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司法專家們在爭論彈劾美國總統(tǒng)主要是法律問題還是政治問題。當然,兩者都是,政治部分毫無問題。根據(jù)美國憲法,應該由政客而非法院判斷總統(tǒng)是否犯有“重罪和行為不當”,以及首席行政長官是否對共和國造成持續(xù)威脅。
有時,立法者可能會容忍某些總統(tǒng)的錯誤行為,認為采取進一步行動的成本會大于收益。但這一回絕非如此。
懲罰公職人員能夠表明政體的道德承諾,反之亦然。2019年年末,眾議院以烏克蘭丑聞為由彈劾特朗普,后來參議院共和黨人投票不予追究。特朗普的撐腰者,如緬因州聯(lián)邦參議員蘇珊·科林斯,希望這些訴訟能給特朗普一個教訓。確實,特朗普學到了:非法強迫他人按自己意愿做事、代表自己操縱選舉,不會帶來任何后果。
想想2019年夏天特朗普與烏克蘭總統(tǒng)澤連斯基的“完美”電話,他威脅要扣住美國軍援,除非烏克蘭宣布調查拜登的兒子亨特。特朗普恣意妄為而沒有受到懲罰,這讓他在2020年冬天又進行了一次“完美”對話,試圖要挾佐治亞州共和黨籍州務卿布拉德·拉芬斯佩格按照他的意愿,篡改去年11月的大選結果。所有譴責了他的第二通電話的共和黨人,都應該捫心自問為什么饒恕了他的第一通電話。
有人會擔心,第二次彈劾和永久性禁選公職,只會刺激特朗普的“基本盤”。但這一觀點站不住腳。不論民主黨或還有些責任心的共和黨人(如米特·羅姆尼參議員)是否這樣做,特朗普及其右翼媒體擁躉都會煽動民粹運動。
畢竟,右翼民粹主義不接受事實核查;實際投票數(shù)對于自視為唯一“正宗美國人”的人來說其實無關緊要。動員所謂的“正宗美國人”反對邪惡精英和少數(shù)族裔,從一開始便是特朗普的政治模式,一如他的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的業(yè)務模式基于胡扯和欺詐。許多“讓美國再次偉大”騙子和機會主義共和黨人押注于這套政治伎倆,華盛頓還會有更多的暴動和死亡才會讓他們清醒。
關鍵的措施不僅是移除特朗普,還要禁止他再進入政壇。這意味著永久限制一個個人的基本政治權利,但許多民主國家都允許存在這種可能性。比如,根據(jù)德國基本法,濫用言論自由和其他基本自由來破壞自由民主的人,可以被剝奪這些權利。但這一條款從未被成功應用,部分原因在于,可供被永久剝奪權利的新納粹分子,已經(jīng)通過刑事審判被排除在了政治圈之外。
誠然,永久性禁令很難與民主的核心假設相容:人們可以改變思想。與希拉里·克林頓在其著名的2016年演講中的主張(她將特朗普的基本盤描述為“一群可悲之人”)不同,沒人是絕對“不可救贖的”。如果特朗普痛改前非會怎么樣?
想多了。特朗普一直試圖顛覆民主程序本身。這絕不僅僅是重罪或行為不當;也不能與他在應被起訴的總統(tǒng)生涯之前的商業(yè)交易相提并論。如果有人拒絕按規(guī)則行事(特別是像“得票最多的候選人勝出”這樣的基本規(guī)則),那么驅逐這樣的玩家是絕對合理的。
共和黨會支持這樣的做法嗎?很多共和黨人,比如密蘇里州聯(lián)邦參議員喬什·霍利和得克薩斯州聯(lián)邦參議員泰德·克魯茲,把自己的政治生涯押注于美國迅速興盛的極右運動。但其他人現(xiàn)在可能尋求與特朗普決裂。國會山風暴說明,你不可能做到收放自如;特朗普和他的共和黨同謀都不可能控制他們所釋放出來的力量。革命永遠會吞食自己的孩子,有時候還會吞噬自己的父親。如果共和黨不能立即與特朗普完全割裂,那么他們將領教這一點—不過那會兒恐怕為時已晚。
本文由Project Syndicate授權《南風窗》獨家刊發(fā)中文版。揚﹣沃納·穆勒,普林斯頓大學政治學教授、柏林高等研究院研究員,即將出版《民主規(guī)則》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