂今用讓古老的藝術(shù)煥發(fā)了新生,中華民族文化的博大精深在這里因此得到了體現(xiàn)。
回到歌曲中,“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隨著男聲的一聲聲吟誦,伴著合唱團一個個恍若是風聲的擬聲詞“Wu”,秋風蕭瑟,在這美好的團圓日子里,詞作者看著滿天的烏云,感慨不知明月什么時候才開始出現(xiàn)呢?端起酒杯遙問蒼天,不知在天上的宮殿里,今晚是何年何月呢?
古箏與琵琶相互配合,中間點綴著揚琴陣陣聲響,合唱團富有張力的伴唱襯托的主旋律的進入。這時候,民樂的聲音開始偏向為人聲伴奏,用富含中國特色的樂器聲響,讓外國人開始沉浸在我們中文歌詞中的意境中,努力營造出一種憂傷的氛圍。神奇的是,每當二胡拉起,便令人不自覺地陷入一種憂傷的情緒當中,仿佛聽者也經(jīng)歷著與詞作者相同的傷感。這可能也是為什么曹老師選擇用二胡吧?身在異國他鄉(xiāng)的我們,時差還沒倒過來的時候,坐在瓦爾帕萊索大學音樂學院大廳里,聽到二胡聲響,就仿佛身臨其境般加入了其中,忘掉了困意,也忘掉了還沒開的嗓子。就是不自覺的開始哼唱、開始唱主旋律……直至一曲畢,發(fā)現(xiàn)早已大腦空白,只活在當時的情境中了。
揚琴、琵琶、中阮和古箏,一個接一個的三連音、五連音、六連音帶著聽眾的情緒上下起伏著。一時感受著詞作者情緒的低沉,感受著詞作者心中的悲傷和難過;一時又仿佛感受到詞作者的些許頑皮,在“乘風歸去”那里,蘇軾浪漫地認為自己是下凡的神仙,在月光下起舞,自己也跟隨著移動的影子,仿佛在跟自己一起嬉戲。
在合唱團唱著主旋律的時候,中阮和揚琴相互配合著,二胡和古箏倒成了裝飾??找慌某霈F(xiàn)一個低音,仿佛是對中阮和揚琴表達的情緒的一個補充。而在人聲方面,男低音穩(wěn)定而持續(xù)的低音伴唱富有張力而充滿作曲家的感慨。當一個樂段的人聲部分選擇用男低音的cannon 做結(jié)尾時,多少蘊含了些為下一樂段昂揚的情緒埋下伏筆的意味。也正因為這樣,當唱到“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時,“高處不勝寒”結(jié)尾以下滑音作結(jié),有種充滿希望和斗志后,卻又被現(xiàn)實所擊倒的感覺,理想與現(xiàn)實的差距給蘇軾迎頭澆了盆冷水,蘇軾也就只好“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自己跟自己玩兒了吧!
唱完“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人聲逐漸偏低沉,二胡的獨奏仿佛帶著聽眾進入另外一個情境中,其他樂器不時地掃弦刮奏,仿佛處在一種迷幻的短暫快樂中,跟隨著作曲家在想象中自娛自樂。而這種自得其樂的氛圍被自由漸快的鼓聲所打斷,在一陣短暫而急促的鼓聲過后,是作曲家用一聲編鐘響迎來的情感升華。男低音低沉地唱著“起舞弄清影”,其他聲部疊入,這段反而變成了人聲是樂器的伴奏,作曲家在第一次聽我們唱時也跟我們說了,在這一段時,我們只需要和著民樂團即可。所以在這段的時候,或是我們或是指揮或多或少會因為聽著民樂團而忘記換音或給手勢,而每個樂段響起的編鐘聲總是能將我們拉回現(xiàn)實。當人聲結(jié)束,樂團并沒有停歇,而是迅速進入下一個樂段。這時是由古箏做鋪墊,揚琴、中阮、琵琶、二胡互相之間的cannon 推動歌曲進入高潮。編鐘聲連著兩聲響起,人聲無序地用擬聲詞“Wu”、用兩個音重復著烘托各聲部的solo 進行cannon,從9/8 拍到4/4 拍,再到6/8 拍,作曲家使用的旋律變化令氣氛更加迷幻,氣氛到5/8 拍的“此事古難全”進入高潮,八個聲部的輪流進入,讓聽眾感受到事情之復雜,民樂和合唱一同將歌曲推向氣氛制高點,“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樂器聲、鼓聲、編鐘聲和人聲一同落下,一曲畢,思鄉(xiāng)情也告一段落了。
在剛接觸這首歌曲時,只覺得晦澀難懂,各種旋律重疊著,以往合唱作品中的主角女高音聲部不再是只唱主旋律的聲部,在曹老師的作品中,女高音聲部也是和其他聲部平等的存在,她會將主旋律差不多平均地分布給每個聲部,這會讓平時習慣主旋律的女高音聲部容易找不到音,這可能也是作曲家的目的吧,讓不同聲部用不同音色展現(xiàn)不同的主旋律。對于聽眾而言,這也是聽覺上的一種新鮮感吧!這首歌曲也讓女高音聲部有了機會和時間去傾聽別的聲部,去感受由其他聲部獨有音色演繹主旋律的全新體驗。也許是曹老師之前那首《燕子》給我們的感觸還不夠深,畢竟那首歌中,女高音聲部仍演繹著大部分主旋律??蓳Q到這首歌中,女高音聲部不再只是主要角色,這更令女高音聲部需要主動在各個聲部、各個樂器中尋找聲音的平衡感,讓女高音聲部這個“刺頭”聲部更好地融入整首歌中可謂是本次歌唱中的重中之重。
《水調(diào)歌頭·中秋》與傳統(tǒng)的合唱作品相比來說,作曲家在結(jié)構(gòu)布局、和聲、配器、織體、節(jié)拍、節(jié)奏等方面都作了不同程度的創(chuàng)新。而這些創(chuàng)新,使得合唱作品不光注重音樂作品的技巧問題,更多的是強調(diào)音樂的意境,渲染音樂的色彩,從而使沒有音樂基礎(chǔ)的大眾都可以獲得較佳的聽覺效果,令他們也可以很好地理解音樂的內(nèi)容。
蘇軾《水調(diào)歌頭》的全新改編合唱版本《水調(diào)歌頭·中秋》讓我們耳目一新,每年的中秋佳節(jié),讓我們用一首《水調(diào)歌頭·中秋》送給身處異國他鄉(xiāng)的華人華僑作為中秋賀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