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 田
一枚松花皮蛋和一束稻谷沉默,一碗毛尖和一壇老酒沉默,踏虎鑿花和酒相識相知后沉默。液體中的事物沉淀,在時間的沉默里,思緒無從揮發(fā)。
歲月在沉默中醞釀一個又一個日出和月落。
毛古斯舞和山歌醒來,木刻石雕醒來,踏虎鑿花和古老紡車醒來,古老的山和水,在大地的搖籃里沉睡千年后,和太陽、遺忘一詞,一同醒來。
毛古斯舞是湘西寫給自己的第一首意象詩。
勞作,唱歌,玩古老的游戲,喝新焙的茶,釀隔世的酒,不關注山水以外的事物。
女人用鑿花和織繡漿洗歲月的傷痕。男人釀酒、撐船,在號子和鼓聲里,挺起千年的脊梁。
男人和女人,在月光下收割愛情的斑竹,吹響月光般悠悠的旋律。
此刻,我理解的湘西到了尾聲,我記憶的湘西才剛剛開始。像與阿妹的見面和道別,茶一樣清雅,酒一樣醇香、堅韌。
千年前的幾只白鷺,自唐詩和宋畫的意境中迷失后,從鳳凰古城的飛檐上振翅而出。翅膀被酉水沅水的碧澈打濕,滴灑一方神秘土地上的犁痕、刀痕以及水的褶痕。
銀飾玲瓏,苗鼓響動,酉水號子清越而蒼勁,像一枚繡針,穿越湘西古樸的天空。
古城保持千年的端莊與靜謐,抑或樓閣與江水般的一種親昵。像一位老嫗搖動的紡車,湘西的歲月因它而轉動。建筑學與時間,均無法拆解古村落的神秘與繁瑣。秦磚漢瓦在時間的流淌中,像魚群,保持湘西一貫的矜持與安靜。
水牛在苗繡上耕出稻香和圖騰,衣飾上的魚吐泡,在江水里繁殖一種古老的渴望。荷花,在鳥踝骨處綻放。
武陵山脈綿延起一些古老的記憶,很快又被江水流逝。
我的想象無法穿越山水,被同樣堅硬的天空撞回并落在古村屋瓦上、陶器上,也落在木刻、苗鼓上,像美麗的雨滴或艱難的塵埃。
山水養(yǎng)育生靈,那一張張臉龐像杜鵑花,也像花葉、莖和根部,在山水的懷抱中做同一個夢——土家舍巴日、苗族趕秋和篝火點燃的夢,被儺舞神秘的面具罩住的夢。
而山歌總是和山水一樣清澈與纏綿,絲毫不被塵世的繁雜所分神、濡染。
歌聲再度飄起,山石沉醉,畫舫沉醉,土地和歷史沉醉。它們和古老的鄉(xiāng)愁、篝火一起,在愈發(fā)古老的星空下,挽臂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