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維·彼·扎伊采夫 戴忠沛 著、譯
現(xiàn)存已知的西夏文獻里有34份殘片在西夏字旁邊附有藏文拼寫的注音,其中包括五份由較大殘片脫落的碎片。這些藏文注音為西夏字提供直觀的字音證據(jù),于西夏語音構(gòu)擬至為關(guān)鍵。這些殘片現(xiàn)分藏俄、英兩國,其中22份較大殘片及五份碎片的原件或照片現(xiàn)藏于圣彼得堡的俄羅斯科學(xué)院東方文獻研究所,而位于倫敦的英國國家圖書館則收藏了另外五份殘片。如我們于2009年介紹[1],俄藏西夏文獻里另有兩份附有藏文注音的西夏文殘片,原件佚失,而只于聶歷山(Николай Александрович Невский尼古拉?亞歷山德羅維奇?涅夫斯基,1892—1937)的照片里留下影像。這些照片現(xiàn)存俄羅斯科學(xué)院東方文獻研究所的東方學(xué)家檔案中,英國國家圖書館也藏有一套復(fù)印本。
本文旨在討論英國國家圖書館藏的一份書架號Or.12380/3495的殘片。前人雖然也解讀過這份殘片,但是未解決里面的一些關(guān)鍵問題。本文將重新考證這份殘片,重點討論殘片左上角藏文拼寫及殘片內(nèi)部分西夏詞語的意思。這份殘片的寫成年代不明,通過深入了解殘片的背景,將有助我們追尋殘片內(nèi)西夏文本的來源及這份殘片與其他西夏文獻的關(guān)系,從而透過這些線索得知殘片內(nèi)藏文注音反映了哪一個時期的西夏語音。
殘片Or.12380/3495(見圖1)是英國國家圖書館藏西夏文獻中的一份。該館所藏西夏文獻乃斯坦因(Marc Aurel Stein,1862—1943)1914年5月末得自黑水城遺址,當時他正在進行第三次中亞考察(1913—1916)。這份殘片的舊目錄號(inventory number)是“K.K.II.0280.s”,其中“K.K.”表示黑水城(Khara-Khoto,又稱“哈拉浩特”),而“II”表示發(fā)現(xiàn)殘片的地點。根據(jù)斯坦因的記錄,“K.K.II”是黑水城西門外約400米的一處廢墟,也即是彼得?庫茲米奇?科茲洛夫(ПётрКузьмич Козлов)蒙古—四川考察(1907—1909)期間,于1909年5月末6月初發(fā)現(xiàn)大批手稿文物的“著名”佛塔(科茲洛夫稱為“знаменитый”субурган)。在那里,斯坦因發(fā)現(xiàn)像破布一樣的殘片曝露在空氣中,但是地表瓦礫層下依然能找到保存良好的文獻[2]I-447。據(jù)斯坦因所說,他的隊伍獲得“手寫的西夏文文書總共有1100多件,雕版印刷的西夏文文書有 300多頁”[2]I-449。
圖1:英藏西夏文獻Or.12380/3495圖片來源:國際敦煌項目
1915年10月,斯坦因?qū)⒖疾焖玫?82箱藏品運抵克什米爾的斯利那加(Srinagar),由弗雷德?亨利?安德魯斯(Fred Henry Andrews,1866—1957)“整理、仔細研究、描述”其中的內(nèi)容[2]I-xiv,981。至1924年,藏品內(nèi)以西夏文及其他語文寫成的文獻和殘片送往倫敦的大英博物館收藏[2]I-xv。1973年,這些斯坦因獲得的文獻轉(zhuǎn)藏至新成立的英國國家圖書館。這批文獻里有五份附有藏文注音的西夏文殘片,它們的原目錄號及現(xiàn)在的書架號(pressmark)對照如下。
表1:英國國家圖書館藏附有藏文注音西夏文殘片的原目錄號及現(xiàn)書架號對照
在這五份殘片里,Or.12380/3495似乎跟另外四份附有藏文注音的殘片關(guān)系不大。Or.12380/1842、3909、3910、3911的紙質(zhì)、書寫筆跡,以至“破布”般的狀態(tài),都十分相似。Or.12380/3495更加完整,紙質(zhì)筆跡等也跟另外四份殘片明顯不同。
雖然學(xué)者很早就認定了附有藏文注音的西夏文殘片的學(xué)術(shù)價值,但是Or.12380/3495自從編目入藏以來長期不為西夏學(xué)界所知。Or.12380/1842的照片早于 1928年就刊布了[2]III-PlateCXXXIV。英國和俄羅斯的西夏學(xué)者最晚在20世紀60年代已經(jīng)知悉殘片 Or.12380/3909、3910、3911的存在③,他們當時的交流卻一直沒有提到Or.12380/3495。這份殘片既然已經(jīng)編號,收藏單位肯定不會不知道有這份殘片,但是一直到2005年英藏黑水城文獻出版[3]198,這份殘片才走進大家的視野?,F(xiàn)在這份殘片(正面及反面)的高清照片已經(jīng)在國際敦煌項目的網(wǎng)站公開[4]。在殘片照片刊布后,戴忠沛[5]65、荒川慎太郎[6]203-212、魏安[7]均曾經(jīng)嘗試解讀殘片的內(nèi)容。
殘片Or.12380/3495高15.3厘米、廣9.8厘米,原色發(fā)黃厚棉紙,右方開口手繪三面烏絲雙欄,邊距1.2厘米至1.6厘米,無節(jié)口魚尾,似是蝴蝶裝或包背裝之左半頁。殘片背面原為空白,左下角有斯坦因發(fā)現(xiàn)后以黑墨手寫小字標記的原目錄號“K.K.II.0280.s”。這份殘片目前的保存方式未明,暫時沒有找到可以綴合的其他殘片。
殘片西夏文共五行,黑墨手寫,右起首行九大西夏字,第七字下夾小字雙行兩字,似是位置不足的權(quán)宜之計。其余各行九字。第二至五行均較首行低一字位,由此推斷首行應(yīng)為段落起始。第二至四行各西夏字右方以無頭草寫藏文為西夏字注音,墨色較西夏字略淺,應(yīng)為西夏文寫就后補。第一及第五行沒有藏文注音,可能是因為這兩行的整句或部分內(nèi)容已經(jīng)在前文重復(fù)出現(xiàn)并且已以藏文注音。恰好這兩行內(nèi)容都跟佛名有關(guān)(見第五部分),因此,另一個可能是這兩句的內(nèi)容對誦讀者來說已經(jīng)耳熟能詳無須注音,當然也有較小的可能是這兩句的佛名當時注音者不識字音而無法注音。如下文所述,第五行首出現(xiàn)的佛名有藏文注音,但是不在西夏字側(cè),而記在殘片左上角,也許是因為同樣格式的句子在文本里重復(fù)出現(xiàn),而只有佛名改動。如此說來,第一行的佛名可能也有藏文注音,但是記錄在佚失的右半頁上方或其他位置。
圖2:殘片Or.12380/3495第一行上方的“如意珠”圖案
在第一行的欄上方有一枚手繪繞帶火焰的“如意珠”圖案(或稱“如意寶珠”,西夏文罔 、藏 文 yid bzhin nor bu、梵 文(見圖2)。這枚如意珠與第四行的西夏文猶如寶珠威儀光燃燒)互相呼應(yīng)。殘片左上角有殘缺的藏文拼寫(見圖3),以下我們將會釋讀這些藏文拼寫并討論它們的意思。
圖3:殘片O r.12380/3495左上角的藏文書寫
殘片左上角殘缺不全的藏文拼寫頗引人注意,前人提出的釋讀分別如下:
前人雖然提出了各自的釋讀,但是對這些藏文拼寫的意思卻一無所知?;拇ㄉ魈烧_指出這些拼寫不可能是藏語,認為可能是西夏語或漢語專有名詞的藏文注音[6]204。本文提出新的釋讀“……l[d]e’dzwar’jo nye”,并提出這些藏文拼寫是殘片西夏文本第五行的首五個西夏字“的藏文注音。這五個西夏字逐字漢譯為“對應(yīng)漢語“如來帝幢幡王”或梵文Tathāgata Indraketudhvajarāja。
如果將第五行重構(gòu)的西夏字與左上角的藏文拼寫一起考慮,可知這個藏文拼寫的正是第五行首五個西夏字的注音。表2將這一行的西夏字、西夏字音構(gòu)擬[9]602-620、左上角的藏文拼寫及其拉丁轉(zhuǎn)寫分列對照。西夏字上的第一行數(shù)字表示該西夏字的位置,例如“0501”表示第五行第一個字。第二行以“L”開首的數(shù)字為該西夏字在李范文《夏漢字典》的流水號[10]。藏文拼寫及拉丁轉(zhuǎn)寫以下為西夏文本的逐字漢譯和按詞漢譯。整個行間標注最后一行是全句的對譯。由于這份西夏文本尚未找到對應(yīng)的漢文版本,因此全句的漢語對譯只能由西夏文本的逐字和按詞漢譯推導(dǎo)得出。難以辨識或意思不明的西夏字詞和藏文注音將于每一句行間標注下的注釋里討論。
表2:殘片第五行西夏字與殘片左上角藏文拼寫的對照
下面我們?yōu)闅埰琌r.12380/3495提供詳細地解讀。 第一行
0101 L1543 mjor1—(1)實如來0102 L2373 lji?j2— 來0103 L0433 bju1— 隨應(yīng)供0104 L1274 (2)wo2— 應(yīng)0105 L2748 timages/BZ_116_933_760_969_797.pnghja2— 正正遍知0106 L1737 ka1— 等0107 L3613 (3)dwewr2— 覺0108 L2636 new2—善善0109 L2639 mjij2— 名名稱0110 L2634 dimages/BZ_116_1657_760_1694_797.pngjwow1— 揚0111 L2748 timages/BZ_116_1813_760_1850_797.pnghja2— 德功德0112 L4587豍(4)?iow1— 功0113 L2852 tha1—佛佛“如來、應(yīng)供、正遍知、善名稱功德佛?!?/p>
(1)殘片第一行西夏字沒有藏文注音。
第二行
0201 L1262 images/BZ_116_385_2399_422_2436.pngji?1images/BZ_116_392_2474_429_2511.pngimages/BZ_116_408_2474_445_2511.pngimages/BZ_116_424_2474_461_2511.pnggzhi惱煩惱0202 L1120 njimages/BZ_116_624_2399_661_2436.png2images/BZ_116_581_2474_618_2511.pngimages/BZ_116_597_2474_634_2511.png?(1)nag?煩0203 L5130!rjur1images/BZ_116_826_2474_862_2511.pngru伏降伏0204 L1346 ?jar2images/BZ_116_1022_2474_1059_2511.pngimages/BZ_116_1038_2474_1075_2511.pngimages/BZ_116_1054_2474_1091_2511.png’gyar調(diào)0205 L5865!so?1images/BZ_116_1251_2474_1288_2511.pngimages/BZ_116_1266_2474_1303_2511.pngso三三業(yè)0206 L2392?(2)sjwimages/BZ_116_1479_2399_1515_2436.pngj1images/BZ_116_1456_2474_1492_2511.pngimages/BZ_116_1471_2474_1508_2511.pngimages/BZ_116_1487_2474_1523_2511.pngbse業(yè)0207 L0010 images/BZ_116_1665_2331_1702_2367.pngimages/BZ_116_1661_2399_1698_2436.pngji2images/BZ_116_1669_2474_1705_2511.pngimages/BZ_116_1685_2474_1721_2511.pnggza悉 悉0208 L5993丐kha1images/BZ_116_1889_2474_1925_2511.pngkha-中-中0209 L0206bu2images/BZ_116_2094_2474_2130_2511.pngimages/BZ_116_2109_2474_2146_2511.png’bu勝 勝“降伏煩惱勝過三業(yè)里面一切。”
(1)此處藏文注音模棱兩可(又見0303位置的藏文注音)。無頭字草寫的藏文字母ga和na十分相似,這個音節(jié)又沒有元音符號,可能讀作n.ga、nag、gna或gag。第一個字母筆畫開首穿頭,與殘片內(nèi)例如位置0201的ga的寫法略有不同,因此判斷為na。第二個字母筆畫開首沒有穿頭,更可能是ga?!?”屬舌頭音聲母[14]689,所以基字更可能是首字母na而不是次字母ga,整個音節(jié)應(yīng)讀作nag。值得留意的是,西田龍雄[15]42-69和龔煌城[9]602-620都認為西夏語沒有塞音韻尾,而索夫洛夫則認為若干韻母有輔音韻尾,包括“ ”所屬的2.29韻[16]I-136-138。這里的藏文注音似乎為索夫洛夫的看法提供了證據(jù)。在前人的研究里,戴忠沛將這個藏文音節(jié)釋作gna[5]65,荒川慎太郎讀作nag[6]206,而魏安則認為是缺了元音-i的 gn[i][7]。
第三行
0301 L5057 images/BZ_117_384_959_421_996.pngiej1images/BZ_117_403_1034_439_1070.pngimages/BZ_117_419_1034_455_1070.pngimages/BZ_117_435_1034_471_1070.png’ge真真諦0302 L1913 dimages/BZ_117_603_959_640_996.pngjiar2images/BZ_117_615_1034_652_1070.pngimages/BZ_117_631_1034_668_1070.pngimages/BZ_117_647_1034_684_1070.png’ji諦0303 L2699 nwimages/BZ_117_850_959_887_996.png1images/BZ_117_804_1034_841_1070.pngimages/BZ_117_820_1034_857_1070.png?(1)nag?知知曉0304 L3574 tsjij2images/BZ_117_1049_1034_1085_1070.pngimages/BZ_117_1065_1034_1101_1070.pngtse曉0305 L5865!so?1images/BZ_117_1261_1034_1298_1070.pngimages/BZ_117_1277_1034_1314_1070.pngso三三界身0306 L4719 kie?j2images/BZ_117_1474_1034_1510_1070.pngimages/BZ_117_1490_1034_1526_1070.pngke界0307 L1546!lju?2images/BZ_117_1686_1034_1723_1070.pngimages/BZ_117_1702_1034_1739_1070.pngle身0308 L3240 (2)dzju2images/BZ_117_1891_1034_1928_1070.pngimages/BZ_117_1907_1034_1944_1070.png’dzu聚 聚0309 L3818mjijr2 images/BZ_117_2112_1034_2148_1070.pngimages/BZ_117_2128_1034_2164_1070.png rme者 者“知曉真諦聚三界身者?!?/p>
(1)跟0202的藏文注音情況一樣,此處的藏文注音模棱兩可,可以讀作nag或gna(一般念作 gan)。由于“ ”屬舌頭音聲母[14]690,所以它的基字應(yīng)該是na而不是ga。在前人研究里,戴忠沛沒有釋讀這個藏文注音[5]65,荒川慎 太郎釋讀作 nag[6]206,而魏安認為這是缺了元音-e的 gn[e][7]。
(2)如荒川慎太郎所言[6]205,這個西夏字可能是(全、聚、備)或從詞組結(jié)構(gòu)看,這位置應(yīng)該是一個動詞,因此我們判斷為(全、聚、備)。
第四行
0401 L2191貨dzjo?1images/BZ_117_403_2163_440_2199.pngimages/BZ_117_419_2163_456_2199.pngimages/BZ_117_434_2163_471_2199.png gzo如-如-0402 L5655罔ljimages/BZ_117_630_2089_667_2125.png?1 images/BZ_117_600_2163_636_2199.pngimages/BZ_117_616_2163_652_2199.png?(1)lde?寶寶珠0403 L2583nji?2 images/BZ_117_828_2163_865_2199.pngimages/BZ_117_844_2163_880_2199.png brnu珠0404 L0290 sju2 images/BZ_117_1049_2163_1085_2199.png su-如-如0405 L2596豠pju?1 images/BZ_117_1261_2163_1298_2199.png pu威威儀0406 L1902(2)wer1 images/BZ_117_1473_2163_1510_2199.pngimages/BZ_117_1490_2163_1527_2199.pngwe儀0407 L4573豈bji1images/BZ_117_1679_2163_1715_2199.pngimages/BZ_117_1695_2163_1731_2199.pngimages/BZ_117_1710_2163_1747_2199.png’bi光 光0408 L4628!dwimages/BZ_117_1907_2089_1944_2125.pngr2images/BZ_117_1883_2163_1920_2199.pngimages/BZ_117_1899_2163_1936_2199.pngimages/BZ_117_1915_2163_1952_2199.png’dwar燒燃燒0409 L5185(3)dimages/BZ_117_2103_2089_2140_2125.pngja1images/BZ_117_2104_2163_2140_2199.pngimages/BZ_117_2120_2163_2156_2199.png’tsu燒“猶如寶珠,[他的]威儀光亮燃燒。”
(1)這里的藏文注音難以識辨,其中基字la尚容易認出,但是上加和下加的字符就不太確定。下加字似乎是da,而上加的似乎是元音符號,與本殘片其他藏文注音的元音符號比較后,我們暫時判斷為元音-e。在前人研究里,戴忠沛沒有釋讀這個藏文注音[5]65,荒川慎太郎釋為 glu[6]207,魏安則釋為ldi而對元音存疑[7]。
(3)這個藏文音節(jié)的基字難以辨認,參考0304的基字判斷為tsa。
第五行
0501 L1543 mjor1—(1)實一一如來0502 L2373 lji?images/BZ_118_627_583_664_620.pngj2—來0503 L5306罔dzjwimages/BZ_118_856_583_893_620.png1—帝帝幢幡王0504 L1329!dimages/BZ_118_1019_583_1056_620.pngjow1— 幢0505 L3830!(2)njij2— 王0506 L1139 ?jij1—-之-之0507 L4531 ?jow2—贊贊0508 L0752 timages/BZ_118_1877_583_1914_620.pngja1— 敬敬禮0509 L5771!tshwew1— 禮“贊頌敬禮如來帝幢幡王?!?/p>
(1)這一行沒有藏文注音。如本文第二部分及表2指出,這一行首五個西夏字的注音寫了在殘片的左上角。
本文雖然詳細解讀了殘片Or.12380/3495的西夏文本,目前卻未能找到文本的來源?;拇ㄉ魈烧J為殘片的西夏文本是一種譯自藏文佛經(jīng)的“頌”或“愿文”[6]206。但是,從第一行(逐字漢譯:隨應(yīng))的選詞來看,這份文本不一定直接譯自藏文?!叭鐏硎枴钡牡诙€尊號梵文為Arhat,因詞源理解不同而衍生漢藏兩種翻譯。梵文“Arhat”是指值得尊崇的對象,漢語“應(yīng)供”即據(jù)此翻譯。“Arhat”也可以理解為“ari”(敵人)和“han”(摧毀)的組合,以其能夠斷除諸煩惱,由此產(chǎn)生藏語dgra bcom pa(摧敵者)的翻譯。西夏語(逐字漢譯:隨應(yīng))明顯較接近漢語的翻譯,似不是直接譯自藏文。當然,這情況還可以有不同的解釋,西夏文詞語可能是西夏人自編,也可能直接譯自梵文,或者(逐字漢譯:隨應(yīng))一詞最初源自漢語,后來已經(jīng)在西夏語固定下來,即使翻譯藏文dgra bcom pa也不會另作新詞。也有可能這份西夏文本最初的確來自一種藏文佛經(jīng),但是西夏文的譯者沒有見到藏文版本,而是重譯自漢文版本。具體情況如何,尚有待進一步考證。
這份殘片西夏文本的第一行和第五行提到“善名稱功德”和“帝幢幡王”,分別是“三十五佛”的第28和第29個名號[8],顯示這份文本應(yīng)該跟“三十五佛”有關(guān)。西夏仁宗于天盛二年(1150)頒布的《天盛改舊新定律令》(記載了番、羌、漢僧童應(yīng)誦念的佛經(jīng),番羌僧童與漢僧童的誦念名單略有不同,但是都包括了“三十五佛”[18]404-405。據(jù)克恰諾夫主編《俄羅斯科學(xué)院東方研究所藏西夏佛教文獻目錄》,俄藏西夏文獻里至少有三部跟“三十五佛”相關(guān)的佛經(jīng),分為八個目錄號。
孫伯君指出上述第三份文獻《三十五佛等同十三部》乃13部佛經(jīng)的結(jié)集,其中包括了第二份《佛說如來一切總悉攝受三十五佛懺悔法事》,而這一部西夏文佛經(jīng)對應(yīng)為漢文的《佛說三十五佛名禮懺文》[20]184-197。據(jù)孫伯君提供的上述第一份和第二份文獻解讀文本[20]184-197,這兩部佛經(jīng)跟本文探討的殘片Or.12380/3495西夏文本均大不相同。因此,殘片Or.12380/3495的西夏文本應(yīng)該有其他的來源,也許題目跟“三十五佛”沒有直接聯(lián)系。(逐字漢譯:佛說如來一切總悉攝受三十五佛懺悔法事),инв.№6386、5299、7591、7263、3762、8034[19]529-531。
本文以英國國家圖書館藏附有藏文注音的西夏文殘片Or.12380/3495為對象,指出殘片第五行缺失的西夏字應(yīng)為,而左上角的藏文拼寫則是這五個西夏字的藏文注音。本文還詳細解讀殘片內(nèi)的西夏文本和藏文注音,特別討論了第一行的意思,厘清前人將bju1的誤會。至于殘片內(nèi)難以辨識的藏文注音,我們也根據(jù)筆跡比較和被注西夏字的聲母歸屬嘗試做可靠地釋讀。本文指出這份殘片的西夏文本應(yīng)該跟“三十五佛”有關(guān),但是具體的文本來源為何,這份文本究竟是西夏人自編,直接譯自漢文,還是重譯自漢文或藏文,同樣的文本是否存在于其他西夏文獻,如此種種,皆有待未來繼續(xù)考證。殘片Or.12380/3495內(nèi)的藏文注音對于西夏語音研究十分重要,但是我們目前無從得知這些藏文注音的標注者語言背景,也不知道藏文注音反映西夏語音的年代。當我們更深入地了解這份殘片的細節(jié),也許能夠從中判斷標注者的背景,以及殘片寫成的年代,為西夏語音研究奠定基礎(chǔ)。
注釋:
①本文英文初稿最早于2016年10月2-6日在俄羅斯科學(xué)院東方文獻研究所與圣彼得堡國立大學(xué)東方學(xué)系聯(lián)合舉辦的第六屆東方古籍研究國際學(xué)術(shù)研討會發(fā)表,參見Zaytsev V.,Tai Chung-pui.Re-examination of the Tangut Fragment Or.12380/3495 from the Collection of the British Library.?Шестаямеждународнаяконференцияпоизучению письменныхпамятниковВостока.Санкт-Петербург,2–6октября2016года:Сборникматериалов?=?The 6thInternational Symposium on Oriental Ancient Documents Studies.Saint Petersburg,October 2–6,2016:Abstracts?.Санкт-Петербург:Санкт-Петербургский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ыйуниверситет=Saint Petersburg State University,2016,pp.105–108.完整英文稿后來刊于《民族古籍研究》第四輯,參見Zaytsev V.Tai Chung-pui.Re-examination of Tangut fragment Or.12380/3495 from the Collection of the British Library,民族古籍研究:第四輯,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18年。本文是英文稿的增補版本。
②現(xiàn)在順序編號為Or.12380/3909、3910及3911的三份殘片不論紙質(zhì)還是書寫風(fēng)格都一樣。由此推敲,Or.12380/3909原本的目錄號應(yīng)該跟另外兩份殘片順序連續(xù)為K.K.II.0282.b.v。
③1968年索夫洛夫(МихаилВикторовичСофронов,1929—)提到格林斯塔德(Eric Douglas Grinstead,1921—2008)在大英博物館的藏品里找到(重新發(fā)現(xiàn))三份附有藏文注音的西夏文殘片,參見СофроновМ.В.Грамматика тангутскогоязыка:Книга1–2,Москва:Издательство?Наука?,Главнаяредакциявосточнойлитературы,1968年第1-74頁。英國和俄羅斯的西夏學(xué)者曾經(jīng)在1960年交換資料,格林斯塔德將這些英藏殘片的復(fù)印機紙本復(fù)印件(索夫洛夫稱之為 зерокопии,即單數(shù)形式的зерокопия)寄到當時的蘇聯(lián)科學(xué)院亞洲人民研究所列寧格勒分所,即今日的俄羅斯科學(xué)院東方文獻研究所。索夫洛夫在他的著作里就參考了這三份復(fù)印件,參引文獻與上同。我們經(jīng)過一番努力,確定了這些復(fù)印件目前收藏的位置:它們跟俄羅斯科學(xué)院東方文獻研究所東方學(xué)家檔案的聶歷山檔案(фонд69,опись1,единицахранения№198)于沒有標注來源的情況下存放在一起。我們留意到收藏單位(единицахранения)№ 198原本只應(yīng)有兩張是從斯坦因著作翻拍的殘片Or.12380/1842照片,應(yīng)該屬于聶歷山。后來有人將五張格林斯塔德寄來的復(fù)印件放進里面,其中包括了另外兩張索夫洛夫沒有提到的《同音文海合編》復(fù)印件。目前,未知這些復(fù)印件是由誰于何時放進去。我們對照得知這五份復(fù)印件分別是英藏西夏文獻Or.12380/3907、3908、3909、3910、3911,從而確認索夫洛夫提到的三份英藏附有藏文注音西夏文殘片為Or.12380/3909、3910、3911。
④方框表示原字殘佚的重構(gòu)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