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麗華

(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與研究中心，北京 100161)

“王某某涉嫌猥褻兒童案”一審判決作出后，立即引發(fā)社會廣泛關注。社會輿論普遍認為，該判決太輕，不足以達到懲罰犯罪人的目的；而被告辯護律師在判決作出后通過媒體表示，王某某應判無罪，并且已經提起上訴。該案不僅引發(fā)了公眾對刑期輕重、猥褻兒童犯罪問題的關注，還引發(fā)了對律師行業(yè)職業(yè)倫理的爭論。事實上，該案涉及中國司法實踐中猥褻兒童類型案件中一個持續(xù)多年的爭議性難題。

一、中國《刑法》強奸罪范圍過窄

中國《刑法》第236條規(guī)定：“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強奸婦女的，處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奸淫不滿14周歲的幼女的，以強奸論，從重處罰?！备鶕⒎八痉▽嵺`中的共識：強奸罪的主體只能是年滿14周歲的男性，強奸罪的對象只能是女性；強奸罪的既遂標準采取的是“插入說”，強奸幼女采取的是“接觸說”。也就是說，中國《刑法》中規(guī)定只有性器官的“插入”或與幼女的“接觸”才能構成強奸罪，性器官插入對方肛門或口中都只能認定為猥褻。這一點與域外立法中“強奸罪”存在較大差異。例如，英國《性犯罪法案2003》規(guī)定，如果行為人違背他人意志故意將陰莖插入他人的陰道、肛門或口中，都可以構成強奸罪。還有些國家已經修改了強奸的法律定義，將“以性器官以外的其他身體部位或器物插入他人性器官或肛門的行為”定義為性交，按強奸罪處罰。而中國臺灣地區(qū)在1999年修改法律，明確將“插入式猥褻”定義為強奸犯罪進行處罰。

二、猥褻罪相對刑罰低不足以懲罰惡性罪犯

對于猥褻罪，中國《刑法》第237條規(guī)定：“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方法強制猥褻他人或者侮辱婦女的，處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聚眾或者在公共場所當眾犯前款罪的，或者有其他惡劣情節(jié)的，處5年以上有期徒刑。猥褻兒童的，依照前兩款的規(guī)定從重處罰?！睆脑撘?guī)定中可以看出，猥褻罪分為兩個處罰等級，分別是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和5年以上15年以下有期徒刑。相比強奸罪及其他嚴重危害人身權益的犯罪，猥褻罪不適用死刑和無期徒刑。即使猥褻行為具有聚眾、發(fā)生在公共場合或有其他惡劣情節(jié)的，最高也只有15年有期徒刑。

三、惡性猥褻案件頻發(fā)及其嚴重后果

司法實踐中的有些猥褻兒童案件，犯罪嫌疑人惡性猥褻行為手段極其殘忍，甚至比強奸行為更為惡劣：有些用手指等性器官以外的身體部位插入被害人身體，有些是使用工具、物體等侵害被害人身體，有些是故意傷害、毀壞被害人身體，導致被害人性器官或者身體其他部位受到傷害。這種傷害比強奸犯罪傷害后果更為嚴重。正如媒體報道，該案被害人代理律師計時俊介紹：“這個女孩精神上完全被毀掉了。女孩現在拒絕接受心理治療，檢察官已經讓心理醫(yī)生去看過她幾次了，她看到心理醫(yī)生就歇斯底里。甚至，在女孩面前說到‘上?！?，她就大哭?！?/p>

四、司法實踐中對猥褻兒童罪普遍量刑較輕

筆者分析了近幾年發(fā)生的22起猥褻兒童的案件，被害兒童都是14歲以下，都是犯罪分子用手指插入或摳摸女童陰道，最后都導致陰道撕裂、陰道出血、輕傷二級的嚴重后果，但判決結果普遍較輕。其中，處2年及以下多達9件，處2～3年6件，處3～4年 5件，處5年以上只有2件。對比這些案件，判決王某某5年有期徒刑似乎不是輕了，而是“重了”。但筆者想強調的是，不是王某某判刑“重了”，而是以往的很多類似案件判決都過輕了。司法機關對猥褻兒童類犯罪的嚴重后果還缺乏足夠的認識，以至于很多嚴重的猥褻案件，都判決刑罰過輕，這是必須要警醒的。

為了有效懲治針對未成年人的猥褻類犯罪，從而震懾犯罪分子，預防和減少類似犯罪，筆者有以下四點建議：

第一，盡快出臺司法解釋明確“有其他惡劣情節(jié)”的適用情況。當前在司法實踐中，司法機關對聚眾或者在公共場所當眾猥褻兒童的，一般會判處5年以上有期徒刑，但對“有其他惡劣情節(jié)的”適用過于謹慎，這直接導致了嚴重猥褻兒童案件判處刑罰過輕。中國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應該盡快出臺司法解釋，明確“有其他惡劣情節(jié)”的適用范圍，以對那些不僅給被害兒童心理造成傷害且對其身體直接造成傷害的猥褻犯罪給予嚴厲打擊。這是解決當前問題的最快措施。

第二，對猥褻兒童罪增加無期徒刑、死刑。中國猥褻兒童罪刑罰偏低，沒有無期徒刑和死刑，刑罰的震懾功是否能有效地發(fā)揮？考慮到有些手段極其殘忍的猥褻行為，傷害后果遠遠大于強奸犯罪，所以建議修改刑法，明確規(guī)定手段極其殘忍或者情節(jié)極其惡劣的猥褻兒童犯罪，最高可以判處死刑。

第三，研究是否擴大強奸罪的適用范圍。強奸罪的犯罪主體是否可以為女性？男性能否成為犯罪侵害的對象？性器官插入肛門、口中是否可以認定為強奸？使用物體或者其他工具插入他人性器官或肛門是否可以認定為強奸？這些問題應該盡快研究。

第四，研究增加化學閹割的刑罰種類?；瘜W閹割作為一種對預防性犯罪再犯行之有效的手段被世界上許多國家和地區(qū)使用?；瘜W閹割起源于美國，現在被許多國家采用。2009年9月，波蘭通過對強奸近親或者15歲以下的未成年人強制使用化學閹割的法案。2010年6月，波蘭一項有關對犯有強奸罪及戀童罪的男性強制施行化學閹割的法律正式生效；2011年7月，韓國開始實施針對性侵未成年人的“化學閹割法案”。針對中國性侵害未成年人案件頻發(fā)的問題，采用化學閹割方式有助于降低施害人的再犯率，保護兒童免受其侵害。

隨著互聯(lián)網的發(fā)展，猥褻兒童的犯罪更易發(fā)生、更難發(fā)現，且更多孩子容易受到傷害。所以從國家角度而言，需要加強對這個問題的重視，加大對類似犯罪的打擊力度，以有效震懾犯罪分子，預防類似犯罪發(fā)生，從而更好地保障所有兒童健康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