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利興
廣東白云學院建筑工程學院,廣東 廣州 510450
在近現(xiàn)代社會,隨著歐洲啟蒙思想運動的興起及資產(chǎn)階級革命的勝利,無論是大陸法系國家還是英美法系國家,幾乎都繼承了古羅馬時期的一事不再理原則,有許多國家甚至在憲法中確立了該原則。我國在刑事訴訟中堅持“實事求是”“有錯必糾”“客觀事實”“不枉不縱”的原則。錯誤的裁判不僅對欺詐者有好處,而且對無辜者也有壞處。如果刑事審判監(jiān)督程序不能有效地懲惡揚善,將會破壞法律制度的嚴肅性。確保罪惡應受的懲罰是從事實尋求真相的基本要求和體現(xiàn)。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實現(xiàn)不枉不縱。這不可避免地導致了在刑事訴訟中存在大量與一事不再理原則相違背的重復追訴情況。
一事不再理(non bis in idem)和禁止雙重危險規(guī)則(rule against double jeopardy)分別屬于大陸法系和英美法系,兩項制度的功能設置與價值取向大致相同,即對重復訴訟行為的規(guī)制。二者同樣起源于羅馬法中的一案不二訟。但是在理論基礎、不同“事”的時間區(qū)分點、同一性的判斷標準及例外等方面存在一定的差異,從而形成了各自獨具特色的刑事司法制度。歷經(jīng)發(fā)展的一事不再理原則以各自不同的歷史發(fā)展方式演進成為大陸法系的既判力式的適用法則與英美法系的禁止雙重危險的適用法則。
一方面大多數(shù)的西方發(fā)達國家在一定程度上繼承和發(fā)展了古羅馬法中的“一事不再理”原則,“既判事項禁止重新審理”的古羅馬原則,作為一份珍貴的遺產(chǎn)為近現(xiàn)代各國訴訟法所接受。除此之外,“在法律上設立一定的訴訟程序改變法院的錯誤判決,或在訴訟程序之外采取其他補救措施”[1]。
受大陸法系影響的國家之一的日本,在其憲法第39條對一事不再理原則作了規(guī)定,日本國憲法の第三十九條:何人も、実行の時に適法でffxiiift行為又tt既に無罪とfhxvft行為にxiiiⅩⅣてtt、刑事上の責任PH問ttxvtíⅩⅣ。又、同一の犯罪にxiiiⅩⅣて、重ねて刑事上の責任PH問ttxvtíⅩⅣ。該原則與既判力理論客觀上存在難以分割的內(nèi)在聯(lián)系。法學家土本武司指出:“通常將既判力視為實體確定力的外部效力,與一事不再理相同。”[2]日本訴訟法理論認為,裁判是對爭議的公權力解決,裁判一經(jīng)確定,不得就同一事項再次爭議。
作為大陸法系之典型代表的德國在其基本法第103條第3項中規(guī)定:“任何人不得因同一行為,受到普通刑法之多次刑罰。”[3]作為刑事訴訟中一事不再理原則的內(nèi)在要求,只要是有效的判決,就不得針對同一行為啟動新的審判程序。在法國,1791年一事不再理原則在憲法中得到了規(guī)定:“凡經(jīng)合法陪審團宣告為無罪的人,不得因同一事實而再次受訴追或控告?!保?]法國的刑事訴訟法中規(guī)定:“依據(jù)既判力,以法律規(guī)定的不可反駁之推定效果,被看成對事實真相的表達?!保?]根據(jù)法國刑事訴訟法中的規(guī)定得出的主要結果就是,已經(jīng)被法院定罪的同一個人不能繼續(xù)受到已經(jīng)定罪的相同犯罪事實的追訴。
由此可見,當今大陸法系國家對于一事不再理原則的理解一般情況下指對已審理終結并生效的案件,不允許當事人向法院再次提起訴訟,法院也不得再次審理,但是法律另有規(guī)定的除外。
與大陸法系不同,英美法系中長期存在有與大陸法系一事不再理原則有某些相似或相近功能的禁止雙重危險的法律規(guī)則。禁止雙重危險的規(guī)則因其保障人權之價值,在英國和美國的刑事訴訟中占據(jù)重要地位。教會法中流傳著一句出自《圣經(jīng)》的著名格言:連上帝也不能兩次判斷同一行為。
在英美法系典型代表的英國,“禁止雙重危險規(guī)則曾在英國教會與國王爭奪審判權中發(fā)揮作用”。[6]但是出于歷史原因,英國的司法系統(tǒng)和法律系統(tǒng)非常獨特,英國沒有單一的司法系統(tǒng)以及統(tǒng)一的司法規(guī)定,判例較多,成文法較少。所以,在英國關于禁止雙重危險規(guī)則的法律規(guī)定很難找到明確的法律條文。美國法律并未闡明“雙重危險禁令”規(guī)則,但在美國聯(lián)邦法院的判例法中有明確的聲明。1969年美聯(lián)邦最高法院判例法明確規(guī)定,禁止雙重危險旨在確保在無罪釋放后不起訴同一罪行,在定罪后不起訴同一罪行,并確保同一罪行不受到兩次懲罰。
任何原則都存在一定例外,一事不再理原則也是如此。實體判決一旦確定之后,程序即告結束,因其維護法律穩(wěn)定性之要求,不允許再次反復審理。但是,如果裁判確有重大錯誤而又不加以糾正的話,很顯然不符合正義與公平的要求,同時也違背了立法的目的。因此,各國在實體正義與終局性利益之間權衡,創(chuàng)設出再審程序,以此作為一事不再理原則之例外。
日本在其刑事訴訟法典設立了再審與非常上告兩種非常救濟程序,但只限于確定判決確有法典所規(guī)定的錯誤和違反法令的特殊情形才能適用。再審(fhⅩⅣし(ix))とtt、確定しft判決にxiiiⅩⅣて、一定の要件PH満ftⅩⅢ重大tí理由fufftf場合に、再審理PH行tíうⅩⅤと。非常上告(ひ(xii)ょう(xii)ょうⅩⅤffk)とtt、日本におⅩⅣて、検事総長fu、最高裁判所に対して、刑事訴訟におけtf確定判決にxiiiⅩⅣて、Thの事件の審判fu法令に違反しftⅩⅤとPH理由としてThの違法の是正PH求(X)tf申立てでfftf(刑事訴訟法第454條)。
德國刑事訴訟法中有兩種類型的再審,分別是基于事實問題的再審和基于法律問題的再審,都不再產(chǎn)生一事不再理的法律效力?!堵?lián)邦憲法法院法》第79條明確規(guī)定:“發(fā)生法律效力的處罰判決,如果是建立在被宣布為與《基本法》不相符合的對規(guī)范的解釋基礎之上的時候,不服時準許依照《刑事訴訟法》的規(guī)定對案件再審。”[7]在法國有效的重審有兩種類型,其中一種是向最高法院尋求法律利益的上訴,另一種是向最高法院提出的再審之訴。如果是因法律錯誤而誤審的話,可以提起再審?!斗▏淌略V訟法》第567條規(guī)定:“刑事審查庭的裁判,重罪法庭、輕罪法庭和違警法庭的終審判決和裁定,如果違反法律,可以因檢察院或者敗訴一方根據(jù)不同特點向最高法院提出的上訴而撤銷?!保?]大陸法系的公訴事實屬于社會事實或者說自然事實,以此為法院的審判劃定了范圍,而法官在這一范圍內(nèi)享有充分的選擇罪名定罪量刑的裁量權,當然必須保障被告人的辯護利益。
在英國,由于其對人權保障的注重,能再次起訴的案件非常有限,僅限于法定嚴重犯罪。英國國會于2003年通過的《刑事司法法》在一定程度上修改了“禁止雙重危險”的規(guī)則。能夠再審的犯罪限定在違反法律的最高刑罰可能是無期徒刑,并可能對受害者或社會造成特別嚴重的傷害的行為,同時還需滿足實質(zhì)條件的要求,即重新起訴要符合公共利益的需要,還有就是有新的有力證據(jù)證明被告有罪,而且很可能會否認過去的無罪。為了防止重審的任意性,針對案件的重新審查除緊急情況之外以及向上訴法院提出的撤銷無罪釋放的申請也需要經(jīng)總檢察長的同意。美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對禁止雙重危險規(guī)則的管轄權禁令作了幾項豁免。如果是由陪審團無法達成意見統(tǒng)一導致的誤審,則檢方可以起訴并將被告審判。一州可以起訴另一州或聯(lián)邦已審理完畢的案件。
大陸法系一事不再理原則側重于判決的穩(wěn)定性,而英美法系禁止雙重危險規(guī)則以人權保障為核心,傳統(tǒng)上二者的理論點不同,但是現(xiàn)在二者在價值追求上已經(jīng)逐漸靠攏。客觀上保護被告免于“雙重危險”的重要性也是一事不再理可以實現(xiàn)的目標,兩者雖有不同但都有保護被告人權的意圖,國際上的學者多以人權保障作為一事不再理原則的理論基礎之一。大陸法系國家中的德、法、日等國已經(jīng)在刑事訴訟法中明確規(guī)定了一事不再理原則,從主、客觀兩方面要件對該原則的適用標準作出規(guī)定,就主觀要件而言,是指當事人相同;客觀要件則是指訴訟對象相同。而英美法系國家,也形成了一系列富有特色的進步法律規(guī)則。
大陸法系的一事不再理與英美法系禁止雙重危險存在著不同的“事情”的區(qū)分時間點的差異。在大陸法系里,判決最終確定之前均為一事之繼續(xù);而在英美法系里,危險始于第一位出庭證人宣誓之時或者陪審團挑選完畢并宣誓就職之時。由于大陸法系注重國家權力的有效性,在判決終局前,檢察官和被告人具有相同的上訴權。(德國重罪案件除外),因而對判決結果的影響較大。相比較而言,英美法系更注重對人權的保障,對國家權力的限制較苛刻,檢察官可以提出上訴是法律錯誤,而不是事實的認定錯誤,這意味著成功的上訴不能改變已經(jīng)確定的無罪釋放。大陸法系使用公訴事實作為判斷犯罪“身份”的標準,而英美法系以“訴因”為判斷的基準。公訴事實一般指犯罪自然事實,而訴因還包括對事實的法律評價,英美法系國家的檢察官可以出于多種原因提起訴訟,通過比較,在維持判決終局性上,大陸法系中的公訴事實更利于防止進一步侵害被告人的人身權利。
在變更訴因、罰條的場合,以及因發(fā)生一事不再理的效力而阻止再次起訴的場合,檢察官與被告人的利害關系正好是相反的。如果對同一性范圍放寬的話,則前一種場合對檢察官有利,而后一種場合則對被告人有利;如果縮小的話,則結果恰好相反。所以,對“同一性”的判斷基準也是不容易的。關于公訴事實的同一性問題,日本許多學者提出了觀點來尋求其判斷基準。例如罪質(zhì)同一說(小野博士)、構成要件共同說(團藤博士)、訴因共通說(平野博士)、社會嫌疑同一說(平場博士)、刑罰指向同一說(田宮博士)等各種觀點。
鑒于在刑事訴訟法語境下對一事不再理的客觀范圍以事實為限還是以法律評價為限,隨著公訴事實與訴因的結合而得到了解決,爭論的焦點轉移到了是以起訴以前的“犯罪嫌疑”為軸心來考慮同一性,還是以起訴為出發(fā)點,通過比較起訴書中所記載的訴因和變更后的訴因來判斷“同一性”的問題。這兩種觀點分別形成了三種不同的學說,即以公訴事實為基礎的公訴事實同一說和以訴因為基礎的訴訟法基準說,以及以公訴事實與罪數(shù)理論為共同基礎的雙重基準說。作為通說的公訴事實同一說認為,雙重危險的效力范圍包括接受追訴和裁判的訴因,以及與公訴事實有同一性的事實。其理由是雖然判決是宣告適用刑罰的活動,但一事不再理的效力應當側重于事實而不應受適用法規(guī)的影響。由于審判的范圍是與公訴事實有同一性的事實,被告人危險也出現(xiàn)在公訴事實的同一性的范圍內(nèi),因此,雙重危險應當包括訴因以外的事實。例如,被判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的,雙重危險的效力涉及非法入室搶劫、被判盜竊,雙重危險的效力包括銷贓行為。
訴訟法基準說則認為,針對一事不再理效力的客觀范圍的標準是否開展了實際的審理。如果法院在量刑時考慮了余罪,則一事不再理對余罪也發(fā)生效力,相反,即使在公訴事實同一性的范圍以內(nèi),如果在法律上或事實上不能進行審判,一事不再理就不發(fā)生效力。雙重基準說則認為,“雙重危險原則”中的危險概念是抽象的危險,該案件需要一并解決時,危險也及于數(shù)罪,對于在同一機會下實施的犯罪可以同時偵查、同時證實時,危險也同時存在。總之,公訴事實有同一性時,危險無條件存在對數(shù)罪關系中的數(shù)罪可以同時偵查同時證實,需要合并追訴時,一事不再理發(fā)生效力?!按_定判決所認定的‘犯罪事實'和再次起訴的公訴事實即使完全不同,在下列情況下也必須承認一事不再理的效力。兩者之間存在‘公訴事實的同一性'。例如,盜竊和侵占兩者都是一罪中的。例如,當年月份的非法攜帶刀劍行為和前年月份的非法攜帶刀劍的行為。第一種情況是反復的追訴,第二種情況是零散的追訴。這兩種情況都屬于憲法所說的‘同一犯罪'的范圍。檢察官對上述兩種情況應當通過一并起訴或者訴因變更的程序來處理。‘公訴事實的同一性'是訴因變更的標準,同時也是劃分一事不再理效力范圍的標準?!保?]實際上,雙重基準說所指的一事不再理的客觀范圍的標準已經(jīng)超出了“公訴事實同一性”的標準而同實體法上的罪數(shù)理論相結合,與我國臺灣法上的案件單一性與同一性理論在一定程度上具有相似性。
對于涉及刑事訴訟中一事不再理原則的問題的探討不斷增加,并且刑事訴訟程序本身又是一個相當復雜的過程。刑事訴訟中一事不再理原則與兩大法系客觀上存在著難以分割的內(nèi)在聯(lián)系,經(jīng)過漫長的發(fā)展歷史,在刑事訴訟中確立一事不再理原則已經(jīng)成為一項基本人權。我國應結合具體實際,根據(jù)現(xiàn)實情況,一方面根據(jù)大陸法系一事不再理原則的精髓,來確定我國刑事訴訟中一事不再理的適用和例外;另一方面重點需要吸收英美法系禁止雙重危險規(guī)則的有益因素,為在確立我國刑事訴訟中一事不再理原則提供有價值的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