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慶輝 王承略
(山東大學(xué)儒學(xué)高等研究院,山東濟南 250100)
東漢班固所撰《漢書·藝文志》是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史志目錄,也是中國古典目錄學(xué)的奠基之作,其自誕生起便廣為關(guān)注。而有關(guān)《漢書·藝文志》[1](以下簡稱“《漢志》”)的研究文獻更是為數(shù)甚多,細究起來,這些文獻可分為兩類:一類是主要考察《漢志》內(nèi)容的,如王應(yīng)麟的《漢書藝文志考證》、姚振宗的《漢書藝文志條理》與《漢書藝文志拾補》、姚明輝的《漢書藝文志注解》、顧實的《漢書藝文志講疏》、張舜徽的《漢書藝文志通釋》等;另一類則是主要考察《漢志》體例的,如孫德謙的《漢書藝文志舉例》、張舜徽的《漢書藝文志釋例》等。相較而言,研究《漢志》體例的專著較少,而單獨成篇的文章雖多,卻比較零碎化,不能系統(tǒng)全面地闡述《漢志》的體例。鑒于此,本文擬從孫德謙的《漢書藝文志舉例》出發(fā),對《漢志》的體例進行重新思考與整合,希望能夠為書目編纂與目錄學(xué)史研究提供一些理論與方法上的參考。
孫德謙所撰《漢書藝文志舉例》(以下簡稱“《漢志舉例》”)是目錄學(xué)史上第一部全面研究《漢志》體例的專著,其歸納《漢志》體例為46例,可謂詳盡至極。張爾田為《漢書藝文志舉例》作序云:“班《志》之例定,而后族史之得失定,即一省、一府、一縣征文考獻之書,亦莫不定?!盵2]5其言可謂一語道明了《漢志》體例研究的重要性?!稘h志》開創(chuàng)了“藝文”入史的先例,其編撰方法與體例亦為后世所襲,影響極大,而解決《漢志》的體例問題無疑可幫助我們更為深入地了解中國古典目錄對《漢志》的繼承與發(fā)展,亦可為現(xiàn)代目錄編纂工作提供更為明晰的方法與范例。孫德謙的《漢志舉例》無疑導(dǎo)夫先路,盡管對《漢志》體例的歸納存在著諸多問題,但瑕不掩瑜,《漢志舉例》仍是我們研究《漢志》體例所繞不開的著作?!稘h志舉例》自撰成距今已近百年,但似乎沒有受到應(yīng)有的重視與關(guān)注,而目前所能找到的有關(guān)孫德謙《漢志舉例》的研究文獻甚至屈指可數(shù),顯然,《漢志舉例》的學(xué)術(shù)價值被嚴重低估了。
《漢志舉例》沒有受到應(yīng)有的重視,但前輩學(xué)者還是做出了可圈可點的研究成果,他們或揭示《漢志舉例》存在的問題,或考察《漢志舉例》的編撰過程,或?qū)Α稘h志舉例》作出更為合理的改造,這些都是我們研究的基礎(chǔ)。
在《漢志舉例》撰成之后,雁晴曾寫過《漢書藝文志舉例(書評)》一書,主要指出了《漢志舉例》存在的一些弊病,他認為古書舉例工作要達到“古人雖不必有此意,以此釋之亦不為誣妄古人”[3]66的境界,切忌“穿鑿”“附會”“牽強”“偏頗”等。雁晴在書評中將《漢志舉例》存在的弊病歸納為矛盾例、偏執(zhí)例、歧訛例、游移例、冗贅例、名誤例、證乖例等七例。其中,矛盾例指孫氏所舉二例相互齟齬,彼此矛盾之處,比如第六條為“一類中分子目例”,而第七條又列為“分類不盡立子目例”。偏執(zhí)例指只就一方立例,如雁晴所舉第三十七條“記書中起訖例”,實際上除《世本》外,其他如《春秋》《國語》《國策》皆未記書中起訖。歧訛例指出了孫氏舉例中的界限不明、分類混亂的問題,如第二十三條“學(xué)派不同者,可并列一類例”,其中孫德謙對于“學(xué)派”的劃分便含糊不清,不能令人信服。第四例為游移例,即不確定之例,如第三十條“互著例”,對于《漢志》是否存在互著例歷來眾說紛紜,對此將在下文著重討論。雁晴所舉第五例為冗贅例,這是針對本來不須立例而強為立例而言的,而這也是我們在歸納古書體例中所應(yīng)當注意的問題,到底什么是“例”,怎樣劃分“例”,標準是什么,這些都是我們應(yīng)當思考的。第六例為名誤例,指出了孫氏舉例中例名的性質(zhì)舛錯與例名不可通之處,如“稱等例”“稱各例”等,其實此例與冗贅例相似,均是探討孫氏舉例中不成例之例,涉及到了“例”的標準問題。最后一例為證乖例,一方面指舉例之證與例不合,雁晴稱之為“失例”,另一方面指孫氏對于恰當之證遺而不舉,即孫氏“失證”之處。此外,除了指出孫氏舉例存在的問題,雁晴還給出了改造《漢志舉例》的注意事項,如在“形式”方面,各例要以類相從,在“名稱”方面,例的名稱須清晰,切忌標準歧異等,但是他沒有對《漢志舉例》進行具體的改造,可謂遺憾。
張舜徽苦于《漢志舉例》雜沓繁冗而多有疏漏,于是“取《漢志》重加溫繹,融會勾稽,得三十事,區(qū)以五門寫定”[4]173,著成《漢書藝文志釋例》(下文簡稱“《漢志釋例》”)一書?!稘h志釋例》將《漢志》體例分為五類,分別為甄審第一、著錄第二、敘次第三、標題第四、注記第五。其中,甄審第一包括不錄見存人書例、不錄祖先書例、未成之書依類著錄例、《七略》類例不明者重為厘定例、書名下不錄解題例等五例。著錄第二包括彼此互著例、單篇別行例、數(shù)書合列例、每類之末用總結(jié)例、每略之尾用總論例等五例。敘次第三包括依時代先后例、帝王著作各冠當代之首例、以類相從例、每類中分標子目例、鈔纂之書各歸本類例、于敘次中寓微旨例等六例。標題第四包括經(jīng)典不標作者主名例、姓字上署職官例、書出于眾手者署名例、書名從后人所定者標題例等四例。注記第五則包括標注書中大旨例、標注書中篇章例、標注作者姓名例、標注作者行事例、標注作者時世例一、標注作者時世例二、人名易混者加注例、書名易混者加注例、書系依托者加注例、疑不能明者加注例等十例。以上是張舜徽《漢志釋例》所舉之例與基本分類情況,而將其與孫德謙《漢志舉例》相比,不難發(fā)現(xiàn)前者實際上是對后者的繼承與發(fā)展,兩者既不乏共通之處,而又各具特色。張舜徽以《漢志舉例》為參考,雖繼承了《漢志舉例》的部分說法,但也有自己的獨到見解,如甄審第一所舉之例,多為孫德謙所不及。就分類而言,《漢志釋例》更是一改孫氏舉例的雜沓與冗贅,更為簡明系統(tǒng)?!稘h志釋例》對于《漢志舉例》的改造與創(chuàng)新,頗有可借鑒與學(xué)習(xí)之處,但其本身亦非盡善盡美,如其所舉互著例與單篇別行例,幾乎是沿襲孫氏的說法,而這兩者仍是存在爭議的問題。胡楚生曾撰《張氏〈漢書藝文志釋例〉商榷》[5]一文,探討了張舜徽《漢志釋例》的諸多問題,可供參考。
除上述專著,還有幾篇關(guān)于《漢志舉例》的文章值得關(guān)注??缕皆墩搶O德謙的目錄學(xué)思想》[6]一文,在文章中,柯平首先簡要介紹了孫德謙其人與著述成果,接著論述了孫德謙的目錄學(xué)指導(dǎo)思想、目錄學(xué)研究以及目錄學(xué)思想。在關(guān)于《漢志舉例》的敘述中,柯平認為《漢志舉例》在分類、提要、收錄范圍、排列等方面對《漢志》作了詳細的研究,認為《漢志舉例》能夠為目錄學(xué)提供工作方法的參考,頗有見地。需要注意的是,《漢志》本身是沒有提要的,此乃可商之處。
其次,杜志勇對孫德謙的《漢志舉例》亦頗多研究,其撰有《孫德謙〈漢書藝文志舉例〉述論》[7]、《〈漢書藝文志舉例〉與〈漢志藝文略〉的關(guān)系》[8]兩篇文章。在《孫德謙〈漢書藝文志舉例〉述論》一文中,杜志勇對《漢志舉例》給予了很高的評價,認為其不同于以往《漢志》研究中所采用的的隨文注解形式,而是專門劃分為46例來探討《漢志》體例特點,對《漢志》體例的研究具有開創(chuàng)之功,稱其為“《漢書·藝文志》研究史上第一部全面總結(jié)體例的專著”。他對《漢志舉例》的論述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一是《漢志舉例》宗主“史志”,體現(xiàn)為簡要有法以及但挈大旨、別論異同;二是彰明《漢志》,獨尊班固,體現(xiàn)為凸顯《漢志》體例以及對班固的推崇;三是垂范后世,即孫德謙編撰《漢志舉例》并不是為了單純的研究,而是為后人編纂目錄提供示范與參考。在第二篇文章中,杜志勇指出,《漢志藝文略》乃是《漢志舉例》的原稿,而他對于這兩部書的比較無疑可為我們了解孫德謙的目錄學(xué)思想及其形成過程提供依據(jù)和參考。
此外,傅榮賢對《漢志舉例》的研究亦不能為我們所忽視,其撰有《孫德謙〈漢書·藝文志〉研究得失評》[9]一文。在這篇文章中,傅榮賢首先對《漢志舉例》和《劉向校讎學(xué)纂微》這兩部著述作了簡要的介紹,并指出了《漢志舉例》存在的一些問題,如孫德謙一味高標班固、分類混亂等。但他同時也對《漢志舉例》的思想給予了較高的評價,進一步肯定了《漢志舉例》的學(xué)術(shù)價值。
以上主要介紹了前輩學(xué)者對于《漢志舉例》的研究成果,從中我們既可以看到《漢志舉例》存在的問題,也能看到學(xué)者對其進行的改造,但其中仍存在不少爭議之處,亟待解決。
孫德謙《漢志舉例》旨在探討《漢志》的體例,為后人修撰史志、編纂目錄提供范例,即王國維所謂“示后人以史法者”,其本身不乏創(chuàng)新與令人稱道之處,如“稱省例”“稱出入例”等歷來為人津津樂道,王國維贊嘆曰:“其中‘稱出入’‘稱省’二例,乃洞見劉《略》與班《志》之異同,自來讀《漢志》者,均未頌言及此。”[10]60雖然《漢志舉例》在《漢志》的體例總結(jié)上具有獨樹一幟的開創(chuàng)性意義,但對于其存在的客觀問題,我們也不能避而不談。
首先,探討古書體例貴在簡練有法,孫氏所舉之例分為46條,實在是過于繁冗雜沓,混亂無章,并多有矛盾之處。比如,單是分類例,孫氏便舉有“一類中分子目例”“分類中不盡立子目例”“分別標題例”“學(xué)派不同者可并列一類例”“一人之書得連舉不分類例”等五例,其中,“一類中分子目例”與“分類不盡立子目例”還相互齟齬,如果前者成立,則“不盡立子目例”單獨列出就在無形中抵消了前例,而實際上孫氏在“不盡立子目例”所舉《詩賦略》的分類問題本身便是存在爭議的。傅榮賢在《孫德謙〈漢書·藝文志〉研究得失評》一文中認為孫氏所舉條目之間并非雜亂無章、一盤散沙,而是有一條理論總綱統(tǒng)攝,即《漢志》區(qū)別于藏書家和讀書家的目錄而必須接受《漢書》作為紀傳體史書體例的整體規(guī)范[9]。竊以為傅榮賢所言有理,孫氏舉例中往往對此有所透露,但這并非他舉例的指導(dǎo)思想,同時也不能掩蓋《漢志舉例》本身冗雜的事實。
其次,孫德謙所舉之例有不少所謂不成例之例,比如第一條“所據(jù)書不用條注例”,班固在序中既已說明《漢志》是在《七略》的基礎(chǔ)上“刪其要”而成,自然不必再作標注,并且班固對于自己所修改之處都已標出,如果再特意注明何為劉歆所作,豈不過于繁瑣。當然,從當今學(xué)術(shù)規(guī)范的角度,對他人成果的引用是一定要注釋標明的,但不必以此去評判古人。再如“稱等例”“稱各例”“稱所續(xù)例”三例,亦是不能成例的?!胺Q等例”指省略著者名字,若一部書為多人所撰,則不必一一列出,可用“等”來省略?!胺Q各例”指一人之書而卷數(shù)相同者,可并列合言,如“《章句》施、孟、梁邱各二篇”。我認為,言“各”言“等”當屬于用語習(xí)慣問題,即使是在今天我們往往也這么用,而將其歸納為體例似乎不妥,對此,杜志勇在《孫德謙〈漢書藝文志舉例〉述論》一文中亦持同樣觀點,可備參考。而“稱所續(xù)例”中“所續(xù)”二字本就屬于書名,孫氏所舉此例亦不足以單獨成例。其他諸如“稱并時例”“書有別名稱一曰例”“此書與彼書同稱相似例”“書中篇章須注明例”等等皆屬于注釋的范疇,單獨成例未免繁瑣,不如將這樣的相近之例合并為“注釋例”。孫德謙所舉其他體例亦可如此進行歸納整理,一來可擺脫雜亂拖沓之弊病,二來更為簡練有法,容易為人理解接受。
此外,對于《漢志》是否有“互著”“別裁”二例,歷來頗多爭議,孫德謙認為《漢志》既有互著,又有別裁之例。孫德謙云:“今考之班《志》,儒家有《景子》《公孫尼子》《孟子》,而雜家亦有《公孫尼》,兵家亦有《景子》《孟子》。道家有《伊尹》《鬻子》《力牧》《孫子》,而小說家亦有《伊尹》《鬻子》,兵家亦有《力牧》《孫子》……小說家有《師曠》,而兵家亦有《師曠》。此其重復(fù)互見?!盵11]42張舜徽在《漢志釋例》中亦持相同的觀點,由于其書在《漢志舉例》的基礎(chǔ)上改造而成,我認為張氏之說大概是直接承自孫氏。雁晴在《漢書藝文志舉例(書評)》中則將互著例列入游移例,而胡楚生在《張氏〈漢書藝文志釋例〉商榷》中更是直接持反對的觀點,竊亦認為《漢志》中“互著”“別裁”二例缺乏確證。要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必須先了解何為互著例?;ブ钤鐬檎聦W(xué)誠提出,所謂“至理有互通,書有兩用者,未嘗不兼收并載,初不以重復(fù)為嫌,其于甲乙部次之下,但加互注,以便稽檢而已”[12]15,即同一著作可歸于不同類者,可分別著錄而不避重復(fù),這樣可稱之為“互著”。因此,如果不同類所著之書不是同一著作,那么便不能稱之為互著了,而孫德謙所舉恰恰不能斷定是否為同一書?!稘h志》所載之書,大部分是以著者之名作為書名,比如《孟子》即為孟子及弟子所作,這是毋庸置疑的。由此可見,《漢志》不同類中的書若書名相同,則可能為同一作者所著,但并不能因此斷定就是同一部書。此外,孫氏所舉之書在卷數(shù)上亦有出入,比如儒家《孟子》有十一篇,兵家《孟子》則僅有一篇,再如儒家《景子》僅有三篇,兵家《景子》卻有十三篇,而其他同名之書卷數(shù)也大都不同,因此孫氏所舉之書雖同名,實則并不能斷定為一書。而事實上,章學(xué)誠自己也認為《漢志》中并無互著之例。章學(xué)誠在《校讎通義》中列舉了《七略》中十家“一書兩載”的例子,認為此是“古人之申明流別,獨重家學(xué),而不避重復(fù)著錄明矣”,但是“自班固并省部次,而后人不復(fù)知有家法,乃始以著錄之業(yè),專為甲乙部次之需爾?!盵12]17可見,章學(xué)誠認為劉歆《七略》中本存互著之例,但是班固刪除重復(fù)之后所撰《漢志》就不存在互著了。而對于這一點,孫德謙則有相同的看法,其言:“蓋如《伊尹》《太公》諸書,本重列兵家,今為班氏省去之?;蛑^自班氏刪并劉《略》,后人遂不知有互著之法,其說是矣?!痹诤笪闹?,孫氏又言“班氏雖于六略中,以其分析太甚或有稱省者,然于諸家之學(xué)術(shù)兼通,仍不廢互著之例。若是編藝文者,茍知一人所著書可互載他類,則宜率而行之矣。”[11]42班固刪除不同部次中的重復(fù)之書,即是客觀上否認了互著之例,孫德謙此言強為之說,既與事實不合,而又與章學(xué)誠所言互著之本意相去甚遠。由上可知,言《漢志》存“互著”之例是不能成立的。王重民在《校讎通義通解》一書中,認為“互著法”在漢代尚未被發(fā)現(xiàn),而劉向父子所作乃是著錄現(xiàn)實藏書的藏書目錄,更不容易使用互著法,并進而認為互著法“暫可以馬端臨的《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作為濫觴,到祁承爜才純熟的使用,到章學(xué)誠才提到一個較高的理論程度?!盵12]20王重民此說可備參考。
章學(xué)誠所謂“裁篇”,指將一書中可自為一類的篇目單獨裁出歸于另一門類,即其所言“其所採之書,別有本旨,或歷時已久,不知所出;又或所著之篇,于全書之內(nèi)自為一類者,并得裁其篇章,補苴部次,別出門類,以辨著述源流?!盵12]24孫德謙承章氏之說,認為《漢志》自有裁篇別出之例。如《中庸》本是《禮記》中的一篇,《漢志》于禮家則載有《中庸說》二篇;又如《弟子職》今在《管子》一書中,而《漢志》則載《弟子職》于孝經(jīng)家;再如《孔子三朝記》今屬于《大戴禮》中的一篇,《漢志》則于論語家載《孔子三朝》七篇。張舜徽《漢志釋例》承孫氏之說,亦認為《漢志》中有裁篇之例,而胡楚生《張氏〈漢書藝文志釋例〉商榷》則堅決表明《漢志》中不存“裁篇”之說。首先,胡楚生認為《中庸說》并非《中庸》,而是關(guān)于《中庸》的訓(xùn)詁解釋之作,對此,王鳴盛在《蛾術(shù)編·說錄》中也認為《中庸說》乃是《中庸》之解詁,姚振宗《漢書藝文志條理》亦以為《中庸說》乃是解說《中庸》之書,而非《中庸》本篇。并且按章學(xué)誠所言,《中庸說》若屬于裁篇,當不會與《禮記》著錄于同類之下,可見這并不符合裁篇之例。此外,據(jù)胡楚生考證,《孔子三朝記》及《弟子職》等,本是先有單行之本流傳于世,后來編《大戴禮》《管子》時才分別并入其中。如《三國志·秦宓傳》裴松之注引《七略》曰:“孔子三見哀公,作《三朝記》七篇,今在《大戴禮》?!盵13]580再如王先謙《漢書補注》在“藝文志”《弟子職》一書下引沈欽韓云:“今為《管子》第五十五篇,鄭《曲禮注》引之,蓋漢時單行。”[14]2942胡氏所考,竊以為可信,而《漢志》中無裁篇之例亦可由此而證實。
以上簡要說明了《漢志舉例》的弊病以及頗具爭議之例,而對于孫氏具體論述中的一些不當細節(jié)則沒有展開論述。推其弊病之緣由,主要在于孫德謙對于《漢志》“體例”的確立缺乏一個明晰的標準,見一處文字便立一例,難免給人以雜亂無章之感。再者,孫德謙對班固推崇太過,多有牽強附會之處,這也是不容忽視的。孫氏《漢志舉例》并非盡善盡美,我們在閱讀過程中一定要注意甄別其存在的問題,以免踏入誤區(qū)。
對孫德謙《漢志舉例》的思考,不能止步于探究其存在的問題,還應(yīng)當針對其問題進行整合與改造。對此,張舜徽無疑為我們樹立了榜樣,其所撰《漢志釋例》即是改造《漢志舉例》的成果。雖然張氏《漢志釋例》頗有見地,但其沿襲孫氏之處亦不在少數(shù),無形間也難免繼承了《漢志舉例》存在的一些問題。在此,我們想在前人研究的基礎(chǔ)上,對《漢志舉例》重新進行歸納改造,希望能更清晰明了地揭示《漢志》的體例,能夠切實為書目編纂工作提供范例和參考。
孫德謙《漢志舉例》共舉46例,除去不成例之例,我們認為可將其合并歸納為六例,分別為著錄例、序言例、分類例、編次例、注釋例、增刪例。如孫氏所舉,書為后人編定者可并載例、書名與篇數(shù)可從后人所定著錄例、一書為數(shù)人作者其姓名并署例、一人之書得連舉不分類例、書名上署職官例、自著書不列入例、書名省稱例、篇卷并列例、用總結(jié)例等可歸為著錄例。辨章得失見后論例、每類后用總論例等可歸為序言例。分別標題例、一類中分子目例、分類不盡立子目例、學(xué)派不同者可并列一類例等可合并為分類例。前后序次不拘例可歸為編次例。一書下挈大旨例、稱并時例、稱所加例、書有別名稱一曰例、此書與彼書同稱相似例、尊師承例、重家學(xué)例、書有傳例、書無撰人定名可言似例、書中篇章須注明例、書有圖者須注出例、引古人稱說以見重例、引或說以存疑例、其書后出言依托例、不知作者例、不知何世例、傳言例、記書中起訖例、一人事略先后不復(fù)注例、書缺標注例、人名易混者加注例等二十一例可歸納為注釋例,并且可細分為關(guān)于著作本身的注釋和關(guān)于著者的注釋。再如刪要例、稱出入例、稱省例可歸為增刪例。除此以外,本文還增加了依據(jù)例。現(xiàn)將七例分別論述如下:
所謂依據(jù)例,指史志目錄的編纂并非憑空而出,而是以官修目錄或私家目錄作為參考依據(jù)。班固所撰《漢志》即是依據(jù)劉歆《七略》撰成,“歆于是總?cè)簳嗥洹镀呗浴?,故有《輯略》,有《六藝略》,有《諸子略》,有《詩賦略》,有《兵書略》,有《術(shù)數(shù)略》,有《方技略》,今刪其要,以備篇籍?!盵1]3由此可見,《漢志》乃是刪減《七略》而成,并且保留了《七略》的基本書籍和分類體系,《七略》雖已亡佚,從《漢志》中我們?nèi)钥煽吹狡浯篌w面貌。
自《漢志》開創(chuàng)紀傳體史書“藝文志”體例,后世史書多仿其例而編有藝文志或經(jīng)籍志,比如唐有《隋書·經(jīng)籍志》,五代有《舊唐書·經(jīng)籍志》,宋有《新唐書·藝文志》,元有《宋史·藝文志》等等,而它們的編訂亦是以官修目錄或私家目錄作參考依據(jù)。比如《隋書·經(jīng)籍志》是依據(jù)隋唐時國家藏書目錄,并參考它以前的有關(guān)私家目錄書編成的,其序言云“遠覽馬《史》班《書》,近觀王阮《志》《錄》?!盵15]7可見其編纂既受到了《漢志》的影響,又曾參考王儉的《七志》以及阮孝緒的《七錄》。再如《舊唐書·經(jīng)籍志》是劉昫依據(jù)毋煚的《古今書錄》撰成,而歐陽修所撰《新唐書·藝文志》更是兼采眾書,據(jù)馬楠《〈新唐書·藝文志〉增補修訂〈舊唐書·藝文志〉的三種文獻來源》[16]可知,《新唐書·藝文志》的編撰不僅參考了《隋書·經(jīng)籍志》《古今書錄》和《舊唐書·經(jīng)籍志》等書目,還包括了《崇文總目》以及史傳所載,其文獻依據(jù)甚為豐富。
由上可知,史志目錄的編纂必當有所依據(jù),或官修目錄,或私家目錄,或兼而有之。既然歷代編纂史志目錄必有依據(jù),故今歸納為依據(jù)例。
著錄例主要是就圖書著錄的內(nèi)容和形式而言的,包括書名、卷數(shù)、篇數(shù)、著者等。首先,《漢志》著錄圖書大多數(shù)只著錄圖書的書名以及篇卷數(shù),其形式一般為“書名+篇數(shù)”或“書名+卷數(shù)”,如《六藝略》中書類,便有“尚書古文經(jīng)四十六卷”“歐陽說義二篇”兩種不同的著錄形式。究其原因,其中“篇”“卷”的區(qū)別大概在于圖書的載體不同,言“卷”者其載體一般為竹簡,言“篇”者其載體則為帛。由于漢代以前的著作多以作者之名為書名,所以著者之名在書名中往往會有所體現(xiàn),如“服氏二篇”“歐陽章句三十一卷”等等。但也有一些條目是專門的“著者+書名+篇/卷數(shù)”的著錄形式,如“劉向五行傳記十一卷”“許商五行傳記一篇”等等。而班固在注釋中也偶爾會注釋著者之名,比如“易傳周氏二篇”之后便有“字王孫也”的注釋。不過,我們認為注釋之中的姓名應(yīng)屬于注釋的內(nèi)容,當不在著錄例的討論范圍之內(nèi)。其次,《漢志》所載圖書有少數(shù)會同時著錄作者職位與姓名,比如《六藝略》儒家類有“太常蓼侯孔臧十篇”“鉤盾冗從李步昌八篇”,道家類有“郎中嬰齊十二篇”等。此外,孫德謙《漢志舉例》中有一例為“用總結(jié)例”,指《漢志》于每一類后,必書若干家、若干篇,如在書類之后又“凡書九家,四百一十二篇”,在《六藝略》末尾有“凡六藝一百三家,三千一百二十三篇”,此當歸于著錄例。
除了以上所舉著錄內(nèi)容和形式,竊認為著錄例還應(yīng)當包括著錄范圍,即史志目錄的收書范圍。《漢志》刪自《七略》,創(chuàng)立了以記“一代所藏”為主要特點的正史藝文志的體例,并且為《隋書·經(jīng)籍志》所繼承,之后的如《舊唐書·經(jīng)籍志》《新唐書·藝文志》《宋史·藝文志》等皆沿用此法。但自《明史·藝文志》開始,正史藝文志的記載方式有了變化,僅錄有明“一代所著”,《清史稿·藝文志》亦沿其例,僅收錄清人著述。我們以為,史志目錄記載“一代所藏”,抑或“一代所著”,固然有學(xué)術(shù)文獻發(fā)展的內(nèi)在規(guī)定性,但無論采用哪種方式,編制目錄時一定要明確收書范圍,建立明確的標準,嚴格按照標準執(zhí)行。
所謂序言例是就《漢志》的大小序而言的,《漢志》開頭有總序,各略之后有大序,除《詩賦略》外,每略之中各類之后又有小序?!稘h志》的總序介紹了漢代之前的學(xué)術(shù)源流以及漢興以來對典籍的收藏與整理狀況,從中我們可大體了解到先秦到漢代的學(xué)術(shù)發(fā)展狀況以及漢代所做的文獻整理工作?!稘h志》的大小序主要論述本類的學(xué)術(shù)大旨,介紹歷代學(xué)術(shù)源流和演變以及師說授受之情狀,從中我們可辨別先秦至漢代學(xué)術(shù)的源流派別,明確學(xué)術(shù)的傳承關(guān)系,考證學(xué)術(shù)淵源與得失,彰顯學(xué)術(shù)史的發(fā)展軌跡等?!氨嬲聦W(xué)術(shù),考鏡源流”的功用,主要就是通過大小序來實現(xiàn)的。如《六藝略》中詩家類的小序既論述了《詩》的功用以及編訂情況,“故古有采詩之官,王者所以觀風(fēng)俗,知得失,自考正也??鬃蛹?nèi)≈茉?,上采殷,下取魯,凡三百五篇?!盵1]7又簡要介紹了齊、魯、韓、毛四家詩的基本情況及授受源流狀況,“漢興,魯申公為《詩》訓(xùn)詁……又有毛公之學(xué),自謂子夏所傳,而河間獻王好之,未得立?!盵1]7
對于《詩賦略》為什么只有大序而無小序這一問題,歷來眾說紛紜,其觀點大體有二,一是《七略》中本有小序,但是為班固所刪,我們覺得此說并不成立,其他五略中皆存大小序,何以單刪掉《詩賦略》中的小序呢?二是認為《七略》中《詩賦略》本來便無小序,但由于《七略》早已亡佚,此說有待商榷。我們認為后者較前者可信,賦體是漢代的主流文學(xué)體裁,年代較近并且為人所共知,不單獨為其作小序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自《隋志》以下,序言例被史志目錄廣泛采用。即便有的目錄缺少部類之序,但總序一直是不可或缺的。
《漢志》在分類上基本繼承了《七略》的分類體系,分為《六藝略》《諸子略》《詩賦略》《兵書略》《數(shù)術(shù)略》《方技略》等六略,所不同的是班固刪掉《七略》中原有的《輯略》,而將其內(nèi)容分散到了大小序之中。而“六略”各略又各有分類。其中,《六藝略》包括易、書、詩、禮、樂、春秋、論語、孝經(jīng)、小學(xué)等九類?!吨T子略》著錄了儒家、道家、陰陽家、法家、名家、墨家、縱橫家、雜家、農(nóng)家、小說家的著作,各家自成一類?!对娰x略》雖也已分類,但關(guān)于其標準歷來眾說紛紜,多著眼于內(nèi)容與風(fēng)格,不一而論。《兵書略》主要分為權(quán)謀、形式、陰陽、技巧等四類?!稊?shù)術(shù)略》分為天文、歷譜、五行、蓍龜、雜占、形法等六類。《方技略》分為醫(yī)經(jīng)、經(jīng)方、房中、神仙等四類。
《漢志》的分類沿襲了《七略》的“六分法”,之后阮孝緒《七錄》所采用的“七分法”以及《隋書·經(jīng)籍志》所采用的“四分法”皆是以此為基礎(chǔ)演變而成。如“四分法”分為經(jīng)、史、子、集四部,其中經(jīng)部相當于《六藝略》,子部相當于《諸子略》《兵書略》《數(shù)術(shù)略》《方技略》的合并,集部則相當于《詩賦略》。東漢時期史書篇目較少,所以沒有單獨設(shè)置史書的分類,而是將其附在了《春秋》類之中。
編次例是就《漢志》的書目排列順序而言的。首先,無論是每略的編次,還是各類的順序,都是按照重要程度排列的。比如,在六略的順序中,《六藝略》作為儒家經(jīng)典,位居首位,《諸子略》作為“六經(jīng)之支與流裔”緊隨其后,其他《詩賦略》《兵書略》《數(shù)術(shù)略》《方技略》依次展開。再如在《諸子略》中,儒家類著作亦是排在道家、法家等之前。其次,每一類中之下的具體書目排列,其順序一般按照時代先后,先秦古籍在前,漢代著述在后,即便是偽托之作,也按所偽托之人的時代著錄。如《六藝略》易家類中,丁寬傳易本在服生之前,但“丁氏八篇”卻在“服氏二篇”之后,此即是按照成書先后排列。姚振宗在《漢書藝文志條理》一書中亦對此有所提及,“按以傳《易》先后言之,則丁寬當在服生之前,然詳究類例,又似以成書先后為次,此則非見本書不能定?!盵17]28此外,在各類的圖書排列中,各條目往往前后相屬,如易家類中,“易傳周氏二篇”之后為“服氏二篇”“楊氏二篇”“蔡氏二篇”等,后者當是相承前者,皆省略了“易傳”二字。姚振宗言:“聯(lián)寫與分條,似乎無大出入,可以互通,而不知各有體例也。如此篇‘易傳’二字,唯聯(lián)寫可以包下文七家之書,若改為分條,便不相屬矣?!盵17]7這些排列體例,在后世史志目錄中得到了廣泛的運用,茲不贅述。
張舜徽在《漢志釋例》中有一例為“帝王著作各冠當代之首例”,竊以為此例有待商榷,如《諸子略》儒家類有“孝文傳十一篇”,若帝王著作當冠當代之首,則“孝文傳”當置于“高祖?zhèn)鳌敝?,而非陸賈、劉敬之后。再如《詩賦略》中有“上所自造賦二篇”,顏師古注曰:“武帝也。”如張氏所言,此賦當置于本類之前,但其在賈誼賦、司馬相如賦之后,顯然于例不合。
班固在《漢志》各書之后往往有各種各樣的注釋,或關(guān)于著者,或關(guān)于著作,或關(guān)于師承,不一而足。如《漢志舉例》中的“稱所加例”“尊師承例”等,皆屬于注釋的內(nèi)容,可將其歸于注釋例之中,而無單獨立例之必要。就《漢志》注體而言,有注著者的,或為著者之名,或為著者之時代,或注師承及太史公有無列傳等,如易家類“楊氏二篇”之下注“名何,字叔元,菑川人”,道家“文子九篇”之后注“老子弟子,與孔子并時,而稱周平王問,似依讬者也”,儒家“孟子十一篇”后注“名軻,鄒人,子思弟子,有《列傳》?!背藢χ叩淖⑨?,還有一些是關(guān)于著作本身的,有注書之內(nèi)容的,如“古五子十八篇”之后注“自甲子至壬子,說《易》陰陽”;有注書之篇章的,如“尚書古文經(jīng)四十六卷”后注“為五十七篇”,再如“太史公百三十篇”后注“十篇有錄無書”。有注釋著作之異名的,如儒家“王孫子一篇”后注“一曰《巧心》”。有注釋圖書之存亡的,如《六藝略》小學(xué)類中“史籀十五篇”后注“周宣王太史作大篆十五篇,建武時亡六篇矣?!庇凶⑨寛D書之真?zhèn)蔚?,如《諸子略》道家類“力牧二十二篇”后注“六國時所作,讬之力牧?!庇凶戒浀模纭侗鴷浴窓?quán)謀類“吳孫子兵法八十二篇”后注“圖九卷”,“齊孫子八十九篇”之后注“圖四卷”,等等。
由上可見,《漢志》的注釋內(nèi)容非常豐富,雖然比較簡練,但包含一些重要信息,在“辨章學(xué)術(shù),考鏡源流”的過程中發(fā)揮著至為關(guān)鍵的作用。而以注釋的形式對圖書或作者作簡要的補充說明,顯然是比較靈活實用的,為后世的書目編纂家廣為采用。
增刪例是就《漢志》相對《七略》的改動而言的。《漢志》雖是班固在《七略》的基礎(chǔ)上“刪其要”而成,但并非僅僅是刪節(jié)本,而是做了有意識的改造,主要表現(xiàn)為刪改和增補兩部分。
《漢志》作為《漢書》十志之一,勢必要受到“史志”體裁及篇幅的限制,不能像官修目錄或私家目錄那樣容納更多的內(nèi)容,因此刪減是十分必要的,孫德謙言:“專家目錄于一書也,不憚反覆推詳;若史家者,其于此書之義理,祗示人以崖略,在乎要言而不煩,”[11]12其說甚是。首先,班固雖然基本繼承了《七略》的分類體系,但是刪掉了《七略》中本有的《輯略》及著錄中“一切無關(guān)要義者”,需要注意的是,班固刪《輯略》之名,而將其內(nèi)容有所改造地分散到各類的序言中,姚振宗《漢書藝文志條理》對此有所考證。其次,班固刪除了《七略》中重復(fù)著錄的圖書,并用“省”字注明。如《六藝略》春秋類中“省《太史公》四篇”,所謂省即是刪除之意。再如在《兵書略》之后有“省十家二百七十一篇,重”,也是刪除重復(fù)之意。
除了刪重,班固還做了增補的工作,并重新調(diào)整了一些圖書的類別,這種情況一般用“入”“出入”等字樣來標明。如《六藝略》書類云:“入劉向《稽疑》一篇?!毙W(xué)類云:“入揚雄、杜林二家二篇。”《諸子略》儒家類云:“入揚雄一家,三十八篇。”所謂“入”即是補入,將原來所缺之書進行增補或移入?!俺鋈搿眲t是就調(diào)整圖書類別而言的,“出”乃是移出之意。如《兵書略》云:“出《司馬法》百五十五篇入禮也。”此即是將《司馬法》從兵書類之中移出而將其移入禮類。此外,《漢志》中還有圖書只有“出”的字樣,而不知補入何處,不知是班固疏忽了,還是《漢書》在流傳過程中發(fā)生了脫誤,如《六藝略》樂類云:“出淮南劉向等《琴頌》七篇?!贝颂帯肚夙灐芳词潜灰瞥觯粗迫牒翁?。
《漢志》的增補體例既是開創(chuàng)性的,又是很有必要的,后世修撰史志目錄對此亦多有借鑒,甚至還創(chuàng)生了正史藝文志的增補體系,如歐陽修所撰《新唐書·藝文志》便增補了《舊唐書·經(jīng)籍志》之缺漏,而劉昫所撰《舊唐書·經(jīng)籍志》之所以備受詬病,就在于其完全依據(jù)《古今書錄》撰成,僅著錄了唐開元時的國家圖書,而未曾對開元之后的圖書進行增補。
自古至今,前輩學(xué)者從未間斷對于《漢志》的研究,一方面,《漢志》保存了大量的漢代以及先秦文獻,是我們研究先秦兩漢學(xué)術(shù)思想史所不可或缺的著作。另一方面,《漢志》開創(chuàng)了“史志目錄”之體,開啟了藝文入史的濫觴,后世史家紛紛仿效其例,為我們留下了豐富的文獻資源。孫德謙《漢志舉例》作為研究《漢志》體例的專著,無疑是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書中對于《漢志》的獨到見解,以及對書目編纂的方法總結(jié),應(yīng)當給予足夠的重視,但對于其存在的問題,我們也不能漠然視之。本文對《漢志舉例》以及史志目錄體例的探索與思考,實乃淺薄之見,惟愿拋磚引玉,大家一起致力于古典目錄學(xué)理論與方法的研究,推動古典目錄學(xué)的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