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崇烈
(江蘇泰州225300)
提 要:泰州、東臺的歷代志書以及《江蘇省志》均將東臺從泰州析出單獨建縣的時間記載為“乾隆三十三年”即1768年,而《清史稿》《清實錄》《嘉慶重修一統(tǒng)志》三部清代國家級權威性文獻載其為“乾隆三十二年”即1767年,文章分析了造成地方志誤記的可能因素,認為地方志今后應對東臺建縣時間予以糾正。
東臺,在歷史上曾經(jīng)隸屬泰州。泰州和東臺的歷代地方志均將東臺從泰州析出單獨建縣時間記為乾隆三十三年(1768)。泰州現(xiàn)存最早的志書——《道光泰州志》在“建置沿革”中載:“乾隆三十三年省東臺同知,分泰州之東北境置東臺縣?!逼浜?,《宣統(tǒng)續(xù)纂泰州志》《民國續(xù)纂泰州志》《民國泰縣志稿》均沿襲《道光泰州志》之說。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編修的兩部《泰州志》均承此說,1998年版《泰州志》是縣級泰州市所修,其《大事記》載:“乾隆三十三年(1768),劃泰州東北境設東臺縣。”2016年版《泰州市志·大事記》亦云:“乾隆三十三年(1768),析泰州東北境凡9場4鄉(xiāng)之地置東臺縣,屬揚州府?!?/p>
東臺從泰州劃出后的歷代東臺地方志也將東臺從泰州劃出時間定為清乾隆三十三年。嘉慶二十二年(1817)刊行的《東臺縣志·建置沿革表》載:“雍正元年置同知,專轄下河水利,駐東臺鎮(zhèn)。乾隆三十三年省同知,置東臺縣?!?994年版《東臺市志·大事記》亦云:“乾隆三十三年(1768),從泰州分治設東臺縣,首任知縣王玉城,轄境為角斜、栟茶、富安、安豐、梁垛、東臺、何垛、丁溪、草堰九個鹽場和溱潼、時堰、南薌、西北四鄉(xiāng)。”
查2013年9月版《江蘇建置志·泰州·歷史沿革》:“高宗乾隆三十三年(1768)析泰州東北境凡9場4鄉(xiāng)之地置東臺縣(治今東臺鎮(zhèn)),此即今東臺市建置之始?!?/p>
可見東臺從泰州析出時間為“乾隆三十三年”這個結論已為江蘇省史志界公認。然而查閱清代三部國家級文獻《清史稿》《清實錄》《嘉慶重修一統(tǒng)志》,卻均將東臺建縣時間記為乾隆三十二年。
《清史稿·地理志五·揚州府》載:“乾隆三十二年,析泰州置東臺?!薄肚鍖嶄洝で〕瘜嶄洝肪?96稱:“(乾隆三十二年。丁亥。冬。十月癸亥)改江蘇泰州屬東臺鎮(zhèn)為東臺縣。裁東臺同知缺為知縣。泰州州判缺為東臺水利縣丞。西溪司巡檢缺為東臺典史。移泰州訓導,隸東臺。從兩江總督高晉請也?!鼻 岸『ァ币嗉辞∪辍G宕隋a恩等撰《嘉慶重修一統(tǒng)志》卷九十六“揚州府”條稱:“乾隆三十二年,析泰州置東臺縣?!蓖稀皷|臺”條亦云:“本泰州地,本朝乾隆三十二年析置?!备鶕?jù)上述《清史稿》《清實錄·乾隆朝實錄》《嘉慶重修一統(tǒng)志》三部清代權威史籍明確記載,可以確認東臺從泰州劃出時間為“乾隆三十二年”,即1767年。
又《清實錄·乾隆朝實錄》卷817記載:“(乾隆三十三年。戊子。八月己卯)吏部等部議復兩江總督高晉等疏稱:泰州裁東臺同知、州判、巡檢,改設東臺縣知縣、縣丞、典史;并以泰州訓導,改隸分縣。應鑄給縣印、縣丞關防(注:明太祖為防止作弊,用半印,以便拼合驗對。后發(fā)展成長方形、闊邊朱文的關防。清代,正規(guī)職官用正方形官印稱“印”。臨時派遣的官員用長方形的官印稱“關防”)、縣學訓導條記(注:清朝官印的一種,亦稱鈐記,為長方形,未入流者用之,入流者則用方?。┲?。養(yǎng)廉俸銀,知縣于現(xiàn)裁同知廉俸內抵給,縣丞、典史于現(xiàn)裁州判、巡檢廉俸內抵給。泰州額進文童二十五名,應分撥縣十二名;武童十五名,分撥縣七名;廩、增各三十缺,分撥縣各十缺??h三年一貢。常平倉應貯谷二萬石。社倉,設社長經(jīng)理。漕倉,即以泰州鳳倉收貯。城垣勘明另建。同知衙署改為知縣衙署;巡撿衙署改為縣丞衙署;其典史、訓導衙署并倉庫、學宮,購地建造,俱應如所請。從之?!?/p>
根據(jù)上述記載,乾隆丁亥記錄稱“從兩江總督高晉請也”,表明是高晉一人向皇帝的意見;而乾隆“戊子”即乾隆三十三年,記錄稱“議復兩江總督高晉等疏”,比乾隆“丁亥”記錄多一字“等”,一字之差,說明上疏的人不止高晉一人。乾隆戊子記錄又稱“俱應如所請”,高晉等人“所請”內容中的相關官員官印制作,養(yǎng)廉俸銀支出渠道,文童、武童、廩生、增生名額分配,常平倉、社倉、漕倉安排,以及城垣、相關官員衙署、倉庫、學宮建造等,均是乾隆丁亥記錄中未涉及具體問題,吏部所答復的應是高晉等人后來在組建東臺縣的過程中或在組建東臺縣以后就這些具體問題而向朝廷所作請示,所以可以推斷乾隆戊子(1768)吏部所答復的疏與高晉乾隆丁亥(1767)所請之疏(或是口頭)不是同一個疏。
至于乾隆戊子之疏是在組建東臺縣的過程中還是在組建東臺縣后所上之疏,筆者更傾向于后者,因為在乾隆丁亥(1767)十月癸亥皇帝已經(jīng)同意“改江蘇泰州屬東臺鎮(zhèn)為東臺縣”情況下,按照常理吏部似不可能拖到乾隆戊子(1768)八月,也就是說在十個月以后才開始組建東臺縣。乾隆皇帝統(tǒng)治時期清朝到達盛世,乾隆丁亥(1767)又是乾隆統(tǒng)治的鼎盛時期,其時乾隆皇帝正是年富力壯之時,豈容圣諭久拖不辦而不聞不問。
就文獻的可靠性而言,《嘉慶重修一統(tǒng)志》和《清史稿》都是比較嚴謹?shù)??!都螒c重修一統(tǒng)志》編纂工作自嘉慶十七年(1812)四月開始,至道光二十二年(1842)十二月完稿,前后共32年。志中增輯資料至嘉慶二十五年止,其增輯部分主要來源于中央各部、院、寺、監(jiān)和各省冊籍,資料相對完整可靠,加上修志時間正在乾嘉考據(jù)學的興盛之時,牛潤珍、張慧《〈大清一統(tǒng)志〉編纂修考述》提出參與編纂官員“學風嚴謹,考訂精審”“旁搜博引,確切參稽”“被公認為是清《一統(tǒng)志》志中質量最高的一部”,其記載應是可信的。故1980年版《辭源》采用其說,《辭源·東部·東臺》:“(三)縣名。屬江蘇省。本泰州地,清乾隆三十二年析置。參閱《嘉慶重修一統(tǒng)志》九六《揚州府》一?!泵駠?年(1914)設清史館修《清史稿》,歷時達14年,先后參加編寫的有柯劭忞等一百多人,相信參加編修的人不會沒有看過包括乾隆戊子(1768)吏部答復高晉等人“疏”的《清實錄·乾隆朝實錄》,為什么一百多位參編人員中沒有人據(jù)此對“乾隆三十二年,析泰州置東臺”這個說法提出異議呢?重要的是參編人員均是全國頂尖學者,如果有人發(fā)現(xiàn)“乾隆三十二年,析泰州置東臺”這個誤記,理應不會對此問題保持沉默。
那么地方志記載東臺從泰州析出單獨建縣的時間又是怎么產(chǎn)生的呢?《嘉慶東臺縣志》發(fā)生誤記,或因乾隆三十二年上諭發(fā)出已是農(nóng)歷十月,中經(jīng)江寧布政使司、揚州府、泰州三級層層轉達,加上古代交通不便,等到東臺貫徹落實到位,至首任知縣王玉城上任開衙視事之時已經(jīng)是乾隆三十三年的年頭或者更晚。而從乾隆三十二年(1767)上諭發(fā)出至嘉慶二十二年(1816)纂成《嘉慶東臺縣志》時,已經(jīng)59年過去,古代地方檔案保存不周,而編纂者也無法至京師查閱乾隆朝的皇家實錄,故將東臺首任知縣開衙視事之年——乾隆三十三年當作東臺從泰州析出之年也可以理解。
東臺從泰州析出后,嘉慶十四年(1809)湛配道曾經(jīng)纂《嘉慶續(xù)泰州志稿》四卷(今已亡佚)。據(jù)《道光泰州志·凡例》所云“各門新增,據(jù)州學案嘉慶年《續(xù)志稿》及城鄉(xiāng)送局者覈書之。”可以確定當日《道光泰州志》的修纂者曾參閱過《嘉慶續(xù)泰州志稿》,但是它是否記載“東臺從泰州劃出的時間”,我們不得而知。如果它記載“東臺從泰州劃出的時間”,但是它是否確定“東臺從泰州劃出的時間是乾隆三十三年”,我們仍然不得而知。只有在確定《嘉慶續(xù)泰州志稿》記載了“東臺從泰州劃出的時間是乾隆三十三年”的前提下,我們才可推斷《道光泰州志》之誤,乃至嘉慶二十二年(1817)《東臺縣志》之誤均是源于《嘉慶續(xù)泰州志稿》記載所誤。
在《嘉慶續(xù)泰州志稿》重新被發(fā)現(xiàn)前,現(xiàn)在只能根據(jù)現(xiàn)存資料進行合理推測。據(jù)《道光泰州新志刊謬·儒林門·新志刪崔殷傳》所云:“新志《儒林傳》后案語謂‘崔殷事見《東臺縣志》,故不錄。’則儒林中王艮、王襞等傳并見《東臺志》,一概不錄,可乎?!边@里“新志”是指《道光泰州志》,《東臺縣志》是指《嘉慶東臺縣志》,據(jù)《道光泰州新志刊謬》,可以肯定《道光泰州志》的編纂者曾參閱過《嘉慶東臺縣志》,則《道光泰州志》之誤,有可能是沿《嘉慶東臺縣志》之誤。而《道光泰州志》以后的《泰州志》均是沿《道光泰州志》之誤。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編修的東臺志之誤可能也是沿襲《嘉慶東臺縣志》之誤。
雖然乾隆三十二年(1767)與乾隆三十三年(1768)誤差只有一年,但是歷史史實不容有誤?,F(xiàn)在可以確認東臺從泰州劃出時間為“乾隆三十二年(1767)”,而不是“乾隆三十三年(1768)”。建議泰州、東臺兩地將來在重修本地的地方志時予以糾正。而《江蘇省志》在重修時亦應該做出相應糾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