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皓
飯后
圍著明澤湖散步
看見湖里有四只鴨子,在鳧水
兩只白的
兩只花花綠綠的
兩只白的,像鵝
卻比鵝小一些
兩只花花綠綠的
像鴛鴦
卻比鴛鴦肥碩許多
同行的老王
對于它們到底是不是鴨子
糾結(jié)了好久
卻不在乎它們的嘴里
是否含著春雷
既然你已經(jīng)下載了春天
你就要及時打開
就是動動手指的事兒
鳥鳴會飛出來
迎春花、玉蘭、杜鵑
都會依次飛出來
有時候可能需要密碼
或者短信驗證碼
其實你對著湖水笑一笑
春風就會對你自動識別
湖邊的柳枝彎彎腰
枝條上就會蹦出一些數(shù)字
或者拼音字母
你向湖心投去一顆石子
天空就會為你自動排列組合
安全系數(shù)極高的密碼
你不用強行記憶
你的指紋就是湖水的清波
鴨子一頭扎進去
紙鳶就跳到了云彩的肩上
當我看山是山的時候
小黑山的確是黑的
當我看山不是山的時候
小黑山也沒有變白
小黑山是我心窩里
喂養(yǎng)的一只小獸
獾子,刺猬,或者一條
正在蘇醒的小蛇
我不想把它放出來的時候
山路在發(fā)光,野雞在鳴叫
隱秘的野雞蛋在暗處
被產(chǎn)下,被當作種子種進山里
在山里講述風,風就停下了
進山而不登山,山就奔跑起來
它越跑越小,跑成一個白點
也就一炷香的工夫
會飛的
不一定都是鳥
會叫的
不一定都是喜鵲
當丟進瓶子的小石頭
把水擠到了瓶口
黑色的預言
打開了話匣子
當一張嘴對準另一張嘴
一只瓶子就是一口井
舌頭只有長到三寸
才不至于腐爛
小學課本里的水
還在童年那個透明的瓶中
只是天空
偶爾刮過一片黑色的烏云
宅在家里的這些日子
我用盡各種肥皂,香皂,洗手液
把手洗到皸裂
也沒能讓新型冠狀病毒
完全現(xiàn)形
水從天上流下來的時候
那些窩在心頭的苦水
慢慢被稀釋
痊愈者雙手捧著鮮花
走出重癥監(jiān)護室,走出冬日的夢魘
此前讓人心驚肉跳的數(shù)字
它走下坡路的樣子
仿佛一顆定心丸
呈現(xiàn)出和顏悅色的友善
雨幕里,江南的梅子影影綽綽
跟這些瞞天過海的幽靈
斗智斗勇
我們使盡了渾身解數(shù)
那些迷彩服,那些潔白的防護服
鎧甲一般,護佑著蒼生羸弱的身軀
我們一遍一遍地搓洗著手
把水搓進身體里
成為一根蘇醒的木頭,一根枝條
把黃梅搓出鮮艷的曙光
眼窩濕潤,舌根生津
把花冠搓成美麗的塵埃
把血清搓成刮骨療毒的疫苗
把甘露搓成春雷和閃電
被風雨、冰雹和雷電雕刻的方艙
就是自帶光芒的挪亞方舟
消滅孩子心里的怪獸
媽媽一個善意的謊言,就夠了
消滅還在硬撐的病毒
一滴充滿活力的雨水就夠了
它從容的樣子,就像死神從沒來過
又一季嶗山綠茶,昨天
飄然而至我的案頭,今晨
上班的路上,一些覺悟的雨點
開始尾隨我的腳步
這些年,嶗山綠茶
一直是我的偏愛
那個消失在人海里的島城女子
一度每年都給我寄來
她父親親手種植的茶葉
我不知道你和那個女子
有什么淵源?兆宏
你是不是把她手里的余香接了過來
一如既往,慣著一個詩人的口福
較之江南女子一樣溫潤的茶葉
嶗山綠茶是苦了一些
但它的耐性和韌勁,甚至從容
讓我得見一個人的風雨羈旅
這苦,合了人生的韻腳
它在你我的味蕾上跳著舞
把一些愁緒和恩怨溶解
刮骨療傷,為人間的一些毒
開脫,化敵為友
而體恤,是各自人生的心心相印
誰的道路都不是一帆風順
讓一杯茶代言,睿智和縝密
是課堂之外的心照不宣
我們都是走慣了山路的人
從不懼怕石子的磕絆
當你遞來一棵棵繾綣的綠葉
我視你為那個道法自然的老者
當然,你有沒有白胡子,我不在乎
你盡可以手執(zhí)一柄拂塵
嘴里念念有詞,在一個個意念
的庭院里,幻化出山山水水
水是用來煮茶的,一如
這個早晨尾隨而來的碩大雨點
山是用來依靠的
淡然的不動聲色的君子之交,才是
人屆中年觸手可及的靠山
那個藏在草木深處的人啊
你要堅信:沒有一杯茶不會回甘
而喝過嶗山綠茶的人,是如何
也不會走掉的