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曼
當地球被無數網絡密密地包裹,天涯海角不過是一個村莊。科技賦予年輕人更強的飛翔能力,走遍世界不是幻想,而是看得見的機票和攻略。城市越來越雷同,摩天大樓連同其中的人也越來越相像。但是,還是有想家的時候。
在美國紐約留學的寶利說:“每當想家的時候,我就會特意到華人超市,在那些滿是中文包裝的貨柜邊一遍一遍地轉,大紅袍火鍋底料、白菜豬肉水餃、酸辣粉絲、毛血旺。把那些寫著中文的商標悄悄念完,聽周圍的人輕聲討論,那一刻,會有家的錯覺?!?/p>
移民大洋洲的同學在南半球找不到北斗七星,連月亮都感覺陌生。想家的時候,他就開車到機場附近,看飛機起飛和降落。一架一架,巨大的噪聲中,思念也呼嘯而過。思念的心貼著陌生人的背影,飛過云端,直到地球的那一頭。
侄子從西南地區(qū)到沿海城市上大學。他說:“想家的時候,就站在校門口,尋找車牌是川A的車。在洶涌的車流中,偶爾看一眼,也能有瞬間的親切與滿足?!蹦莻€傻傻的孩子在滾滾車流中尋找一塊特別的車牌,用它來熨平鄉(xiāng)愁的褶皺。
幾年前,在日本東京某個商場的電梯上,一個老人緊跟著我們,微笑著詢問:“你們是從中國來的嗎?”錯愕中,我點點頭。老人說:“我妻子也是中國人,我會告訴她,今天碰上了她的家鄉(xiāng)人?!蹦吧募亦l(xiāng)人,只要看一看,講一講,也能讓游子心安。
現代人的思念不限于距離,咫尺天涯,天涯咫尺。打開谷歌地圖,使用全景模式,控制鼠標,不斷放大那塊熟悉的區(qū)域,手指移動得像腳步一樣急切。屏幕上,家越來越清晰。在鱗次櫛比的樓宇間,你可以辨認出自家的窗戶,然后在腦海中開門進去,或者把鼠標停在你家的樓下,好像騎著自行車和朋友戀戀不舍地在樓下告別。回家如此容易,只是那扇門始終無法開啟。
想家的時候,我們都擁有想象的權利和天賦。一個年近半百的中年男人說起早年外出打拼,隨身攜帶的是幼子的衣衫,撐不住的時候,就拿出來聞一聞,聞得到孩子的信任和依戀的奶香,于是,再難的路,也要拼盡全力走下去。
費孝通憶起初次出國,奶媽用紅紙裹著從灶上取來的一抔土,悄悄地告訴他:“假如水土不服,或是想家的時候,可以拿點出來煮湯喝?!彼寄钍菂⑻斓臉?,長成永遠,白駒過隙的只是時間。
只要有家可以思念,我們總會找到抵達的最短距離,靈魂循著風的方向溯源。
(摘自《時代郵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