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海榮 張君堯
2020年春節(jié)前夕,由新型冠狀病毒“COVID-19”引起的肺炎疫情(1)本文將其統稱為“新冠肺炎疫情”。從武漢席卷至全國,導致全國陷入緊張的氣氛之中。在疫情應對的過程中,不僅需要防控傳染性病毒的傳播,同時還需要防止網絡謠言的傳播。如果不能及時處置網絡謠言散布的信息,不僅會引發(fā)大面積的社會恐慌,造成社會問題和公共事件的連鎖反應,還會導致政府公信力大打折扣,最終給抗擊疫情斗爭帶來沉重的打擊。美國人格心理學家奧爾波特通過公式分解分析謠言得出:謠言流通量(R)=問題的重要性(i)×證據的曖昧性(a),認為在重大公共事件中避免謠言的產生幾乎是不可能的。(2)車文博:《奧爾波特人本主義心理學評價探新》,《心理學探析》2000年第4期,第3-7頁。因此,面對新冠肺炎疫情,政府應謹慎對待網絡謠言,以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社會恐慌、對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產生巨大負面影響。在此背景下,研究新冠肺炎疫情中網絡謠言的傳播特點及其表現形式,把握疫情期間謠言的傳播規(guī)律,幫助政府及時、有效地治理網絡謠言,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美國社會學家特·希布塔尼認為,謠言是“針對某個公共事務即有社會影響的社會或自然的想象所形成的不正確的議論”。(3)湯凌飛:《關于信息時代社會謠言現象的思考》,《理論導刊》2008年第12期,第47-49頁。而今,謠言借助互聯網的網絡介質,產生了新的變化和新的特點。王國華等學者將網絡謠言定義為“在網上生成或發(fā)布并傳播的未經證實的特定信息”。(4)王國華、方付建、陳強:《網絡謠言傳導:過程、動因與根源——以地震謠言為例》,《北京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2期,第112-116頁。由于在網絡媒體之中任何人都可以發(fā)言,導致網絡謠言的主體呈現出復雜多元的狀態(tài),謠言的客體呈現出“五花八門”的狀態(tài),網絡輿論自身也呈現出復雜多變的情況,疫情中的許多事件就經歷了“事實—謠言—事實”的情況,這樣一次次翻轉只會讓大眾更加難以區(qū)分謠言與事實。根據輿論學的理論,網絡謠言具有閑話性、侵權性和恐慌性的特點,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之中,網絡謠言也呈現出這些特點:
所謂閑話性就是指網絡謠言的信息就像平時聊天的閑話一樣數量巨大,內容龐雜。(5)鄭亦心:《網絡流言的傳播機制——特征及對策研究》,http://media.people.com.cn/GB/22114/150608/150617/13481213.html。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中,大量謠言就出現在個人私聊或聊天群組之中,看似危害不大、傳播范圍也有限,甚至一般人很容易就區(qū)分出來,但隨著其通過人際圈子不斷傳播,量變將產生質變,也會對指定對象造成不可估量的危害。例如,2020年2月5日,貴州六盤水的農民朱某某通過抖音散播他們村母豬會說話,并告知“吃9個雞蛋”就能免疫病毒的謠言。(6)《六盤水一女子編造防疫謠言被行拘10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57752354925226499&wfr=spider&for=pc。盡管這條謠言看似危害不大,一般人也很容易分辨其虛假性,但就是這樣一條謠言,依然通過微信私聊或朋友圈像傳閑話一樣大面積傳播出去,造成了許多知識水平不高的農村群眾,尤其是中老年人大量囤積雞蛋并蒸煮,造成部分地區(qū)人心恐慌。由此可見,即使是謠言的危害性不大、內容隱蔽性不強,但基于其閑話性傳播的特點也能造成嚴重的后果。
侵權性就是指網絡謠言會對大至社會大眾,小至公民個人的合法權益造成侵害。(7)鄭亦心:《網絡流言的傳播機制——特征及對策研究》,http://media.people.com.cn/GB/22114/150608/150617/13481213.html。侵權性表現有三種方式:第一種方式表現為謠言的傳播讓很多人基于錯誤的判斷實施某種行為,但這種行為往往對自身的合法權益或他人、社會的合法權益造成侵害;第二種方式表現為謠言通過對某個對象散布不實信息,對該對象的名譽權、隱私權為主的人格權利造成損害的后果;第三種方式表現為通過散布謠言來實現騙取他人財產或財產性利益。
對于第一種來說,2020年1月23日,在微信群中大量轉發(fā)“深圳49家醫(yī)院免費領口罩”的信息被證實為謠言,(8)《辟謠:網傳深圳49家醫(yī)院免費發(fā)口罩為不實消息》,https://3g.163.com/news/article/F3J1B5K305346936.html。經查這49家醫(yī)院均是收治患者的發(fā)熱門診醫(yī)院。做一假設,如果市民相信這樣的消息,必然會前往醫(yī)院領取口罩,大量人群聚集在危險等級很高的發(fā)熱門診醫(yī)院可能就會造成群聚性感染,對市民的生命健康權造成嚴重侵害。對于第二種來說,2020年2月2日,微博用戶“江戶川小琳”爆料,說武漢市市長佩戴價值16萬元的江詩丹頓名表,(9)《武漢周市長的表與黃岡唐主任的衣》,http://news.cnhubei.com/content/2020-02/03/content_12680698.html。暗指其作風問題,雖被證明為謠言,但這一謠言無疑對該市長的聲譽帶來了極大的負面影響,嚴重侵害了其名譽權,也會造成較大范圍對政府及其官員的錯誤質疑。對于第三種來說,2020年2月7日,貴州樂平人馬某利用當前口罩、酒精等醫(yī)療防護用品短缺狀態(tài)和民眾需求心理,在微信朋友圈和購物APP上散布謠言,謊稱自己有大量KN95級別的防護口罩出售,(10)《“云審判”速裁:景德鎮(zhèn)樂平一男子利用疫情詐騙獲刑6個月,并處罰金6000元》,http://jx.cnr.cn/2011jxfw/qysc/20200220/t20200220_524983709.shtml。騙取了20余人的3 000余元,這種謠言方式嚴重侵犯了他人的合法財產權利,給他人的財產造成了損失,已經涉嫌經濟犯罪。
恐慌性是網絡謠言最基本的特性。(11)鄭亦心:《網絡流言的傳播機制——特征及對策研究》,http://media.people.com.cn/GB/22114/150608/150617/13481213.html。在重大公共疫情突發(fā)事件中公民產生恐懼心理很正常,也不可避免。但謠言的運作方式就是通過針對公眾關注的特定對象散布刺激性或曖昧性的信息,將公民的合理恐慌無限放大,引發(fā)社會性恐慌。在此次疫情中,網絡謠言的恐慌特性給民眾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影響。例如,武漢“封城”消息被謠言加工后傳播,引發(fā)了巨大的民眾恐慌,導致在封城前一日有上百萬人“逃離”武漢。“封城”消息被網絡謠言不斷散播,捏造其他城市也會“封城”,引發(fā)社會民眾恐慌。再如,2020年1月25日,有人在微信圈中傳播“長沙即將封城”的消息,(12)《鐘南山院士被傳染?長沙封城?這些謠言不實!》,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56808320511699994&wfr=spider&for=pc。也引起了長沙市民的心理恐慌,甚至出現有人不顧疫情的交通管制,強行出城“逃離”。與其他特點相比,網絡謠言的恐慌性是謠言的主要特性,它引起的群體性事件往往極具危險性。
微博作為國內知名的社交媒介之一,在2019年末用戶已經達到了9.73億人,月活躍用戶1 671萬人,在當今中國的社會輿論場具有很大的影響力。在武漢疫情爆發(fā)之后,微博迅速開設了許多話題,其中“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和“武漢”這兩個話題的閱讀量(截至2020年3月31日)分別為96億(13)《#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https://s.weibo.com/weibo?q=%23%E6%96%B0%E5%9E%8B%E5%86%A0%E7%8A%B6%E7%97%85%E6%AF%92%E6%84%9F%E6%9F%93%E8%82%BA%E7%82%8E%23。和21.1億(14)《#武漢#》,https://s.weibo.com/weibo?q=%23%E6%AD%A6%E6%B1%89%23。,由此可見全國人民對疫情的高度關注。隨著疫情中的信息不暢和大眾的恐慌心理,大量無法求證的信息在微博上被大量傳播,摻雜其中的謠言就對社會和群眾造成了負面影響。截至2020年3月,在此次疫情中微博謠言主要呈現出以下幾種表現形式:
所謂二次加工,即對與本次疫情有關的、無關的視頻、圖片、文字等信息進行二次加工,傳遞出與此次疫情的不實信息。(15)施愛東:《圖像謠言:數字時代的謠言新寵》,《民族藝術》2016年第2期,第119-124頁。與一般的謠言相比,二次加工的謠言通過使用了一些與本次疫情相關的甚至就是本次疫情的信息,通過重新配音、剪輯等方式二次加工,以達到歪曲原意,散布恐慌的目的。由于使用了相關信息,因此其偽裝性更強,內容沖擊力也更強,很容易讓人相信。例如,2020年1月24日,微博用戶“魔女小稀”在微博發(fā)文,自稱自己為患者家屬和護士,通過一段視頻表示武漢市內的醫(yī)院秩序混亂,病死患者的尸體無人處理。(16)《假醫(yī)生虛構感染人數,醫(yī)院走廊尸體無人處理?境外惡意造謠黑手浮出水面!》,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56873390184426405&wfr=spider&for=pc。但經過核實,該視頻并不是這位用戶所拍攝,視頻中的“尸體”僅為醫(yī)院樓道內的空床位,造謠者根據他人拍攝的武漢醫(yī)院視頻,通過重新配音的方式蓄意制造“尸體”無人處理的虛假信息,制造本不存在的危機信息,讓大眾產生對醫(yī)療系統的信任危機。再如,2020年2月1日,一段央視采訪專家的視頻在微博上被廣為傳播,視頻中專家吳尊友面對央視采訪表示“武漢感染人數不是7 700例,而是幾萬……”。(17)《胡錫進:惡意裁剪專家采訪編出“幾十萬病例”,這人得多壞啊!》,http://www.cm3721.com/kuaixun/10387.html。經核實這是經過惡意剪輯過的內容,將專家原話中的前提“如果沒有采取這樣的措施”去掉,這樣這兩段內容就大相徑庭。這種造謠的方式往往通過對專家、官員等權威人士的話語進行剪輯和重新拼接,達到歪曲原意的目的,且其利用受眾對于權威人士的信任制造恐慌,造成公眾對官方消息的信任危機。
通稿是存在于新聞傳播領域內的專業(yè)術語,本意為供新聞記者報道新聞需要的信息稿件。在當前的謠言形式中,通稿式謠言相對于前一種方式更有組織性和針對性,往往是由某些組織制定好造謠的對象和造謠的方式,然后通過多個微博賬號同時發(fā)布相同或相似的內容,讓受眾處于其營造的虛假“信息繭房”之中,從而相信甚至幫助造謠者進行推廣活動。例如,自2020年1月23日起,包括成都、廣州、長沙、銀川、西安等多個城市同時在微博上出現了“飛機撒藥”的謠言,(18)《11個謠言,勿信謠傳,以科學的態(tài)度預防病毒》,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57026015934219510&wfr=spider&for=pc。其內容統一格式,僅將城市名稱進行修改。再如,自2020年1月24日開始,微博上有大量用戶同時發(fā)布“武漢超市的方便面等生活必需品已經枯竭”的信息,配圖均是某男子購買幾大購物車方便面的圖片以及超市貨架空蕩的圖片和視頻。2020年1月26日,微博用戶“-歐洲金靴-”爆料,稱這是一場有預謀的造謠活動,圖片中的男子是為某單位緊急值班進行采購,而貨架的視頻和圖片大多是由一些人專門將貨架上貨品拿走再進行拍攝的。(19)《關于囤貨,親眼見證了一下恐慌是如何被制造的》,https://weibo.com/7255302319/Irhu5gMmE?filter=hot&root_comment_id=0&type=comment#_rnd1584099539341。這種造謠行為,一方面讓受眾來不及反應就陷入營造好的“信息繭房”之中,另一方面也導致許多不明真相的群眾加入其中,充當“幫兇”。在抗擊疫情的關鍵節(jié)點上通過謠言對立政府與群眾的關系,會導致群眾對政府的極度不信任,讓政府的防疫工作受到阻礙,最終造成巨大危害。
所謂演繹式謠言,就是像拍攝電影、電視劇一樣通過表演的方式,在特定的突發(fā)公共事件之中演繹出不存在的內容,從而傳播虛假信息或損害社會基礎。這種方式是美軍心理戰(zhàn)的一種手段。根據張召忠將軍的研究觀點,心理戰(zhàn)的戰(zhàn)略目的就是通過大眾傳媒等方式,摧毀敵人的認識體系,包括認識系統和信念系統,涉及民族、傳統、文化等方方面面,具體手段就是通過輿論、謠言等方式讓對象意志消沉、信念喪失,最終達到危害社會穩(wěn)定的目的。(20)張召忠:《心理戰(zhàn)問題研究與思考》,《外軍信息戰(zhàn)》2006年第1期,第8-11頁。從2003年伊拉克戰(zhàn)爭開始,到2018年敘利亞內戰(zhàn)中“白頭盔”事件,這種方式就屢見不鮮。而今這種演繹式謠言已經由軍用轉為民用。例如,2020年1月23日除夕之夜在春晚播出的同時,一個視頻在微博上被廣泛傳播,其影響力甚至超過了春晚。視頻內容是某一“醫(yī)院辦公室”中一位“醫(yī)生”嚎啕大哭,視頻文字顯示:武漢醫(yī)院病人已經爆滿,醫(yī)療物資用盡,醫(yī)院領導逃離,讓醫(yī)生在醫(yī)院“送死”。(21)《武漢疫情,醫(yī)院救急》,https://www.epochtimes.com/gb/20/1/24/n11818934.htm。后經證實這一視頻是境外敵對組織旗下“大紀元”網站拍攝制作的,視頻中所涉“醫(yī)院”“醫(yī)生”全是虛假的演繹。同日,一個微信聊天截圖也在微博中被瘋傳,截圖內容是一個自稱武漢醫(yī)院護士的“熹兒”和父親的聊天,內容顯示醫(yī)生被困在醫(yī)院,病人無數,醫(yī)療資源用盡,醫(yī)生只能“等死”,這也是“大紀元”網站制作的,“熹兒”和父親均為演員扮演。(22)《武漢疫情,醫(yī)院救急》,https://www.epochtimes.com/gb/20/1/24/n11818934.htm。在春晚這一特殊時刻傳播這樣的謠言,會對受眾心理產生巨大的對比差異,一邊是所謂的“武漢醫(yī)生絕望等死”,一邊是春晚“其樂融融”,只要輿論稍加影響,就會引發(fā)國家高層“不顧人民死活”的錯誤觀念,進而動搖民心,這也符合心理戰(zhàn)中摧毀敵方民心基礎和執(zhí)政合理性的目的。再如,2020年1月25日,微博上又出現了境外敵對勢力派人扮演“武漢醫(yī)生”講述武漢死亡人數已經不可估量,城市資源已經耗盡內容的視頻。(23)《造謠“武漢9萬人感染”的“醫(yī)生”,反轉打臉來得太快》,https://www.yidianzixun.com/article/0OUORXpz。這種謠言方式,相對前兩種謠言其專業(yè)性更強、破壞性也成倍提升,這是一般的個人或組織無法制作的謠言。其目的性也不是吸引眼球、制造恐慌這么簡單,其目的更多是進行心理戰(zhàn),達到瓦解政府的民意基礎和政黨執(zhí)政基礎的目的。這種謠言的政治性極強,在處置時政府需要極其重視,并配合有關安全部門進行第一時間的處置,否則其破壞力不是前兩種謠言可比擬的。
《烏合之眾》中曾說過:“群體是最容易被暗示的,群體的情緒也總是夸張和簡單的,群體的感情也是偏執(zhí)和保守的,所以謠言就很容易在群體里傳播?!?24)[法]古斯塔夫·勒龐:《烏合之眾》,馮克利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1998年,第11-12頁。不論造謠者的最初目的是為了發(fā)泄不滿、獲得關注還是其他目的,謠言利用了人們對未知的恐懼和在緊急事件中的“應激障礙”,其所產生的巨大危害往往就像病毒一樣不受控制,直到造成巨大的損失。
“應激障礙”是一個心理學術語,指在受到刺激之后的情緒性障礙。謠言的制造和傳播說到底就是一種對焦慮的“販賣”,通過傳播各種能夠讓人焦慮的內容讓群眾產生社會性恐慌,這種社會性恐慌會導致嚴重的后果。(25)丁穎:《突發(fā)事件及網絡謠言實證分析——群體性突發(fā)事件中的網絡謠言治理研究》,《新聞研究導刊》,2019年第19期,第8-10、125頁。首先,會導致人們錯誤地判斷當前形勢,進而做出錯誤的決定。例如,在武漢有大量人因為網絡謠言產生的恐慌,紛紛前往醫(yī)院導致醫(yī)院人滿為患;也有人因為相信謠言做出了即使出現癥狀也要“逃離”武漢的恐慌行為,進一步加重了疫情的對外擴散。其次,社會性焦慮會導致群體事件的發(fā)生,不論是恐慌性搶購蔬菜、方便面等生活必需品,還是搶購“雙黃連”等感冒藥品,這本質上都是由于相信網絡謠言所產生的心理焦慮而引發(fā)的后果,搶購必然導致貨物不足,而貨物不足又會引發(fā)新一輪的搶購恐慌的惡性循環(huán)。最后,謠言引起的焦慮也會讓人群的不穩(wěn)定性增加,出現不服從甚至對抗疫情管控的現象發(fā)生。例如,2020年2月3日,北京地鐵一女子拒不戴口罩,還與地鐵檢查人員發(fā)生沖突。(26)《北京一女子不戴口罩進地鐵態(tài)度惡劣被警方帶走》,https://news.china.com/dtxw/13000844/20200204/37761381.html。還有一些患者謊報甚至隱瞞自己的病情,導致大范圍傳染。這些行為都是社會性焦慮的外在表現,都是引發(fā)社會不穩(wěn)定的因素。
在任何時期,面對重大疫情的困境,必然需要依靠政府與人民共同努力才能取得最終的勝利。但許多網絡謠言制造者也看到了這一點,在此方面“大做文章”。例如,2020年1月23日和1月24日的“醫(yī)生被逼崩潰”和“醫(yī)院尸體”的網絡視頻事件,(27)《如何評價微博刷到的武漢醫(yī)生崩潰視頻》,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67670821?utm_source=qq。最終輿論都被有意引導至“政府強迫醫(yī)務工作者進行治療,政府無法保證醫(yī)務工作者安全”這一層面,造謠者把醫(yī)務工作者描述成了“沒有武器而被迫上戰(zhàn)場的士兵”。再如,“武漢紅十字會攔截空運物資”,(28)《武漢紅十字會辟謠攔扣醫(yī)療物資:傳言不屬實,已依法舉報》,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57377598626970109&wfr=spider&for=pc。這個謠言的產生無疑會使已在疫情中受到影響的政府公信力再一次受到打擊,造成政府與人民相互對立的局面,使政府陷入信任危機之中。
許多網絡謠言選擇抗擊疫情的一線工作者,以吸引受眾的注意。利用受眾的樸素正義觀,把輿論從同情一線工作人員轉移到攻擊政府官員,甚至國家的制度和政體層面。(29)謝永江、黃方:《論網絡謠言的法律規(guī)制》,《國家行政學院學報》2013年第1期,第85-89頁。例如,2020年2月7日,新冠肺炎疫情的早期發(fā)現者之一李文亮醫(yī)生去世,他的去世引起了社會公眾的廣泛關注,微博話題閱讀量超過了5億。但有些網絡造謠者把李文亮醫(yī)生視為疫情的第一個發(fā)現者,并賦予其“吹哨人”這一西方化的名稱,還虛構了其妻子身懷六甲也被感染的情況,(30)《李文亮,我們拿什么紀念你?》,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57841529606626239&wfr=spider&for=pc。激發(fā)起受眾對弱者的同情,同時發(fā)布李醫(yī)生去一線抗議是被“懲罰”前往、李醫(yī)生死亡公布推遲是在“政治作秀”等內容,把受眾的同情心激發(fā)為對政府、政黨和領導人的質疑與憤怒,造成了巨大的負面影響。如果不能及時揭發(fā)謠言,引導輿論,政府公信力必然會受到質疑與挑戰(zhàn),使政府與人民相離間,控制疫情的相關政策將得不到支持和執(zhí)行,疫情就會引發(fā)社會災情。
信源的可信性效果是由美國實驗心理學家霍夫蘭提出的觀點,通過實驗發(fā)現,雖然傳播者對信息的傳播具有巨大的影響力,但從宣傳或者說服的角度來說,即使是同一條信息,不同的傳播者展現的傳播效果也會不同,而受眾選擇哪一個傳播者發(fā)布的信息往往是根據傳播者的信譽和傳播內容的權威性。所以他認為樹立良好的形象,爭取受眾信任是獲得良好傳播效果的前提。(31)胡嘯、羅彬:《新媒體環(huán)境下的非典型說服傳播效果淺析——以“羅爾事件”為例》,《新聞研究導刊》2017年第7期,第18、156頁。但是在突發(fā)公共事件之中,造謠者發(fā)布謠言往往只需要動動手指,而媒體辟謠需要多方查證甚至需要咨詢專業(yè)人士,長此以往謠言的發(fā)布效率要遠遠高于辟謠的效率,但這種效率差會導致一部分的謠言沒有媒體進行回應,而這些謠言往往是受眾所關心的。這樣就會導致受眾產生被媒體“拋棄”的感覺,認為媒體只會報“不疼不癢”的信息而不關注重要信息,大眾媒體的信譽就會逐漸喪失。此外,謠言的傳播為了讓受眾相信,往往會用權威性人士的話語進行偽裝,對受眾來說這種信息的“權威性”就比媒體內容要高?;谝陨蟽牲c,媒體的信源可信性大大降低,媒體發(fā)布的內容無人關心也無人相信,媒體傳播效果進入“休眠階段”,這時整個輿論場就會完全陷入造謠者的控制之中。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疫情爆發(fā)以來謠言四起,但大眾媒體沒有第一時間辟謠或辟謠的影響力不大,而是過了一段時間尤其是進入2月份全國疫情稍微穩(wěn)定之后大量的辟謠內容才在輿論場中占據上峰,因為此時大眾媒介傳播“休眠效果”逐漸消失,信源的可信性逐漸被受眾接受。
根據前文所述,重大疫情中網絡謠言會對政府、人民甚至整個社會都造成巨大的負面影響。因此,要及時處置網絡謠言,將謠言的負面影響降至最低是關鍵。
本次疫情期間許多謠言的出現都是在主流媒體失聲的區(qū)域。(32)周詩妮:《微博辟謠:公共突發(fā)事件中網絡謠言治理的新模式——以日本“3·11”地震事件為例》,《東南傳播》2011年第4期,第9-11頁。例如,武漢剛剛封城的幾天,對于武漢市內的情況、人民的生活、醫(yī)院的情況幾乎沒有媒體進行詳細報道,這種信息獲取渠道的缺失,使得受眾只能從“小道消息”中了解信息,而這種“小道消息”往往就是謠言的高發(fā)區(qū)。因此,可以通過增加參與新聞媒體機構的數量和新聞記者的人數,盡可能地避免媒體報道的“空白區(qū)域”。主流媒體不僅要報道疫情的專業(yè)內容和數據,同時,還要結合民眾需求和認知水平,選擇民眾喜歡關注的領域和接受的方式進行報道。雖然謠言很可怕、也很可惡,但謠言抓住民眾關注度的方式值得主流媒體學習。(33)杜一鳴:《網絡謠言傳播主體的社會動機與應對策略》,《傳媒論壇》2020年第1期,第167-168頁。另外,可以發(fā)揮融媒體的傳播機制,通過融媒體大直播的方式滿足民眾需求,穩(wěn)定人心,采取循環(huán)播放疫情內容和及時辟謠公布真相,減少受眾恐慌,如果主流媒體的聲音多了,自然謠言也就沒有生存之地。
許多網絡謠言的制造都有專門的策劃和具體的分工,往往會通過各種手段來增加自身的真實性已達到欺騙大眾的目的。正如前文所說,網絡謠言所形成的“信息繭房”會讓人無法分辨真假。因此,僅僅依靠受眾自己去判斷和辟謠是行不通的。但在公共事件應急處理中,政府面臨的問題和需要解決的事務巨多,而且人手有限,尤其是網絡媒體的專業(yè)人才有限,政府很難抽出專門專業(yè)的力量以應對網絡謠言。因此,組建一支專業(yè)的網絡辟謠團隊是十分重要的,要發(fā)揮網絡政務媒體和正規(guī)自媒體的專業(yè)作用,充分發(fā)揮網絡媒體隊伍的專業(yè)優(yōu)勢,以保證辟謠的時效性和專業(yè)性,通過對全網謠言的“圍追堵截”,即時消除人們內心的焦慮;在專業(yè)團隊的辟謠過程中,受眾耳濡目染地也會積累一些疫情知識和分辨能力,之后再出現相似的謠言時,受眾能夠做到主動遠離,不做謠言傳播的“幫兇”,從而進入一個謠言越來越少、受眾認知能力越來越高的良性循環(huán)過程。
在突發(fā)公共事件中網絡謠言一波接著一波,割不盡、拔不完,說明單靠淺層的辟謠等方式清理,觸不到根本利益,不是遏止和打擊的根本方法。網絡謠言治理可以充分利用人工智能,從網絡傳播的源頭進行治理:一是對于消息來源不明的信息或是內容過于失常的信息可以采取限流措施,通過這種方式減少其與受眾的接觸;二是對于通稿式謠言具有的短時間大量傳播的特點,運用人工智能分析其數據源頭,通過封禁賬號和IP地址的方式來達到“禁言”的目的;三是人工智能與網警聯合監(jiān)管。運用大數據的處理能力,一方面要提前分析可能出現問題的領域并進行預警監(jiān)控,另一方面要對出現謠言的領域盡快鎖定謠言傳播者的身份,與網警配合依法采取措施,才能及時破除謠言,達到對突發(fā)事件有效處理的目的。
法律是維護社會秩序最后的手段,也是治理網絡謠言最強力的手段。政府有義務通過法律制裁這些網絡暴力行為,(34)王四新:《網絡空間的表達自由》,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7年,第88頁。將網絡話語控制在社會安全的范圍之內,否則會引起集體非理性的網絡暴力現象。(35)李玲:《論當下中國公共治理中的網絡話語表達》,《探索》2010年第4期,第71-76頁。首先要健全法律法規(guī),完善互聯網相關法律與行政法規(guī)的銜接,通過完善法律責任追究制度和連帶責任制度,遏制網絡謠言的產生,打擊謠言制造者的囂張氣焰;其次要進一步做好網絡實名制,倡導互聯網的文明發(fā)言與理性發(fā)言,將網絡謠言制造者納入到社會征信體系之中,讓造謠者無法獨善其身,不敢造謠;最后要做好普法宣傳和救濟工作,當普通公民的權利受到謠言傷害時,幫助他們通過法律武器積極維護自己的權益。
當今社會,互聯網媒體的競爭更加激烈,誰能率先發(fā)布信息,誰能搶先發(fā)布刺激性內容,就能獲得更高的點擊量。不可否認的是,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中許多謠言的快速傳播有信息傳播者的放縱嫌疑。信息傳播作為社會上層建筑,要肩負起社會責任,主動治理網絡謠言,潔凈網絡空間,加強對各類信息的監(jiān)控與甄別,盡最大努力進行審核,同時與執(zhí)法機關合作,及時保留違法信息的證據并交付執(zhí)法機關,遏制謠言的放大與傳播。
通過對新冠肺炎疫情中網絡謠言的分析發(fā)現,網絡謠言往往利用社會事件突發(fā)之時信息流通不暢和公民急需信息的現狀,借助此時公民更易相信來源不明信息的心理,故意制造虛假信息以混淆視聽,造成社會性恐慌心理,以達到詆毀他人名譽、引發(fā)社會風險和政局不穩(wěn)的目的。新冠肺炎疫情期間的網絡謠言是有組織地進行加工和演繹,并同時向多個網絡平臺發(fā)布。同時,研究發(fā)現政府在謠言治理方面存在反應遲緩、主流媒體“失位”、治理能力不足等問題,使得謠言制造者有可乘之機。因此,建議政府應主動出擊、多管齊下,借助專業(yè)人員、主流媒體、人工智能的協作配合,及時主動發(fā)布信息,積極回應社會民意,采用有針對性“堵截”和IP定位處罰等方式,遏制謠言的進一步傳播。在此基礎上,要進一步完善相關的法律法規(guī),壓縮網絡謠言制造者的生存空間,提升政府的網絡謠言治理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