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澤應,陳佳文
(湖南師范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1)
家國情懷是中華民族所特有的一種對家庭與國家的連帶性認同以及將家與國有機結合起來的倫理情感與價值精神,展現(xiàn)的是不同于其他民族與文明的“家國一體”“家國同構”的鮮明的共同體特質(zhì)。家國情懷的生成基礎在于“家國同構”的政治理念與儒家所推崇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內(nèi)圣外王的價值追求以及“家國一體”的價值理念。明清之際的王船山情系家國、心憂天下,對家國情懷作出了全面深刻而又頗多獨創(chuàng)之見的闡發(fā)與論述,不僅極大地豐富了家庭美德的倫理內(nèi)涵,而且將中國傳統(tǒng)的愛國主義思想發(fā)展到一個新的階段。
船山的家國思想既肯定了家與國的不同之處,更揭示出家與國的連帶之處,并對這種同異關系予以辯證的分析,由是對家國情懷作出了既繼承前人又頗具自身獨創(chuàng)性意義的價值論證。他借用“理一分殊”來對齊家與治國的本質(zhì)內(nèi)涵作出界定,指出:“齊家恃教而不恃法,故立教之本不假外求。治國推教而必有恒政,故既以“孝弟慈”為教本,而尤必通其意于法制,以旁行于理財用人之中,而納民于清明公正之道。故教與養(yǎng)有兼成,而政與教無殊理?!盵1](P.438)齊家主要憑借的是教育、教化和教養(yǎng),立教之本是不需要倚重外在因素來建構的,重在啟發(fā)啟迪家庭成員的良知自覺和道德精神及其品質(zhì)的培育、維護和講求,治國則需要道德與法律等多種要素協(xié)同作用,不僅有以孝弟慈為核心內(nèi)容的道德教育,而且要有對法治精神的認同和遵守,并使民眾能夠認同并遵循清明公正之道。整體上而論,教育和修養(yǎng)是可以兼成的,政治與教育也沒有什么本質(zhì)的差別,我們應當將其結合起來加以統(tǒng)合式的考察。在船山看來,“治國之事,有政焉,有教焉。而自國而天下,則所推行者政也;自家而國,則所致一者教也。蓋家之與國,政則有大小公私之殊,而教則一也”,“夫家國不同,而齊之治之者,同此身也,同此修身以齊治之也。其所以教家國者,同一理也,同一心也。”[2](P.76)齊家和治國的不同在于前者重視教育、教導和教養(yǎng),后者除了政治的教育外還注重政治的治理和法制,而其聯(lián)系則主要體現(xiàn)在“教”及與修身的關系上。無論是齊家抑或是治國都需要也離不開倫理道德的教育教導。君子盡孝以事親,“家之人皆知孝焉,則國之臣民所以竭其忠、盡其職而事君者,理在是已;尊之親之,其道同也”[2](P.76)。不唯如此,如果一個人在家能夠盡悌以事兄,那么“家之人皆知弟焉,則國之卑幼所以尊耆年、奉上吏而事長者,理在是已;敬之順之,其道同也”;如果一個人在家中能夠盡慈以恤幼,那么“家之人皆知慈焉,則國之長吏所以撫民之勞、勤民之事而使眾者,理在是已;教之養(yǎng)之,其道同也”[2](PP.76-77)。由是可見,家與國在教養(yǎng)風化方面具有很多的相關性,這就決定了治國與齊家必然有一個相互依持和相互支撐的問題。雖然齊家與治國各有自己的“道”,但“喻之者同此理也,帥之者同此身也,定之者同此機也,興之者同此心也。以吾孝弟慈之身,教之一家而仁讓成,教之一國而事君事長使眾之道在,故治國在齊其家,統(tǒng)之乎身而為立教之本也”[2](P.79)。船山的這一解釋和論述體現(xiàn)了對家國內(nèi)涵及關系的深刻思考,凸顯了家對國的初始意義和拱立價值。
王船山的家國情懷思想在“小家”層面上主要集中展現(xiàn)在他對于家庭親孝倫理的建設以及對“由孝及忠”“孝中含忠”等忠孝思想的闡發(fā)之中。家庭親孝倫理的建設關系著“修齊治平”中修身、齊家的開展,是基于家國同構、家國一體的家國情懷思想形成的本始要義。家國情懷的核心在于家以國為重、國以家為基的家國命運共同體的構建,是個人家庭之小集體與民族國家之大集體的有機結合,是己群關系、個體與集體關系、家庭與國家關系的最佳整合。因此,對船山家國情懷的研究要牢牢把握住他對家國命運共同體的構建,以及由此所彰顯出來的道德智慧。
“在家盡孝,為國盡忠”是王船山忠孝節(jié)義家國情懷的基本要義。船山指出:“一字為萬字之本,識得此字,六經(jīng)總括在內(nèi)。一字者何?孝是也。如木有根,萬紫千紅,迎風笑日;駘蕩春光,累垂秋實,都從此發(fā)去?!?[3](P.146)“孝”是儒家倫理的始基或本原,“培植德本”必須從培植孝心、弘揚孝道、踐行孝德入手。孝德萌生于家庭內(nèi)部的血緣關系,親子之間的自然天性之愛不僅是孝德的情感基礎,更是孝道的理論基礎,源于自然天性的親親之愛正是孝道孝德最為重要的內(nèi)核,喪失親親之愛的孝道孝德就如同無源之水、無本之木。船山緊密聯(lián)系孝的內(nèi)核,以親親之愛作為孝道孝德的最本質(zhì)、最核心的要義進行論述與闡發(fā)。在船山看來,親親之愛發(fā)自于“純乎天性,無一絲毫之私欲遮蔽”的人心,即孝要從心中生發(fā),發(fā)于純?nèi)粣塾H之心?!罢\于心”就是盡孝之道,其中包含的是以親親之愛培植孝心、踐行孝德的倫理要求?;诖耍綇男敿兇獾恼\于心而非有所求的非功利性角度論述孝道孝德,認為“畏譴責而孝者,子之誼衰” [4](P.106),子女盡父母之孝道不是也不應該是害怕受到輿論的譴責,如果是因為害怕受到輿論的譴責而對父母盡孝,那就意味著子女的孝義已經(jīng)趨于衰落。船山還結合孔子的養(yǎng)親和敬親來加以論述,指出:“夫養(yǎng)者,子事也,非事親之事也。以養(yǎng)為親之事,則將以養(yǎng)為親所待于我之事,是謂其親以需養(yǎng)為心而以事之也?!盵5](PP.387-388)如果子女僅以“養(yǎng)”待父母,就會使“孝”淪為物質(zhì)層面的供養(yǎng)或贍養(yǎng),從而缺失對父母精神層面由愛而生起的誠敬之心,這就喪失了“孝”的內(nèi)在精神即孝敬,這種以物質(zhì)性的養(yǎng)為“孝”是難以同“犬馬之養(yǎng)”區(qū)別開來的。只有從心靈深處敬重自己的父母才能使孝道區(qū)別于動物?!熬邮碌?,小人事養(yǎng)。故為人子者,茍以養(yǎng)為己之事,而不敢謂親之我需。惟然,則亦惡敢以親之身致之以報養(yǎng)乎?致其身以報養(yǎng),抑將貿(mào)其身以求養(yǎng)。為人親者,抑將貿(mào)其子以資養(yǎng)乎?”[5](P.388)船山認為,以“養(yǎng)”作為事親之孝就會使孝淪落到功利主義的層面上,喪失其純粹的“源于性,誠于心”的道的層面含義,缺失對父母由內(nèi)而發(fā)的敬愛之心。由此可見,船山是從內(nèi)在的誠敬之心而非外在的行為規(guī)范來對孝道孝德進行闡述與建構的,他所推崇的是非功利性的、純粹敬愛之心的孝敬和誠孝。
船山認為,孝是植根于人的本性之中的,與其他道德規(guī)范同源于天地之理的內(nèi)在道德情感、道德品質(zhì)和倫理準則?!叭省⒘x、忠、孝,固無非性者,而現(xiàn)前萬殊,根原一本,亦自不容籠統(tǒng)。性即理也?!盵1](P.655)這種源于性與理的孝既有不慮而知、不學而能的自然天性蘊涵,更有在實踐中養(yǎng)成和德化中培育的修為倫理指向?!靶⒂阎律谛恼撸粚W而能,不慮而知,而茍有其心,不能施之于行,則道不立而心亦漸向于衰矣?!盵6](P.669)船山十分重視孝的行為實踐的作用,把踐行孝道放在學孝、知孝的前面,認為孝在知行上是行重于學,在孝的先后邏輯上是行先于學,不待先學孝而后行孝,如“未有學養(yǎng)子而后嫁者也[5](P.418)”一樣,須落到實處切行實踐。而學孝只是學習其中的禮節(jié)與精神,而不可亂其輕重與先后。船山批判先學而后行的孝道觀,指出“‘學而后知父母之與我為一身’,非知孝者之言也。誠學而后知父母之與我為一身,終漠然其不相為一也。……故學者,學其節(jié)文而已”[5](PP.418-419),認為“世豈有孝弟而可謂之學耶?學也者,后覺效先覺之所為。孝弟卻用此依樣葫蘆不得。雖所為盡道以事親者,未嘗無學,而但以輔其盡性之功,則輔而非主”[1](P.589)。船山指出先學而后知是不知孝,孝本是不學而知的。因為學是一種后覺效仿先覺的行為,孝發(fā)自天性之愛,誠于心中之愛即可,“非求合于舜”依樣畫葫蘆去模仿而缺失其中的誠敬之心。船山也并不否定學孝的價值,認為學孝可以起到輔助“盡性”的功能,但盡孝更需誠于心、踐于行,強調(diào)孝要于具體事親活動中用心去感悟與踐行,把孝道落到實處然后才能真正內(nèi)化于心形成美德意義上的孝德。
在踐行孝道過程中,船山強調(diào)事親盡孝要“誠于心”,認為“孝弟者,生于人之心而不可以言喻者也”[6](P.521) 。因此“孝子于親,忠臣于君,孤致其心而不假于外”[7](P.257),“吾有父而吾孝之,非求合于大舜;吾有君而吾忠之,非求合于周公;求合者終不得合,用力易而盡心難也”[7](P.182)。孝存在于人的心中,盡孝只需“孤致其心”“誠于心”,求致于心中之孝,與心中之孝相合即可。而非假求于外,求合于大舜,流于外在表面的道德形式,而喪其內(nèi)在的真義,失其“道”?!澳酥行膼劬?,即可自喻,而事親之際,不但禮文之繁,即其恰得乎心而應乎理”[1](P.708),事親要心中存敬愛之情,不被繁雜的禮文教條所束縛,自生誠敬之心,做到無微不至地溫清定省。
船山基于家庭內(nèi)部親子之間的天性之愛對“孝”進行論證說明,直接地闡發(fā)了“孝”發(fā)自于道德主體內(nèi)部“源于性,誠于心”的主體性,凸顯的是孝子在孝這個倫理范疇之中作為行為的主體所應有的那種出于本身的意志認可并發(fā)自內(nèi)心地主動去踐行而不受其他外在意志干擾的自覺性與主動性。這種作為道德行為主體的自覺性和主動性落實到具體的道德實踐之中就具化成了“誠于心”的孝道、孝德和孝行。這種“源于性,誠于心”的孝是修身之基、齊家之本,是家庭生活幸福與和諧穩(wěn)定的根本保障。
在家國同構的政治理念與家國一體的價值構建的視域下,孝的要義不能僅僅停留在“在家盡孝”的“小家”的層面上,而應當從“小家”之孝中予以升華,上升到“大家”之忠,實現(xiàn)“小家”與“大家”的圓融相通?!靶⌒ⅰ睘樵诩沂掠H盡孝,“大孝”則是為國盡忠?!胺蛐ⅲ加谑掠H,中于事君,終于立身。”[8](P.2)《孝經(jīng)》認為孝不能僅僅停留于事親,而要上升到事君,最后上達于立身行道之大業(yè)。而立身行道之大業(yè)則體現(xiàn)在事親之孝與事君之忠之中,即應以事親之孝為基,上升到大孝之事君和愛國之忠,于事君愛國之忠中實現(xiàn)立身行道之大業(yè),從而真正實現(xiàn)孝的圓滿貫通。船山雖然不贊同且批判《孝經(jīng)》中“移孝作忠”的做法,認為事親事君有著“全恩明義”的根本差異,二者“事之之道異”不可簡單地照搬互通,但船山并不否認《孝經(jīng)》中由孝到忠,再到立身行道成業(yè)進路中所蘊含的由“小家”到“大家”、由“小我”到“大我”的自我實現(xiàn)路徑以及“修齊治平”的價值追求,認為忠孝內(nèi)部之間存在著道德情感的互通性,即孝作為為仁之本、諸德之始,孝德完備可以為忠德的踐行提供情感的保障,忠的情感基礎在于孝,因此“教家者教國之本,孝弟慈者事君、事長、使眾之本也”[1](P.431)。家庭之孝可以上達事君愛國之忠。
船山家國情懷中的忠孝觀是基于道德情感“由孝及忠”推進式的,跟先儒基于政治目的“移孝作忠”等同式的忠孝觀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王船山賡續(xù)并發(fā)展了傳統(tǒng)儒家的孝本思想,認為“孝為百行之源,孝道盡則人事咸順。故曰‘中于事君,終于立身’,亦曰‘資以事君而敬同’”[1](P.604),指出了孝是立身行道的根本,是盡人事、明事理的前提保障?!靶⒌艽日呤戮⑹麻L、使眾之本也。唯其不假強為,則同命于天,同率于性,天理流行,性命各正,非僅可通于家而不可行于國也。”[1](P.431)孝不僅只是“事親”一義,而要從家庭之中延展進入到社會與國家層面“事君報國”“立身成業(yè)”。孝與忠雖為兩種不同的道德倫理規(guī)范,但同源于“性”、歸屬于“天理”,具有形而上層面的一致性,而形而下層面的事君與事親在道德情感上的相通性為“由孝及忠”打開了一條情感進路,使“小家”之孝上達“大家”之忠成為可能。
孝源于人的“不學而能,不慮而知”的自然天性之愛、親親之情,孝為“為仁之本”“德之本”皆是基于人的自然天性之愛與親親之情,由天性之愛、親親之情由近及遠、向外擴充至他人及物而形成人的系列德目,其中暗含的是孟子所提倡的“親親、仁民、愛物”的仁愛進路?!坝H親而仁民”展現(xiàn)的是推孝之親親之情至陌生之他人,對陌生之他人施以親親之愛,實現(xiàn)由孝之情上達仁民之愛。同樣仁民之中必含親親之情,不親親何以仁民,對父母不孝不愛何以關心、愛護他人,只有親親才能仁民、愛物?!拔ㄐ⒆硬蝗唐溆H之心誠切充實,施及于老者,一以事父之道事之,故能然也。”“孝子親沒而思慕之心畢世不衰,見人之老,瞿然心動,自不容已于愛敬,況愛老敬長,人心之所同?!盵6](P.701)只有親親之情、孝親之心誠切充實,才能把愛由近及遠擴充至他人?!袄衔崂弦约叭酥稀保浦列⒅募叭硕鴲廴耍纯捎尚⑦_仁民、愛物。船山的孝并非僅僅停留在愛親之孝上,而是由家庭親孝倫常之“小孝”上升至國家層面的精忠報國之“大孝”,即“大孝至忠”,“大孝”應當上達“仁民、愛物”,踐行“忠于人民、忠于國家、忠于天下”的公忠理想。
家國情懷必然是也應當是一種由家及國的倫理連帶性認同和以國護家的價值確證性建構,要求“家”的倫理精神建構必須指向?qū)Α皣钡慕嬓哉J同及其護衛(wèi),同時“國”的建構自然也理應凸顯出對“千萬家”的尊重與保障。家國情懷蘊含著既注重家庭建設又重視國家建設的關懷取向,充盈的是對家鄉(xiāng)與祖國深深的愛戀之情和認同之感。對“生于斯,長于斯”的“國”的認同即體現(xiàn)在為國盡忠、保家衛(wèi)國的拳拳赤子之心上。
在王船山的家國情懷思想中,“在家盡孝”與“為國盡忠”是辯證統(tǒng)一的,孝是忠的前提與保障,只有“在家盡孝”,于父母行孝道,才可能“為國盡忠”,做到真正的、純粹的忠于國家。同樣“為國盡忠”是對“在家盡孝”的升華,大孝至忠,忠是對孝道精神的一種更高層次的實現(xiàn)。如果說“在家盡孝”之孝是家國情懷的起點與基礎,那么“為國盡忠”之忠即是家國情懷的落腳點與價值歸屬。“為國盡忠”的忠德思想包含著兩個層面的忠,即忠于君主的“私忠”與忠于國家、忠于天下的“公忠”。忠于君主的“私忠”,在王船山看來并非是“以天下私一人”,因為船山認為君主的設立是天所要求的,是天之德與人之公的體現(xiàn),“天之使人必有君也,莫之為而為之。……人非不欲自貴,而必有奉以為尊,人之公也”[9](P.67)。忠于君主并非只是忠于君主一人之私利,而是忠于君主這一身份所代表的國家與人民,即私忠之中蘊涵著公忠的指向。同時船山對于不分對錯無條件服從君主的“愚忠”是持批判態(tài)度的,認為事君之忠旨在“明義”,“無隱以明義,道之準也”[9](P.395)。船山指出“潛室套著說‘天下無不是底君’,則于理一分殊之旨全不分明。其流弊則為庸臣逢君者之嚆矢;其根原差錯則與墨氏二本同矣”[1](P.1014) 。對君主無條件服從的“天下無不是底君”之“愚忠”與墨家的“無父無母”之“兼愛”犯的錯是相同的,都是不講差別、絕對地看待問題,沒有立足于現(xiàn)實,沒有根據(jù)實際情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故其流弊眾多。船山反對“天下無不是底君”的觀念,認為忠君并非愚忠,而是要心存大義是非分明,不能助紂為虐?!熬胁皇翘帲G之不聽,且無言易位,即以去言之,亦自須皂白分明。故湯、武、伊、霍之事,概與子之事父天地懸隔,即在道合則從,不合則去,美則將順,惡則匡救。君之是不是,絲毫也不可帶過,如何說道‘無不是底’去做得!”[1](P.1014)君有義則從,無義則匡,不改則去之。而“忠也者,發(fā)己自盡之謂。盡己之所可為,盡己之所宜為,盡己之所不為而弗為,而后可以其不欲者推于物而勿施”[9](P.779)。所謂“忠”其實是主體盡自己精神和能力于一目標、一人物、一事業(yè)的價值確證,包含著主體對理想的忠敬、對事業(yè)的忠心、對自己所認可的人物及共同體的忠誠。船山關于忠于君主的私忠的論述并非完全的只是忠于君主一人,而是要從忠于君主上達忠于江山社稷,忠于構成江山社稷的庶民百姓,忠于國家天下的大道大義。
王船山忠孝節(jié)義的家國情懷之“忠”包含著忠于君主的私忠與忠于國家、忠于天下的公忠。私忠為王船山家國情懷的表層含義,公忠理想才是王船山家國情懷的核心要義。王船山的公忠即忠于國家、忠于天下,在其思想體系之中具體展現(xiàn)為“民為邦本,本固邦寧”的民本思想、“保類衛(wèi)群”的愛國主義思想、“古今之通義”的至高價值理念。
王船山繼承并發(fā)展了傳統(tǒng)儒家的民本思想,將其上升到“大道”和“大德”的高度,從政治倫理和政治文明的視域來闡述“天下為公,民為本”的民本思想,賦予民本思想以政治倫理的建構性特質(zhì)和政治文明的合理性特質(zhì),并以此來論說國家應具的國德,據(jù)此來判斷歷史上國家表現(xiàn)形態(tài)的“國運”?!蹲x通鑒論》一書中,船山明確指出“以天下論者,必循天下之公,天下非夷狄盜逆之所可尸,而抑非一姓之私也”[9](P.1177)。天下之所以稱為天下,是因為天地之間存在“大義”與“公理”,并且遵循“天下之公”,有著“不以一人疑天下,不以天下私一人”的公義所在。以“天下為公”的天下在邏輯上否定了“私天下”的合理性,從公私的角度闡明了天下并非君王一家之物、一姓之私,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是民眾的天下,所以“一姓之興亡,私也;而生民之生死,公也”[9](P.669) 。船山對公私進行了明確的劃分,把“生民之生死”放在了大公的層面上,是高于并優(yōu)于“一姓之興亡”的價值的。船山有“人無易天地、易父母,而有可易之君”[10](P.324)的斷語,旗幟鮮明地否定了“以天下私一人”的合理性,把君位看成是“可禪、可繼、可革”的,只有民眾的訴求和利益才是最根本的。船山從公私的層面肯定了“民本”的地位,把民眾的根本利益看作是天地所遵循的大公所在,是否符合民眾的根本利益就成為了“一姓王朝”公私與否的標準。
船山在政治層面進一步論證“民為國之本”的合理性,把“民”這一政治范疇與代表“正當性與合法性”源泉的“天”相聯(lián)系起來,給“民”國之本的政治地位賦予了“天”的合法性色彩。船山指出:“惟古帝王,知國之所自立,民之生所由厚、德所由正也,克謹以事天,而奉天以養(yǎng)民?!盵10](P.282)他繼承并發(fā)展了儒家重民和民為邦本的思想,強調(diào)“民之重,重以天也”,主張“即民以見天”?!把灾疅o疵者,用之一時而業(yè)以崇,進之百世而道以建,大公于天下,而上下、前后、左右,皆一矩絜之而得其平;征天于民,用民以天,夫然后大公以協(xié)于均平,而持衡者慎也?!盵10](P.327)天下大公是治理天下之大道,以天下之大公治理天下即是獲得天下之大道,得道而治可以實現(xiàn)萬世之偉業(yè),使天下太平。而天下之大公在于民,民與天相通,民心代表著天意,聽從民心即是遵循天的指示。以民為治國之本,聽從民眾之訴求、維護民眾之根本利益,即是順從天之道、踐行天之公,具有無可置疑的正當性與合法性。為了進一步解釋民與天的關系,船山提出“天視聽自民視聽,民視聽自天視聽”的觀點,把民與天直接聯(lián)系起來,使其成為一個“意識”共同體,民意即是天意,認為民與天在道的方向上是一致的,民心代表著天道,民心之向背即是天道的選擇,民之根本利益即是天之公的標準。因此民取代了君主成了天的代表,使民的國本地位的合法性有了“天”的保障。接著船山提出了“即民見天”“援民觀天”的主張,表面上是要“見天、觀天”揣測天意,但實際上船山的真正目的在于“民”身上,是在呼吁統(tǒng)治階級要加大對民眾生活狀況的關注度,關心民眾之疾苦,知民之安危冷暖,想民之所想、憂民之所憂,用心解決好民眾的民生問題,在具體的政策實施以及治國方面要重視民情、尊重民意、得民心。
同時船山在具體的政治實踐中還主張“嚴以治吏,寬以養(yǎng)民”的治國方針,認為“寬之為失,非民之害,馭吏以寬,而民之殘也乃甚?!瓏勒撸卫糁?jīng)也;寬者,養(yǎng)民之緯也”[9](P.309),要以“嚴以治吏”來保障和實現(xiàn)“寬以養(yǎng)民”,使民眾擺脫基層官吏的剝削與迫害。在船山“嚴以治吏,寬以養(yǎng)民”的治國經(jīng)緯之策中凸顯的是憂民、愛民的仁政思想。船山的“天下為公,民為本”的民本思想把民眾的根本利益放在了“一姓王朝”的興亡之上,十分重視和關切民眾的利益訴求與日常生活,把“生民之生死”看成是天下之公義所在,無不展現(xiàn)著其愛民憂民之情與“民為邦本”的公忠理想。
愛國主義是個人對祖國的深厚的依戀和熱愛之情的凝練表達,是愛國心理、情感、行為和生命實踐的有機統(tǒng)一,其中蘊含著濃厚的對自己民族文化認同與擔當?shù)募覈閼?。王船山“保類衛(wèi)群”的愛國主義思想是其忠于民族、忠于國家的家國情懷的集中展現(xiàn)。在“保類衛(wèi)群”之中飽含著船山為民族謀存亡、謀復興的拳拳赤子之心,同時也充盈著船山極具民族特色和鮮明時代特征的愛國主義思想,展現(xiàn)了船山對祖國和民族的深沉愛戀與對民族歷史文化和倫理精神的強烈自愛、自尊、自信之情。
王船山身處于明清革鼎之際,親眼見證了清朝取代明朝入主中原引發(fā)的慘案,深感憤慨與痛心,骨子里生發(fā)起了強烈的愛國主義之情志,凝結成“保類衛(wèi)群”“自畛其類”“夷夏之大防”等捍衛(wèi)民族尊嚴與存亡的意識和價值理念。船山提出“保其類者為之長,衛(wèi)其群者為之邱。故圣人先號萬姓而示之以獨貴,保其所貴,匡其終亂,施于孫子,須于后圣,可禪可繼可革,而不可使夷類間之”[11](P.503)。把“保類衛(wèi)群”當成天下之君長與圣人不可推辭的使命,天下君長與圣人之所以為之“長”,之所以為之“貴”,完全在于他們能夠義無反顧地代表自己民族的根本利益、長遠利益和整體利益,拱衛(wèi)與挺立民族倫理精神,使本民族不被其他民族所侵蝕,保障民族的生存與發(fā)展?!氨n愋l(wèi)群”的核心即是維護民族之獨立性與文化之崇高性,捍衛(wèi)華夏民族的長遠利益、整體利益與根本利益,因此在船山看來“保類衛(wèi)群”是最有價值、最值得高揚的行為,是立國安邦之大本所在。“保類衛(wèi)群”的一個重要精神是“自畛其類”,船山提出“奠三維”的論斷,“人不自畛以絕物,則天維裂矣。華夏不自畛以絕夷,則地維裂矣。天地制人以畛,人不能自畛以絕其黨,則人維裂矣”[11](P.501)。所謂“畛”就是區(qū)別、界限,人之所以為人有其獨特的規(guī)定性,得天地之精粹的人是與物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因此要與物劃清界限,不能與物混為一體,喪失其本質(zhì)性從而淪為物。船山認為華夏民族同樣應該如此,要意識到本民族的文化精神特質(zhì)與道德倫理規(guī)范,保持并高揚自身內(nèi)在的本質(zhì),避免淪為夷狄與禽獸。因此船山提出了“夷夏之大防”的主張,“天下之大防二:中國、夷狄也,君子、小人也”[9](P.502),認為華夏與夷狄就如同君子與小人一樣是需要謹防淪喪,要保持自身的倫理精神與道德特質(zhì),防止與其同流合污。船山對此進一步給出了分析,認為“以要言之,天下之大防二,而其歸一也。一者,何也?義、利之分也”[9](P.503) 。在船山看來夷狄一族是未經(jīng)教化、缺乏道德禮俗、重利輕義的小人,“夷狄之唯利是趨,不可以理感情合者乎”[9](P.924) ?!岸髯阋苑⒆樱强梢苑牡艺咭?;誼足以動諸侯,非可以動夷狄者也”[9](P.169),并發(fā)出了“盜賊之與夷狄,亦何以異于人哉?志于利,而以動人者唯利也”[9](P.918)的論斷,指出夷夏之分在本質(zhì)上是表現(xiàn)為道德教化程度的差別,“夷夏之大防”防的就是本民族的道德的淪喪、精神文化的喪失以及民族的退步。船山雖強烈地抨擊與貶低夷狄之民族的未開化以及落后,但并沒有從血緣、族類等先天價值判斷進行種族歧視,而是從禮儀、文化、環(huán)境等后天因素進行分析,把夷狄道德水平低下歸咎于后天的生長、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野蠻的文化與家庭社會背景??梢郧宄乜闯龃剿岢囊南闹指驹谟诘赖聜惱硪约拔幕潭鹊母叩筒罹啵础拔馁|(zhì)分殊”,而不在于民族、人種之高低貴賤?!氨n愋l(wèi)群”思想的背后隱含的是船山對本民族思想文化、倫理精神的高度認同和自信,以及想借此加強民族認同感、鞏固民族共同體來為民族國家圖存亡、謀復興的宏大愿景。因此“夷夏之大防”不僅是政治軍事上的斗爭,更是道德倫理精神與文化上的捍衛(wèi),捍衛(wèi)的是民族賴以生存的精神文化家園。
船山之所以如此強調(diào)“保類衛(wèi)群”“夷夏之防”,是因為船山的思想深深地植根于華夏民族的長遠利益、整體利益與根本利益,想要捍衛(wèi)民族賴以生存的文化精神特質(zhì),防止被夷狄所侵略而從本根上亡國滅族。中華民族之所以源遠流長,歷經(jīng)上下五千年而不斷,就在于其民族所植根的文化精神特質(zhì)的挺立與拱衛(wèi),即使異族入侵、朝代政權更迭也不會致使民族覆滅,也能迅速復興走向繁榮富強。
明清易代所造就的天崩地坼的情勢,給王船山帶來了強烈的心靈震撼與價值撞擊,讓船山深刻地認識到了“一人之正義”與“一時之大義”的求索踐履難以“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從而轉身于民族復興的哲學總結與倫理精神的闡揚之中,立足于中華民族的長遠利益、整體利益和根本利益,提出了“古今之通義”的至高價值理念?!肮沤裰x”是王船山道義論倫理思想的重要命題與范疇,貫穿了古今的根本道義與至上價值,深深植根于中華民族的發(fā)展與復興,是船山義理學說的最高價值判斷標準?!肮沤裰x”展現(xiàn)的是船山跳出“一人之正義”的“狹隘”與“一時之大義”的“短視”,站在民族萬世不朽之基業(yè)上做出有關民族興亡的判斷與選擇,其中充盈的是船山想要捍衛(wèi)民族與國家長遠利益、整體利益和根本利益的價值追求以及貫穿華夏民族自古及今精神命脈的公忠理想。
船山指出需要明辨三種不同層次或質(zhì)地的道義:“有一人之正義,有一時之大義,有古今之通義;輕重之衡,公私之辨,三者不可不察?!盵9](P.535)這三種道義在公私輕重之上需要進行明確的區(qū)分與選擇?!耙蝗酥x”是指一個人的行為符合正義,彰顯了正義的價值,屬于個人層面的道德原則與行為規(guī)范?!耙粫r之大義”則是超脫出了個人的道義層面,著眼于某一時期的整體利益,符合集體正義與道德的行為,具體展現(xiàn)為代表某一時期的國家政權的利益與社會安穩(wěn)。而“古今之通義”則是貫穿中華民族古今歷史文化價值之中的道義,是民族長遠利益、整體利益、根本利益的集中體現(xiàn),是維系著民族團結、文化傳承和價值精神的命脈,是屬于道統(tǒng)、核心價值觀和民族精神之類的最高正義、至上道義。[12]基于此種認識,船山進一步對這三種道義進行價值層級關系的闡發(fā),認為“以一人之義,視一時之大義,而一人之義私矣;以一時之義,視古今之通義,而一時之義私矣;公者重,私者輕矣,權衡之所自定也”[9](P.535) ,明確地指出公義高于私義,不可因私而廢公、因一時之義而廢千古之義。在“古今之通義”面前,“一人之正義”與“一時之大義”皆屬于“私”的層面,都要服從并讓位于“古今之通義”?!叭x”能有機結合而不相沖突則是最完美的狀態(tài),否則就必須堅持去私立公的原則,以“古今之通義”作為價值判斷與指導,捍衛(wèi)民族的長遠利益、整體利益、根本利益。
王船山“古今之通義”的道義觀在價值指導與意義具化過程中,首先關注和應用的是涉及民族存亡的根本問題,即“保類衛(wèi)群”“夷夏之大防”等關乎民族生死存亡的命題。王船山立足于民族最根本的利益,著眼于民族的存亡與復興,主張挺立與高揚民族自保與復興的倫理精神,捍衛(wèi)民族共同精神家園、防止民族倫理特質(zhì)與道義精神的淪喪,提出了“保類衛(wèi)群”“夷夏之大防”措施應對夷狄的入侵等問題,即是王船山依據(jù)“古今之通義”的道義精神所做出的判斷與抉擇。在船山的政治倫理思想中,“公天下”“以民為本”“以天下為公”等公義思想則是“古今之通義”道義觀在具體政治實踐中的價值確證,展現(xiàn)的是“不可以一時廢千古,不可以一人廢天下”的公義精神。
在船山政治哲學、歷史哲學思想中無不貫穿著“古今之通義”的至高價值理念,展現(xiàn)出以天下為公、大公至正的公義思想與中華民族利益至上的道義思想?!肮沤裰x”價值理念既展現(xiàn)了船山對于華夏民族文化與倫理道義精神有著強烈的認同與高度自信,同時也飽含著船山對中華民族倫理道德精神的存廢、文化的興衰、文明的進退存亡的深摯關切以及對中華民族的長遠利益、整體利益和根本利益的辯護與牽掛,無不體現(xiàn)著船山心系民族興亡、憂國憂民的家國情懷。
船山家國情懷既重二者之間的內(nèi)在聯(lián)系和關系圓融,亦重二者之間的價值層級和理性選擇,有著在家國同構基礎上的以國為上、以國為本的價值追求,體現(xiàn)了兩點論與重點論的辯證統(tǒng)一。家國情懷以忠孝為基點,具體展現(xiàn)為在家盡孝、為國盡忠的內(nèi)涵要求。船山指出:“立教之道,忠孝至矣……以言教者,進人子而戒之曰‘爾勿不孝’;進人臣而戒之曰‘爾勿不忠’;……獎忠孝而進之,抑不忠不孝而絕之,不納叛人,不恤逆子……宜可以正于家、施于國、推于天下而消其悖逆矣。” [9](P.703)船山從親孝倫常到孤忠愛國的思想闡發(fā)中展現(xiàn)了其仁愛有親、忠貞為民、大公至正的道義價值追求,同時也充盈著船山以天下為己任、憂國憂民的家國情懷。船山強調(diào),“虛其國,疲其民,而以養(yǎng)其親,仁者弗為也” [5](P.373)。真正有家國情懷的人能夠深刻認識家與國二者之間的價值層級關系,正確處理二者之間的矛盾關系,不會做出那種犧牲“大家”而?!靶〖摇钡男袨椤4竭€說:“圣人之于其家也,以天下治之,故其道高明;于天下也,以家治之,故其道敦厚。高明者,天之體也;敦厚者,地之用也?!盵5](P.381)船山家國情懷有著以家庭親孝倫常為基點,以國家興亡為重,以天下古今之通義為最高價值追求的建構性特質(zhì),同時又在置重國家整體利益和根本利益的價值追求下始終不忘服務于千家萬戶的倫理性關懷,由此成就其“微而潤如乳,宏而浩于穹”的倫理神韻,凸顯出濃厚的民族特色與鮮明的時代特征,其中暗含的倫理特質(zhì)與道義精神對于培養(yǎng)符合新時代要求的家國情懷以及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都具有很強的借鑒與啟示意義。
“古今之通義”的道義觀是王船山家國情懷“宏而浩于穹”的倫理特質(zhì)與“至高至大”的道義精神的集中體現(xiàn),其核心要義是捍衛(wèi)國家與民族的最根本利益、整體利益與長遠利益,是對中華民族核心價值觀與倫理精神的傳承與發(fā)展,反映的是中華民族、中華文化、中華倫理精神最核心的要義與價值追求。以“古今之通義”為代表的中華民族倫理精神與核心價值觀是支撐中華民族衰而復興、闕而復振,在歷史的跌宕起伏中開拓向前,在無數(shù)次苦難與災禍面前化險為夷、轉危為安,且一直保持中華五千年文明的延綿不斷的倫理基因與精神命脈?!肮沤裰x”倫理精神核心的建構基礎在于人民對于祖國與民族的高度認可與熱愛之情,其中充盈的是對“生于斯,長于斯”的祖國家鄉(xiāng)走向繁榮富強的美好期許以及為之不懈奮斗的堅定決心。中華民族從19世紀瀕臨亡國滅種的慘怛處境到現(xiàn)在21世紀走向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即將實現(xiàn)中國夢的富強之路,正是一批批仁人志士與一代代中華兒女秉持著“古今之通義”的倫理精神,立足于中華民族的根本利益、整體利益、長遠利益而舍生忘死、前仆后繼、義不容辭、義無反顧獻身的結果。不管在任何時期,“古今之通義”的道義觀都是不變的絕對法則,是民族復興、國家富強的精神力量源泉,是中華民族建立萬世不朽之偉業(yè)的根基所在。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離不開一代又一代中華兒女為國獻身、以國為家的忠誠與付出,“古今之通義”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的價值確證。大力挖掘與弘揚王船山“古今之通義”中的豐富內(nèi)涵、挺立并傳承其根本精神,有利于豐富中國夢的價值建構與道義精神,為中國夢的實現(xiàn)凝聚力量、匯集人心,同時對培育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也有著“春風化雨,潤物無聲”的促進作用。
王船山家國情懷另一重要的倫理特質(zhì)體現(xiàn)在“保類衛(wèi)群”的思想之中?!氨n愋l(wèi)群”的價值旨歸在于“扶長中夏”的政治抱負與價值自覺,是船山面對異族入侵、國家危亡而產(chǎn)生的倫理自衛(wèi)與價值重建,其中展現(xiàn)的是船山對中華民族道德文明與倫理精神的高度自信以及對異族入侵所帶來的沖擊與破壞的種種憂思??梢钥闯觥氨n愋l(wèi)群”是一種自衛(wèi)、自保的健康民族主義,旨在通過高揚民族倫理精神,增強民族認同與文化自信,提升民族意識,加強民族大團結,以形成一個民族共同體來抵御異族入侵與文化侵略,以及在民族重建過程中形成一股向心力助力民族復興。當今中國正處于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攻堅克難的時刻,到了“船到中流浪更急、人到半山路更陡”的時期,內(nèi)外部各種風險與挑戰(zhàn)接踵而至,此時增強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加強民族大團結形成民族凝聚力、向心力,共同抵御各種風險、迎接各種挑戰(zhàn)顯得尤為重要。王船山“保類衛(wèi)群”思想中具有高度的文化自信與強烈的民族共同體意識,深度開掘船山“保類衛(wèi)群”思想的價值精神對加強文化自信和構建中華民族命運共同體具有很強的借鑒意義。文化自信與民族共同體意識皆源于對本民族及其文化的高度認同,文化自信的加強與民族共同體的構建必須要從培養(yǎng)對民族與文化的高度認同感與歸屬感抓起。一方面要大力挖掘與弘揚中華民族傳統(tǒng)倫理精神,彰顯民族特質(zhì)、培養(yǎng)民族情感,在提升民族歸屬感的同時增強文化自信;另一方面要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旗幟、高揚中國精神,傳承與發(fā)揚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創(chuàng)新為核心的時代精神,激發(fā)內(nèi)心深處的認同感與自豪感,形成一股向心力,使全國各族人民心往一處想、力往一處使、擰成一根繩,奮力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
王船山家國情懷肯定“家之宜即為國之教,國之法必視其家之法”,“厚于家而后國之風俗不薄,本諸身而家國相因以治”[2](P.79),這是一種以家為基、以國為重,既重視家庭建設又重視國家建設的倫理情懷。在家國共同體中,國的建設與發(fā)展必須重視基層千萬家的建設與發(fā)展,同樣家的發(fā)展也必須依托于國的發(fā)展,要以促進國的繁榮來帶動家的幸福,實現(xiàn)家與國雙向聯(lián)動、共同發(fā)展。王船山家國情懷以家為基、從家出發(fā),注重家庭的建設,以孝作為情感基礎,由孝及忠上達至國家層面的忠愛。在家的層面,建立孝道來維系家庭穩(wěn)定和保障家庭幸福;在國的層面,倡導忠德來捍衛(wèi)國家利益與維護古今之通義。再通過忠孝的聯(lián)動,把忠的情感來源與忠的情感基礎貫通起來,由孝及忠、實現(xiàn)忠孝的通達,從而構建家與國的雙向連通和幸福圓融的家國無間的共同體。家國情懷是深深植根于中華民族血液之中的價值基因與倫理精神密碼。代表中華民族倫理精神的家國情懷,如黃鐘大呂,似金聲玉振,一遍又一遍地鑄造著中國精神,又如春風化雨般潤物細無聲地滋養(yǎng)著一代又一代的中國人。大力弘揚和培養(yǎng)具有新時代內(nèi)涵的家國情懷是當今社會道德文明建設的時代要求,是培養(yǎng)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必然要義,是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力量源泉?!耙孕榛?、止于公忠”的船山家國情懷對培養(yǎng)具有新時代內(nèi)涵的家國情懷具有很強的借鑒價值。培養(yǎng)具有新時代內(nèi)涵的家國情懷,要從家庭之孝道抓起,由家庭之孝上升到國家之忠。在全社會大力弘揚與培育新時代孝道觀,去除以“能養(yǎng)”為孝的錯誤風氣,樹立以敬愛為情感基礎的孝道觀,以對父母的敬愛之情來激發(fā)對國家的忠愛之情,培養(yǎng)家與國水乳交融的家國情懷。同時也要樹立以捍衛(wèi)國家民族最根本利益、去私立公為核心的家國意識,把國家民族的根本利益放在最高的層面,培育“以家為基、止于國、家國兼顧”的家國情懷。
王船山的家國情懷思想具有濃厚的民族倫理精神特質(zhì)與鮮明的時代特征,挖掘與弘揚船山的家國情懷思想有利于激發(fā)人民對國家、民族的擔當意識,提升文化自信與民族自信,更好地培養(yǎng)愛國精神。船山以天下為己任的家國情懷具體展現(xiàn)為通過“小家”上達“大家”,以“私”孝的“親親、仁民、愛物”的進路上升到“忠于人民、忠于國家、忠于天下”的“公”忠理想。
當代中國正處于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與中華民族實現(xiàn)偉大復興戰(zhàn)略全局兩個大局之中,面對錯綜復雜的環(huán)境、變幻莫測的危機與轉瞬即逝的機遇,要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就必須全國人民團結一致、堅定信心,把個人、家庭的命運與國家民族的命運緊密地結合在一起共同迎接機遇與挑戰(zhàn)。王船山家國情懷思想中展現(xiàn)出了高度的民族文化自信、強烈的國家認同感與擔當精神,深度挖掘與弘揚船山家國情懷思想既可以為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凝聚力量、匯聚人心,也可以為面對錯綜復雜的國際環(huán)境提供一定的精神力量支撐,以更加自信的身姿站在世界民族大舞臺之上迎接機遇與挑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