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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地方公務宴飲過度原因考論

2020-12-07 00:09紀昌蘭
安徽史學 2020年4期
關鍵詞:宴飲公使公務

紀昌蘭

(信陽師范學院 歷史文化學院,河南 信陽 464000)

宋朝時期,為了更好地管理各級官員,國家實行嚴格的考課制度。真宗朝,具有宋代特色的官員考課法——磨勘法確立(1)參見龔延明 :《宋代官吏的管理制度》,包偉民編 :《史學文存(1936—2000):浙江大學中國古代史論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423頁。,對官員之考課“率以法計其歷任歲月、功過而序遷之”(2)《宋史》卷163《職官志》,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3840頁。,任期滿后即按照規(guī)定執(zhí)行相應的進退升降。與此同時,隨著官員品秩之變化難免調任遷徙,調任期間,官員所經迎來送往的政務飲宴活動十分頻繁,尤以地方為突出者,有離任官員餞別宴、新官赴任接待宴等多種類型。除了因考課而調任遷徙之外,地方公務所涉宴請還包括上級視察招待宴、官員日常公務宴、過境官員款待宴、外國使者過境接待宴等等。政務活動所涉各類宴飲明目繁多,成為宋朝時期地方公務招待之常見現(xiàn)象。

學術界對宋代地方包括宴飲在內的各類公務活動有所關注,大多探討國家層面制度建設與管控機制。本文擬對宋代國家統(tǒng)治階層認識清晰、制度與防治舉措相對完善之下,地方開展公務所見過度飲宴現(xiàn)象依舊禁而不止之根源進行深入分析,以期對宋代地方政務的日常運行有更深入的了解。

一、宋代地方公務宴之開設

宋時,地方因開展公務而舉行的宴飲活動十分常見,屬于國家政務運作之例行事宜?!都翁﹨桥d志》中記載,當?shù)仞^驛之類用于宴飲招待場所,其中“每監(jiān)司、巡按或重客經從,迎勞燕餞,東于迎春亭,南于濯纓亭,西則寓于祥符寺”(3)《嘉泰吳興志》卷9《州治》,《宋元浙江方志集成》第6冊,杭州出版社2009年版,第2575頁。,所見宴餞之地較多,因時因地制宜。嘉祐三年(1058年),周敦頤在合州判官任上,提及當時之政務:“新守將至,諸要備辦”,尋?!吧杂幸蝗湛障?,則或過客,或節(jié)辰,或不時聚會。每會即作詩,雅則雅矣,形亦勞瘁”(4)周敦頤 :《周敦頤集》卷6《與傅秀才成書》,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56頁。,則透露出日常招待宴設活動的頻繁與瑣碎。無獨有偶,杭州亦是如此,“部使者多在州置司,各有公帑”,“州倅二員,都廳公事分委諸曹,倅號無事,日陪使府外臺宴飲”。蘇軾任職杭州期間,“不勝杯酌”,“疲于應接”,將其視為“酒食地獄”(5)朱彧 :《萍洲可談》卷3,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166頁。,從某個層面揭示地方飲宴活動的頻繁、奢費現(xiàn)象,過度招待日漸成為當時政務中的突出問題。

講到地方公務招待宴,不得不提公使錢。宋時,開設公務宴所需物品及費用一應來源于各級政府撥款,當時稱為公使錢。(6)參見俞宗憲 :《宋代公使錢研究》,鄧廣銘主編 :《宋史研究論文集》(1987年年會編刊),河北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公使錢分為朝廷下發(fā)的正賜錢和本地自籌兩種類型。正賜錢由朝廷撥付系省窠名的錢物,非正賜錢由本地撥付非系省的地方性收入。(7)參見朱瑞熙 :《宋代官員公費用餐制度概述》,《上海師范大學學報》1999年第4期。國家關于公使錢的用度有著相當嚴格的制度規(guī)定,各級機構和人員不可擅自濫用,即諸州飲燕之費“務從省約,敢有違戾,必審之罰”。(8)徐松 :《宋會要輯稿》刑法2之156,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8384頁。依例,包括宗室與官署,中央、路、府州軍監(jiān)在內的不同級別文武官員都有支領和使用公使錢的權利。官署地位、治所大小、官僚品階不同,領用金額也有所差別(9)參見龔延明 :《宋代官吏的管理制度》,《歷史研究》1991年第6期。,總體呈階梯狀等級化特征。(10)參見賈正昌 :《宋代公用錢制度研究》,山東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3年,第10—17頁。就地方而言,文武常參官內職知州者,“歲給五千至百千,凡十三等”,“皆長吏與通判署籍聯(lián)署以給用”。(11)⑩《宋史》卷172《職官志》,第4144頁。當然,因州治大小、地位不同,知州等地方長官所用公使錢數(shù)額也有著十分明顯的區(qū)別。以元豐二年(1079年)朝廷規(guī)定的每年支用數(shù)額為例:開封府達一萬貫,河北軍事重鎮(zhèn)雄州數(shù)目相等,亦為一萬貫,而明州、憲州則僅有兩千六百貫、一千貫。(12)李燾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296、301、337、299,中華書局2004年版。按照支領常例,公使錢有逐月、按季、整年一次性支給三種領用方式。還規(guī)定,京守在邊要或加錢給者,“皆隨月給受,如祿俸焉”。咸平五年(1002年),朝廷下令,河北、河東、陜西諸州“皆逐季給”。(13)⑩《宋史》卷172《職官志》,第4144頁。朱熹曾指出,公使錢“舊例,并支見任官員,逐月供給及宴會之屬”(14)朱熹 :《朱熹集》卷18《按唐仲友第三狀》,四川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733頁。,以上種種無一不反映出公使錢有不同的領取方式。

公使錢主要用于公務迎來送往犒設、平時宴聚、配置辦公設施等,即“公用之設,所以勞眾而餉賓也”。(15)李燾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125,寶元二年十一月癸卯,第2941頁。國家撥款犒設臣下的做法古已有之,所謂“三王之世,已有廚傳之禮”。《周禮·地官》有言:“遺人掌郊里之委積,以待賓客,野鄙之委積,以待羈旅”,“凡國野之道,十里有廬,廬有飲食。三十里有宿,宿有路室,路室有委。五十里有市,市有候館,候館有積。凡委積之事,巡而比之,以時頒之。”(16)李燾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141,慶歷三年五月乙未,第3384—3385、3384頁。宋朝時期,公使錢的使用已遠非《周禮》中迎來送往犒設之一項,凡與公務相關花費都與之有著不可分割的密切聯(lián)系。但是宴飲招待所用占據(jù)著重要地位,是毋庸置疑的。范仲淹就曾強調:“國家逐處置公使錢者,蓋為士大夫出入及使命往還,有行役之勞,故令郡國饋以酒食,或加宴勞,蓋養(yǎng)賢之禮,不可廢也”(17)李燾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141,慶歷三年五月乙未,第3384—3385、3384頁。,道出了國家留存公使錢之根本原因、主要用途。總體看來,地方公務飲宴所需占據(jù)十分重要的比重。仁宗慶歷年間,尹洙上報渭州為應付80余人軍員的日常開銷,公使錢的支出項目如下:

逐日例破當食納計錢共七貫,每月計二百一十貫;逐月五次聚食,一次張樂,共約錢三十貫文;每季一次大排,管設軍員約二百貫;非次專使撫問,或教場內軍員吃食,官員射弓,及添助造酒糯米并節(jié)辰送物,逐季又約一百貫文。每一季都計使錢一千貫文,依此約度每年合用錢四千貫文。(18)尹洙 :《河南先生文集》卷25《分析公使錢狀》,《四部叢刊初編》,上海商務印書館1934年版,第3—4頁。

根據(jù)尹洙上報的情況,渭州一個月有五次官僚常宴,每季有一次軍員大宴,此外還有教場內軍員吃食、節(jié)日饋贈等,都屬于公使錢的常見開銷。由于公使錢“正賜不多”,“而歲用率十數(shù)萬,每歲終,上其數(shù)于戶部,輒以勞軍、除戎器為名,版曹知而不詰也?!?19)馬端臨 :《文獻通考》卷24《國用考二》,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238頁。此種情況之下,地方為應付紛繁復雜的公務開銷,超額使用公使錢在所難免,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地方包括宴飲在內的各項公務活動存在設置頻繁、奢費等過度招待現(xiàn)象。

宋代,各個地方公務宴過度招待現(xiàn)象相當普遍。北宋時期,包拯陪伴遼使往返途經河北一帶,述及所在地方公務招待時指出:“但能增飾廚傳,迎送使人,及曲奉過客,便為稱職,則美譽日聞”,“若稍異于此,則謗議紛然,往往因此降黜者有之”(20)包拯撰、楊國宜校注 :《包拯集校注》卷3《請選河北知州》,黃山書社1999年版,第225頁。,或許稍有夸張之嫌,卻道出了地方公務招待的突出問題。紹興年間,軍器監(jiān)主簿楊民望指出,朝廷派遣到地方巡察的監(jiān)司有三弊,一曰“按吏徇其好惡以示威?!?;二曰“巡按以察州縣,而一縣所費或至千緡”;三曰“公使互送過于供給”(21)李心傳 :《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188,紹興三十一年二月丙午,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3679頁。,可見上級巡察所到之處接待事務耗費巨大、給地方政務造成困擾之窘況。至寧宗朝,金陵留守司、內侍等“六司”之宴飲、饋遺費用,“猶動萬計”(22)《宋史》卷404《商飛卿傳》,第12229頁。,類似記載屢見不鮮。嘉泰年間,建康、成都等地“諸司每會集,一分計三百八十千”,成都“三司互送,則一飯之費計三千四百余緡”,建康“六司乃倍之”,“而鄰路監(jiān)、帥司尚不與”(23)李心傳 :《建炎以來朝野雜記》乙集卷12《御筆嚴監(jiān)司互送之禁》,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695頁。,諸路包括飲宴在內的招待事宜奢費成風,并非一時一地之所為。一次宴請饋贈之數(shù)雖不能傷及根本,但尋常宴飲招待活動不止一次,而巡察或過境需要招待者也并非一人,總體算來耗費之大可想而知。

針對此種現(xiàn)象,早在景德四年(1007年)八月,真宗就曾下令復置各路提點刑獄官,明確規(guī)定“州郡不得迎送聚會”。(24)李燾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66,景德四年七月癸丑,第1484頁。到仁宗執(zhí)政之初,再次強調:“諸道守任臣僚,無得非時聚會飲燕,以妨公務,及假借民戶什器,轉運司謹察;其轉運使副巡歷所至,除遇公筵,方得赴坐?!?25)李燾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109,天圣八年正月辛巳,第2536頁。慶歷年間,針對河北所在沿邊招待事宜,明確規(guī)定:“河北州軍有公使錢,除管領軍校接待信使,不得輒有減刻外,其余筵會迎送并從簡約”。(26)徐松 :《宋會要輯稿》刑法2之28,第6509頁。在《慶元條法事類》中,關于官員招待宴的赴宴時間、宴會規(guī)格、與會頻次及樂舞使用,甚至柴薪、炭、油、燭、酒食份例等具體事項都有相當詳細的規(guī)定。(27)謝深甫 :《慶元條法事類》卷9《職制門六·迎送宴會》,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161頁。以上種種,無不意在從制度層面遏制地方飲宴招待過度的現(xiàn)象,而實際所見卻是處處飲宴,難免過度。

二、影響宋代地方公務宴設置之因素

宋朝時期,國家一方面設置公使錢以供地方公務飲宴之需,另一方面又進行嚴格管控,避免違規(guī)超額濫用,以期實現(xiàn)地方政務的有序運行,保證國家各級機構之行政效率。總體看來,地方公務所涉宴飲活動呈現(xiàn)如下特點:

第一,地方公務宴的設置受地域因素影響明顯。接待任務的輕重緩急與各地所處地理位置有著莫大關聯(lián)。位于通衢要道,所涉接待事務自然十分繁重復雜。例如泗州,地“當淮、汴之口,天下舟航漕運鱗萃之所”。(28)王明清 :《揮麈錄》后錄卷6,中華書局1961年版,第157頁。熙寧年間,“泗當賓客之會,飾廚傳,悅往來,郡守之先務也”(29)黃裳 :《演山集》卷33《中散大夫林公墓志銘》,《四庫全書珍本》初集,上海商務印書館1935年版,第6頁。,宴設之類接待事務竟然成為地方政務之首要,迎來送往款待飲宴之盛可想而知。揚州與泗州地理位置相仿,“于東南實為都會,八路舟車無不由此”。元祐中期,蘇軾知任揚州,在奏章中痛陳當?shù)亟哟祝骸笆箍碗s還,饋送相望,三年之間,八易守臣,將迎之,相繼不絕”,“累年接送知州,實為頻數(shù),用度不貲,是致積年諸般逋欠,約計七八千貫”。(30)蘇軾撰、李之亮箋注 :《蘇軾文集編年箋注》卷35《申明揚州公使錢狀》,巴蜀書社2011年版,第363頁。至南宋寧宗朝,此種景象依然如故,揚州所在地方“流移滿道,而諸司長吏張宴無虛日”。(31)《宋史》卷430《黃榦傳》,第12781頁。元符年間,曾肇移知應天府兼南京留守司,此地“當往來水陸沖要”,“士大夫舟車銜尾結轍而至,平時宴勞無虛日”(32)⑤楊時 :《楊龜山集》卷6《曾文昭公行述》,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03頁。,甚至“往來賓客,旁午或開筵”。(33)江少虞 :《宋朝事實類苑》卷23《王拱辰》,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275頁。面對此種狀況,曾肇明確表示:“飾廚傳以邀往來之譽,吾不為也”。(34)⑤楊時 :《楊龜山集》卷6《曾文昭公行述》,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03頁。真州亦是“過客如云,無時不開宴”。(35)洪邁 :《夷堅志》丁志卷12,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638頁。比較之下,位置相對較為偏僻的江陰軍則是另外一番景象:“鮮過客,無將迎之煩,所隸一縣,公事絕少”(36)王辟之 :《澠水燕談錄》卷9,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116頁。,顯示出地理位置對于地方政務接待事宜的直接影響。

北宋時期,都城開封周圍地區(qū)因特殊的地理位置,接待任務自然十分繁重?;兆跁r期,與都城毗鄰的鄭州被立為西輔,將原來隸屬于西京的密縣改隸鄭州,并在此地屯兵兩萬,新增大量官職(37)參見鮑君惠 :《宋代鄭州研究》,河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1年。,加之其他官員往來穿梭如織,當?shù)卣捌S趹?,鮮能及民事”。時任知州的李復苦不堪言,曾作詩有言:“往來擾擾無虛日,應接紛紛只強顏”(38)李復 :《潏水集》卷14《初至鄭州》,《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21冊,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136頁。,字里行間流露出疲于應對的無奈和煩擾情緒。南宋時期,此類地方招待亂象繼續(xù)在通州大邑蔓延開來。時人謝枋得曾指出,建陽“號難治”,原因在于:

邑當廣南江浙諸道之要會,省官、御史、宣慰、按察多行部,鄰郡守貳多假途,驛使將宸命來往,煩廩庖者無虛日。令尹迎必數(shù)十里外,遇霖霪積潦,瞻馬首倏至,跪拜泥淖馬糞中,移時不敢興,馬上人命之退,則退??途宛^,用大牲,小則刲羊刺豕,折俎充庭,號曰獻茶飯。令拱手立堂下,三跪進酒上食。客露頂?shù)?,必醉飽喜動顏色,無不滿意上馬去,送必數(shù)里外而歸。(39)謝枋得 :《謝疊山集》卷2《送史縣尹朝京序》,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9頁。

建陽一帶,因地處“廣南江浙諸道之要會”的特殊地理位置,迎來送往之宴設招待“煩廩庖者無虛日”,接待任務之重可想而知。由此觀之,因地因事之需而必要設宴招待,并非國家詔令及制度約束所能一概遏止。

第二,地方各類公務招待宴之設置規(guī)格及頻率與官員自身性格和德行修為密切相關?!对娊洝ふ倌稀分杏醒裕骸案嵫蛑?,素絲五紽。退食自公,委蛇委蛇。羔羊之革,素絲五緎。委蛇委蛇,自公退食。羔羊之縫,素絲五緫。委蛇委蛇,退食自公。”(40)鄭玄注、孔穎達正義 :《十三經注疏·毛詩正義》卷1,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版,第259頁。要求為官者節(jié)儉正直,以之為鑒。宋朝亦有“在位皆節(jié)儉,正直上下,相師官宿其業(yè),躰安而志明也”(41)魏了翁 :《渠陽集》卷12《知南安軍宗丞都官邵公墓志銘》,岳麓書社2012年版,第171頁。的為官準則,對官員之德行修為充滿期待,但實際為政處事過程中,謹遵教誨者卻是屈指可數(shù)。

從宋代各朝臣不斷上疏及國家所頒各項相關詔令中可以看出,地方官僚徇私枉法、濫用公使錢進行公務招待宴設之現(xiàn)象比比皆是。地方官員普遍存在“喜聲譽,則飾廚傳以娛賓;務結托,則厚苞苴以通好”(42)胡太初 :《晝簾緒論.盡己篇第一》,《說郛》卷89,中國書店1986年版,第1頁。的徇私行為,其心之下,奢費甚至頻繁設宴之類的過度招待不可避免。北宋時期,名臣寇準“多典藩,于公會宴設則甚盛”,時人形容其“甔石之儲,嘗空于私室;方丈之食,每盛于賓筵”。(43)邵伯溫 :《邵氏聞見錄》卷7,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62頁。仁宗朝臣錢惟濟“喜賓客,豐宴犒,家無余貲”,所負公使錢高達七百余萬。(44)《宋史》卷480《錢惟濟傳》,第13914頁。淳熙十二年(1185年)十月,知湖州劉藻降兩官放罷,原因在于其“在任專事筵宴,庫帑告竭”。(45)徐松 :《宋會要輯稿》職官72之43,第4991頁。當然,也有例外,仁宗朝臣邵必,為官“震厲風采”,出任高郵地方官伊始,依例有接待宴,其人“始至郡,惟一赴宴集”,“行部,但一受酒食之饋”,作風與眾不同,自認為“數(shù)會聚則人情狎,多受饋則不能行事”(46)《宋史》卷317《邵必傳》,第10338頁。,謹守個人為官為政之原則,引起世人注目,也從一個側面折射出宋時地方官僚之間崇奢尚侈接待風氣之蔚然。

眾多官僚作此奢費之態(tài),固然與自身德行修為直接相關,但是面對當時日漸奢靡的世俗世風難以獨善其身亦是實情。史載:“祖宗時,州郡雖有公庫,而皆畏清議守廉儉,非公會不敢過享,至有滅燭看家書之語”。但元豐以來“廚傳漸豐,饋餉滋盛,而于監(jiān)司特厚。故王子淵在河北,州郡供送非時數(shù)出,謂之儤巡。”(47)朱弁 :《曲洧舊聞》卷2,中華書局2002年版,第109頁?;兆跁r期,僅僅在其誕辰天寧節(jié)期間“諸路監(jiān)司許支逐司錢物”,“一筵之饌,有及數(shù)百千者,浮侈相夸,無有藝極”。(48)《宋史》卷179《食貨志》,第4362頁。甚至于“罄中人十家之產,不足供一饋之需;極細民終生之奉,不足當一燕之侈”。(49)程卓 :《論諸州公帑妄非費奏》,《全宋文》第287冊,上海辭書出版社2006年版,第289頁。面對如此景象,相當一部分臣僚只能隨波逐流,傳承之間形成奢費之品性已然成風。

北宋末期,僚屬之間宴飲至于“酒不飲正數(shù),而飲勸杯;食不食正味,而食從羹。果肴菜蔬,雖堆列于前,曾不下箸,而待泛供;酒皆名醞,物必珍奇,以至器皿之類,必務鮮潔。每作一會,必費二萬錢”,甚至“只一小官,相習成風”(50)張九成 :《張九成集》卷18,浙江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192頁。,奢費之態(tài)無有其極。因而,世風之下尚能廉潔自律者實屬難能可貴。仁宗朝臣王琪“性孤介,不與時合”,其人“每疾俗吏飾廚傳以沽名譽,故待賓客頗闊略”。面對如此特立獨行之品行,眾官僚“間造飛語起謗”,王琪本人“終不自恤”(51)《宋史》卷312《王珪傳》,第10246頁。,也因此而名留史冊。紹興五年(1135年),侍御史張致遠上疏:“官省則吏省,吏省則事省,事既省百姓自然安矣”(52)李心傳 :《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84,紹興五年正月庚戌,第2168頁。,地方上面對紛繁復雜的政務狀況只能疲于應付,世風之下,此種建議恐怕只能流于形式。因宴設之類招待事宜而過度耗費公使錢,對各個地方財政造成巨大壓力,十分必要加強官員自身素養(yǎng)和德行修為。(53)參見包偉民 :《宋代地方財政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168頁。正是因此,宋時諸如“省宴游,卻送饋,以警貪濁。以公守法,以己率人”(54)徐松 :《宋會要輯稿》職官79之18,第5234頁。,“非休澣毋聚飲,非節(jié)序毋出游”(55)袁枚 :《隨園隨筆》卷13《典禮》:“宋時百司,十日一休假,謂之休澣?!陛d《袁枚全集新編》第13冊,浙江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247頁。之類勸誡與規(guī)范才會屢見不鮮。

政治場域中的奢費本身就具有極強目的性,深諳為官之道者無不趨之若鶩。包拯指出,天下州軍公用錢“逐州合破官錢不少,若只用管設軍員犒勞賓客自亦有余”,但“好進之輩圖規(guī)厚利,交結權幸,以為身計爾”。(56)包拯撰、楊國宜校注 :《包拯集校注》卷4《請罷天下公用回易等》,第257頁。慶歷年間,張方平亦痛切道:“自和好以來,邊將無所事,惟以酒食宴樂,苞苴問遺,名聲相傾,惟恐不逮”。(57)張方平 :《張方平集》卷23《請減省河北徭役事》,中州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343頁。直至宣和以后,“風俗大壞,州縣率用苞苴、飭廚傳以消弭口舌之禍”。(58)孫覿 :《鴻慶居士集》卷11《與張全真參政書》,《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35冊,第119頁。此類利用國家公務撥款謀取私人權益,儼然成為官僚群體中之常態(tài)。

三、地方公務宴飲過度現(xiàn)象屢禁不止之原因

宋朝政府對于地方所設各類公務宴飲活動,有著相對完善的制度規(guī)范與管理措施,通過監(jiān)察、彈劾,法律制裁,財政管理(壓縮預算、嚴格審計),廉政宣傳(詔令、官箴)等多種舉措予以監(jiān)管。但是,地方因公務宴飲而產生的奢費、頻繁開設等過度招待現(xiàn)象卻屢禁不止。(59)參見劉怡 :《宋代地方公務宴會制度研究》,河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8年。個中緣由錯綜復雜,通而觀之,大體有如下幾點:

第一,飲宴規(guī)格直接體現(xiàn)對于被招待者的尊重與歡迎程度,彰顯地方所在熱誠與否,不容忽視。宴飲作為社交的重要方式之一,其間的禮儀態(tài)度關涉甚眾,《周禮·春官·宗伯》有言:“以飲食之禮親宗族兄弟,以昏冠之禮親成男女,以賓射之禮親故舊朋友,以饗燕之禮親四方之賓客”(60)呂友仁譯注 :《周禮譯注》,中州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242頁。,就是說的這個道理。迎來送往之類地方公務招待宴,雖不免具有應付政務之嫌,但盛請之下其情難卻,禮宜盡東道主之誼。一旦出現(xiàn)疏漏或應對不周,甚者會引來麻煩。廬陵人歐陽觀咸平三年(1000年)登第,授道州軍州推官,考核期滿,以前官遷于泗州。轉運使至其地視察,歐陽觀“傲睨不即見”,“郡守設食,召之不赴”,因此以怠惰職務為由遭到彈劾,遂移西渠州。(61)王明清 :《揮麈錄》后錄卷6,第157—158頁。慶歷四年(1044年),權知鳳翔府滕宗諒受到貶黜,起因之一在于監(jiān)察御史梁堅彈奏其“邠州宴會并涇州犒設諸軍,乖越不公”(62)李燾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146,慶歷四年正月辛未,第3528—3529頁。,雖然事后范仲淹為之辯護,但透露出地方公務飲宴招待事宜至關重要之事實,宴設豐盛、態(tài)度熱誠恭敬是一種較為妥貼且頗受歡迎的常規(guī)接待模式。當然,過分逢迎亦為僚屬所不齒。元祐二年(1087年),左諫議大夫孔文仲指出,潤州知州朱服“在任偃蹇,不省職事,郡政一付屬吏”,其人“獨厚飾廚傳,曲為迎奉,以沽使客之譽”,奏聞,哲宗詔令兩浙轉運司“體量詣實以聞”,最終改任福州。(63)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402,元祐二年六月戊申,第9792頁。

地方招待宴除因公務之需設置外,也有出于私人情誼之安排。范仲淹因晏殊引薦進入館閣,“終身以門生事之”。慶歷末年,晏殊守宛丘,范仲淹赴南陽,“道過,特留歡飲數(shù)日”,“將別,以詩敘殷勤,投元獻而去”。(64)葉夢得 :《石林燕語》卷9,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135頁。范仲淹鎮(zhèn)守杭州期間,翰林學士楊察謫守信州,不久召還,途經杭州。范仲淹對其人欽佩不已,厚加禮遇,宴會當天“遣樂吏往察判廳請樂辭”以助興(65)文瑩 :《湘山野錄》卷上,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11頁。,則屬出于私人情誼而招待者。紹興年間,蘇欽任利州路轉運使,恰值郡王吳璘屯重兵于興元府,“知公出魏公之門,每加敬愛”。蘇欽行至其州,吳氏“厚禮迎犒留,館于第,宴集之外,饋送幾萬緡,蜀錦數(shù)十匹,鋪設供帳悉以充饋”(66)趙與泌 :《仙溪志》卷4《宋人物》,清抄本。,可謂禮敬有加。諸如此類不勝枚舉,利用地方職務便捷而敘私人情誼之現(xiàn)象在所難免。

宋代對于地方官員的治理或行政管理,主要依賴中央政府所掌握的大部分行政任命權和獎懲的最終決定權。在地方行政組織內部,上級也有權利通過包括考核、按劾、舉薦、奏辟等多種行政獎懲手段決定下級的政治命運,以驅使下級合法、高效地執(zhí)行外部任務。(67)參見余蔚 :《宋代地方行政制度研究》,復旦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3年,第120頁?;诖耍绻f官僚迎來送往之類款待宴尚屬例行公事的禮敬行為,宴席豐儉很大程度上憑借地方政府之接待能力,那么應對上司視察的招待宴就兼具考察下屬和禮遇上級的雙重性質,不僅關系到地方官員之仕途命運,甚者會對地方發(fā)展前景造成巨大影響,所謂“忤己者搜索其過,奉己者容庇其罪”(68)徐松 :《宋會要輯稿》職官45之23,第3402頁。成為當時地方招待上司之普遍現(xiàn)象。仁宗時期,甚至出現(xiàn)“領藩服當衛(wèi)要者,必先豐廚傳以啗人口,勤迎勞以悅人心,無是二者,雖龔黃無善譽矣”(69)王禹偁 :《小畜集》卷18《答晁禮丞書》,商務印書館1937年版,第255頁。的情況。紹興年間,秦熺歸金陵,取道浙西一路,沿途“郡縣監(jiān)司迎餞數(shù)百里不絕”。(70)陸游 :《老學庵筆記》卷5,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63頁。具體到實際接待細節(jié),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元祐元年(1086年)二月,臣僚上奏論及地方添差勾當公事官:

竊計河北一路,亡慮二三十員,出入乘驛請券,所過州、郡,到發(fā)皆有酒食之饋,油燭、柴炭之給,特優(yōu)于他官,而無有限數(shù)。此等皆小官新進,鮮顧事體,憑恃勢要,妄自尊大,以邀郡邑之承迎。小有違忤,則吹毛求疵,動生瘡痏。州、縣畏而奉之,過于監(jiān)司。其有所詣,不徒徑往,遽須迂繞數(shù)郡,以斂供饋。道途絡繹,項背相望,小州公使披猖,殊為厭苦。(71)李燾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367,元祐元年二月戊子,第8842—8843頁。

以上所論,地方接待勾當公事之類官員,除舉行盛大的招待宴席外,還需要饋贈財物,致使州、縣“畏而奉之”。臣僚因此建議朝廷罷廢此類官員之設置,以期減輕地方接待任務。此種舉措雖具有其可行性,但實際狀況因地因人而不甚相同,效果也是大打折扣。關于此,可從次年監(jiān)察御史上官均的奏章中得到驗證。上官均指出:

臣竊見新除江南西路轉運判官王祖道人品污陋,天資巧佞,向緣附會權貴,兼更要任。昨知泉州,內則閨門不治,有帷薄之污;外則才識暗滯,而郡事廢紊。比者,朝廷遣張汝賢按察本路,至泉之日,過飾廚傳,曲為諛悅,以葢愆惡,至以錦繡覆地,被諸墻壁,其他越禮侈費,莫不稱是,閩中士人至京師者,皆能語其詳。(72)李燾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395,元祐二年二月丁酉,第9635頁。

知泉州王祖道以隆重禮儀設宴款待上司,“過飾廚傳,曲為諛悅”,“其他越禮侈費,莫不稱是”,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因而獲得上司的舉薦,轉遷江南西路轉運判官,此舉也引起朝廷的關注。早在嘉祐七年(1062年),司馬光就曾在奏疏中揭露:“伏見近歲以來,多以所歷差遣循例得之,不問其人賢與不肖,有無績效。至如真、楚、泗州之類,雖云繁劇,然民事至少,賓客實多。大抵能飾廚傳,即為稱職。官滿之日,往往擢為監(jiān)司?!?73)司馬光 :《司馬光奏議》卷8《論因差遣例除監(jiān)司札子》,山西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83頁。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地方接待事務積弊之深。一方面必須行接待常例,彰顯一方熱誠禮敬之義務,另一方面為應對人情世故,又不可避免出現(xiàn)過度招待之類政務亂象,實為地方政事之沉疴,傳承之際難以革除。

第二,宋代社會奢侈之風彌漫,宴飲作為一種生活方式在所難免。官員迎來送往等明目繁多的接待宴,雖因各地實際狀況不同而豐儉各異,但隨著社會奢靡風氣的彌漫,日益呈現(xiàn)鋪張浪費之趨勢。尤其在地方招待宴中,極盡奢侈之能事成為常態(tài)。魏泰指出:“祖宗朝,兩府名臣雖在外鎮(zhèn),亦以位勢自高,雖省府判官出按事,至其所部,亦絕燕飲之禮,蓋時風如是?!辈墁|以宣徽南院判定州,王鬷自三司判官計置河北軍糧,途經定州,曹氏“接之加禮,往往親自伴食,然酒止五行,蓋已為殊待矣”。(74)魏泰 :《東軒筆錄》卷14,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160頁。隨著時間推移,宋初這種清簡的宴請風氣發(fā)生明顯改變。到慶歷年間,河北諸州軍及總管司等“爭飾廚傳,以待使客,肴饌果實,皆求多品,以相夸尚”,“積習成風,稍加裁損,遂興謗議,為守將者不得不然”(75)徐松 :《宋會要輯稿》刑法2之28,第8298頁。,大有愈演愈烈之態(tài)勢,但總體尚在可接受范圍之內。直到元豐以前,州郡雖有公使庫而“皆畏清議,守廉儉,非公會不敢過享”。但元豐以來,“廚傳漸豐,饋晌滋盛,而于監(jiān)司特厚”,宴請奢費之風迅速彌漫,漸呈難以遏制之勢。

早在熙寧七年(1074年)二月,針對知河中府鞠真卿因“在郡不治,一歲中燕飲九十余會”落職一事,王安石就曾與神宗展開過激烈的討論。王安石指出:“舊俗大抵多如此,陛下躬服勤儉,此俗已頓革,在京兩制非復往時,但務過從而已?!泵鎸Φ胤秸写F(xiàn)實,神宗無奈嘆道:“館閣亦一變矣”(76)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250,熙寧七年二月己卯,第6091頁。,是風是俗熏染之下,地方政府只能隨波逐流。一旦過于清儉,便會招致不滿,甚至會引發(fā)矛盾,所謂“過客責備,動輒興讒”(77)楊萬里 :《朝奉大夫知永州張公行狀》,莊仲方編 :《南宋文范》,吉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903頁。,已然形成地方公務招待之毋庸置疑的普遍現(xiàn)象。熙寧年間,新法削減公使錢,任職密州的蘇軾亦有“何人勸我此間來,弦管生衣甑有埃。綠蟻濡唇無百斛,蝗蟲撲面已三回”(78)蘇軾 :《蘇東坡全集》卷7《次韻劉貢父李公擇見寄二首》,黃山書社1997年版,第144頁。之感慨,言語間對于地方削減招待規(guī)格充滿些許不適。不僅蘇軾,其他官員對于招待清儉之事亦頗有微詞。北宋前期,有臣僚反映川蜀一帶公使錢之不足問題:“今公使錢歲給三萬貫,常廩廩慮不足。譬之巨人以狹衾寢,覆趾則露肩,擁左則闕右,甚可笑也。今盤饌比舊從省,樂優(yōu)之給亦復過殺,設遂廢之,則非天子所以付畀一隅惠保遠人之意。”(79)④費著 :《歲華紀麗譜》,中華書局1991年版,第3—4、13頁。強調地方開設公務飲宴之必要性的同時,指出豐足盤饌、樂優(yōu)等宴設事宜關涉天子恩惠遠人之意,也需要十分的注意,凸顯公使錢不足之弊。實際上從一個側面反映出世風如此,地方公務招待宴設作為官方日常政務之必須,自然不能過于清儉。

此外,地方為開展各類公務活動而舉行的宴飲具有其存在的必要性與合理性。唐時,柳宗元所作《盩厔縣新食堂記》,提及僚友聚會歡宴之事時強調:“合群吏于茲新堂,升降坐起,以班先后,始正位秩之敘;禮儀笑語,講議往復,始會政事之要;筵席肅莊,樽俎靜嘉,燔炮烹飪,益以酒醴,始獲僚友之樂?!?80)柳宗元 :《柳河東集》卷26《盩厔縣新食堂記》,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437—438頁。指出僚友于縣府食堂宴聚,不僅能正位秩之敘、講議政事之要,而且通過筵席相對輕松活躍的氣氛,獲得僚友情誼之樂,可謂事半功倍之舉,并對盩厔縣地方建設食堂而會聚僚友之事褒美有加。宋時,地方因政務之需定期或不定期開設的此類僚友宴聚較為常見,屬于國家政務運作中之常例,其間所蘊含的政治功能除了柳宗元所指之外,還豐富許多。

地方因需要而開設的各類宴飲活動,不僅僅是為了處理包括迎來送往之類繁雜的公務招待事宜,還具有政治宣傳之意。蘇軾曾在給神宗的奏疏中論及地方宴設之事,有言:“士大夫捐親戚,棄墳墓,以從宦于四方者,用力之余,亦欲取樂,此人之至情也。若凋敝太甚,廚傳蕭然,則似危邦之陋風,恐非太平之盛觀。”(81)趙汝愚 :《宋朝諸臣奏議》卷110《蘇軾·上神宗皇帝書》,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1197頁。言下之意,即保證地方宴設質量是穩(wěn)定官員群體人心之需,關切國家“太平盛世”形象之宣傳,不能過于簡陋甚至流于形式,強調其存在的必要性。蘇軾對于地方公務宴設之看法具有相對廣泛的代表意義。據(jù)載,成都地區(qū)以四月十九日為浣花佑圣夫人誕日,按照慣例,誕日當天太守會趕赴梵安寺拜謁夫人祠,并就近設宴于寺廟之廳堂。為了活躍節(jié)日氣氛,另有乘船觀看諸軍騎射、水嬉競渡等一系列娛樂活動,期間太守通常會“分遣使臣以酒均給游人,隨所會之數(shù)以為斗升之節(jié)”,一派官民同樂之歡暢景象,以盡游賞之樂。北宋中期,趙抃出任成都地方官,國家限制公使錢之使用,“茲例遂罷以遠”,趙抃指出飲宴“民樂太平之盛,不可遽廢,以孤其心”,最終“乃以隨行公使錢釀酒畀之”。(82)④費著 :《歲華紀麗譜》,中華書局1991年版,第3—4、13頁。

當然,除了營造所在一方治世之繁盛景象外,地方公務宴之設置又是一種安撫手段。例如,沿邊州郡公用錢主要用來接待國家使節(jié)和犒設將士和蕃部(83)黃純艷 :《論宋代的公用錢》,《云南社會科學》2002年第4期。,就具有穩(wěn)定邊境治安的獨特政治功效。從國家制度層面來看,雖然不免出現(xiàn)奢費等過度宴設之狀況,也只能是張弛有度,不能強行取締甚至管控過于嚴苛。對此,國家亦是深諳其道,有“幸門如鼠穴,何可塞之?但去其尤者可矣”之說法。(84)李攸 :《宋朝事實》卷16,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241頁。如此境況之下,地方公務飲宴之設出現(xiàn)奢費、頻繁等過度招待現(xiàn)象在所難免。國家所謂“自今藩府長吏不增賦斂,不減糧賜,獨節(jié)游宴、省浮費而能致羨者,然后可賞也”(85)馬端臨 :《文獻通考》卷22《土貢考》,第649頁。之規(guī)定,更是透露出對于地方官“節(jié)游宴、省浮費”之殷勤期待,雖具有激勵和警戒作用,而實效恐怕差強人意。

結 語

關于宴飲,有學者曾指出,宴會是一種社會生活現(xiàn)象,以史學角度來研究宴會,最重要的是研究宴會所具有的社會職能,即它在當時的歷史環(huán)境中所起的社會作用。(86)黃正建 :《走進日常:唐代社會生活考論》,中西書局2016年版,第105頁。宋朝地方公務宴飲之設,并非簡單的飲酒歡樂活動,而是在療饑佐餐的同時,另一種行之有效的管理方式,是國家常規(guī)管理制度之外不可或缺的輔助性施惠舉措,體現(xiàn)著宋代國家地方行政管理寬嚴并濟的時代特色。從國家行政治理角度來看,宴飲是調節(jié)君臣關系的潤滑劑,亦是帝王駕馭臣下的重要手段,同時又是朝廷禮遇各級官員的必要補充。古人云:“君臣之際體統(tǒng)雖嚴,然而接以仁義,攝以威儀,實有賓主之道焉”(87)《宋史》卷116《賓禮》,第2743頁。,宴飲便是國家管理地方“接以仁義”的途徑之一。宋人所謂“君臣之分,以嚴為主,朝廷之禮,以敬為主。然一于嚴敬,則情或不通,無以盡忠告之益,故制為燕饗之禮,以通上下之情”(88)王應麟 :《玉?!肪?3《禮義·燕饗》,江蘇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1357頁。,便是這個道理。(89)有學者指出,通過宴會頻度的高低可以看出政治環(huán)境的寬松與否和執(zhí)政者的政策傾向。參見黃正建 :《走進日常:唐代社會生活考論》,中西書局2016年版,第111頁。

宋朝時期,國家為方便地方開展公務而設置的各類宴飲活動,出現(xiàn)了自身存在的必要性與過度招待屢禁不止的矛盾現(xiàn)象,而矛盾的出現(xiàn)并非一朝一夕之間。早在趙宋政權建立之初,地方公務接待所面臨的諸多問題就已經出現(xiàn)端倪。國初,“有士夫被譴而責為衙校者,如海外數(shù)州,每闕守,帥司或差衙校攝州郡,宴設、修造則令賠補及出犒賞,遂有破家之患?!?90)趙彥衛(wèi) :《云麓漫鈔》卷3,中華書局1996年版,第38頁。而此種現(xiàn)象隨著國家政權建設的不斷發(fā)展和統(tǒng)治的日益穩(wěn)固,不唯是“海外數(shù)州”,甚至擴展到整個統(tǒng)治區(qū)域,尤其是處于重要地理位置的州縣地方。實際上,宋代地方監(jiān)察體制嚴密,隨事監(jiān)察,權力分散,監(jiān)察官選任、監(jiān)督、考課制度完備,但是也存在監(jiān)察權與行政權不分離,官僚內部關系網重重,皇帝縱容不法官吏等積弊。(91)賈玉英 :《宋代監(jiān)察制度》,河南大學出版社1996年版,第432頁。為了提高中央對地方行政管控效率,因地因時制宜十分必要。具體而言,為避免地方各級行政機構奢費、頻繁開設公務宴等過度招待現(xiàn)象,除常見的制度管理與規(guī)范之外,尚需要從社會風氣、官員個人德行修為等方面著手,同時更需要考慮到地理位置對于地方招待事務的特殊影響等客觀因素。(92)有學者從另外一個角度分析宋代地方公務宴飲的開設,指出地方招待宴費用昂貴,且招待越來越多,朝廷分配的資源遠不能滿足開支需求。地方政府不得不采取各種舉措履行職責,長期的后果就是突破了財政狀況限制,但是地方官府分配有限資源的能力也得到了增強。參見張聰著、李文鋒譯 :《行萬里路:宋代的旅行與文化》,浙江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209頁。國家在整治和處理地方行政事務過程中,要兼顧政策及制度的嚴明公正和因地制宜的靈活性。如此,才能取得事半功倍之管理效果,創(chuàng)造地方行政廉潔而清儉的環(huán)境,保證地方行政事務的高效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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