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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趣說

2021-03-19 06:15李永生
當(dāng)代人 2021年1期
關(guān)鍵詞:蟈蟈野菜松鼠

借糧

白小家斷糧了。

白小去找松鼠借糧。

去年秋天,日本鬼子對野三坡進(jìn)行了三個月大掃蕩。小鬼子除了殺人放火,還把能搜到的糧食和牲畜搶了個精光,這里面就有白小家的一罐子小米。

白小背著花簍,扛著鐵锨,邊走邊尋覓,路上遇到三幾個和他一樣背著花簍扛著鐵锨的鄉(xiāng)親,他們互相淡淡地打個招呼,卻并不問對方去干什么,但他們彼此都知道對方去干什么。

白小停下來喘口氣,抬頭望望天,天空瓦藍(lán)清澈,棉花一樣的云朵飄著,這晴好的天氣并沒有讓白小的心情好起來。白小想,老天爺也不可憐窮人,這一村子人都愁成啥樣了,你咋還笑呢!不過白小轉(zhuǎn)念又一想,老天開眼,或許是好事,借糧是個好兆頭呢。

鬼子掃蕩前,區(qū)委和在野三坡駐守的八路軍老九團(tuán)發(fā)動群眾堅壁清野。那段時間,老百姓藏糧藏物,忙得熱火朝天。

白小也藏了兩瓦罐糧食。白小多了個心眼,兩瓦罐糧食,他沒放在一起,一罐小米埋在了院子?xùn)|墻根兒,一罐玉米糝埋在了西墻根兒。除了糧食,白小還藏了幾團(tuán)風(fēng)干的野菜和樹葉。這里的百姓,在春夏兩季會采集桃葉、杏葉和椴葉、木蘭芽以及各種野菜,他們把這些樹葉和野菜在拒馬河浸泡三天三夜,讓嘩嘩的流水濾去毒素和苦味,曬干后儲存起來,饑荒年間,這些東西也可以果腹救命呢。

村里其他人,也和白小家一樣,藏糧時是動了心眼的,那些黃白相間的玉米糝或者金黃的小米被埋在了他們認(rèn)為最牢靠的地下或者藏在某個山洞里。然而小鬼子還是把許多糧食翻騰出來了。

鬼子走后,白小背著老娘回到家,才發(fā)現(xiàn)整個村子被燒得烏七八糟,自家的房子也被燒得只剩下四堵殘破的烏黑墻壁。白小先朝埋糧食的兩個地方瞧。西墻根兒還好,沒有被挖開的痕跡,但東墻根兒被挖開了,被翻出來的新土中散落著瓦罐的碎片以及遺撒的小米。白小把老娘放在臺階上,奔過去,蹲在地上,抱住了腦袋。

那幾團(tuán)樹葉野菜倒是沒被搶走,靠這一罐玉米糝和野菜樹葉以及鄉(xiāng)親們的幫襯,白小娘兒倆苦撐到第二年開春。

天氣一日日變暖,山野萌動,野菜開始綠星星一樣探出頭來,樹葉也開始吐出綠尖尖,從這時候起,饑餓的鄉(xiāng)親們開始背上花簍或者?上籃子,出門挖野菜、擼樹葉。

在這里反掃蕩的八路軍老九團(tuán)和鄉(xiāng)親們一樣,也是缺糧的時候,戰(zhàn)士們也開始挖野菜充饑。為了照顧百姓,老九團(tuán)首長下了一道特殊的命令,挖野菜的士兵如果遇到挖野菜的百姓,要把挖到的野菜抓一半放進(jìn)老百姓的籃子。

饑不擇食的百姓還挖開了一個個老鼠洞,把老鼠儲存的那些已經(jīng)發(fā)霉的散發(fā)著潮氣的糧食一把把捧出來。

很快,村莊附近就很難挖到野菜了,老鼠洞也被挖得差不多了。

早晨起來,白小跟娘說要去找松鼠借糧。娘聽了,用渾濁失神的眼睛望了他好一會兒,似乎有話說,卻又啥也沒說。娘兒倆用最后的一把玉米糝合著干黑的野菜樹葉蒸窩窩頭,糧少菜多,沒粘性,若不是白小的兩只大手勁頭大,那窩窩頭是無論如何也攥捏不成形狀的。蒸熟了,白小先捧一個給娘,娘說燙,一會兒再吃。白小自己吃了一個。娘顫顫巍巍地說:“小兒啊,你去找松鼠大仙借糧,翻山越嶺的,要吃飽呢!”白小就又把窩窩頭往懷里揣了一個,勒勒腰帶,走了出去。

白小背上花簍,拎起鐵锨,心說,這是要去做賊呢!

白小之所以有做賊的想法,是因為他知道不該朝松鼠借糧。

在野三坡,松鼠是被奉為神靈的。

這里位于北平西部,太行山與燕山交匯處,本是個青山碧水的靈秀之地,且又地僻人稀,人們在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著世外桃源的日子。不管外界經(jīng)歷怎樣的風(fēng)云變幻兵戈狼煙,都難以沖擊到這個被蒼茫大山掩藏在褶皺里的村落。據(jù)說明朝初期,燕王朱棣爺揮師掃北,大軍過處塵煙滾滾馬嘶號鳴尸橫遍野。朱棣爺行進(jìn)到野三坡境內(nèi),抬頭看見一棵大松樹上有只玲瓏的小松鼠在捧食松果,這只小松鼠對眼前的車馬陣仗不以為然,也或許它腦瓜里壓根兒就不知道危險是什么。小松鼠兩只前爪捧著松果,快速蠕動著小嘴,吃得津津有味。燕王被憨態(tài)可掬的小松鼠吸引,于是借此怡情,把松鼠的姿態(tài)看成給自己作揖,以期討來封賞,笑著對左右說:“獸且歸順,況人民乎!”于是大軍過境,秋毫不犯。人說,是松鼠救了野三坡百姓。從此,“松鼠討封”的故事流傳開來,松鼠開始被奉為神靈,這里的人敬之唯恐不及,誰又敢做出一絲一毫損害松鼠的事呢!

白小小時候,娘就給他講“松鼠討封”以及與松鼠有關(guān)的許多故事和傳說,其實不光是白小和他娘,這里的家家戶戶誰家不把這樣的故事一代代傳承下去呢!據(jù)說,有個人曾禍害過松鼠,想攢幾張松鼠皮子做帽子,卻遭到了報復(fù),但報復(fù)他的不是松鼠,據(jù)說松鼠心善,再委屈也不會直接禍害百姓。替松鼠抱打不平的是松鼠的表弟老鼠,老鼠一夜之間咬傷了這戶人家三只雞。還有,一戶人家打傷了一只松鼠,松鼠的表哥黃鼠狼竟把他家臘月三十包的白面餃子換成了黑黑的薯面餃子。你看,松鼠多么神靈,竟不用自己動手,它的親戚便替它懲罰了那些生有壞心眼的人。

這些松鼠在這里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夏秋兩季漫山的野果,老百姓種植的谷子、玉米、大豆都成為它們食之不盡的美味。如果有哪個人說,松鼠也糟害糧食呢!就會有很多的人把話茬接過來:“那么多糧食,不差松鼠這一口?!?/p>

這些拖著長長大尾巴的小精靈聰明又勤勞,它們一到秋天,便開始儲存過冬的糧食,它們咬下核桃或者松果、木耳、山楂、酸棗、榛子、板栗,也用尖尖的牙齒掐下幾株谷穗,把兩個腮幫子撐得鼓鼓的,然后把這些糧食帶進(jìn)自己安在樹洞或者石頭窟窿的家中,再把糧食吐出來,分門別類藏好。人們見小松鼠跑來跑去,從不驚擾它們。有一次白小看見一只嘴上還沾著金黃谷粒的松鼠,撿起土坷垃扔它,娘忙喝住:“別欺負(fù)它,松鼠大仙囤糧呢!”等大雪封山萬物蕭條,這些精靈便在窩中安然享受它們的美味。

它們還會把受潮的糧食趁陽光好的時候用嘴叼出來,擺放在陽光照耀充足的石頭或者干凈的山坡上,谷子一排,核桃一排,玉米粒一排,整齊得如同受閱的士兵。而那些不易滾落的木耳、蘑菇之類則直接晾曬在樹杈樹枝上。五顏六色的糧食排列開來,也是蔚為壯觀呢。這時候,松鼠會在附近的樹上看護(hù)那些糧食,不一會兒,就見它們蹦蹦跳跳過來,用爪子把糧食翻來翻去,為的是讓每一粒糧食的正面背面都能被陽光照耀。等曬干了,它們再跑過來,把那些糧食銜進(jìn)嘴里,一趟趟運(yùn)回窩里。

它們囤積的這些糧食,都是好東西呢,如果放在清水里洗凈,曬干,該是美味呢。老鼠和松鼠,一字之差,同樣是囤糧,但這里的人可以毫不客氣地挖開老鼠的洞穴,把它們囤積的糧食掏盡,卻不會欺負(fù)松鼠,也沒人惦記松鼠的糧食,偶爾看見松鼠曬的糧食,也只是笑呵呵地圍著欣賞一番。

然而實際上,這里的人們也是和松鼠借過糧食的,這個“借”字,就算是出于對松鼠的尊重找一塊遮羞布吧。有一年遭災(zāi),百姓們饑餓難耐,鄉(xiāng)親們開始向松鼠借糧,不過他們在掏走松鼠的藏糧時,也約定俗成地做了個可以讓他們的歉疚稍稍減弱的規(guī)定:只準(zhǔn)借一半,另一半留給松鼠過冬。人不能把事做絕,把松鼠餓死。

而且,松鼠脾氣老大,據(jù)說如果它的糧食被拿光,就會尋死覓活的。當(dāng)然真假莫辨,畢竟誰也沒見過松鼠尋死。

鬼子的這次掃蕩,把人們又逼到了向松鼠借糧的地步。

白小轉(zhuǎn)悠了半天,找尋了幾個樹洞和石頭窟窿,大部分都不是松鼠的巢穴,有一兩個是,糧食卻已經(jīng)被“借”走了。白小餓得頭昏眼花,他坐下來,從懷里掏出那個窩窩頭三兩口吃光。咬咬牙,走到更遠(yuǎn)一些的地方,這時他猛然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一塊大石頭上有一堆五顏六色的東西,他心里一喜,走過去一看,天啊!果然就是松鼠曬的糧食,谷穗、核桃、松果、榛子、玉米?!帕械谜R齊。白小忙放下花簍,把那些糧食胡亂往花簍里劃拉,但他收了一半還是猶豫了一下,他沒忘記“向松鼠借糧留一半”的說法??墒呛貌蝗菀渍业竭@些救命糧,哪里舍得留下一半呢!想起餓得奄奄一息的老娘,他抱拳向天作個揖,說聲:“松鼠大仙得罪了,都是小日本鬼子逼的?!?/p>

他把那些糧食全部裝在了花簍里。

白小沒有急著回家,他知道松鼠氣性大,如果它們發(fā)現(xiàn)糧食被偷了,會怎樣著急呢?白小好奇,也有些不放心。

白小躲在不遠(yuǎn)處一塊大石頭后面,等待。

不一會兒,就見一只松鼠跑了過來,接著又跑來一只。兩只松鼠在曬糧食的大石頭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咕咕叫著,一副急火火的樣子。然后交頭接耳,似乎商量什么。忽然,一只體型稍小的松鼠兩腿一伸,一下子躺在了石頭上。白小眼尖,細(xì)細(xì)一看那小松鼠的肚子一鼓一鼓的,似乎在生氣。另一只稍大的松鼠望望先前躺倒的松鼠,也并排和它躺在一起,也是肚子氣鼓鼓的。白小明白了,兩只松鼠一定是夫妻,因為丟了糧食氣壞了。白小怕它倆氣出個好歹,站起身,一揚(yáng)胳膊,“嗚哧——”喊一嗓子,松鼠受到驚嚇,翻起身,刺溜刺溜拖著大尾巴跑了。

白小仍是不放心,繼續(xù)換個地方隱藏起來。半袋煙的工夫,忽然他聽到前面的核桃樹上有動靜,這時節(jié)樹葉還沒有完全長出來,樹上的枝枝杈杈沒什么遮掩,白小清楚地看見兩只松鼠在樹杈上來回跳躍了一陣,接著,一只松鼠忽然挺直身子,冷不丁從上邊的枝頭直溜溜朝下一蹦,脖子就卡在了下面一根樹杈上。松鼠雖說脖子被卡住,卻沒有掙扎,就那么靜靜吊在枝杈上,一條彎曲的大尾巴垂落下來,一副慷慨赴死的勁頭。另一只松鼠仰天大叫幾聲,再向下看了一眼掛在樹枝上的松鼠,也直溜溜向下一蹦,脖子卡在了另一根樹杈上。白小活那么大,見慣了松鼠的各種姿態(tài)——它們跳躍時的輕靈飄逸,它們啃食時的憨態(tài)可掬,它們奔跑時的迅疾敏捷,但這兩只松鼠所做出的動作實在超乎白小的想象。兩只松鼠就那么掛了幾秒鐘,大概實在憋不住了,開始踢腿掙扎,發(fā)出嗓子被捏扁似的急急的叫聲。忽然,白小明白過來了——兩只松鼠,上吊呢。

白小喊聲:“作孽?。 比讲⒆鲀刹脚苓^去,用鐵锨柄挨個托住倆松鼠的屁股向上一頂,兩只松鼠脖子脫離開樹杈,借鐵锨柄托舉的慣性嗖嗖跳起來跑開了。

白小仔細(xì)望望兩根松鼠上吊的樹杈,見兩根樹杈都是呈“丫”字型,樹杈張開的寬度剛好能穿過松鼠身子卡住脖子,白小喊一句:“這精靈啊——”

白小解下花簍,把他借的糧食又一把把捧出一半,放在大石頭上,盡量按著最初的樣子擺放整齊,松果一排,核桃一排,谷穗一排……白小背著另一半糧食往家走,白小沒敢往回看,他怕再望見那兩只松鼠,他猜不出那對松鼠夫妻看見它們失而復(fù)得的一半糧食會怎樣想。白小有些心虛,他怕自己心一軟,花簍里的這一半糧食也留不住了。

白小心里惦記娘,緊著往家趕,到家卻發(fā)現(xiàn)娘已經(jīng)不在了。那個窩窩頭完好地被她捧在手里。

白小把頭埋在花簍里,眼淚打在剛借來的糧食上,啪嗒、啪嗒……

馱錢

蟈蟈自然也分公母:公蟈蟈、母蟈蟈。但野三坡這地界,把公蟈蟈叫蟈蟈,把母蟈蟈則叫驢駒兒。對,驢駒兒,和母驢剛生下來的小毛驢一個叫法。

母蟈蟈為啥叫驢駒兒,大概是因為母蟈蟈肚子大,個頭兒相對公蟈蟈也大,人們便夸張地把它比喻成小毛驢——驢駒兒。

拾兒喜歡玩蟈蟈。

拾兒是吳老穩(wěn)家的小長工。

說是長工,其實他并不像其他長工或短工一樣干那些掄鋤耪地的累活兒。

拾兒是個孤兒,自小被吳老穩(wěn)收養(yǎng)。

吳老穩(wěn)心不壞,對拾兒也不錯。平常拾兒歸管家使喚。隨管家外出收賬時幫著抱抱賬本和算盤,到地里給干活兒的長工或者外地來的短工送送飯和水。要么就是趕上驢和羊,到河灘放。

拾兒和吳老穩(wěn)的老閨女青穗,年齡差三歲。青穗管拾兒叫“拾兒哥”,拾兒呼青穗的名字。

“拾兒哥,你今天放羊,還是放驢?”

青穗知道拾兒有時候放羊,有時候放驢,有時候羊和驢一起放。

“一勺燴?!笔皟簞偢鷱N子學(xué)了個“一勺燴”的新詞,第一次給青穗使用,覺得很新鮮,就問:“青穗,你知道一勺燴是啥不?”

“是不是做飯的詞兒?”青穗歪歪腦袋,叉開左手五指,又用右手食指把五個手指一個個往回按,按一下說出一個菜,“青椒、蘿卜、白菜、土豆,還有豆角,燉在一起?”

拾兒有點(diǎn)失望,他實指望能難住青穗,然后好好給她掰扯掰扯啥叫“一勺燴”。拾兒在青穗面前,總能找到比她多懂一些的驕傲。

“那放牲口的‘一勺燴,又是啥?”拾兒還是想難住青穗。

這回青穗想都不想,立馬說:“就是毛驢和羊一起放唄!”

青穗便跟著拾兒到河灘放驢放羊。羊有十幾只,驢是兩頭,是母子倆——母驢和它剛生出來沒多久的兒子——小驢駒兒。到了河灘,羊和驢就自由了,拾兒也自由了。羊快活地吃草,吃飽了,就在樹蔭下臥著。驢吃草,高興了還在河灘打幾個滾。那塊河灘地很美,四周被綠色的大山包圍著,有大片的莊稼,也有青青野草和五顏六色的野花,蒲公英、山茶花、牽牛花、滿天星,一株株、一蓬蓬、一片片。拒馬河拐著彎從這里流過去,藍(lán)天白云倒映在水中。風(fēng)吹過來,綠油油的莊稼葉子發(fā)出刷拉刷拉的響聲。那些野花隨風(fēng)起舞,搖曳多姿。這一片世界便顯得更加生動起來。這時候,拾兒會把他的小布衫脫下來,那些蒜疙瘩紐扣經(jīng)不住拾兒雙手向兩邊一扽,從下向上,扽開一個,蒜疙瘩全開了。拾兒脫下小布衫,還要在手中呼啦啦舞上幾圈,然后甩給青穗。春天,他給青穗撲蝴蝶,夏天,逮蟈蟈,秋天,捉螞蚱。青穗就像是拾兒的跟屁蟲。

最喜歡的莫過于逮蟈蟈。

蟈蟈生于夏秋。這翠綠的小精靈兩只翅膀支起,相互摩擦發(fā)出“括括括”清脆的鳴叫聲。它們通體翠綠,鼓鼓的肚子和雄健的大腿充滿透明感。它們習(xí)慣蹦跳,卻不善于飛翔,它們翅膀的主要用途就是用來相互摩擦鳴叫的。它們捕食害蟲,也用尖尖的牙齒咀嚼新鮮的菜葉、嫩莖。拾兒和青穗聞著蟈蟈的叫聲悄悄走過去。蟈蟈發(fā)現(xiàn)了危險,止住叫聲,橢圓的彩色玻璃珠一樣的眼睛充滿警覺。拾兒雙手伸過去朝蟈蟈一捂,蟈蟈尖尖的牙齒一下子咬住他的手指,但拾兒忍住痛,騰出一只手,捏住蟈蟈的膀翅,青穗忙把打開蓋子的葫蘆遞過去,拾兒把蟈蟈丟進(jìn)葫蘆。

青穗第一次逮蟈蟈,被那尖尖的牙齒咬得尖叫一聲,蟈蟈蹦著逃脫了。青穗忍住疼,終于又找到了它,把它捏住了。青穗快活地跳起來,拿給拾兒看。

拾兒笑著說:“你逮的是驢駒兒,驢駒兒是不會叫的?!?/p>

青穗不服氣,說:“明明是蟈蟈嘛!”

拾兒把剛剛捉到的一只蟈蟈和青穗手中的比較,說:“驢駒兒個頭大,還有一條長尾巴,翅膀卻小很多,驢駒兒不叫,蟈蟈叫?!?/p>

青穗說:“驢駒兒,”她把頭轉(zhuǎn)向遠(yuǎn)處正低頭吃草的那匹小毛驢,指著說,“它不也叫驢駒兒?”

拾兒說:“是呢,一樣的名字,都是驢駒兒,可驢駒兒和驢駒兒不一樣呢!”

這時,那匹小毛驢忽然“咴兒——”叫一聲。青穗笑了,說:“你咋說驢駒兒不叫,這不,它叫了——”

拾兒天生手巧,葫蘆里裝蟈蟈,雖然能聽到蟈蟈叫聲,卻看不見它們。拾兒無師自通地用麥秸稈編了許多蟈蟈籠子,那是金字塔一樣的小房子,在腰部輕輕一擰,露出豁口,把蟈蟈放進(jìn)去,把倭瓜花、黃瓜瓣也放進(jìn)去,把那些籠子掛在葡萄架下,或是屋子里、房檐下,隱隱約約看著那翠綠色的小精靈在籠子里爬來爬去,聽它們“括括括”的鳴叫聲,平添了多少趣味呢!

倆人轉(zhuǎn)眼都長大了。大姑娘青穗當(dāng)然不可能再跟在大小伙子拾兒屁股后頭去逮蟈蟈捉螞蚱。

但青穗依舊是喜歡蟈蟈。

拾兒也依舊會逮蟈蟈,一到夏天,蟈蟈清脆的“括括括”的叫聲把吳家宅院撐得滿滿的。

一個又一個媒婆尖尖小腳踏進(jìn)吳家高高的門檻。

到吳家說媒,那些媒婆們是很小心翼翼地認(rèn)真掂量的,如果不是大宅門后生或是品貌端正的書香門第家少爺,是羞于擺到桌面的。

青穗?yún)s沒一個滿意的。

在女兒的婚姻上,吳老穩(wěn)不霸道,閨女不點(diǎn)頭,啥都別往下說。

直到有一天,吳老穩(wěn)無意間看見閨女和拾兒撞在一起的眼神,倆人的眼神都有一種怪怪的東西,吳老穩(wěn)雖然說不出來這種怪怪的東西是什么,但他認(rèn)定這里面有一種潛在的危險,那一刻,吳老穩(wěn)忽然悟出:閨女是留不住了。

吳老穩(wěn)始終都沒想到拾兒敢打青穗的主意,有些生氣。你個小兔崽子,你只是個下人,是我收留了你,你卻忘恩負(fù)義恩將仇報,怎么能打主家小姐的主意!還有,我的閨女,怎么能下賤地嫁給長工!

吳老穩(wěn)硬硬地替閨女打了主意。

他替女兒選中了縣城一位富家少爺。

那天,吳老穩(wěn)和媒婆多喝了幾杯,睡足了午覺,精神頭挺好。溜達(dá)出門,轉(zhuǎn)悠到后院,見拾兒正給兩頭毛驢喂草,青穗和管家也在。青穗正喂蟈蟈。后院的倭瓜架上也吊著幾籠蟈蟈。管家閑著沒事,歪著腦袋看青穗扭開蟈蟈籠子的腰部,把剛掐的一朵倭瓜花和一個嫩嫩的黃瓜瓣塞進(jìn)去,一只驢駒兒搖晃著須子想借機(jī)鉆出來,管家用手指頭朝它頭上一點(diǎn),驢駒兒知趣地縮回了腦袋。管家朝拾兒說:“總逮驢駒兒干啥?又不會叫。”沒等拾兒說話,青穗說:“是我要的,這不就跟個家一樣,總不能光有男人,沒女人哪叫過日子?”吳老穩(wěn)悠閑地踱了過去,拍著那匹驢駒兒的脊背,醉醺醺地扭頭朝青穗說:“女人嫁漢,穿衣吃飯,那是個大家茬,比你爹有錢,我跟媒婆說了,我閨女的彩禮要裝十輛馬車,還要驢駒兒給我馱錢來?!眳抢戏€(wěn)的這些狠話,明面是說給閨女的,實際上是“砸”給拾兒的,一是他對拾兒的氣一直沒消,再也是讓他斷了念想。管家伸著脖子張著嘴用表情配合著主人,恰到好處地搭上一句:“咱這門親算是尋著了,咱家姑娘就是個到大家茬當(dāng)少奶奶的命!”那驢駒兒趕巧打個響鼻,管家說:“嗯?驢駒兒都響應(yīng)老爺?shù)脑捔?!”吳老穩(wěn)借機(jī)偷覷拾兒和青穗的表情,倆人臉色都平展展的,好像他那話是說給別人的。

男方家果真送來豐厚的彩禮。

就在這晚,拾兒和青穗跑了。早晨,吳老穩(wěn)得知消息,后悔沒提早看出端倪把閨女看住。青穗也是個有心計的鬼丫頭,和拾兒私奔一準(zhǔn)是倆人早就合計好的,以至于他砸那些狠話時,倆人都不露聲色,使他放松警惕。那些籠子里的蟈蟈一準(zhǔn)是被拾兒放出來的,爬得到處都是。管家忽然發(fā)現(xiàn)有幾個蟈蟈很特別,捏起來一看,是驢駒兒,幾只驢駒兒的背翅上各用紅線拴了一枚小銅錢。

吳老穩(wěn)也捏起一只拴著小銅錢的驢駒兒。

管家說:“拾兒也算給了面子,老爺您不是想要驢駒兒馱錢的彩禮嗎?這不,人家送來了?!?/p>

……

一年后,已經(jīng)是八路軍老九團(tuán)連長的王曉拾(拾兒的大名)和戰(zhàn)地醫(yī)院護(hù)士吳青穗回來了。

老九團(tuán)剛從外線作戰(zhàn)回到野三坡,正好王曉拾他們連負(fù)責(zé)在這一帶征集軍糧,王曉拾和吳青穗就回家了。

二人給吳老穩(wěn)老兩口敬了個軍禮。王曉拾說:“請二老寬恕我們的不辭而別。”青穗?yún)s搖晃著爹娘的胳膊撒嬌:“爹娘,您二老早就不生氣了,是不?”

吳老穩(wěn)對王曉拾說:“寬恕啥?我也不虧,你不是派了好幾只驢駒兒給我馱錢?!”

王曉拾和吳青穗羞赧相視一笑。

吳老穩(wěn)托起煙袋鍋,繃著臉看別處。

過后,吳老穩(wěn)帶頭繳納了一大車糧食,很快,王曉拾他們便完成了征糧任務(wù),要押運(yùn)糧食返回部隊。走時,吳老穩(wěn)讓管家牽出那匹已經(jīng)長大的驢駒兒,把一袋子現(xiàn)大洋馱在驢背上。管家趕著毛驢,拍著硬實實的一袋子錢,邊走邊呵呵地對兩人說:“你爹說,先前你們那么多驢駒兒給他馱錢,今天他退還你們一驢駒兒的,就用這些錢給八路軍買些槍彈吧。”

(李永生,河北淶水縣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刊于《小說選刊》《北京文學(xué)》《山花》《天津文學(xué)》《安徽文學(xué)》《廣西文學(xué)》等文學(xué)期刊。著有《墨藥》《儒匪》《生命的絕唱》《神槍一只眼》等小說集多部。部分作品被譯成英、日文介紹到國外。)

編輯:耿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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