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燕淑

（遼寧民族師范高等?？茖W校，遼寧沈陽110032）

《金家世家》里的女郎們在形象和本質上重合交疊，似乎有著妙不可言的相似性。這些女子，嬌嬌弱弱，在舊社會中沒有可靠出路。她們只有憑借著美貌才能吸引男性，求得庇佑。她們的思想被父權社會壓制，無法依靠自身力量負隅頑抗。

一、《金粉世家》中的女性圖像

金粉世界的女性大致可以分成三類：

（一）清水芙蓉、終于枯落——冷清秋

猶如不食人間煙火的冷清秋，溫雅婉約、端莊嫻靜，毫不夸張地說，她就是傳統(tǒng)美學的化身。她出生于書香門第，美貌與才華具備，智慧與美貌并存。這樣卓然于世的獨立女子，卻命運多舛。縱有千般才華，也依然在性別差距下的愛情地位上枉然一生。這個人物未來人生的走向，如同千萬個命運碎片，皆可拼成千千萬萬個叫做棄婦的冷清秋。[1]

（二）一身珠玉、半生蒼涼——白秀珠

出身豪門世家的女孩白秀珠，似乎天生就是帶著珠光寶氣的命運寵兒。她驕縱高傲、敢愛敢恨，敢于表達真實自我。她雖出身高貴，但依然情路坎坷，難逃一劫。最終，她對金燕西徹底失望，遠去異國他鄉(xiāng)。[2]

（三）內(nèi)方外圓、命途坎坷——金太太

金太太是金家掌權人，秀外慧中又上過洋學堂，見識廣博，沒有封建禮教的門第觀念。金太太對于丈夫的三妻四妾，有著圓融的坦然，她善于陣營對峙，進退自如。但是這樣一個在外圓通，在內(nèi)方正不阿的人，內(nèi)心也有苦痛，將所有血淚與苦澀埋藏心中，用微笑與智慧面對一切劫難。在性別權利分置的社會里，她的一切秀外慧中，都是在用一生美好的年華作為代價，不得不將本真的自我埋葬于父權社會的禁錮之中。堅強得讓人不禁落淚唏噓。這也是一種可悲，這種可悲在于她逆來順受。[3]

二、性別困境視角下《金粉世家》女性圖像的潛在成因

（一）性別困境一——以金燕西為新婚戀觀念下的性別歧視

金燕西是小說的男主角，他身上寄寓了作者的新思想，但是這樣的新型男性也造就了女性的性別困境。金燕西身邊總是圍繞著翠玉香軟的女性。他看遍了倚紅偎翠的鶯鶯燕燕，對于女性總是有著一種賈寶玉似的關懷，但他卻又不是真的走進女性內(nèi)心，他把自己當作客，自命瀟灑，浮生玩樂。本應該與門戶尚能相配的白秀珠定下情緣，卻又向往豪貴門閥之外的女子。在輕浮心性的驅使下，喧鬧街市中邂逅了水煙一樣仙女子冷清秋。便一頭扎進愛情深淵中，他嘗試著變心轉性，一心撲在這一場由不經(jīng)意的回首而開始的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最終，誤人誤己，一敗多傷。尤其傷害了冷清秋，也傷害了白秀珠。

金粉世界性別困境造成的原因：一面是新興的等級平等觀念，一面是大男子主義意識崛起。[4]面對身份等級的天壤之別，金燕西追隨著素凈的青衣女子，瞻前顧后，乃為博得佳人一顆芳心。他一見傾心再見吐意和他無數(shù)次殷勤體貼細致溫柔，擄獲了冷清秋的愛情。金燕西除了對冷清秋傾注真情實意之外，對小憐、阿囡和玉兒這類下人也存著欣賞和憐憫之心，整日里對她們講自由、平等。金燕西面對階級的隔閡，敢于突破陳舊的世俗觀念，一定程度上，是對女性生存價值的肯定。

但他的大男子主義也并沒有被新的社會風氣破除，舊封建婚戀觀念在他身上依然有著深深的烙印，他會不經(jīng)意間跳到和父輩一樣的立場上去看待女性。金燕西與冷清秋的門第等級是全書描寫的重筆。金燕西總是高唱戀愛自由婚姻自由，然而他并沒有做到坦誠。他生存于大家庭中，性情浪蕩，實質上正如他的嫂子所言，金燕西是個廢物，是一個被精心裝飾過的廢物。對冷清秋這一抹飄飄欲仙的清新，他是看慣了脂粉而圖一下新鮮奇特，他也確實愛冷清秋頗深，但都是經(jīng)過偽裝的，他披著自由革命者的外衣，內(nèi)心仍是上流社會浪蕩子的一顆花花綠綠的心。他一邊與白秀珠或熱或冷持續(xù)交往，一邊與烏小姐、邱小姐等名媛曖昧不清；他一邊與白蓮花勤執(zhí)雙手，一邊面對清秋裝著深情款款。高貴門第和闊綽生活使得金燕西流連花叢不肯歇，冷清秋最終深陷絕望，最后決然離去。白秀珠也看透本質，掉頭離開。

（二）性別困境二——以金鳳舉為舊婚戀觀的性別壓制

持有舊式腐朽婚戀觀念的男性在小說中處處可見。金家除了金燕西之外，都是舊婚戀觀培養(yǎng)出來的男性，他們帶有大家庭的陳舊風習。[5]封建社會里“三妻四妾”的思想是構建金粉世界的脊梁柱。男性們把女性當做附庸品對待，最典型的就是金鳳舉，他就如同《紅樓夢》里的賈璉，總是到處偷香。每次得著空子便調戲小憐，不僅如此，每夜里，他晚上總是挨家挨戶地逛窯子，甚至在老婆已有身孕時還拿了十幾個妓女的名片偷藏在懷里。他并不是沒有同情心。曾經(jīng)見一位粘著一片鼻涕、有著蒼白胡子的拉車車夫，本來開始有一肚子氣罵他幾句拉得慢，卻最終因為是個可憐的老人家，便閉口不言地扔了兩角錢給他。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講，對陌生人便能有著同情心，卻對有孕在身苦臥病榻的妻子，竟然多番爭吵相罵，這一層人情味在這里也蕩然無存。

作品中的金鶴蓀雖然贊成慧廣的平等主義，他曾懦弱地抗議過，或是暗地里窩窩囊囊地生氣，有時候還經(jīng)常搞自己的小伎倆。夫妻二人時而吵架，鶴蓀總是遞降的那個。他是絕不會供出偷偷地藏的私房錢和叫倩云等模特兒的半裸全裸照。面對夫人的威嚴，在家庭財政上他不敢聲言，只能大著膽子在支票簿子借支一千二百的。不僅如此，誰又能想到他密不透風地與曾美云小姐和李五小姐等親密交好。他的種種包藏之心，不似老大的膽大妄為，不似老三的投機取巧，也不似老七的坦然風流。

用歡喜冤家來形容金鵬振和王玉芬夫婦再合適不過。金鵬振喜愛戲劇，與大姑娘似的唱青衣的男戲子陳玉芳常在一處。他常常瞞著妻子偷藏陳玉芳的幾張戲裝照片。鵬振如此癡迷，也怪不得玉芬為此吃飛醋。面對玉芬時時到戲班子里“捉奸情”，鵬振總會巧妙躲過。不但與陳玉芳，他也與女戲子花玉仙你儂我儂。他還聲言道：“但是你們女子自己愿作玩物，就怪不得男子玩弄你們了。”他自己有一套強詞奪理的“雌雄理論”。

總體來說，無論是長子金鳳舉一夫多妻制的婚戀、次子金鶴蓀功利合作的婚戀，還是三子金鵬振門當戶對式婚戀、幼子金燕西的快捷方式婚戀，這幫金家鳥字輩子孫們的婚戀觀念就是一個時代觀念的過渡。而女性們只是當時男性這個群類來困住的金絲雀兒，要么被喂養(yǎng)，要么飛走。

三、性別困境視角下《金粉世家》女性圖像的意義

《金粉世家》繼承了《紅樓夢》的世家思想，著力刻畫女性圖像，通過對女性人物身上相同的性格元素和命運成分的對照，可以看到一群金粉包裹下的女性們，她們用各自的性別血淚地訴說著不可抗的道德規(guī)束和多舛命運。

貫古通今，空虛的現(xiàn)世生活和追名奪利的游戲正在由金粉世家那個時代，開始慢慢走向現(xiàn)實生活。現(xiàn)今社會，依然存在著如金燕西這種高富帥看似翩翩的男神實質上形如渣男；存在著如冷清秋這樣的高冷女神卻被上等生活所引誘的棄婦；存在著如佩芳、慧廣、玉芬等具有戰(zhàn)斗力的宅女卻被男人各種欺瞞的可憐人；存在著如白秀珠這種癡情又敢愛敢恨的報復女為愛而狂......這些人物在現(xiàn)今的社會越來越多、越來越普遍。

且看當今社會的奶茶妹妹、專職小三、艷照門等等層出不窮，便可知婚姻性別里的愛情走向早已變了風味?！督鸱凼兰摇返呐詧D像在昭示著新的女性應該更加理性、更加自尊、更加勇敢地反抗與博弈下去......

性別困境下女性被棄的命運難以被改變，金粉女郎們身上有獨特的新思想，但是仍然難以逃脫新婚戀與舊婚戀形勢下的性別有別的境遇。上一個時空遮遮掩掩、這一個時空大膽無恥，兩個時空多有重合，為了鞏固男性的性別地位，他們制造出了一堵又一堵墻，讓女人們總也找不到出路、看不到希望。挖坑的是男人，埋掉的是女人。高階層的人與低階層的人遭遇愛情，更加凸現(xiàn)出了女性圖像的暗色調。正如文本結尾處所說，這些男性們的出路很多，依然可以走到溫柔鄉(xiāng)作第二次的春夢呢。而女性只能“……莫當真，浪花風絮總無因。燈前閑理如來懺，兩字傷心……”繁華落盡，最終的下場是暗自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