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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頌詩歌自注的特質(zhì)、地位及其文學史意義

2020-12-13 23:42林陽華
關鍵詞:遼國詩人詩歌

林陽華

(三明學院 文化傳播學院,福建 三明 365004)

蘇頌(1020—1101),字子容,北宋泉州同安人。他集政治家、科學家、文學家于一身,曾任北宋宰相,創(chuàng)下了多項世界級的科技成就,存有《蘇魏公文集》72 卷,其中詩歌13 卷,不乏數(shù)量客觀的自注。學界對其科技思想與成就、仕宦經(jīng)歷、家族教育、文學創(chuàng)作與思想等進行了頗有建樹的研究,成果斐然。但有關蘇頌詩歌自注的研究,未受到應有的關注,學界或?qū)ζ湟暥灰?,或?qū)⑵洚斪魑墨I資料看待,而忽視了其詩歌自注的特質(zhì)與地位,不得不說是一種缺憾?;诖?,本文嘗試對蘇頌詩歌自注的特質(zhì)與地位進行研究,并探討其具備的文學史意義。以下論述之。

一 敘事的表達:長篇自傳體家訓詩自注

中國古代詩歌的自傳傳統(tǒng)可以追溯到先秦,《離騷》《九章》等篇章中皆有一定的敘事因素,關涉作者的個人經(jīng)歷。經(jīng)過漢魏六朝的發(fā)展,唐代的詩歌敘事成分越來越濃厚,李白、杜甫、韓愈、白居易、元稹等詩人創(chuàng)作了一定數(shù)量的自傳詩,分屬唐代各個時期的代表。到了北宋,自傳詩走向了成熟。“自我敘事意味著詩人要把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作為對象加以表現(xiàn),要求寫作的詩人與曾經(jīng)的自己拉開距離,并對曾經(jīng)的自己加以審視和敘述。當詩人主動做到這一點,也就具備了比較成型的自傳意識”[1]。這意味著詩人需要自覺地對曾經(jīng)的“自我圖像”進行描繪,通過自我視域?qū)^去的“自我圖像”作出評判。對“自我圖像”的描繪和評判,除了通過詩歌正文本完成外,有時需要借助詩歌副文本——自注——來輔助完成。

蘇頌的《累年告老恩旨未俞詔領祠宮遂還鄉(xiāng)闬燕閑無事追省平生因成感事述懷詩五言一百韻示兒孫輩使知遭遇終始之意以代家訓故言多不文》(以下簡稱《感事述懷詩》),是宋代一首比較成熟的自傳詩。此首詩歌正文重在講述自己的平生經(jīng)歷,敘事性較強,用于訓導子孫后代。如果以充當副文本的“自注”作為考察對象的話,總結(jié)其特征,不難發(fā)現(xiàn)亦具備較強的敘事性。其特征主要包括以下四個方面。

其一,從自注所敘述的人生經(jīng)歷的長度來看,《感事述懷詩》頗長。此詩作于蘇頌退居潤州時期。蘇頌生于天禧四年(1020),致仕于紹圣二年(1095),并于此年退居潤州,距離其亡故的靖國元年(1101)只有數(shù)年時間。此期的他可以對自己70余年的過往經(jīng)歷進行回顧,時間從讀書以來一直到退休之后。這種回顧由于自注的存在,為更好地了解其經(jīng)歷提供了更大的可能性。

其二,從自注敘事的內(nèi)容來看,《感事述懷詩》豐富多樣。蘇頌之孫蘇象先《魏公談訓》卷二說道:“祖父以宮使歸潤,居化龍之新第,著《百韻詩》以代家訓。具述祖先基業(yè)、平生艱勤、遭遇終始之大綱,訓飭子孫……”[2]此處的《百韻詩》便是《感事述懷詩》,以上幾句交代了此詩作于蘇頌致仕之后,其創(chuàng)作地點在潤州的信息?!熬呤觥闭f明其敘述的范圍較廣,涉及“祖先基業(yè)、平生艱勤、遭遇終始之大綱”等內(nèi)容,這些在自注中皆得到了體現(xiàn)。

其三,從自注敘事的次數(shù)比例來看,《感事述懷詩》較高。據(jù)統(tǒng)計,《感事述懷詩》自注數(shù)量共31處,這些自注大致分為讀音聲調(diào)自注、典故出處自注、自我經(jīng)歷自注、其他自注四種。其中,自我經(jīng)歷自注有21處,占比67.74%。如果從分布來看,自我經(jīng)歷自注貫穿于《感事述懷詩》始終,與蘇頌詩題所說的“使知遭遇終始之意”吻合。

其四,從自注敘事的詳略程度來看,《感事述懷詩》較為詳細。以應舉、為官為例,不難看出這個特點。應舉方面,如“賞延輒辭官,雅志將自奮”自注:“康定元年乾元節(jié),推恩近著,先公任中書舍人,欲奏薦。予乞且應舉。先公初不懌,既而大稱許,復勉以勤篤,又延建安黃晞先生數(shù)公置門下,及與長樂王深甫子直,清江劉原父、貢父兄弟同硯席,凡五六年。后予已忝科第,往來京師,猶相從講論?!保?]講述了當初自己欲應舉,父親蘇紳由反對到為其尋找學伴的事跡,事情的始末清晰。而“予守潁將二年,忽被召遷府界提點,逾年徙三司度支判官,又二年出為淮南轉(zhuǎn)運使。神宗初登極,因送遼使還,陛對,特蒙訪問北遼事,頗合旨,仍宣諭二府。故到淮南才五月,召還修起居注。遷西掖掌誥。二年,因論差除御史事,蒙中札召對,詢問本朝故事。上初甚以為然,及有褒語。無何執(zhí)政以為違忤,見黜歸班趨常朝者一年半。遇恩出領東陽,移譙郡。還朝兩領三班銀臺,又出南都知余杭,入為史官,尹京府。以孫純、陳世儒事貶濠、梁,凡五換推,及入對獄,卒無一事絓吏議,乃罷濠領孟,辭以先公薨逝之地,改知滄州”[4],這段注文講述了從任潁州知州,一直到任滄州知州之間,蘇頌為官的復雜曲折經(jīng)歷。其他自注同樣如此,不一一列舉。

綜合以上四個特征,可以看出《感事述懷詩》的詩歌正文與自注,實現(xiàn)了對作者長時段豐富多樣的人生經(jīng)歷的詳細“雙重敘事”,可將其作為北宋詩歌“雙重敘事”的代表之一?!皢沃財⑹隆笔侵冈姼枵牡臄⑹?,由于缺乏自注的輔助,讀者常常難以對詩歌正文有更深入、準確的理解。雖然有時過多的自注會有喧賓奪主之嫌,但《感事述懷詩》做得比較成功。此詩屬于五言古詩,風格古樸,語言簡練,欲將詩人近乎一生的經(jīng)歷,通過五言百韻詩,在1000 字的篇幅中進行翔實的敘事,需要做到極高的濃縮。對于在詩歌正文中難以表達清楚說明白的,借用散文體式的自注來完成,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如果嘗試將這些自注單獨挑出,并加以整理,它們完全可以成為一篇自傳散文,從中可以看到蘇頌較為清晰的人生脈絡。由于較為詳細的敘事,且有效地對詩句進行了補充說明,所以后來的研究者往往將其用于補正史、方志之缺,甚至成為編寫《蘇頌年譜》的重要文獻資料。

由于《感事述懷詩》是以自傳代替家訓的方式呈現(xiàn)的,所以可以把它稱為長篇自傳體家訓詩。在北宋并不乏長篇自傳體家訓詩,有些聲名也不亞于《感事述懷詩》。如在蘇頌之前的范質(zhì),作有《誡兒侄八百字》,此詩為五言八十韻,全篇訓誡色彩濃厚,涉及科考、立身、為人之訓等。前半部分有關自己讀書、為官的經(jīng)歷,有一定的敘事成分,如“二十中甲科,赪尾化為虬”自注:“二十三進士及第,今舉全數(shù)”,又如“三十入翰苑”自注:“時三十三”,再如“四十登宰輔”自注:“年四十一”[5],說明了中甲科、入翰苑、登宰輔的具體時間。后半部分的說理味道濃厚,與之對應的自注亦然多為出處自注,涉及曾參、《毛詩》《史記》《左傳》等,目的在于訓導子侄當慎言、宜尊人、有節(jié)義等。而被周劍之先生稱為宋代自傳體家訓詩代表的另外兩位詩人,即胡銓的《家訓》、鄭俠的《示女子》亦為長篇家訓詩,其中胡銓的《家訓》為五言六十韻,鄭俠的《示女子》為五言五十四韻,盡管這兩首詩均具備一定的敘事性,同《感事述懷詩》一起推進了長篇自傳體家訓詩的成熟,然而它們沒有自注,屬于“單重敘事”。由于自注在解釋詩歌時,具有一定的優(yōu)勢,缺少了自注,讀者對于詩歌的理解可能會存在較大隔閡或偏差,因此存有自注的“雙重敘事”自傳體家訓詩,實現(xiàn)了對作者人生經(jīng)歷更為全面深入的敘事。以此為據(jù),《感事述懷詩》可稱為宋代長篇自傳體家訓詩自注的代表。

實際上,宋代泉州同安蘇氏家族一直較為重視家族教育,其文獻資料在《魏公譚訓》、蘇頌的詩文中有較為集中而全面的體現(xiàn)。蘇頌受這種家風的影響,也非常重視對子孫后代的教育,他采取的方式是多樣的。蘇頌之孫蘇象先將蘇頌平時教育后代的言語事跡匯編成《魏公譚訓》,共計十卷,囊括的門類廣泛,舉凡國論、國政、家世、家學、文學、政事、師友、薦舉、雜事等,皆有所涉獵,相當豐富多樣。當然蘇頌并沒有滿足于此,他在詩文中亦不忘訓導子孫后代。如《元豐己未三院東閣作十四首》,此乃蘇頌自述因為元豐戊午政爭而遭受牢獄之災的組詩,其中也使用了不少自注,詩序說道:“但以示子侄輩,使知仕宦之艱耳。”[6]目的在于訓誡子侄能夠知曉仕宦的艱難,敘述自我的仕宦態(tài)度和原委,是一個特定時間段的家族教育的展示。相較于《魏公譚訓》《元豐己未三院東閣作十四首》,《感事述懷詩》似乎能給子孫后代一個更為簡約集中地展示自我人生發(fā)展脈絡的圖像,子孫后代像是在聽家長講述一個將近一生經(jīng)歷的故事,蘇頌娓娓道來,而其中的大量自注較好地發(fā)揮了敘事的功能。

長篇自傳體家訓詩重視敘事的表達特征,是蘇頌詩歌自注特質(zhì)的一個構成部分,而音訓自注、遼國地域文化自注特質(zhì),亦不可缺少。

二 數(shù)量的呈現(xiàn):音訓自注

音訓自注是中國古代詩歌自注的一種重要類型,常見的音訓自注包括反切法注音、直音法注音與聲調(diào)注音三種形式。最早的音訓自注產(chǎn)生于初唐,到了中唐取得了迅速發(fā)展。據(jù)統(tǒng)計,初唐至大歷時期的詩人中,杜甫有音訓自注1處、韋應物有5 處,而后的白居易達到了47 處,元稹有35 處,杜牧有14 處[7]。白居易將音訓自注數(shù)量推向了唐代的頂峰,其貢獻不可忽視。

音訓自注也是北宋詩人詩歌自注常見的類型之一,不少詩人加入音訓自注的隊伍。借助詩人別集進行統(tǒng)計,王禹偁至少有音訓自注7 處,歐陽修至少有音訓自注14 處,梅堯臣至少有音訓自注6處,韓琦至少有音訓自注11處,蘇轍至少有音訓自注4 處,黃庭堅至少有音訓自注15 處,如此等等。以上幾位是北宋詩歌數(shù)量存留較多,且音訓自注數(shù)量相對較多的詩人。這些詩人的音訓自注數(shù)量都未超過元稹的35 處、白居易的47 處。蘇頌有十三卷詩歌,詩歌總量并不比以上這些宋代詩人多,但其音訓自注達到了35 處,與元稹持平,在北宋處于首位,體現(xiàn)了蘇頌對音訓自注的重視。其原因值得探討。

清代陳壽祺《重刊蘇魏公文集序》認為蘇頌“生平嗜學,經(jīng)史、九流、百家之說,至于圖緯、陰陽、五行、律呂、星官、算法、山經(jīng)、本草無所不通”[8]。宋代鄒浩《故觀文殿大學士蘇公行狀》曰:“自書契以來,墳史所載,九流百家之說,至于圖緯陰陽,五行律呂,星官算法,山經(jīng)本草,訓故文字,無所不通?!保?]以上兩處對蘇頌的博學多識都作了充分肯定,蘇頌在中國古代科技史上所取得的輝煌成就,文章具備的浩博雄瞻風格,與其好學當有一定的關系。但綜觀文獻資料記載,除了蘇頌本人,其他人未提蘇頌對音訓之學的重視。以上所舉《感事述懷詩》“內(nèi)負未蹉跎,不能忘起僨”自注:“既知以聲病黜落,遂刻意音訓之學,自爾頗知字書?!保?0]蘇頌在十八歲參加科考時,由于未遵循聲律而落選,吸取教訓之后,他努力學習音訓之學,且從此以后通曉該學問,當有較深的造詣。他的詩歌的音訓自注特征,與其對音訓之學的通曉當有較大的關聯(lián)。

雖然蘇頌的詩歌音訓自注達到了35 處,沒有超越白居易的47 處,但他在詩歌音訓自注史上的開拓性仍然值得肯定。因為相較于其他唐宋詩人的音訓自注,蘇頌的單篇詩歌音訓自注的數(shù)量多且集中。盡管白居易、元稹等人的音訓自注數(shù)量較多,然而較為分散,一般一首詩歌不超過3 處音訓自注,而蘇頌《感事述懷詩》的音訓自注數(shù)量就達到了7 處,其中包含直音法注音2 處、反切法注音2 處、聲調(diào)注音3 處。盡管黃庭堅《送彥孚主簿》的音訓自注達到了8 處,然而蘇頌《暇日游逍遙臺睹南華塑像獨置一榻旁無侍衛(wèi)前無香火對之歆然起懷古之思因抒長句一千四百字題于臺上》(以下簡稱《懷古之思》)的音訓自注達到了 19 處,其中包含直音法注音 15 處、反切法注音2 處、聲調(diào)注音2處。

可能有研究者會指出,蘇頌這兩首詩歌的音訓自注之所以數(shù)量多且集中,是因為它們都屬于長篇詩歌,其中《感事述懷詩》為五言百韻詩,而《懷古之思》為七言百韻詩。事實上,如果將宋代其他長篇詩歌與《感事述懷詩》《懷古之思》進行比照后,會發(fā)現(xiàn)是否為長篇詩歌并非構成音訓自注數(shù)量多且集中的必要條件。如薛田《成都書事百韻并序》雖然達到百韻,但沒有一處自注,而王禹偁《謫居感事》達到160 韻,卻只有音訓自注3 處。這樣的長篇詩歌還有相當多的數(shù)量,它們存在著這樣的特點:或者沒有音訓自注,或者音訓自注數(shù)量不多。而蘇頌在單篇詩歌中,音訓自注能達到19 處,說明了他自覺地開展此方面工作,是出于表達的實際需要,而不是隨意為之。《懷古之思》涉及的19 處音訓自注,可以簡要羅列于此:“犿”自注:“芳元反”,“吊”自注:“音的”,“反”自注:“平聲”,“怨”自注“平”,“睯”自注“音昏”,“”自注“音昏”,“肩”自注:“胡恩反”,“螴蜳”自注:“上音陳,下音惇”,“暖”自注:“音喧”,“踆”自注:“音存”,“汶”自注:“音門”,“芚”自注:“音屯”,“倪”自注:“音詣”,“潘”自注:“音藩”,“僨”自注:“音奔”,“暖”自注:“音喧”,“啍”自注:“音惇”,“憂”自注:“《漢書音義》,郢作憂,音溫”[11]。而《次韻簽判梁寺丞阻水見寄》“膠”自注:“去聲”[12],《送鄭無忌南歸》“羽”自注:“去”[13],《次行奚山》“禁”自注:“平聲”[14],如此等等。這些音訓自注側(cè)重注釋生僻字、多音字等的讀音與聲調(diào),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蘇頌創(chuàng)新求變的傾向。如果時人能夠輕易辨識,蘇頌沒必要大量地注釋。其他詩歌的音訓自注莫不如此。這些音訓自注的出現(xiàn),擴充了信息量,一定程度上彌補了詩歌正文的缺陷。

如果再把目光轉(zhuǎn)向南宋詩人的話,會發(fā)現(xiàn)蘇頌詩歌音訓自注數(shù)量之多也處于領先地位。陸游的詩歌數(shù)量為宋代現(xiàn)存最多,但其音訓自注,目之所及似未超過10 處,單篇詩歌自注數(shù)量未超過3 處。其他絕大部分的南宋詩人皆是此種情況。但楊萬里是例外。楊萬里極為重視音訓自注,數(shù)量達到80余處,為宋代之最。但同樣較為分散,單篇詩歌自注未超過3 處,且出現(xiàn)了多處重復自注的現(xiàn)象。

據(jù)上所論,或許可以得出如下結(jié)論:蘇頌詩歌的音訓自注數(shù)量多且集中,在北宋處于領先地位。雖然數(shù)量少于楊萬里,但其單篇詩歌音訓自注數(shù)量多且集中,為宋代無可比擬者,為讀者理解讀音與聲調(diào)帶來了切實的需要和幫助。蘇頌推動了宋代詩歌音訓自注的發(fā)展,在唐宋詩歌音訓自注史上有著不容忽視的地位。

三 地理環(huán)境與民俗文化的書寫:遼國地域文化自注

蘇頌詩歌自注除了以上兩方面的特征外,還具備較為全面地書寫遼國地域文化的特征。

宋遼關系是北宋社會關系史上一個不可繞過的話題。在北宋長達一百二十多年的外交來往中,派遣各類使者相互進行慶賀、吊祭、攀談等活動,成為兩國的義務。北宋派遣的使臣在車馬勞頓、思鄉(xiāng)念家、關注邊民、享受款待之余,還有要事在身,他們需要記錄沿途的路線、應酬等情況,故而以各種名稱命名的“行程錄”“奉使錄”“使遼錄”“使遼語錄”等應運而生,與之相伴的還有使遼詩。使遼詩作為北宋特有的一種詩歌題材,“皆為使者途經(jīng)各地抒發(fā)感情而作,實為用詩歌體裁記述旅途所見所聞”[15],“旅途所見所聞”涉及的內(nèi)容豐富,其中不乏遼國的地域文化。除了詩歌正文之外,自注亦是書寫遼國地域文化的重要載體,需要加以關注?!埃ㄌK頌)《使遼詩》的最大特點是通過詳細的注文……為我們保存了宋遼交往的珍貴史料。這是我們所見的宋人詩歌中獨一無二的貢獻”[16]。這是對蘇頌使遼詩自注的充分認可。雖然“宋人詩歌中獨一無二的貢獻”的說法言過其實,但蘇頌使遼詩自注在書寫遼國地域文化上的貢獻應當引起重視。

盡管北宋使遼詩人不少,然而目前存留的使遼詩相較其他題材的詩歌數(shù)量不多,數(shù)量最多的蘇頌,存有近60 首。在蘇頌之前,余靖、王珪、歐陽修、沈遘、劉敞、刁約、王安石、劉跂等詩人都創(chuàng)作了使遼詩,如果就這些使遼詩自注所書寫的遼國地域文化而言,可以大體歸納為以下三種。

其一,遼國的方言。余靖于慶歷三年(1043)任契丹國母正旦使,四年(1044)任回謝契丹使,五年(1045)任回謝契丹使。劉頒《中山詩話》對余靖使遼的事跡作了記載,其中談到了一首使遼詩,其云:“夜宴設邏臣拜洗,兩朝厥荷情感勤。微臣雅魯祝若統(tǒng),圣壽鐵擺俱可忒。”[17]其中有多處自注,“設邏”自注:“厚盛也”,“臣拜洗”自注:“受賜”,“厥荷”自注:“通好”,“感勤”自注:“厚重”,“雅魯”自注:“拜舞”,“若統(tǒng)”自注:“福祐”,“鐵擺”自注:“嵩高”,而“俱可忒”自注:“無極”。這些自注形同于我們現(xiàn)在所講的翻譯,因為里面涉及的詞匯為契丹語,對于不懂契丹語的宋人來說,會有語言的障礙。此詩在《全宋詩》中名為《胡語詩》,余靖本人通胡語,以胡語創(chuàng)作了此首使遼詩。

其二,遼國的地理環(huán)境。1.地理位置自注。王珪于皇祐三年(1051)擔任賀遼興宗正旦使,其《市駿坊》題注:“幽州”,《杏壇坊》題注:“檀州”[18],是對市駿坊位于幽州、杏壇坊位于檀州的分別自注。劉敞于至和二年(1055),擔任賀契丹國母生辰使,其《楊無敵廟》題注:“在古北口”[19],又如《古北口守歲二首》“山盡寒隨盡”自注:“燕北諸山盡于此”[20],分別是對楊無敵廟、燕北諸山地理位置的注解。2.地名來源自注。如劉敞《壽山》題注:“在中京南,云多老人,往往百余歲”[21],壽山為何名為壽山,是因為此地出現(xiàn)了很多年過百余歲的老人。3.氣候自注。劉敞《檀州》“海蓋午時消”自注:“每旦海氣如霧,至午消盡,土人謂之海蓋”[22],當?shù)孛刻煸绯慷紩霈F(xiàn)如霧一般的海氣,到了中午便消盡,這是氣候現(xiàn)象。4.路況自注。遼國地理環(huán)境時常惡劣,在路況上多有體現(xiàn)。如劉敞《鐵漿館》“別道入松亭”自注:“此館以南屬奚山,溪深險。此北屬契丹,稍平衍,漸近磧矣。另一道自松亭關入幽州,甚徑易,敵常秘,不欲使?jié)h知”[23],鐵漿館周邊的地理環(huán)境復雜,以南、以北呈現(xiàn)出不同的路況,或者“山溪深險”,或者“稍平衍”,而入幽州后,則甚徑易。

其三,遼國的民俗文化。遼國的游牧文化與宋朝的農(nóng)耕文化有所差別,成為使遼途中所見所聞的一個新奇內(nèi)容。劉敞《鐵漿館》“奚車夕戴星”自注:“奚人以車帳為生,晝夜移徙”[24],契丹人的居住場所具有很強的移動性。

蘇頌先后兩次以使臣身份使遼,熙寧元年(1068)以賀生辰副使出使,熙寧十年(1077)則以生辰國信使出使。雖然他出使的時間較晚,但創(chuàng)作的使遼詩數(shù)量并不亞于之前的使遼詩人,并且他更加重視借用自注書寫遼國地域文化,此為塑造蘇頌詩歌自注特征諸種面相的其中一種面相,帶來了新的可能性。其書寫的遼國地域文化主要包括以下兩種。

其一,遼國的地理環(huán)境。1.地理位置自注。如《和就日館》“月從雙石嶺間生”自注:“館之東南有雙峰山,行李將至,見月初上?!保?5]注明了雙峰山位于就日館東南邊的信息。又如《過土河》題注:“中京北一山最高,土人謂之長叫山?!保?6]長斗山為中京山的最高山,屬于其中的一個部分。這樣的例子還包括《發(fā)牛山》一處。2.地名來源自注。如《發(fā)牛山》“晨裝方指南高外”自注:“館南一峰最高,彼人謂之南高山?!保?7]南高山,因其為館南最高峰而得名。此外,尚有“滟水”“暗冰”等處。3.氣候自注。如《北帳書事》“行天畜物密云遙”自注:“北中久旱,經(jīng)冬無雨雪?!保?8]又如《離廣平》題注:“十二月十日離廣平,一向晴霽,天氣溫暖。北人皆云未嘗有之,豈非南使和煦所致耶!”[29]從側(cè)面說明,廣平一帶在十二月份,一般是天氣寒冷的。關于天氣的自注,還包括《中京紀事》《北帳書事》等兩處。4.路況自注。如《發(fā)柳河》題注:“十二月二十七日早發(fā)柳河,蹉程山路,險滑可懼,因見舊游,宛然如昨?!保?0]由此可見,柳河的山路艱險。這樣的例子尚有多處,如《奚山道中》自注:“險滑百狀,每為車馬之患?!保?1]《和富谷館書事》自注:“行馬危險百狀?!保?2]《沙陁路》自注:“行馬頗艱。”[33]《摘星嶺》自注:“過此則路漸平坦,更無登涉之勞矣?!保?4]皆是對遼地路況的書寫。雖然劉敞、王珪等詩人的使遼詩也對遼國的地理環(huán)境作了自注,但總體而言,蘇頌的數(shù)量更多,而且沒有出現(xiàn)與前賢重復自注的現(xiàn)象。

其二,遼國的民俗文化。以上談到劉敞對遼國的居住民俗的自注,蘇頌也有所涉及,其《契丹帳》題注:“鹿兒館中見契丹車帳,全家宿泊坡坂?!保?5]契丹居住地不同于漢族,這是以車為家的反映。契丹人不僅居住有別于漢族,而且其游牧文化與漢族的農(nóng)耕文化也有所不同。如《遼人牧》題注:“羊以千百為群,縱其自就水草,無復欄柵,而生息極繁?!保?6]不受束縛的羊群卻繁殖旺盛。羊群如此,馬群亦然。《契丹馬》題注:“契丹馬群動以千數(shù),每群牧者才三二人而已。縱其逐水草,不復羈馬。有役則旋驅(qū)策而用,終日馳驟而力不困乏。彼諺云:‘一分喂,十分騎。’番漢人戶亦以牧養(yǎng)多少為髙下。視馬之形,皆不中相法。蹄毛俱不翦剔,云馬遂性則滋生益繁,此養(yǎng)馬法也。”[37]契丹馬平時自由自在地生活著,到了戰(zhàn)時,卻能盡顯才華,馳騁疆場,這是契丹人養(yǎng)馬的有效方法。賀威、胡延?!短K頌的科學創(chuàng)新思想》認為:“蘇頌詩中對契丹馬的飼養(yǎng)技術、遼人的牧羊經(jīng)驗……亦有科學記載和經(jīng)驗描述”[38],自注顯然為了解飼養(yǎng)技術、牧羊經(jīng)驗提供了比詩歌正文更易理解的證據(jù)。蘇頌使遼詩自注還展示了遼人的服飾文化,如《和晨發(fā)柳河館憩長源郵舍》“免教辛有嘆伊川”自注:“虜中多掠燕、薊之人,雜居番界,皆削頂垂發(fā)以從其俗,唯巾衫稍異,以別番漢耳?!保?9]漢人被遼人捕獲后,不得不從遼人俗,他們削頂垂發(fā),只是巾衫有所不同。此外,還展示了遼人的宴請禮儀,如《廣平宴會》題注:“禮意極厚,雖名用漢儀,其實多參遼俗?!保?0]遼人款待漢臣,雖然采用了漢族禮儀,但摻雜了契丹族的禮儀,體現(xiàn)了兩國之間的融合。如此等等。蘇頌《契丹紀事》題注:“契丹飲食風物皆異中華”[41],由上不難領略蘇頌對于遼國民俗文化的書寫異于宋朝的諸多方面。蘇頌自注對遼國民俗文化的書寫與之前的使遼詩人沒有重復,即使個別得到他們的關注,具體內(nèi)容也有所不同,而且多為前賢未涉及者,體現(xiàn)了一定的擴容性。

蘇頌之后的使遼詩自注亦沒有達到他的高度。蘇轍于元祐四年(1089)擔任賀遼道宗生辰使,彭汝礪于元祐六年(1091)擔任賀遼主生辰使,兩人使遼詩的遼國地域文化自注也只有數(shù)處。如彭汝礪《再和子育韻》其一“昨夜先朝木葉山”自注:“木葉山,契丹九廟所在”[42],便是對于木葉山地理位置的自注。而彭汝礪《大小沙陁》題注:“北界自古北口始險阻,過小沙陁、大沙陁,即受禮處”[43],屬于路況自注。如此等等。這些自注幾乎是對遼國地理環(huán)境的自注,但數(shù)量和涉及面較為有限。

陳子彬《蘇頌〈使遼詩〉中經(jīng)過的驛館初探》認為:“蘇頌以其政治家的高度責任感,科學家敏銳的觀察力和詩人的熱情,通過深入生活、虛心學習,僅僅是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對遼國的政治制度、經(jīng)濟實力、山川地理、風俗民情、外交禮儀以及人心背向等問題,有了深刻的了解?!保?4]這是對蘇頌使遼業(yè)績的高度評價。蘇頌在自注中對契丹馬的飼養(yǎng)技術、遼人的牧羊經(jīng)驗等有著科學記載和經(jīng)驗描述,對地理環(huán)境的描寫與勘測,體現(xiàn)了他作為使臣的責任擔當??赡苡醒芯空邥岢鲆蓡枺禾K頌之所以能夠如此,與他使遼次數(shù)達到兩處有關,只有一次的自然不可能有這么多的自注。事實上,余靖使遼次數(shù)達到了三次,現(xiàn)存的使遼詩只有一首,而遼國地域文化的自注只有數(shù)處,歐陽修、王安石等詩壇大家的使遼詩卻沒有存留遼國地域文化的自注,而其他的使遼詩人除了劉敞之外,也甚少。這正體現(xiàn)了蘇頌有意借用自注以書寫遼國地域文化的自覺性。蘇頌不僅對遼國地域文化有多方面的了解,而且將其記載了下來,使遼詩自注便是很好的證明材料。蘇頌這些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所取得的使遼詩自注上的成績,連同在音訓自注、長篇自傳體家訓詩自注上所取得的成績,為說明蘇頌詩歌自注的特質(zhì)與地位提供了證據(jù)。

四 詩歌自注史:文學史書寫的一種路徑啟示

以上對蘇頌詩歌自注的特質(zhì)及地位進行了探討,為凸顯蘇頌詩歌自注在宋詩自注史上的地位提供了闡釋路徑,為接近詩歌自注歷史原生態(tài)有所裨益?;蛟S還可以把蘇頌詩歌自注研究,再向外延展,描繪更為廣袤的風景,這便是對非經(jīng)典作家文學研究的思考。

目前的宋詩自注個案研究,包含莫礪鋒《論陸游詩自注的價值》(《中華文史論叢》2012 年第4期)、高婉青《蘇軾詩歌自注研究》(浙江工業(yè)大學2015 年學位論文)、劉青《黃庭堅詩歌自注研究》(暨南大學2016 年學位論文)、蘇碧銓《論王禹偁詩歌自注的文學功能與文獻價值》(《海南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18 年第5 期)等,分別對陸游、蘇軾、黃庭堅、王禹偁等詩人的詩歌自注特征進行了探討。雖然蘇軾、黃庭堅、陸游、王禹偁等宋代詩壇大家的詩歌自注研究自有存在的樣本價值與典型意義,但這些耀眼的“光環(huán)”聚焦了學人過多的目光,造成了宋詩自注史上的許多詩人的缺席。如果在考察某位詩人詩歌自注特質(zhì)的基礎上對其作出地位評價,或許會使那些被遮蔽的詩人煥發(fā)光彩,為詩歌自注史的書寫提供新的視角。事實上,如果從文學成就與文學影響來看,蘇頌并不算一流的作家,這是以整體性、綜合性、歷史性因素所作的評估。但非一流作家的文學創(chuàng)造力也并非毫無痕跡。蘇頌的文學創(chuàng)造力表現(xiàn),其中之一便是詩歌自注上的成績。這展現(xiàn)了其文學的閃光點,也樹立了其在具有多元性的宋詩自注史上的一席之地?!霸谛碌奈膶W史觀的影響下,對作家作品的同情式理解要重于對先驗模式的機械套用,對文學史具體場景的現(xiàn)場還原要重于對知識素材的抽象整理歸類”[45]。蘇頌詩歌自注的特質(zhì)與地位研究,只是眾多宋代詩人詩歌自注研究中的一1,繼續(xù)挖掘更多的非經(jīng)典作家的詩歌自注,它們的出現(xiàn)將為共同“現(xiàn)場還原”詩歌自注史的“具體場景”,一起克服詩歌自注史書寫時對“先驗模式的機械套用”,應當不乏積極意義。

另外,通常的文學史研究對包括詩題、詩序、詩注等副文本關注不夠,雖然近年來有所改觀,但有待提升。一般的文學史書寫,或以經(jīng)典作家作品為對象,或以詩體為對象,或以區(qū)域為對象,或以朝代為對象,如此等等,角度多樣,不一而足。但這些文學史的書寫皆指向文學正文本,忽視副文本的在場。自注有其萌芽、產(chǎn)生、發(fā)展、繁盛、衰落等一系列演變進程,演繹此過程的并非只有經(jīng)典作家,而是由海量的非經(jīng)典作家的積極參與,共同推進此過程的順利運行。梳理這些非經(jīng)典作家的詩歌自注特質(zhì),是評斷他們自注地位的重要前提,是書寫詩歌自注史的應有之義。這些非經(jīng)典作家的詩歌自注補充了在承襲因革中的細節(jié)信息,使詩歌自注史變得更為豐滿鮮活?;氐教K頌本身,不難發(fā)現(xiàn),蘇頌詩歌自注的特質(zhì),在歐陽修、梅堯臣、蘇軾、黃庭堅、陸游等宋代詩壇大家身上體現(xiàn)得并不明顯,甚至缺席。以此為觀照點,或許可以提供以自注為對象,書寫文學史的一種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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